方小寂闻言心中如压巨石,又沉又痛。
“小姐喜欢这把剑,我给小姐就是了。”她闭上眼,轻吁了一口气,勉强笑道,“大堡主和小姐对我恩重如山,我有什么不能给的。”
“连命也可以给吗?”陆芷清突问。
方小寂一愣,抬眼去看陆芷清。却见她静神半晌,突地提袖掩口一阵轻笑,道:“我与你开玩笑呢,我怎么连我的玩笑都分不出了?”方小寂闻言不语,她将脸转过去,看那案上红烛“噗”然跳了一跳,道,“这烛不够亮,我去挑一挑。”陆芷清笑着看她走到案边,趴着床沿,又问:“小寂,我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方小寂背对着她,正经答道:“是的。”
“那和叶还君比呢?”陆芷清饶有兴致地问,“叶还君和我,谁对你比较重要?”见方小寂沉默不语,又催道,“快说啊,小寂,你怎么不回答我?快说嘛……”她声音发软,脚跟一下一下踢着床沿,好似回到孩童时期求人撒娇的时候。
方小寂低了头,又抬了,听着陆芷清的催促声,轻声略带敷衍道:“是你……”陆芷清清静了一会儿,又得哈哈大笑。“小寂,原来你也会骗人啊……”她慢慢静声,好像抓住了方小寂的把柄似的,问:“你即觉得我比较重要,为何回来的时候先去看了叶还君,才回九华堡。”她声音慢慢正经,甚至带了点冷意,“我寻你半年,三天前,止剑宫宫主对我说:‘贵堡的方座使几日前来止剑宫看本宫的大护法,带着本宫的半筝剑。’你知道我听了有多生气吗?我九华堡的人,我寻了半年的人,却是在去找别派大护法的路上!”
屋内一阵沉默,半晌,方小寂转过身来,问:“小姐,你很恨叶还君吗?”
陆芷清闻言盯了她一会儿,没有回答。半晌,突然转了话题,问道:“你觉得程澜这个人如何?”方小寂一怔,道:“很好。”一顿,又道,“他很像叶还君。”
陆芷清轻笑一声,似乎很满意这个说法,问:“你喜欢他吗?”
“我?”方小寂哭笑不得,“我还以为你喜欢他……”
“我问你喜欢他吗?”陆芷清打断她问。方小寂敛了笑,轻声道:“我已经有喜欢的人……”
“但叶还君已经有别的人了。”陆芷清又打断她,“他现在是止剑宫的大护法,是花一色的人了,你不知道吗?”又笑问,“你见过花一色吗?容色绝伦,气质不凡,你如何比得上她?她与叶还君站在一起那么般配。”
笑语如刺,让人觉得十分寒冷,方小寂看着陆芷清,突觉得碜人。以前的陆芷清也有刺,但那刺从不会扎到人的心里面。她无法回答,也不想回答,转身撩帘躺到另一张床榻上,轻声道:“小姐,时候不早了,睡吧。”
“方小寂,明日戌时,九华堡与止剑宫在望江楼有笔交易要做,就是拿你的半筝剑换止剑宫的钟离九针。”陆芷清突道,那语气里没有商量,只有命令。方小寂躺在床上没动,半晌,轻嗯了一声。
陆芷清一撩被,也裹身睡了。
86
风雨欲来 。。。
叶还君回到止剑宫时正是黄昏时分,他下马后立即便往花一色书房去了。钟离九针能解叩心血,这个消息真是让人又喜又忧。他立于花一色书房门口,颇为心不在焉也敲了敲门柩,听得内里花一色道:“进来。”
“你又忘了。”花一色正在看书,听他进来未抬头,“进门要说属下求见,不用敲门。”叶还君一恍,几步又立回了门口,一俯身,道:“属下求见。”花一色将书卷轻置一旁,叹道:“整个止剑宫,也没有像你这么难教的,本宫有说让你重新来么?”可这样说了,语气里也未有不悦,“你不是说你知道方小寂的下落,要本宫假你三天去找半筝剑,如今看你样子却是空手而回?”
叶还君再进了门,闻言也不多做解释,只轻声道:“是。属下令宫主失望了。”
“因为她已回九华堡。”花一色从案上拿过一纸描金红封,递落到叶还君手上,“这是九华堡刚送来的信,半筝剑在她堡内,明日戌时在望江楼拿钟离九针去换。”叶还君闻言心中一惊,却不敢流于面上,慢慢将信纸合了,淡道:“明日戌时,是不是太快了一些。”
“太快?”花一色重新执卷看书,道,“难道你还想算算日子,挑个良辰吉日不成?”。
叶还君嘴角一笑,好似被逗笑一般,上前几步近到花一色面前,将纸信递还到案边上,轻声道:“宫主,钟离九针是什么样子?属下从未见过呢。”花一色闻言抬头,看了叶还君几眼,此刻两人只有半臂之距,语气身体都是从未有过的亲近,花一色眼中带了几分笑意,伸出手,却将叶还君推开了几分。“本宫没教过你,书房里你不应站这么近么?”她道,“钟离九针什么样你不需要知道。你累了,下去吧。”
叶还君不敢再问,花一色本就多疑,他怕问多了会让花一色警觉。当下退开几步便要离去,走了几步却又回头,不甘心道:“宫主,那半筝剑本就是止剑宫的东西,完璧归赵是九华堡应尽之务,何以要让止剑宫拿钟离九针换呢?”
“很高兴你在为止剑宫的利益着想。”花一色未抬头,道,“但此事本宫自有打算,你不必多言。”
叶还君轻声道是,心里却不禁暗恨:钟离九针若换到九华堡去,那自己身上的叩心血要怎么办?他慢慢转身回去了自己的厢房,在案几旁喝了一壶茶,呆坐了三刻钟,面上无惊无波,清静如常。只是茶后突然站起来,说是要沐浴休息了。侍候他的三个小婢面面相觑:时已近夜,但平日里叶还君习惯夜读,不到深夜是不会上床的,今日里一反常态,倒是奇怪。只能认为他出去三天,确实累了。
三人放了水在屏外等候,不过一刻时间,叶还君就沐浴完毕,他披衣出来,道:“我累了要休息,你们下去吧。”三人称是退去,叶还君将厢门合上,里间烛灯未点,片刻已暗如深夜。
时近子时,一赤门落府偏僻,府门前的石巷路已少有人影,一眼望去,只有月光洒下的诡异青灰。夜风很大,一赤门前的两只描金大灯笼被吹得左右晃荡,红光倾照,映得两名门卫的影子不停摇摆。
那两人的意态已近半睡,眼睑轻阖之间,突觉身前一道异风,齐齐睁眼,却见府门前不知何时竟站了一个人。这一惊非同小可,如撞夜鬼般让人悚然,其中一人差点儿就软了脚。“你……你干什么!”另一人撞着胆大声问道。
门前之人身戴黑色带帽披风,身段隐在熊毛大披里分不出是男是女,那滚裘帽沿在脸额边软垂着,夜色中窥不得一点眉眼。他突然上阶两步,低头道:“在下唐突,此来求见一赤门代门主。”声音清朗,竟是温雅从容。
只是这文雅的声音未让两名守卫觉得亲近,反觉诡异压迫,两人警觉地退后几步,一人说了句“你等着”便向里折了去。片刻时间,便有一红衫妖艳的女子移了出来,她立于门前打量了那人几眼,问:“有何贵干?”
裘帽一拂,露出一张面庞,月光倾照之下,无言以描,无物可媲,惊美两字不足以叙。“连姑娘这么快就将叶某忘了么?”他道。连扣愣了一会儿,突得噗嗤一声笑开来,她上前几步,腰肢越见柔软,语调如蛇信般令人沉溺;“原来是叶公子,久违啊……有何贵干?”一手拖了叶还君的手将其引到门内,道:“去我房中坐会儿?”
叶还君随连扣进了门中中道,至得一处亭亭树阴处停了下来。他拿开连扣的手,笑道:“叶某此次可是给连姑娘带机会来了。”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封信交给连扣,连扣疑惑接过,听得他问:“天下庄两年前失得钟离九针,可有此事?”连扣见他正经,稍想了想,答道:“不错,是被止剑宫人夺去的。”
“假若有个机会可让天下庄夺回钟离九针。”叶还君问,“做为天下庄所属门派,一赤门会尽几分力?”连扣看了叶还君两眼,一时摸不通这人是什么意思,便道:“钟离九针是天下庄三宝之一,能夺回自然要尽全力。”
“哦,天下庄有你这么一位尽心尽力的代门主可真是有幸。”叶还君转身走了两步,道,“明日戌时,在望江楼,姑娘就有这个机会。”连扣闻言疑惑,又听他道:“一切详细我写在信上,如何做,连姑娘你看着办就是。”
连扣当下便扣开信口,甩开那信纸扫了一眼,心中会得大意,稍思了一会儿,问:“如果信上所说属实,那对天下庄来说确是一个有价值的情报。可公子为何告知我这个?这对公子有何好处?”叶还君不答,连扣转过身背对叶还君顿了顿,似在犹豫要不要说某句话,须臾,轻声试探道:“据我所知,公子现在是止剑宫的大护法吧……”叶还君心中还真是惊了一惊:“连姑娘的消息当真灵通。在下入止剑宫的事,我以为没人关心知道呢。”
“那你这样做可是在背叛花宫主啊。”连扣转过身来,突得轻笑起来,“花宫主对叛徒,可是不会手下留情的。”她的语调的些诡异,似探,又似劝,说出花宫主三个字时,让他有种“敬重”的错觉。叶还君心中有道莫明的警觉一闪而过,想了想,却又理不出什么道理,便道:“连姑娘对花宫主好似很了解啊……”连扣掩口一笑,未正面回答,只道:“公子不是刚赞了,我的消息灵通吗?我了解花一色有什么奇怪么?”
叶还君未有回答,连扣看了他两眼,道:“公子即不说我也不勉强。不过连我的房也不要进,现在话说完了,信传完了,是要走了么?”叶还君原以为她会再问许多问题,不想竟也如此干脆,便也顺水推舟道:“是。在下不敢扰姑娘太久。”
“公子当真一点没变,依旧如此无情。”连扣揶揄,叶还君笑应了一声,转身走了几步,却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问到:“姑娘可有深红色的新研香?我房中的红研用完了。”连扣一愣,道:“我一双手杀人还行,书画可是一窍不通,怎会有研香?”顿了一顿,又道;“不过去其它墨房找找,应是有的。你且等我。”过得须臾,果然拿了盒新研过来,却是五色齐全,色泽做工都称得珍品。叶还君伸手接过,道了谢才转身离开。
回到止剑宫已过子时,叶还君翻墙而入,一路点沿落回到了自己厢院。他不喜在厢内厢外留人,是以除了院口几个门侍,当下院内是空无一人。
不想推门而入,却惊见花一色坐在正中榻上。那近床案上点了支错金灯,幽幽燃着,不亮,却照得花一色的脸越加犀白,身上的红袍赤红如血,又带了夜的暗色。
“子时都过了。”她开口,声音如常,却令人发悚,“我们的大护法去哪儿了?”叶还君强制镇定,几步走到跟前解□上的厚披,道:“属下睡不着,想起来做画,见案上红研没了,便出去买一盒。”
“深夜翻墙点瓦,原是为买盒红研。”花一色抬眼看他,狭长美目中一望不见深浅,“你雅得很哪。”叶还君将披风轻搁榻沿上,道:“属下没有出宫的令牌,只能翻墙点瓦,这深夜,总不能为盒红研扰了宫主的清梦。”
“你真是处处得道,时时有理。”花一色微笑伸手,“你买的新研呢,且让本宫看看。”叶还君眼目不变,伸手从袖中拿出一扁平漆红的雕凤盒递给花一色,于榻另一处坐了,问:“宫主深夜到此,是有什么事要吩咐?”花一色闻言却未接他的话,看了盒内的研香,用食指轻抚了抚,道:“这色红得太过了,你要用这色画什么?”
叶还君曾想她也许会问这研从哪家买的,花了多少银子,甚至会问找回来的银子在哪里,于榻落坐之际都已想好了说法,本可保管信手拈来一丝不漏,却冷不丁会接到这么个问题,当下又哪敢犹豫多做停顿,脑内一转便接口道:“画你。”
花一色闻言一顿,哈笑一声将研扔置一旁,抬眼打量了叶还君,眼光像在欣赏一件新物。只是在叶还君看来,那眼睛却像一把要将人剖开看穿的利刀,花一色不说话,他心中越发忐忑怨惧,却仍强迫自己上前靠了靠,手指碰到花一色的赤红袖摆,轻笑:“宫主不喜欢么?”
花一色闻言站起身来,收回眼光未回他的问,却转了话题命令道:“明日你与纪焉、封竞带人去望江楼与九华堡进行交易,午时出发,别忘了。”说完一甩袖,竟就转身走了。
叶还君坐于榻上,一手抚了胸口,竟觉心跳如鼓,半晌吁了一口气,看花一色远去身影,轻声自语道:“属下遵命。”
87
望江之易 。。。
花一色走后,叶还君连夜为其画了一幅画,画完了,还没等墨干便将其卷了扔在案边高竖的画篓里。夜已很迟了,头脑沉累非常,撇下笔,连手也没洗便宽衣睡了。
夜里下了一阵暴雨,窸窸窣窣远远近近的声响,伴着时不时的闷雷,让好不容易入睡的叶还君睁了眼。难以入眠,叶还君躺在床上,只觉吵耳,将薄被往上一拉连头也盖了进去,却觉黑夜中雨点声被放大数倍,隔着一厢一房一被,仍似就在耳边一样纷嚷嘻闹个不住。心中一火,将被踢了挺尸样睁眼平躺着,人说情深不寿,雨大也难久,他倒要看看这阵风雷能吵闹几个时辰!
断断续续,一阵雨下了两个时辰也不见停,再下一个时辰,怕天都要亮了。叶还君一腔郁火化成了失眠的绝望,心中不顺,好似这天这地这人这物,所有东西都说好了要与他做对似的。
“荷叶生时春恨生,荷叶枯时秋恨成。深知身在情长在,张望江头江水声。”一转身,又记起:“碧波清风何处?人海车马如故。倚花数清露,沉醉烟水几度。几度,几度……”这伤春悲秋的诗句啊,真让人头疼。叶还君闭上眼,下意识用手覆了耳,明艳华美的东西多在,为何要自寻愁苦?口中喃喃“红杏香中箫鼓,绿杨影里秋千。暖风十里丽人天,花压鬓云偏……”……下一句是什么?却是想尽了也记不起来……
倒在这思来索去之中,不知不觉入睡了。
一觉竟越睡越沉,迷糊中有人轻轻摇着他,懒懒睁了眼,听得有小婢诺诺道:“公子,已快午时了,还不起来么?”叶还君微惊,衣衫不整地坐起来,方觉一堂敞亮,外头日光都颇刺眼了,自己这一觉竟会睡死了。他撸了撸头发,低头迷糊地问:“几时了?”小婢笑答道:“奴婢说了,快午时了。”
“明日你与纪焉、封竞带人去望江楼与九华堡进行交易,午时出发,别忘了。”
花一色留音似犹在,叶还君睡意尽去,当下清洗束衣,不过片刻便整装出了房。到得花一色门外,却被门侍拦下。“公子怎么才来,宫主说了,见了你只管叫你去止剑门口,人马都已齐了。”叶还君听完也不多言,转身往止剑大门去。那纪焉封竞果然早已久候,其后刀马列列,不下二十人数。“大护法好大的架子,竟叫我二十多人好等。”纪焉一如既往地看他不顺,上来便是一句嘲讽。封竞却已上了马,瞧了一眼叶还君,不耐道:“走吧,别啰嗦了,我看这天还要下雨,趁这点晴,都给我赶紧的。”
“二护法若觉不满,去大宫主那边抱怨罢,叶某不会为你做主。”叶还君破天荒地顶了嘴,他笑看了纪焉,问:“二护法,钟离九针带了吗?”纪焉从袖中掏出一手掌大小的黄金盒子,道:“在这里面。”叶还君眼睛一亮,刚想伸手去拿,那纪焉却退了两步,道:“这东西大宫主吩咐了叫我保管的。”他从怀中掏出一细灿灿的钥匙串,于食指尖处转了几圈,道,“这九环宝盒上有九个钥匙孔,只有我知道插孔的顺序。插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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