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药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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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药香- 第1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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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规定,药行会每年给朝廷捐出一批药,说是自愿其实是朝廷分摊。

分摊下来后,药会便会要求各药行依财力各自认报,对于临近年根的药商们来说,这无疑是从身上割下一快肉,尤其是今年这数又涨了,一时间大厅里无人出声,只闻丝竹。

通常情况下,齐会长应该是第一个认报,但今次他似乎忘了这个,带着和蔼的笑目光扫过大厅诸人,然后停在临近门口处的一个年轻公子身上。

此年轻人身穿白袍,头发乌黑,气宇轩昂,流露出一股优雅气息。

信朝阳抬起头,与齐会长的视线相对,心里微微一沉。

“这位公子是……”齐会长一笑,伸手冲他示意。

“在下大有生信朝阳。”信朝阳施然站起身来,拱手说道。

“原来是建康府的大有生,久闻大名,在京城开了分号,实在是可喜可贺。”齐老哈哈笑道,话音一转,“既然贵号新开张大吉,不如再吉上加吉,给大家起个表率可好?”

这叫什么吉上加吉,信朝阳心里闪过一丝冷笑,不过是要捡软柿子捏一下。

思忖间面上依旧笑如春风。

“承蒙会长看得起,不胜荣幸,那我就冒犯诸位了……”他笑道,冲在座的诸人拱手。

冒犯的好,冒犯的好,在座的同行们纷纷笑起来,鼓掌的叫好的。

独那女妓面色闪过一丝不忍,伸手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角,这第一份认报的可不低的……

“那我大有生就出一千斤。”信朝阳笑道。

他的话音才落,便有人轻轻笑道:“一千斤怎么配得上建康药行魁首大有生,怎么也得三千斤吧。”

信朝阳闻声看去,倚着一个美妓吃得微醉的中年男子,冲他笑着举了举酒杯。

“是啊,是啊。”大厅里立刻哄笑起来,别人认得越多,他们就分的越少,这真是舍己为人的好做派值得鼓励赞扬。

齐会长含笑不语,似乎并没有听见这男子的说话。

“大有生在京城毕竟是后辈,不敢跟诸位老号们相比……”信朝阳笑容温温,目光看向那依着美妓的中年男子,“不过,如是贵保和堂认报四千斤的话,我大有生便敢认报三千斤。”

轰的一声,大厅里热闹起来,好家伙这两家就分走了七千斤,简直是搬走了一座大山!

“好……”众人纷纷起哄,冲那中年男子大呼哨举杯,更催着自己身边的美妓们一拥而上,丰胸红唇将那中年男人淹没。

中年男人怒火腾腾而起,却忍着不能发作。

最后还是齐会长出面打了圆场,大有生和保和堂各认了一千五百斤作罢,接下来分完这年例药材,聚会也就也结束了,醉醺醺的人们或者归家,或者再另寻地方吃酒,更多的则是拥着美妓坐车而去。

“公子……”女妓盈盈望着身前迈步而行的信朝阳,轻声唤道。

信朝阳回头冲她笑了笑,“哦,方才多谢你提醒我。”

女妓竟忍不住如同第一次踏入欢场时那样觉得脸颊发烧。

“公子客气了……”她欢喜说道,再看信朝阳已经转过身继续前行。

此等男子,错过了可是可惜,女妓立刻加快脚步追上去。

“公子……”她柔声唤道。

“哦,还有事?”信朝阳并没有停下,只是淡淡说道。

“公子可赏脸到我那里坐坐……”女妓柔情似水地看着他低语。

她的话音才落,就被人从身后一把揽住。

“怎么?琴娘,这么快就找到新恩客了?”一声不咸不淡的话在她耳边响起。

“王三爷……”女妓颇有几分尴尬,却又不能坏了规矩,半真半假地点了下他的额头,“是王三老爷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才是吧。”

“好,看来是我冷落我的琴娘了,今晚我好好陪陪你……”中年男人哈哈大笑,拍了下女妓的肥臀,目光含着几分挑衅看向信朝阳,“怎么样?信大少爷有兴趣一起来?”

信朝阳嘴角含笑,拱手道:“娇人佳客,我去了岂不是煞风景,王三老爷请。”

中年男人嘴边闪过一丝冷笑,果真揽着那女妓摇摆而去。

信朝阳嘴角的笑意也渐渐转冷,怎么?以为在这京城你们盘根错节积势已久,就想要报仇解恨了?

在建康我能推到你们保和堂分号,在京城我照样能推到你们保和堂老号!

“公子,请。”小厮牵过马车,恭敬说道。

信朝阳紧了紧身上的黑锦大衣,移步上车而去,马车缓缓穿过闹市。

门帘晃动,信朝阳半眯眼养神。

“停车。”他忽地睁眼说道。

车夫很意外,忙勒马。

信朝阳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掀开车帘,回头看去,见那边路旁两辆马车并排,方才那中年男人身旁早没了女妓,衣帽端正带着亲切又和蔼的笑,对着顾十八娘不知道说什么。

顾十八娘的身子羸弱,一到冬日整个人便总是裹在大大的厚厚的斗篷里,此时她掀开厚厚的帽子,专注地听中年男子说话。

“走吧。”信朝阳垂手放下帘子,淡淡说道。

马车很快前行远去了。

“如此就有劳顾娘子费心了。”中年男人含笑说道,拱手作揖。

“三老爷客气了。”顾十八娘颔首说道:“将参茸送顺和堂便是,我今晚便察看。”

中年男人再三道谢,又问她年货备的可好,家里人都好,顾十八娘一一答了。

“顾娘子是要出门?”他看着马车,又看了看身旁侍立的小厮,随意问道。

顾十八娘面色淡然,只是一笑,却没有答话。

中年男人也察觉自己问的太过了,忙咳了一声,说了句过年到家里玩便告辞了。

看着他走了,阿四忙扶顾十八娘上车,一面献宝般地低声说道:“小姐,小姐,你看到没,这王三老爷车里坐着粉头呢……”

但凡酒宴必请女妓酒娘相陪,风气如此没什么稀奇,大药商们的聚会更是不可或缺此项。

顾十八娘横了他一眼,“你倒眼尖……”

“那是,这香味大的我站这么远都闻到……”阿四得意洋洋地说道,看到小姐似笑非笑的神情,不由吐吐舌头,伸手轻打了自己脸一下,“该打,胡说八道!”

他有时候总不自觉地就不把自己家小姐当女子看,这话可是在小姐跟前能说的。

顾十八娘笑了,没有说话,刚在车上坐好,就见斜刺里跑来一人,青衣小帽,高高瘦瘦。

“可是建康府顾娘子?”他恭敬问道。

“你是?”阿四问道,打量此人,面生,不认得。

男子并没答话,而是继续冲顾十八娘垂首说道:“我家少爷请顾娘子这边一叙。”

他说着话,往对面指了指。

这是一家门面不大的三层当街酒楼,装饰简朴内敛,里面客人并不是很多。

顾十八娘嘴边扬起一丝淡笑,松手垂下车帘挡住身形。

阿四白了这人一眼,牵马就赶人,“让让让让。”

此人甚是尴尬,却并没有让开。

“顾娘子,别误会,我家少爷是故人。”他忙说道。

“今人也好,古人也好,拜会请到顺和堂递帖子,问药请到大有生。”阿四甩着鞭子不耐烦地说道。

似乎已经料到这样,来人也不急,依旧不紧不慢地说道:“顾娘子,我家少爷姓沈。”

“管你神还是鬼……”阿四哼声说道。

话音未落,顾十八娘拉开了车帘,看着来人。

来人似乎也料到他如此反应,并没有答话,而是伸手往酒楼方向微微一指。

顾十八娘将视线转过去,这才看到二楼一间窗子半开着,窗边罩着宽氅的沈安林一只手搭在窗边,另一只手举着酒杯,正慢慢饮啜,见她看过来,便微微一笑。

“少爷问顾娘子敢不敢见……”男子的话接着说道。

顾十八娘嘴边扬起一丝冷笑,敢不敢?该问她想不想,想不想……

想不想见见这个人沦为废人困于座椅?想不想见见这个人悲愤落魄凄然?

再想不过,做梦都想!

她起身下车,大步向酒楼而去。

“顾娘子这边请……”引路的男人停在一间房门前,恭敬说道,自己让开身形。

顾十八娘脚步微顿,看着眼前这个简简单单的木门,眼前一阵恍惚。

“林少爷回来了……”

“还不快去接……”

“这里门槛太高了,不是早让你们挖了去?”

“少奶奶,别忙了,林少爷到门口了……”

“哎呀,少奶奶,你的衣服……”

声音嘈杂,人影晃动,顾十八娘不由轻轻闭上眼,旋即猛地睁开,伸手推开门。

第166章 秘密

略显狭小的室内,沈安林依窗而坐,宽大的青色鹤氅罩住了他的身形。

顾十八娘在门口略一停顿,迈步而进,门在身后被掩上,阿四似乎要跟进来,被人拦住。

顾十八娘并没有理会,她只是认真地将视线放在沈安林身上。

他的形容略显瘦削,神色微带憔悴,密密的胡茬,与记忆中的画面渐渐重合。

如丧神识神情阴郁的公子,四周众生百相,讥讽,惋惜,嘲笑,关切,她都不在乎,她心里甚至还带一丝欢喜,这个困坐于木椅上的男人,终于能平视自己,各种场景面容交换,最后还是停在了一张飘落的纸上。

休弃……休弃……

那傲然而立的男子,面上满都是不屑,他不要她……

“请坐。”他含笑说道。

“林少爷看起来心情不错啊。”顾十八娘依言坐下,看着沈安林微微一笑,也不客气,自己斟了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沈安林面上闪过一丝意外,屈指可数的几次见面,这姑娘还是头一次对他露出笑容,看她今天的神情动作,颇有几分神清气爽的感觉。

“还好。”沈安林笑道。

折了翅的雄鹰心情能好才怪!顾十八娘嗤声一笑,再一次自斟一杯酒,然后看向沈安林,指了指他手里的酒杯,“林少爷请……哦,我忘了林少爷不方便……”

她站起身来,拿着酒壶走到他身前,微微低头俯视坐着沈安林。

“我来帮林少爷斟酒。”她说道。

沈安林往椅背上一靠,带着几分玩味地笑道:“顾娘子心情果然不错。”

“的确不错。”顾十八娘笑答,“我师父说过一句话,人生最大的乐趣其实是自己坐拥千金而看别人因一文钱走投无路。”

她转身坐回去,又自行斟了杯酒。

“顾娘子大药会一战成名,虽然说有名师指点,但短短时间能做到如此也是让人刮目相看。”沈安林并没有在意她话里话外的含义,淡淡一笑,转开话题说道。

顾十八娘抬眼看了他一眼,嘴边浮现一丝自嘲,“没什么,这都是被人逼出来的……”

他逼她踏上死路,命运逼她重蹈旧路,重生这两年来,她忍着痛,背着苦,挺着身,咬着牙,一步一步地走,不能停,更不能退。

大药会上一个药师给顾十八娘下毒的事已经人尽皆知,沈安林以为她说的是这个,神色更加柔和几分看向她,顾十八娘也正抬眼看向他,那眼神落在眼里,却让他心中如针扎了一下。

依旧是怨恨么?一个女子,但凡可以,谁想抛头露面在男人行当里奋力相搏,如果当初父亲履约而行,这姑娘已经嫁入他们家,虽然内宅中的日子不一定好过,但至少衣食无忧,而且至少不是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对她来说,自己便是背信弃义的仇人,世间最痛快的事莫过于看到仇人不得好报下场凄然,无关道德,人之本性,所以就让她痛快地嘲讽奚落吧。

顾十八娘已经自斟第三杯酒了。

“你身子还没好,别喝那么多。”沈安林微微皱眉提醒道。

顾十八娘一饮而尽,冲沈安林拱手做请,“难得高兴,林少爷别扫兴,请。”

沈安林点点头,浅尝一口。

“林少爷请我来做什么?该不会是要我来瞧瞧你的伤腿吧?”顾十八娘似笑非笑道,目光在沈安林身上一转,“哦,怎么说也是差一点成一家人,也该关心一下,不知道伤得如何?”

“差一点成了一家人?”沈安林转动酒杯,靠在椅背上缓缓说道:“听顾娘子这意思,是没希望做一家人了?”

顾十八娘失笑。

“一家人?”她问道,面上闪过一丝嘲讽,“林少爷觉得我们有什么理由该当一家人?”

她的话音一落,沈安林不急不闹,伸手从衣袖里拿出一张薄纸。

“这个。”他抖了抖,淡淡说道。

沈三老爷竟然还留着这个?顾十八娘心中一跳。

“什么?”她神色不动,口中问道,一面起身慢慢走过去。

她走得很慢,心跳得也厉害,短短的几步如同过去了很久。

终于走到沈安林身前,她伸手去拿,却扑了个空。

“顾娘子小心点,别扯坏了,我拿着给你看。”沈安林微微一笑道。

顾十八娘冷笑一声,转身大步走回去坐下。

“你以为拿着这个,就能吓得住我?”她说道。

别说这格式不全的婚书,就是三媒六证的齐全了,她顾十八娘难道便吓得会自己去送死?

沈安林沉默一刻,问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顾十八娘淡淡道。

“为什么不认婚约?为什么……不肯嫁?”沈安林沉声问道,随后一手撩了衣袍,露出里面的劲衣,伸手轻轻拍了拍腿,“因为这伤腿么?”

为什么?顾十八娘的手忍不住轻轻发抖,那压制着的情绪因为这一句话而瞬时沸腾起来。

“没有为什么,什么都不因为……”她抬起头看着沈安林,那双一向深邃的眸子里跳动着一丝火焰,慢慢地吐出几个字,“只是我不要你。”

这句话说出口,看着沈安林微微错愕的神情,顾十八娘只觉得鼻头一酸,眼泪似乎要涌出来,而与此同时,那深深刻在心底的耻辱悲凉绝望,伴着这一句同样的话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终于轰的一声消散开来。

这两年来,她咬牙所做的一切,便是为了能够不让前世的命运重来,为了失去的亲人不再失去,得到过的耻辱不再得到,为此她绷紧了神经,扭转了本性,如今她终于等到这一刻了。

沈安林,是我不要你,是我不要你了,你再也没机会说不要我了,再也不会将此等羞辱加于我身。

她再一次端起酒杯,沈安林手一扬,手中的酒杯准确无误地砸中顾十八娘面前的酒杯,发出清脆的声响,滚落在地碎了。

顾十八娘猝不及防,酒水撒在了桌子上,她只是看了眼沈安林,一句话不说转身便走。

结束了,从此后我们再无瓜葛,今生再不要相见。

“顾湘。”沈安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些许无奈。

顾十八娘并未理会,手扶上门框。

身后衣响风动,紧接着一只手探来按住门。

“顾湘,别闹。”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热气拂过顾十八娘的耳廓。

什么?

顾十八娘惊愕转身,目光对上沈安林胡茬密布的下颌。

他的宽氅已经解下,独穿着深色箭袖圆领劲衣,长身而立,身姿峻拔。

“啊!”顾十八娘一声惊叫出口。

但声音很快便被沈安林伸手掩住她的嘴压了回去。

“嘘!别喊!”沈安林低声说道。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他的腿?他的腿不是断了?顾十八娘瞪大眼看着眼前这个人,对他用手掩住自己嘴浑不知觉,心中翻起了惊涛骇浪。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别喊,这是……秘密。”沈安林低头看着身前的人,如此近的距离,可以清晰地看到她面上肌肤如同细瓷,一双眼中各种情绪交错,惊讶、愕然、惊慌、愤怒……

愤怒?

他的手忽地一痛,那姑娘狠狠地咬在他的掌心,有血透过指缝渗了出来。

沈安林眉头都没眨一下,任她狠咬,只是看着她,那姑娘瞪大的眼睛里愤怒中有泪光闪烁,一种铺天盖地的悲伤瞬时袭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松开了口,靠在门框上,唇边残留血迹,跟她瓷白的面容构成极为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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