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元疾步走开。
见他走过来,大口吃肉喝酒的衙役们忙站起来,纷纷笑着恭维。
“给我一壶酒……”灵元才张口说道,就听外边一声厉喝。
“什么人!给我站住……啊……”
伴着这声惨叫,箭簇破空声漫天传来。
“不好,有人劫要犯!”众人纷纷拔刀而起。
灵元自然带着几人围住杨太生,警惕戒备,门外喊杀声一片,刀剑相撞锵锵。
“大人……”一个侍卫看了眼灵元,小声唤道。
灵元看过去,那侍卫对他使了个眼神,看了眼杨太生,又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趁机干掉他……灵元不由攥紧手里的长枪。
正在这时,砰的一声,破庙被撞开个大洞,三四个人滚了进来,众人立刻迎击上去。
灵元抬手刺伤一扑过来的黑衣人,一回头,见另一个黑衣人已经抓住杨太生,往外拖。
杨太生拼死不肯走,那黑衣人大急抬手将杨太生打晕,就这一动作让他踉跄在地,门户大开。
灵元长枪一挥,直刺过来,黑衣人抬头看过来,已然避无可避,眼中有对死亡的惊恐但却更多的是视死如归的坚毅。
灵元只觉得手微微发抖,呔的一声,枪尖擦着那黑衣人面颊而过,刺入他身后木柱上。
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劫后余生的惊喜,拖过杨太生冲了出去。
“废物!”朱烍抬手就是一巴掌。
站在他面前的灵元踉跄后退,嘴角血迹滴下,他撩衣跪下。
“这是做什么!”朱春明咳了一声,从贵妃榻上坐起来,面带不悦地看向朱烍,“有你这样当大哥的?”
朱烍气得龇牙咧嘴,忍着收住要踢过去的脚,在地上重重地跺了下。
“废物!连个人也看不住!”他狠狠地瞪了灵元一眼,转过身对朱春明说道:“爹,现在怎么办?杨太生那老混账被都察院的人接走了,我敢说,一开始就是这群人搞的鬼!肯定是他们派人劫了去,然后再让五城兵马司的人捉了劫匪,救了杨太生,我呸,谁不知道都察院那姓方的是杨太生的拜把子兄弟!”
朱春明只是淡淡地嗯了声。
“爹……”朱烍皱眉问道,转眼想起什么,冲跪在地上的灵元吼了声,“还不给我滚!”
灵元应声是,垂头退了出去,门随即被掩上,隔断了内里父子俩的谈话。
“哎呀,二少爷……”一个侍女轻咬红唇,心疼又担忧地拿着手帕要给他擦拭嘴角的血,被灵元推开了。
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迹,灵元轻轻吐了口气,大步走了出去。
腊月十五,已经到了备年货的时候,顾家小院里也热闹了很多。
“给你哥哥的年货都送走了没?”曹氏走出来说道,身后的仆妇帮她披上莲青斗纹斗篷,又将雪帽给她戴上。
“送走了。”顾十八娘在后说道,自己系上斗篷。
“是啊,我亲自看人送去的,夫人你就放心吧……”灵宝笑道。
曹氏叹了口气,面色闪过一丝忧伤,但终是没有说出话。
顾十八娘与灵宝对视一眼,都明白她的心思,原本要回来过年的顾海却因为突然降了大雪,导致刚刚养了些元气的南漳县又添灾事,他这个父母官自然走不得,因此只能不孝了。
“那银子……”顾十八娘低声说道。
“小姐放心,找的是京城最好的镖局……”灵宝低声答道。
顾海的俸禄全贴上也不够,要是等上头拨银子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跑断多少腿,顾十八娘为了避免哥哥心忧,特送去银子暂时救急。
“好了,快上车吧。”曹氏回头唤道。
顾十八娘应了声,嘱咐灵宝去药堂看看。
“看看你哥哥今日过来不……”她轻声说道,眉间闪过一丝担忧。
灵元已经好些日子没消息了,灵宝点点头,看着两辆车驶出家门。
“十八娘,你又添了两样锦缎?”曹氏看着礼单问道。
顾十八娘点点头,透过飘飘的车帘,看着车走过闹市,转向大周朝官员聚集的街巷,这里积雪扫净,路面整洁,来往车辆豪华雅致,就连仆从都气势不凡。
“你叔伯母的性子不太好,你多担待点……”曹氏迟疑一刻,低声说道。
顾十八娘哑然失笑,说了声我知道了。
因为顾洛儿的事,母女连心,顾慎安一个男人家自然不屑理会这些妇人之见的事,但作为母亲顾夫人可是很在意的,这期间逢节她们都来拜访过,她并没有给过她们母女好脸色。
“我看叔伯的面子。”顾十八娘笑道。
不管怎么说,在顾海出事后,顾慎安是真心实意地帮忙,她顾十八娘记仇但也记恩,且恩怨分明。
曹氏抚了抚女儿的头,带着几分愧疚点了点头。
“十八娘,”她迟疑一刻,“过了年,挑个人家吧?”
顾十八娘笑了笑,没有说话。
马车在这时停了。
“夫人,小姐,到了。”仆妇们说道,一面掀起车帘,伸出手。
母女二人先后下车,在通报过后,迈进顾慎安家的大门,才转过影壁,就见一个年轻男子缓步正迈进正堂客厅,身形瘦高,披着一件栗色鹤氅,听见动静,他转头看过来。
“顾渔?”顾十八娘也抬眼看去,二人视线相对,她不由一怔。
半年多未见,少年脸上清秀之气褪去几分,多了几分从容,他的嘴角一弯,俊美的脸上浮现惯有的微笑。
第163章 相对
“渔少爷回来了?”曹氏也看到,不由惊愕,旋即面上浮现几分关切。
她始终认为顾渔以状元之身得七品县令之职,就是外界流传的那样受顾海的连累,虽然顾十八娘含蓄地给她讲了顾渔于情于理都该出面救顾海的道理。
“但这世上除了至亲骨血,谁会冒身家性命之险伸手相扶?”曹氏叹息说道:“渔少爷这孩子走到今天这一步不容易,于理他有失,于情却无过,十八娘,不管怎说,你哥哥当初的事皆是自己所做所得,别人相助咱们感恩不尽,别人不救又有何怨?”
这个道理也是,顾十八娘一笑不语。
曹氏走上前几步,含笑要打招呼,正堂门内忽地站过一个人,锦衣华服,朱钗盈翠。
顾洛儿!顾十八娘心里暗呼一声,嘴里闪过一丝苦笑,怎么她也来了?看来这个年礼送的不会很愉快了。
“小渔,进来。”顾洛儿下颌微微抬起,居高临下地看着曹氏母女二人,“你好容易否极泰来,别再沾了晦气!”
一如往日,一开口便是刀光剑影凌厉袭来。
曹氏不是不谙世事的妇人,闻言便知顾洛儿话中的含义,面上闪过一丝尴尬,脚步微顿。
因为顾海入狱险些牵连全族之事,当初在建康,这种态度言语她已经见惯了,略一迟疑,她还是接着迈步要打招呼。
顾十八娘伸手拉住她,抬头看着顾洛儿。
顾渔依旧面带笑容,举步站到顾洛儿身后,饶有兴趣地看着顾十八娘。
“娘,我们即刻就走,莫要平白沾了不忠不孝之名。”顾十八娘缓缓说道,果真转身就往外走。
引路跟随的顾慎安家的下人们可傻了眼,怔怔看着这两个小姐,不知道是该如何动作。
“顾十八娘!你站住!”顾洛儿竖眉喝道:“你这不忠不孝说的是谁?”
曹氏在袖子下轻轻扯了扯顾十八娘的袖子。
顾十八娘转过身,看着顾洛儿微微一笑。
“我来问你,我哥哥因何事入狱?”她说道。
顾洛儿一怔,心思微动,已经察觉不妥,迟疑一下没有答话。
顾十八娘却不用她答话,紧接着说道。
“为师言不平,为圣上谏言,为天下问公道,我哥哥从师道臣道天下大道……”她手臂一抬,伸手指向顾洛儿,声音陡然拔高,“我来问你,我哥哥入狱遭祸,怎么就在你眼里是晦气之事?我们一家就成了晦气之人?”
顾洛儿面色顿变,心内不由大呼一声糟糕!
“你……”她头簪颤抖,脸色微白,张口要反驳。
顾十八娘哪里容她开口,冷笑一声,转过身迈上前一步,将她这一个你字堵了回去。
“你身为朝廷册封的五品夫人,竟说我哥哥为晦气之人,行的是晦气之事,莫非在你眼里,这尊师敬君从大义之行径就是晦气之事?这是你不知礼义廉耻呢,还是……”她沉声说道,看着面色铁青的顾洛儿,“还是你保定侯府亦是如此论调呢?”
这一句话出口,顾洛儿不由惊得身形一晃,后退一步,站在她身后的顾渔不动声色地移开一步,并未伸手相扶,微微垂头,似乎要掩饰越来越浓的笑。
这句话可就厉害了,这要是传出去,皇帝本身就对异姓公侯猜忌……
顾洛儿脸色顿时煞白,瞪眼看着顾十八娘,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她不过是要给这对嫌恶的母女一个难堪,怎么如此三言两语就换来一顶这么大的帽子扣下了?
顾十八娘看着再不敢多说一句的顾洛儿,哼了一声,拂袖转身。
小丫头片子,跟我斗嘴!吓不死你!
正在堂内说话的顾慎安以及保定侯三公子在顾十八娘这句话扔出来后,顿时都面色大变,同时站起来疾步而出。
“洛儿!”顾慎安脸色难看,狠狠瞪了眼顾洛儿,再满面含笑地故作刚看到曹氏母女一般,“你们来了,快进来坐。”
曹氏看了眼顾十八娘,除了当时在建康族里争房产商铺之外,这是她第二次见识到女儿的凌厉,作为旁听者,她几乎都觉得头皮发麻心跳得厉害,真不知道作为被指着鼻子骂的人,更会是怎样的压力……
女儿如何护短,这一次她是真真切切地领会到了,竟是连一句不好的话都不能听人说。
她此时看去,见顾十八娘神色淡然,方才的事似乎没有发生一般。
“刚来。”曹氏便举步上前,对顾慎安施礼。
顾慎安忙虚扶制止,又命小厮快引着去见夫人,又介绍身旁含笑站立的保定侯三子。
这可是真正的名门望族,曹氏忙携顾十八娘大礼参拜。
“一家人什么礼不礼的……”保定侯三公子忙也笑着虚扶,目光看向顾十八娘,见这少女比那次见时形容更俊俏几分。
曹氏和顾十八娘再次施礼,便由丫鬟引着进内堂见顾慎安夫人去了。
这边看着母女二人走了,顾慎安和保定侯三子不由对视一眼,这是他们第一次见识这女子的口舌,果然不是那些妇人们虚言,如释重负地轻吐了一口气,好机敏的心智,好厉害的口舌!
“洛儿!”顾慎安转过头再次瞪了女儿一眼,“你们日后就在京城里过日子,可比不得在你们家,说话行事,给我注意点!”
保定侯三子不能袭爵,家里便请了圣恩,得了通政司一个副部堂的差事,年后便可在京中安居了,因此趁着过年,夫妻二人一是来送年礼,二是来探探路,各方关系打理打理。
“就是,自己家姐妹,你这话说得怎么跟仇人……”保定侯三子也忍不住了,顺着丈人的话便说道。
他的话没说完,就见顾洛儿哇的一声掩面哭起来。
“是你姐妹!是你姐妹!”她哭道,转身向内院奔去,丫鬟们呼啦啦地跟了一大堆。
顾慎安与保定侯三公子有些尴尬地对视一眼。
“这孩子都是在家里惯坏了……”顾慎安咳了一声,解释道。
“她在家不这样……”保定侯三公子也笑着解释。
女人嘛,总是行径奇怪一些,翁婿二人不会在这女人问题上纠结,笑着转开话题。
而后堂里顾慎安的夫人已经从下人口里得知前院方才的一出戏,所以在面对曹氏母女时,神情颇为古怪。
似乎是有怒气恼意,但又不得不忍着做出和蔼可亲的样子,以至于说话也有些不利索。
顾十八娘也懒得跟她敷衍,于是会面三两句话就结束了,临别时,顾夫人还意外地吩咐人给她们也备了礼。
这可真是前所未有的事,曹氏都失态地多看了她两眼。
“不是什么值钱的,是我娘家那边送来的土产,图个稀罕吧。”顾夫人淡淡说道。
曹氏忙道谢,带着顾十八娘退了出去。
顾夫人伸手按了按额头,一旁的仆妇忙捧上茶。
“憋得我心口疼……”她吃了两口茶,喃喃说道,又问小姐。
仆妇们冲后边指了指,小声说道:“还哭着,不让任何人进房,夫人快瞧瞧去。”
顾夫人又重重地吐了两口气,才站起身来。
顾洛儿哭得花容惨淡,屋子里碎了一地的瓷片,小丫头们忙忙地要打扫,被顾夫人制止赶了出去。
“我说过你多少次了,别跟这丫头斗嘴,偏你气性大,一见她就忘了!”她抚着女儿的头说道。
“再不许她们上门!”顾洛儿将头蒙在被子里闷声喊道:“贱人!贱人!让这个贱人去死!”
“嘘……”顾夫人忙拍了下她的肩头,“这话以后可别说了,马上就不是什么贱人了,只怕是贵人呢!”
“什么?”顾洛儿猛的抬起头看着母亲,嘴边挂着一丝冷笑,“贵人?怎么?有个当七品官的哥哥,就也算贵人了?敢指着我鼻子骂我两句,就算是贵人了?自从为了挣钱自甘下贱当什么药师,她这一辈子就休想再翻身!”
顾夫人笑了下,要说什么又没说。
顾洛儿到底是出身大家又身为名门之妇,心思通窍,眼明心快,除了因为曾大意落败顾十八娘之后而导致见了她就会气血冲头失了理智外,其他时候察言观色可是极为机敏,顾夫人这不过嘴角微动,眼神一闪,她就猜到什么事了。
“怎么?有哪个贵人看上她了?”顾洛儿嗤了一声笑,一面说伸手挽起散乱的乌发,将一根金簪插上,“看上了又如何?不过是纳小做偏房,在自己主母面前如同奴婢,任打任骂而已。”
顾夫人一笑,略一沉思,低声说道:“自然是做小,只是,有些做小的,可也是贵人呢……”
天下做小的在她们母女这般大妇面前,永远都是侍婢一等,但却有一个地方,做小的不能当作侍婢。
顾洛儿双目一睁,愕然看向母亲。
“你是说……”她掩嘴惊呼。
顾夫人看着她,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没错,王侯之家。”
“不……不可能。”顾洛儿惊讶之极反而失笑,“她算个什么东西,又不是沉鱼落雁之容……”
略一停顿,又问道:“哪家?”
虽然屋内没人,但顾夫人还是小心的四下看了眼,才压低声音道:“我也是偶尔听人说到,准不准的还不一定……”
“娘!”顾洛儿有些不耐烦地催问。
“是文郡王……”顾夫人终于说道。
“不可能!”顾洛儿断然否定,她咬了咬红唇,胸口剧烈起伏,文郡王,那可是将来极有可能当皇帝的人……
“不可能!”她再一次郑重点头,“绝对不可能!她算个什么东西!”
她再一次重复一遍这句话。
“也许不一定,只是有人这么说。”顾夫人低声说道:“我也觉得不可能,文郡王那是什么人,怎么会……”她迟疑一刻,“不过,你也知道了吧,顾海,跟文郡王是有旧的……”
“有旧!我家跟文郡王也有旧!怎么不见我那些小姑子入了文郡王的眼!”顾洛儿高声喊道,重重地拍了下软软的被褥。
“我的姑奶奶,你小声点!那些王侯的事可不是咱们能背后乱说的!”顾夫人忙伸手拍了她一下,“是有人说,前一段,那丫头参加什么药师会,据说,文郡王也去看了……”
“呸!”顾洛儿呸了声,“她就认为是看她去了?那么多药师,她还真会自我贴金!”
顾夫人讪讪一笑,觉得好似也是这个道理。
顾洛儿站起身来,哼声一笑,晃了晃长长的凤仙花染的指甲,“这个,肯定是她自己搞出来的,为了跟文郡王攀上关系,还真是无所不用,真是个贱人!”
她的手指甲划过桌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娘,你说得对,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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