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刀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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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刀风月-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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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臾,她抬起脸来,嘴角挂红,未干的新鲜血渍在唇上昏染而开,额上一缕红纹却似得了重生一般,明艳刺目。她缓缓站起,委地的华服如收瓣之花。“等着瞧?”她抿嘴朝封竞一笑,“记住,那是失败者用的口头禅。”

叶还君回到红叶山庄,带着封行水的情人:花知落。

近到主厢的时候,叶还君抬起一脚将门踹开了。旁边的花知被这声响吓了一跳,她看着他,面上有些恐惧:一念之差跟了他出来,却不曾想过万一这人不可信怎么办,理智上说:这人怎么可能可信?!这是封竞口中刺客的唉!

这容姿卓绝的公子,此刻全身上下都在散发着一股“我不高兴”的气息,花知落后悔,但如果再让她回到那般情景中,只怕她还是会选择跟他出来,只因为这人提到了“封行水”。

厢门大开,花知落一抬眼,侧躺在榻上的封行水赫然入目。她身体一颤,急步跑过去缓缓蹲在榻边,她伸手轻捧着他的脸,泪水簌簌而落,轻声温柔地唤他:“行水……行水……”那声音撒着娇,又带着讨好的意味。

这般的温柔,万丈青山都要迎风而倒了。可封行水的脸色却死灰着,如沉睡已久的朽木,默然无声,不解风情。

“你把他怎么样了……”花知落的颤颤地站起来,盯着叶还君的眼带着仇恨的愤怒,“你把他怎样了!”

“没人可以把他怎么样,你应问他是他把自己怎么样了!”叶还君心中一恸,眉一皱脸一偏,竟哗地吐出一大口鲜血来。他心中愈加愤怒,上得前去一把将封行水的拉坐而起,化气于指,点于百穴,狠辣的内劲冲击而入,硬生生将封行水给痛醒了。“我……都快咽气了……你怎忍心……如此待我?”封行水青灰的眼睛慢慢开出一条缝,他恍着所剩无几的意识看了叶还君一眼,突然歪了歪嘴笑道,“别说我吓你……我现在能看见知落站在你的身边……”他昏过去的时候就在想,要是临死之际能与知落再见上一面,那该多好。

花知落笑着伸过手去,她轻轻抱着他:“我便是在呢……我一直在……”她的声音温柔细腻,“以后无论你走去哪里,我都会一直在了……”

庄外马蹄忽响,有人声喧沸。

叶还君的眉轻皱而起,走动几步站在了厢门之前。春日的黄昏洒铺天地,金黄柔软的色泽轻抚,在他的雪青衫衣上描出一层淡淡的青黄冷色,他的脸色苍白透明着,如刚从冰窖中站起来的死人,嘴角血迹一衬,更显冷异清弱。

马蹄喧腾,腰中钢刀粗砺锃亮。“呵,终于逮着你小子了。”两日不见的任督风胡茬满腮,脸色兴奋,眼睛发亮。

叶还君瞧着他,嘴角一勾,开出一丝苦色。地面微颤,马嘶啸远,山庄的另一面,封竞带人举刀而来。

“封行水,看看你临死前给我带了多大的麻烦。”叶还君回望一眼,闭眼轻声埋怨。

67

权衡 。。。

这闭眼的半晌,叶还君顺便理了理思绪。

总的来说,叶还君这个人并没有太过分明的是非观念,在不触及自身安全、利益最底线的状况下,他多数的行为会随心而动,这随心而动包括护送封行水来回海雾林,包括独去止剑宫救花一色,这些事情他应下了,并且尽心去做了,这固然出自对封行水的相交之情,但决非因情冲动之举,事实上他为封行水做事时没有一刻不在权衡。

叶还君的脑子就像被一条底线三七分开一样,在底线之上他可以允许自己随情随意,可以允许自己是情圣挚友,任由情感泛滥,别人一句请求,没有回报也好,受伤倒帖也罢,只要他愿意,便无不可之事。但是,一旦触及他的底线,就要一切按理智来了,好处,坏处,利益,生死全排在首位,什么心啊情啊的都必须放置一边不管。他独身一人,这世上没人会为他打算为他着想,所以他必须时刻留着清醒的脑子为自己算计,即使最后做出的决定不免无情甚至残忍,但是心中明白这是理智所致,他便会毫无犹豫去执行。就像当年忍下杀亲之痛在陆云千面前展笑献情,在平天山的枫叶林中忍痛刺杀陆云海一样,即有不忍不甘,但仍做了。

他的“底线”随境况不同而不同,离开九华堡之后这底线变得更加简单:不允许自己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之前与天下庄的任督风出手交恶,与止剑宫主花一色误生嫌隙,这些情况已让他半脚入局,在封行水面前,他已将自己的底线压得低了又低,叶还君明白此时若再不收敛,必然将一身陷入是非泥沼再不可能说得清了。

他本就没有做对不起止剑宫的事,止剑宫全然没有理由要与他为敌,陈实也好狡辩也罢总是可以说得清楚抽身而退。眼前的任督风来势汹汹,以叶还君的本事也许可以再次逼退他,但逼退一个任督风又怎样?他身后整个天下庄又如何逼退?他决不会允许自己为一个将死的封行水与天下庄为敌。这说来自然无情,却也是再明白应该不过。况且封行水身后有一个若大的止剑宫为其撑腰,自己何必多此一举出手逞能呢?

任督风下马,身后上百的随侍抽刀而立,凛亮的一片刀光在叶还君眼中泛出一片寒意。任督风上前,起刀蓄势爽快道:“怎样小子?再来将我打趴下吧!”前天雨夜里,叶还君一掌将其扫下马去,他自知不是叶还君的对手,围得红叶山庄的第一时间他已派人送信于天下庄,不时必另添人手,他现在不求能擒下叶还君,只求拖住他即可,到时天下庄众高手齐上,哪怕叶还君是仙神魔怪怕也要让他碎骨粉身。

叶还君笑了一笑,那笑没有一丝敌意,嘴角那轻浅微翘的弧度,谦逊有礼,甚至精致迷人。“何必如此呢?”他看了一眼任督风的刀,道,“只因一个误会,大侠就要与在下刀刃相向吗?在下无意与大侠为敌。”

“大爷我乃天下庄的刀主,大侠什么大侠,大爷我听得磕耳!误会?无意?”任督风一愣,哈哈笑道,“你这无名小子!两次从我眼皮底下带走姓封的,你想说这是误会吗?”

“原来您是天下庄的人?碍…又原来您是想要封行水?”叶还君佯吃了一惊,道,“为何不早说呢?早知刀主要他,我必双手奉上了,何来“带走”之说?那人不过是我途中遇到的一个重伤病人罢了,我不知他原来有天下庄这般的仇家。”叶还君几句话将自己说得与封行水毫无关系,谎言信手而来,连眼皮都没跳一下。任督风哭笑不得道:“你有病吗?你我不相识,若不为姓封的,我干什么追杀你?”

“唉…我一直以为定是我长得像极了刀主的某一个仇人,才惹得刀主你两次三番地追杀于我。所以我才说这是一个误会。”叶还君道。

任督风之前确不知叶还君其人,他也不记得止剑宫有这么一个高手,此刻听得叶还君这番不可思议又漏洞百出的说词,不信,却又说不出理由来,他哈哈大笑,道:“你这小子当真有趣!却把大爷我当成三岁孩童了吧!你若真与姓封的无关,若不是止剑宫的人,何以要见我就跑,前夜还伤我不少人马!”

叶还君笑道:“我见任刀主您身手不凡,腰中钢刀凶猛有力,我畏您赫赫之威,跑,不过是自卫而已。”

“自卫?”任督风道,“前天夜里那一掌,可是你先向我出手的!”

“这如何可能。”叶还君眼目不变道,“那个时候夜浓黑深,雨大滂沱,人马喧乱,记忆不免会混乱,到底是谁先出的手,任刀主怕是记差了。”他说着手指往后一指道,“刀主要找的封姓之人便在厢内,自管进去拿人便是。在下对之前所做的荒唐事万分抱歉……”他上前一步盯着任督风,笑道,“任刀主可接受晚辈的谦意?啊,还望贵庄高抬贵手放在下这无名小辈一马,在下实不敢与贵庄为敌。”

他的话是恭敬的,甚至是谦卑的,可他的笑是冷的,盯着任督风的眼神深寒如一口冬井,任督风瞬间明白刚才的一番说词不过是他给双方的一个台阶,是敌是友,皆在他一句话:他若选择信,便再无事,Qī。shū。ωǎng。若他选择不信……任督风觉得他此刻若说出一个“不”字,眼前这位彬彬公子会立即变成七手魔怪,然后立即出手将自己撕成两半。

“任刀主?”叶还君看着微微发怔的任督风,出言轻声提醒。任督风神思一晃,道:“即是误会,那便算了,我只要封行水,交出封行水,便与你无事。”

叶还君闻言微微一笑:“哦……那自然极好,这事从现在开始就全不关我什么事了。”他话音一落,侧耳一听,山庄一侧远处有轻轻的隆隆闷响,他突然又叹了口气道,“不过,在下交出了封行水,最后刀主能不能带走封行水,也不关在下的事了。”一指厢房道:“封行水便在厢内,你进去拿吧。”

任督风急走两步突然转身顿住,转过身来看着叶还君道:“嘿……你小子该不是在算计我吧,那厢房里你可藏了什么暗器?”

叶还君微微一笑,道:“没有。”

他这不笑还好,一笑便让人觉得他的话实不可信了,虽然那笑全无奸邪唯只笑意而已,但落在任督风这有疑之人眼里却生出千万意思来了。他哼笑一声,道:“你与我一同进去。”

他话音刚落,山庄另一边突起喧腾,马蹄之声片刻之间由远及近,但见封竞一人首当其冲,赤兔马刹身于庄前立身长嘶一声,马蹄踏地时,身后人马已与任督风的人马成了左右对峙之势。封竞勒马扫了一眼庄外情境,“哎哟!冤家总是路窄!”他原是跟着叶还君的足迹从止剑宫一路追来的,追至此处却意外见得天下庄的任督风,这两人皆是两派中的刀者,敌对已是不用说的事,封竞年少气盛,他此刻带的人马比任督风多,一想到可能要与这位江湖有名的刀主在此大战一场,不禁有点兴奋忘我。

任督风身后一动,错出一抹雪青人影来,封竞眼睛一亮,立即认出了叶还君,他眼见叶还君与任督风并身而立,神情一恍,瞬间想起自己是为什么而来的了,他面上有愤,眼神凛狠道:“你这小兔崽子果然是与天下庄一伙的!说!你们将花二宫主掳去哪里了!胁持一个女人,天下庄还要不要脸!”他说着自马上一跃而起,劈手一刀就往叶还君而来:他恨叶还君,竟更胜任督风。

叶还君旋身避开一刀,伸手制住了封竞的手腕,封竞情绪激动,一手挣脱正欲再打,叶还君退开三步忙道:“花知落封行水全在主厢内,你进去便可见到!”叶还君深知自己此时再怎样解释都无用处,封行水一句话,花知落一句话,抵得上他千言万语。

“他……在里面?”封竞突然安静下来。

“不错,我带你去便是。”叶还君说罢往厢房而去,封任两人紧随其后,这两人现下最关心的,都是封行水的生死。

主厢宽敞,因为全庄只叶还君一人,整个房间显得十分空旷。叶还君手触到里间门柩时,突感一阵不祥,那种感觉就似一个念头,一个闪电,带着冷冷的寒意从他的身体他的头脑中徒然穿过,痛得他几乎是怔了一怔。猛然推开厢门,一眼便看见花知落跪坐在封行水的榻边,她背对着众人,双手抱着封行水的头,与他轻偎一起。

“大哥!二宫主!”封竞大叫一声冲上前去,任督风紧随其后,他的眼盯着床上的封行水,紧了紧了手中的长刀。“二宫主!”封竞突然又大叫一声,他的声音不复之前的惊喜,却是惊恐凄怆,花知落的身体被他掰过来仰在胳膊中,那胸前,却赫然是一柄雪亮的短刀!叶还君两丈之外站着,立即认出那是自己放于床枕之间用于防身的匕首,他的匕首,此刻却插在花知落的胸口。叶还君只觉得眼前一黑,几乎是站不住脚。

“我便是在呢……我一直在……以后无论你走去哪里……我都会一直在了……”花知落的呢喃温柔缱绻,犹在耳畔。

天哪!他怎么都没料到这个女人竟然会在他的红叶山庄就这样为封行水殉情了!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说这几天是因为我断网了所以没有更新估计会被人鄙视,好吧,其实就是我犯懒了……

68

楼重 。。。

封竞的悲痛自不必说,一时痛失两位亲人让他几乎忘记如何掉泪了。一旁的任督风上得前来,伸手弄开封行水的眼睑盯着眼瞳瞧了瞧。封竞扭头察觉立即跳将起来大骂道:“你干什么!”他话音刚落,叶还君突然抢上前来,他抓扣起封任两人的肩膀一提,瞬间将两人推甩到一丈之外。

扣关锁穴闭五窍,运精气于血脉,起丹元于经络,化于掌,点于指,万像诀第七式是“成元造化”,原来是吸人功体的心诀,叶还君反道而行,之于封行水,几乎是推精换血的功效,只要不是死人,怎样都可暂回一口气罢。

“哈哈哈……”任督风笑着站起来道,“不用费劲了,他的瞳眼涣散,明显已经死透多时了。”他说着啊了一声,好似松了一口气,封行水死了,对他来说是一件任务完成了,止剑宫终于又倒了一根大支柱。

叶还君的脸色渐白,透明得好似从身体里面生出冰来一样,不过须臾,他的身体猛然一颤,真气涣然一溃,封行水倒身回榻,叶还君脸一偏,哇地吐出一口黑血来。任督风哼笑一声,封竞却是愣了,他起初以为是叶还君杀害了花知落与封行水,此刻看来却并非如此,那人脸色透明冷漠,但眼中隐隐的恸色却是骗不了人。

任督风突然大笑一声,起刀朝床上的封行水砍了下去!封竞猛然回神不禁惊呼出声。刀刃劈下,刀面冷寒,在空中划出一片亮白,好似银白的布匹。“蹬”然一声,寒光收于一线,叶还君的摊掌凌空托住刀刃,他问任督风,眼睛却是看着封竞:“人都死了,任刀主还想做什么?”

任督风哼笑一声:“取他的头,挂在天下庄的门口,然后看看止剑宫人是什么反应。”他转过脸来对叶还君道,“楼庄主对此一定很有兴趣。兄台到时也去看看,我想一定很好笑很有趣的。”

叶还君眉一皱又有血从嘴角溢了出来,不待他说什么,任督风身后的封竞已啸然而起,腰中长刀出鞘,对准任督风的脖颈劈了过来,任督风闻声回刀格挡,铛然一声,两刀相绞,迸出几瞬电光。“有趣你妈!全是姓楼那一掌才会变成这样,天下庄!你为他偿命来!”封竞挥刀步步进逼,他心中悲痛,爆发之力骇人惊神,任督风本不将这毛头小子放在眼里,转身避开一刀又见一刀,忙起刀横胸硬抗,不料大大错估了封竞的气力,那股刀气没有在刀面挡下,反通过刀面直击任督风全身,饶是任督风身体壮实,这一击之下也被凌空推起,哗啦一声撞破了墙上的窗柩跌到了院里。封竞哪肯就此罢手,他此刻双目赤红,心中激痛正值顶峰,想也不想就跳窗出去与之再战了。

院外原来对峙的人马突见两人破窗而出皆是一愣,回神过来都忙不迭抽刀过来替自家人帮忙,几句喊话的功夫,几百人就在红叶山庄内外杀开了。

叶还君坐于榻前地上,面对着封行水,听着外面喧腾的刀剑喝呼,心里说不上来的痛苦难受。“你看你给我惹了多少麻烦……”他说完兀自闭眼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扶榻站起来揪起封行水的衣领,“别以为死了就可以不应声!”话音一落,有眼泪“嗒”地一声落在封行水脸上,叶还君一抚眼,竟觉自己眼中有泪,他愣了一会笑了一声,突然扬手甩了封行水一个巴掌,起身阔步往门外走去。

他走了几步脚步渐缓,回身看了一眼地上的花知落,回去执起她的手轻放了封行水掌上。

叶还君出门时封竞与任督风正打得难解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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