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少爷……你回来了?”曹氏看到顾渔微微惊讶,旋即满面担忧地看着十八娘,“怎么了?怎么了?”
“没事,我不小心跌了一脚……”顾十八娘笑了笑道,一面擦去眼泪,“疼得狠了些……”
顾洛儿站在一旁,目光扫过顾十八娘又落在顾渔身上,闪烁不定。
第216章 鼓响
顾十八娘扶着仆妇站好,曹氏已经派人唤了马车来。
顾洛儿并没有说话,也没有丝毫客套,或者顺着问些怎么不小心跌倒的话。
她们都是聪明人,也知道对方也是聪明人,既然已经撕破脸,就没必要再虚与委蛇,那才是自取其辱。
“妹妹以后都是贵人,走路还要小心一点,失了仪态事小,伤了自己就不好了……”她一笑,脸上含着些许阴狠凶煞之气。
顾十八娘已经情绪平复,她轻声笑了笑,微微抬起头,嘴角亦挑起一抹若隐若现的冰冷。
“顾洛儿,你真是蠢到家了……”她缓缓说道。
顾洛儿脸色微变,却并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抬高下颌,眼中闪着一丝倔强。
曹氏也察觉气氛不对,犹疑的目光在二人身上转过。
“那又如何?我宁愿蠢死,也绝不被你羞辱半点!”顾洛儿咬牙说道:“我就是趴在别人跟前当条狗,你也休想得我半分敬!所以……”
“所以你可以去当条狗了……”顾十八娘接过她的话冷冷说道。
顾洛儿面容紧绷,二人视线相对,谁也没有退让。
“我从来没想要谁敬,也从来没有想过要跟谁比,我只是要活着,像个人样地活着!”顾十八娘微微眯起眼眸。
对于顾十八娘那嚣张让人恨不得一脚踩死她的眼神,顾洛儿再熟悉不过,但这一次,接触到她的眼神,还是忍不住一阵心寒,这次跟以往看自己的那种不一样,如果说以往是带着不屑,那么此时的眼神就带着阴狠,就像受伤的饿狼,死死地盯着你,只待寻机一刹那咬断你的脖子。
顾洛儿忍不住头皮发麻,顾十八娘的视线已经移开,转向后方,似乎穿透山墙,直直地落在堂屋里白玉郡主身上。
“为了活个人样,为了争一口气,我可以放弃我的官宦小姐身份,放弃家族,虽然只是温饱但却不需劳心劳力地生活,我舍得让双手变得粗糙,舍得以身引毒,舍得散尽家财,舍得情舍得义,我舍得除了命之外的一切……”顾十八娘语调平缓,不带一丝感情的,说到这里略微一停,嘴边浮现一丝轻笑,“命……也不是没舍得过……我自己对自己都够如此狠心,你说我对你们呢?你们这些千方百计不想我好好活着的人……”
她的视线又转向顾洛儿,轻轻吐出一口气,“希望有一天当你连条狗都不如的时候,别为今天的事后悔……”
面对她这满含羞辱的挑衅,顾洛儿气得浑身发抖,她咬着牙道:“好,我等着那一天!”
“很好,你不会等太久的……”顾十八娘接过她的话,淡淡说道,说罢,推开搀扶自己的仆妇,脚步有些不稳地向马车走去。
“十八娘……”曹氏眼泪如断线般而下,这时候,她再也不会认女儿的狼狈模样是真的因为跌倒所致,“娘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她们……”
“娘,你不需要明白,只需要看结果就成,”顾十八娘回身拉住她的手,“我们不怕,什么都不怕。”
看着她们坐上马车,向门外而去,矗立在一旁的顾渔笑了笑,伸手抚了下额头,“现在怎么不怕了……反应也太慢了……在我跟前耍威风的机灵劲哪去了……”
说罢一抬手,招呼自己的小厮,“备车,咱们出门去……”
“顾渔!”顾洛儿喊住他,“你最好离那家人远些,你别忘是谁扶持你……”
“堂姐……”顾渔转过身,伸出手指冲她摆了摆,“你还真别这么说,我这人,恩情什么的很可能记不得,但谁要惹我不高兴了,我可是一辈子都记得牢牢的……”
“你!”顾洛儿没料到他会如此说话,又惊又气,顾渔在她面前一直是温纯柔顺,不言不语,虽然看上去人有些清冷,但想到他的出身来历,在顾洛儿眼里看来,那便是自卑。
看着他施施然地而去,顾洛儿咬破红唇,原来这也是一条养不熟的狗!这些贱种就是贱种,一旦得志便猖狂!
“别跟我撂那些没用的狠话,谁哭谁笑还不一定!”顾洛儿咬牙说道,转过身,看到白玉郡主已经在两个仆妇的拥簇下疾步而来,她忙迎过去,“郡主……”
她才张口,白玉郡主扬手一个耳光打在她脸上,清脆的响声让她的耳膜嗡嗡响,一时间天旋地转。
“你是故意下套来阴我的吧?”白玉郡主满面怒意,狠狠说道。
“郡主我没有……小渔他……他……”顾洛儿跪下拉住她的衣角忙忙说道。
“我现在没工夫跟你算账!你给我等着!”白玉郡主抬脚踢开她,疾步而去,她现在的确顾不得,没想到那丫头竟然敢就这样摔脸走了,摆明了是绝对不会给她低头,也不怕她的威胁。
白玉郡主狠狠地绞了下衣带,不就是仗着太子殿下,难道她以为只要有了太子的爱护,就百无禁忌了?
“贱婢肯定会去告状,我倒要看看文哥哥敢不敢为了这个贱婢来质问我,给她讨说法。”白玉郡主面色铁青,重重绞了下衣带。
“郡主……是不是有些麻烦了……”看她脸色不对,接过来的陈妈妈忍不住低声问道。
“有什么麻烦!”白玉郡主狠狠喝道,重重地坐下,接过侍女捧上的热茶,她的手竟微微地颤抖,眼前再一次浮现透过窗格看到那个黑衣年轻人投来的眼神,也许,真的会有些麻烦?
“什么?”钟夫人听了陈妈妈的遮遮掩掩的讲述,顿时面色大变,“你,你怎么能教唆郡主去做这等蠢事!”
陈妈妈被她陡然的指责一愣,面上更是惶惶。
“这……这有什么,咱们也没有要把那贱婢怎么样,不过是表达一下咱们替她瞒下了,让她打个情……”陈妈妈结结巴巴地说道。
“那个叫灵宝的跟这贱婢到底什么关系,关系如何,做过什么说过什么,她的哥哥又跟这家人关系如何,你可知道?”钟夫人竖眉问道。
“夫人你不是回禀了太夫人和侯爷夫人……要去查嘛……”陈妈妈低声说道。
“我不是还没查清呢,你……你……”钟夫人忍不住抬手点了点她,你你几声最终重重咳了声,没有再说下。
“夫人,你说现在怎么办吧?那丫头该不会真的找太子告状吧?”陈妈妈忐忑问道。
“那丫头……”钟夫人目光闪烁,抚着手掌慢慢说道:“我还真猜不透她会做什么……只不过,有一点可以确认,她跟咱们郡主那是彻底撕破脸了,再也别想什么恩威并施的事了……”
“啊,她,她凭什么啊,就算有太子的恩宠,那等出身家世,她怎么跟咱们郡主撕破脸?不想活了啊?美人如花,欢情易散,她以为自己能久占君恩啊,没了君恩,捏死她不就跟捏死一只蚂蚁……她既然能俘获太子欢心,该不会连这点脑子都没有吧?”陈妈妈哂然一笑道。
钟夫人沉吟没有说话,忽地听前院一阵热闹,伴着男人的暴喝声以及女子的惊叫声,杂乱的脚步声响起,似乎很多人在跑。
“怎么了?”陈妈妈受惊忙问道。
“不好了,侯爷要让人绑了郡主……”门外的小丫头喊道。
“什么?”二人大吃一惊,对视一眼,同时向外疾步而去。
白玉郡主的院子里已经热闹非凡,哭得喊得跪了一地的丫鬟仆妇,一个两鬓微白,留着三缕黑须的男人站在院中,这就是平阳侯。
此时他带着一身狂躁之气,伸手指着对面被一个华贵美妇人拥在怀里的白玉郡主怒声呵斥。
“给我绑了!绑了!”
“逆女!累我家清名!”
满院子除了这一家三口,别的人都跪在地上,陈妈妈不敢怠慢也忙跪下,钟夫人因为有皇封夫人身份,自然可以免跪。
“侯爷……”华贵美妇人连声劝慰,而白玉郡主则掩面大哭,平阳侯见始终无人上前绑白玉郡主,干脆自己扯过绳子上前,顿时院子里更是乱作一团。
“逆女!竟被人参本到大理寺!大周立朝以来,被人告到大理寺的侯府,我们是第一个!这都是你做的好事!”平阳侯厉声喝道。
正要上前劝解的钟夫人闻言大惊,不可思议地看向平阳侯。
大理寺?
大理寺,古谓掌刑曰士,又曰理,汉景帝加大字,取天官贵人之牢曰大理之义,主要受理天下弹劾命官的案件,大周王侯身份极高,享有各种赦免,一般的官服衙门无法制约,只有一个地方例外,这就是大理寺。
但大周立朝以来,皇室严明,王侯守矩,再加上毕竟身份高贵,大理寺还真没接到一起有关王侯的诉告,久而久之,大家都几乎忘了这个设置的存在。
是谁这么大胆,敢为第一?
“逆女!逆女!行事乖张,无妇德妇容,无视身份,逞一时之快,累计家门清誉!现在人家要请重议你太子妃的册封!”
平阳侯的怒喝一句一句地传入钟夫人的耳内,饶是她久经世事,看过人生起伏,也忍不住身子摇摇欲晃,站立不稳。
疯了!疯了!
她转过身,第一次失态地小步而跑,向太夫人那里而去。
第217章 揭幕
“什么?顾渔把平阳侯府告了!”
“告到大理寺?请重议太子妃?”
这个消息很快传开了,所有人都瞪大了眼,倒吸了一口凉气。
“疯了!竟然有人敢告侯府!敢质疑皇家册定的太子妃!”
“这是什么人?”
一时间,继当初因为以状元身却做了同进士官位的轰动后,顾渔顾存之再次名满大周,不过较之是上一次是嘲笑,这一次则是震惊。
“他在做什么?弹劾王侯!质疑皇家决议!”
所有人都被顾渔的胆大包天震惊到了。
大周朝王侯本就没多少,这平阳侯府还是具有皇室血统的王侯,就算当朝大员,在一位侯爷面前也不敢放肆,更别提这其中还质疑了皇家。
“顾家这些人,真是……”
想到以贡士身就敢弹劾朱春明的顾海,想到朝堂上敢公然提出跟朱春明意见不同的顾慎安,当然后者一直被大家认为是抽风了,不过现在看起来,应该说是顾家人的思维真不可捉摸……
“平阳侯府怎么惹到他了?”
“就是这小子不是一直在扬州?”
“听说好像是白玉郡主跟顾渔的妹妹有些冲突……”
“就为这个?”
待更详细的消息被挖掘出来,所有人就更不可思议了,护短也没这护到这个地步的吧?
来京城探望沈公爷,顺便看看能不能寻机给那顾十八娘添堵的沈三夫人,听到这个消息,惊得头皮发麻。
“这……这……他们一家人都疯了么?这是儿戏的事么?”沈三夫人久久无语,她忽然想到自己前一段命人散发的有关顾十八娘的消息,不由打个寒战。
这世上绝对不要跟疯子一般见识,沈三夫人心底残存的对顾十八娘的执念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幸好当初没有让这女人进门……她忽地觉得庆幸也觉得有些后怕,轻轻吐出一口气。
这个残冬,京城真是无比的热闹,朱春明遇刺身亡,朱家追凶清洗,朝中群魔乱舞,官员人心惶惶,明里暗里各方势力角逐,而此时又突然跳出因小儿女摩擦而参奏王侯的事,将这本已经浑浊的池水更是搅得乌黑一片。
这是一场儿戏还是一场风暴,目光都对准了大理寺,所有人都隐隐感到,乌云下暴风雨正在酝酿袭来。
直到坐在大厅里,平阳侯还难掩烦躁,如果不是碍于母亲在眼前,他早就将那逆女拉过来痛打一顿。
他没想到自己这个一向有些骄纵的女儿竟然惹来这么大的麻烦。
“这算什么大事?”平阳侯老夫人沉脸说道。
“是,母亲。”平阳侯低头答道:“其实原本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偏偏被人家的家人看到,看到也就罢了,换作别的此等家境的人,也没什么事,且不说本就尊卑有别,更何况将来都是要入宫的,哪能就为了这一点小事就撕破脸,竟然告到大理寺,这时候只怕已经传遍京城了,他可以想象,此时此刻家家户户谈论的都是他平阳侯!而随之不知道有多少闲言碎语传开,他可怎么出门见人!
平阳侯老夫人闻言也是叹了口气,面上难掩几分烦躁。
对于顾湘这个入选东宫的女人,老夫人根本就没放在心里,虽然听孙女来借钟夫人时提了几句,但在自己这容貌与家世皆是上上之选地孙女跟前,两人根本就没有可比性。
对于这种人,无需刻意拉拢也无需刻意提防,完全无视就可以了。
但没想到白玉郡主私自的举动,却把双方无亲无害的关系搞成了僵局。
“那顾湘的哥哥顾海,原本就是个犟筋,梗着脖子跟朱大人闹了好几次……那个顾渔,据说也不是个善茬……”平阳侯沉声说道。
“那又怎么样?我不过是问她几句话,她不说,她还有理了?”白玉郡主从祖母怀里抬起头,带着哭意喊道:“让她去告啊!去告!我怕她还不成?我倒要看看,到时候是谁怕谁!”
“你给我闭嘴!”平阳侯一拍桌子喝道。
“你拍什么拍!”老夫人皱眉说道。
平阳侯忙低头赔罪。
“燕燕……”老夫人抚着白玉郡主的肩头,带着几分宠溺几分严肃道:“我知道,你一直觉得那女子地位卑贱,所以心中有气,但你也不想想,那等卑贱的女子,竟然能入选东宫,又岂是等闲之辈?”
白玉郡主简直要气死了,明明她什么都没做,怎么结果好似她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一般。
“明明是那贱婢与贼人有干系,他们大理寺不去侦讯她,反而来论起我的是非了?”白玉郡主柳眉倒竖,猛地站起来,带着哭意说道:“好啊,就去大理寺论上一论……”
“坐下!”老夫人伸手揽她入怀,细声地安慰,“我知道,我知道我们燕燕不会无缘无故找人麻烦……”
“奶奶……”白玉郡主伏在老夫人的怀里大哭。
“母亲,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大理寺那边……”平阳侯皱眉道。
“大理寺那边不用去管,我们平阳侯府还不至于跟一群小儿胡闹……”老夫人沉声说道:“让他闹去,一动不如一静,不用理他……”
“母亲说的对,是孩儿浮躁了……”平阳侯情绪平复下来,起身应道。
平阳侯府的大门紧紧地关闭,侧门的开合一如既往,在这外界一片轩然的时候,看上去格外的平静。
另外一个平静的地方便是皇宫,四五个太监应着傍晚的寒风,各自抱着一摞奏章走进皇帝的寝宫。
室内温暖如春,穿着明黄棉袍的隆庆帝正接过太子递上的热茶。
“你也坐吧。”皇帝的面色依旧孱弱,但看上去精神很好。
文郡王应声是,依言在一旁的圆凳上坐下,皇帝便不再说话,一面刷拉地看太监们放到桌案上的奏折。
“这些日子呈上的奏折越发多了……”皇帝忽地笑着说道,一面推开这奏折,一旁侍立的太监忙递上一块热毛巾。
太子立刻站起身来。
“这儿子的确是不如老子啊……”皇帝接过热毛巾覆了覆面,幽幽地感叹一句。
这话听起来是没头没尾,但太子却是明白得很,朱春明在世时,把持内阁,所有文书奏折都先经他手,筛选过后才能送到皇帝面前,十几年的淫威累积下来,皇帝看到的奏折越来越少,当然,这并不意味这皇帝就真的眼瞎耳聋了。
如今朱春明不在了,朱党虽然看上去气势依旧汹汹,但没了主心骨内里还是不一样了,再加上最近缉凶清洗,引发朝廷官员们的大乱斗,奏折更是如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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