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也瞧见了,扯着钱枫的袖子嘀咕道:“才四文钱一斤,咋还没猪肉贵,粮食都卖三四文钱一斤呢,你不是说蚕茧是十分金贵的东西么?”
钱枫蹙眉寻思了一下,忽然两眼闪光,“不对,应该是四十文钱一斤!”
这时他们听见账房说道:“张三柱,白茧两百斤,八贯钱,黄茧二十斤,四百文。”账房说完,那位叫张三柱的人就欢喜地上前领钱去了。
钱枫和石榴都伸长了脖子看人家领钱,张三柱拿个大布兜装钱,铜板撞得叮当叮当响,真的有好多钱啊!
钱枫小声问石榴,“一贯钱就是一千文对不对?”
石榴看人家领钱看得不眨眼,钱枫碰了她一下,她才恍神过来,点头道:“对!”
“那就是白茧四十文钱一斤,黄茧二十文钱一斤。”钱枫坐在板车上开始算起自家蚕茧能卖多少钱。
石榴在旁激动地跟念经似的,“咱们也要发财了,咱们也要发财了,咱们也要发财了……”
钱枫仔细算了一下,五大麻袋的白蚕在家已经称过,是一百二十斤,因为蚕茧极轻,这一大麻袋也只有二十多斤,若是装粮食,一袋能装一百好几十斤呢。黄蚕还不足一袋,只有十六斤。只要重量上差的不是太多,这些就能卖上五千一百二十文钱,真的是一笔不小的财!
“钱枫,那个张三柱又不要铜板了,要换银子呢。”石榴拉了拉钱枫,“你瞧,他把八贯钱换成了八两白花花的银子!咱们等会儿也换一些银子好不好?”
钱枫瞧见张三柱用牙咬着银锭子,每一个都要咬一遍,他呵呵笑着,“好,咱们也要几锭银子。”
前面的七个人都卖了蚕茧,高高兴兴地揣着钱拉着牛车出去了。这时一个瘦啦吧唧的小伙计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帮着钱枫从牛车上搬麻袋,他一边搬一边瞧着钱枫,忽然停住了手,来到钱枫面前仔细打量他。
钱枫乐了,“怎么了,你们这儿收蚕茧还要看长相?”
小伙计确认自己没看花眼,说:“这位客官,你的蚕茧我们不能收。”
钱枫脑袋一嗡,“啥?难道我的相貌不过关?”
小伙计憨笑,“你长得不……”
钱枫抢话道:“哟,我长得不好看入不了你的眼?刚才那七个人个个都是歪瓜裂枣的,我瞧着也就我一人长得登样一些!”他挺直了腰板,“我可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钱枫!我是缺了鼻子还是瞎了眼睛,哪里不过关了?”
小伙计讪笑地后退了一步,“我……我不认识你啊。”
钱枫一怔,“你们认识蚕茧就够了,干嘛要认人?”
小伙计赔笑道:“我们就是要认人啊。”
钱枫窝火了,“真是奇了,你们做买卖的不看蚕茧,咋净看人呢,你们是蚕茧贩子,又不是人贩子!”
小伙子被钱枫这气势给吓着了,“我们不是人贩子,不是人贩子。”
这时另一位稍胖些的小伙计拿着扁担和杆秤过来了,“咦?这个人不像是歪嘴子。”
那位瘦个子的小伙计连忙应道:“对啊,他不是歪嘴子,咱们不能收。”
石榴见人家不肯收,急道:“钱枫,人家只收歪嘴子的,你嘴没长歪,人家就不肯要,怎么办?”
钱枫站在两位伙计面前,将嘴斜着一咧,“瞧,这不就是歪嘴子了么?”
两位伙计先是一怔,继而捧腹大笑,笑得石榴莫名其妙,明明是他们说只收歪嘴子的呀。
钱枫这才反应过来是咋回事,微红着脸说:“你们为啥非要收歪嘴子的,既然他没来,你们收我的不也一样么?我家的蚕茧肯定不比他家的差。”
这时账房先生已经对完了账,他绷着脸走过来,“你们俩真是废物,跟他啰嗦啥,叫他赶紧出去不就得了!”
钱枫见这位账房先生摆着好大的架子,便道:“喂喂!都说做买卖的要笑脸迎人,你干嘛还赶人?我卖蚕茧,你收蚕茧,大家都有钱挣不就得了,你们非要收歪嘴子的不收我的,这是为何?”
账房先生不耐烦地说:“你私自养蚕我没去官府告你就不错了,你还撒泼?滚滚滚!”
石榴见自己男人受了气,上前凶狠狠地说道:“我们就不滚!我们就要赖在这儿!你想怎么招?”
账房先生瞥了一眼石榴的身段,冷笑道:“跟我耍横没用。”他甩袖走了。
钱枫见两位小伙计态度还不算恶劣,便问:“小兄弟,我养蚕与官府何干?”
瘦个子小伙计回头瞅了一眼账房先生,小声地说:“官府规定我们东家只能收二十家的蚕茧,别人家的不能收,昨日收了十二家,今日就差歪嘴子一家了。若是为了收你的蚕茧,害得我们东家被官府查问,那我们就不能在东家干活了。”
钱枫听了直皱眉,说:“官府这不是吃饱了撑着么,这种事也管?”
瘦个子小伙计立马嘘声,还直使眼色,“这种话你可不能瞎说,官府也是为了老百姓好,蚕茧价钱这么好,若是家家户户都养,不就乱套了么?那样价钱上不去且不说,那些作坊也用不了这么多的蚕茧。要知道这些养蚕户大多是与官府有些干系的,我们东家也不敢得罪。”
钱枫长叹一气,往后退一步坐在板车上,暗道谋生咋就这么难?忽然他又问:“小兄弟,你们东家收了蚕茧是不是拉到苏州去卖?若是我也把蚕茧拉到苏州,那儿的官府应该不管吧?”
瘦个子小伙计想了想,说:“你拉那儿去卖也成,不过价钱还不及这里的一半,那儿确实有好多作坊收蚕茧,但人家明面上也只能收官府规定的那些养蚕户的,若是遇到私自去卖的,那些作坊老板就趁机压价,反正你不卖也得卖,总不能扔了吧。虽然价钱低了一大半,但多少也能卖些钱不是?”
石榴刚才还在愁眉苦脸的,这么一听又来劲了,“钱枫,要不咱们就去苏州吧,哪怕只卖十几文钱一斤也好啊,咱们这些也能值一千多文钱呢。”
钱枫站起来笑眯眯地跟两位小伙计道了谢,然后和石榴一起将牛车拉出院子。
出了院子,钱枫便把牛系在一棵大树下不走了,招呼着石榴,“你在这儿守着牛车,我去买点吃的,这就快到午时了,你也饿了吧?”
石榴拉住钱枫,“算了,咱们就饿一顿吧,反正昨日吃得够饱,咱们现在只剩十八文钱了,还得去苏州呢。”
钱枫左右张望了一阵,贼溜溜地说:“咱们干嘛要去苏州?卖不上价钱还要走那么远的路,怕是还没到苏州,咱们就饿得没力气走路了。你在这儿歇着,我去买几个包子来吃。”
钱枫说完就跑了,石榴傻愣着,好吧,那就吃包子,都好久没吃过包子了,一想到热腾腾的包子她就馋得不行。至于钱枫到底在想啥办法,她也不管了。
没过一会儿,钱枫买来四个大包子,一人吃两个。
石榴吃完后才问:“这种大包子多少钱一个?”
“两文一个。”
石榴惊得一下跳了起来,“怎么这么贵?不是一文钱一个么?”
“你也不看这包子有多大?”钱枫再数了数钱,“现在咱们只剩十文钱了,一个子也没得多。”
“那怎么办呀,咱们赶紧去苏州吧,快点赶路估摸着后日早上就到了。”石榴说着就到树下解牛绳。
“等等!”钱枫见远处有一人赶着牛车向这边驶来,车上还堆了好些大麻袋,他眯眼一瞧,此人果然是嘴巴长歪了,那应该就是歪嘴子了。
钱枫慌忙笑着迎上去,“大哥,大哥!”
歪嘴子跳下牛车,一脸的蛮横相,上下打量了钱枫一番,嚷道:“谁是你大哥?”
钱枫不跟他计较,爽朗一笑,“哟,你火气可别这么大,我可是你命中贵人,今日是来助你发一笔小财的!”
歪嘴子仰头大笑一声,“瞧你灰头土脸的,还一嘴的包子味,啥命中贵人啊,怕是个饿鬼吧,闪开闪开,我还要卖蚕茧呢!”
钱枫拍了拍身上的灰,再用手理了理头上的发巾,笑着说:“大哥可别狗眼看人低,今日我若是不能让你挣一笔钱,我就不姓钱!”
石榴跑过来紧张地拉着钱枫,她见歪嘴子长得蛮横,还一身的横肉,她和钱枫两个人合起来也未必是人家对手,她附在钱枫耳边嘀咕,“你要是有办法让咱们自己发财不好么,为啥要助他发财?若办不到的话,他可是要揍咱们的。”
她虽然是小声嘀咕,却被歪嘴子听了去,歪嘴子笑得更猖狂了,“好狗不挡道,你们赶紧给我闪开,还助我发财呢,什么玩意儿!”
钱枫不但不闪开,还伸开双臂拦住他,“今儿个我就把话搁在这儿了,若是不能助你发财,哪怕你打死我,我都不还手!”
第30章 乖乖过来()
钱枫放下了这样的狠话,歪嘴子半信半疑,再瞅着钱枫和石榴的身板,觉得他们俩应该不是他的对手。他没啥好担心的,便坐在了自己的牛车上,悠闲地说:“小兄弟,你说吧,怎样才能让我挣一笔钱?”
钱枫觉得有戏,又亲热地喊起大哥,“大哥,我瞧你虎背熊腰的,平时除了养蚕,还靠啥谋生计?”
这么一问,歪嘴子唉声叹气起来,“以前我是打铁的,干了两年,买卖不好,黄了。现在给粮铺扛活,但人家粮铺生意也不大好,活儿不多,隔三差五的才有那么几趟活干,每个月能挣上一百文就算是烧高香了。若不是我远房表兄是个小官差,罩着我养蚕,我哪里能养活一家老小七口人?可是养蚕也难,益城有四家收蚕铺,共八十户养蚕的,但桑叶少,每年为了抢桑叶都出打破头的事。”
钱枫心里纳闷,既然这里桑叶少,难道就不知道去外地采桑叶,或者直接种桑树?估计是官府不允许,蚕业都受官府监管呢。
钱枫过来数了数歪嘴子车上有几袋蚕茧,“哟,大哥,你咋才七袋,我瞧见别人少的有十几袋,多的则有二十几袋呢。”
“别提了,那几日粮铺掌柜的让我去粮铺扛活,说活儿急不能推,结果桑叶就被别人抢得差不多了,能养得活这些蚕已经不错了,唉。”
钱枫指了指自己牛车上那几袋,笑嘻嘻地说:“要不你把我那几袋给收了,白茧三十五文一斤,黄茧二十文一斤不变,你倒一下手就能挣六百文,够你扛六个月的活了!”
歪嘴子站起来瞧了瞧,“哦……我说小兄弟是干啥的呢,原来是外地来的养蚕散户,你这样只能拉去苏州卖,二十文一斤都卖不上呢。”
“大哥,这可是一举两得的事,你我都有钱挣,你不会跟六百文钱过意不去吧。”钱枫笑呵呵地说,他觉得歪嘴子肯定会答应,一个靠卖苦力养家的人,不可能有钱不挣。
歪嘴子却摇头,“我不收。”
钱枫一愣,“为啥不收,跟钱有仇?你放心,没人知道,我自己挣了钱,绝不会说出去的。”
石榴上前甜甜地叫道:“这位好大哥,你就收了吧,收了后我给你买包子吃,刚才我吃了两文钱一个的包子,又大又香!给你买十个,咋样?”
“我才吃饱午饭,不饿!”歪嘴子的眼珠滴溜溜地转,再咧嘴一笑,那嘴巴歪得都快倒竖起来了,得瑟地摇头晃脑,“高于三十文一斤,我不收!”
钱枫一下蹦跶起来,“三十文一斤?你这一倒手,毫不费功夫就想挣一千多文钱,你是强盗啊!”
歪嘴子站起来推着板车,“不行就算了,我还要去卖蚕茧,没空跟你在这儿干唠。”
“成交!”钱枫也累了,只好妥协。
歪嘴子转头嘿嘿一笑,“爽快!”
一百二十斤的白茧是三千六百文钱,二十斤的黄茧价钱不变,仍然能卖四百文钱,总共就有四千文钱了。钱枫和石榴帮忙把麻袋扛到歪嘴子的牛车上,然后坐在树底下等着,由歪嘴子拉去卖。
石榴靠在钱枫的肩膀上打着盹,一片树叶掉落在她的脸上,她一下惊醒过来,见歪嘴子还没出来便着急了,她推了推钱枫,“那个歪嘴子要是不承认刚才收了咱们的蚕茧,他非说是他自己家的咋办?”
钱枫摸了摸石榴的头,“嗯,不傻。你放心,他不会的,若是他想耍赖,刚才就不会跟咱们讲价了。再说了,他要真是那种不讲理的人,他怎么还要靠扛粮挣钱,还常为抢桑叶打破脑袋?凭他那身板,真动用蛮力的话,没几个人抢得赢他。”
石榴呵呵直笑,“也是,他看起来挺凶,长得也丑,其实是个良民。”
正说着呢,歪嘴子赶着空牛车出来了,他远远地就跳下牛车跑了过来,“小兄弟,小兄弟,成了!那两个伙计和账房压根就没瞧出来其中六个袋子不是我家的,嘿嘿!”
他从大布袋里拿出四贯钱,忒沉忒沉,全都交给了钱枫,然后又从牛车上把钱枫的六个空麻袋拿下来,紧接着他就跳上牛车,挥鞭抽牛,转眼就跑了许远。
钱枫想起一事,跟在后面追,“大哥!大哥!你等等!”
歪嘴子见钱枫竟然追上来了,吓得猛抽了牛几鞭子,牛跑得更快了。
钱枫拼命追着跑,“大哥,你停下来,我有十分重要的话跟你说!”
石榴虽然不知道钱枫为啥要追歪嘴子,但她见钱枫在追,她也跟着追,“大哥大哥,我还没给你买包子吃呢!”
歪嘴子越赶越急,可一回头却见钱枫跑得快断气了,他有些于心不忍,再听到石榴说包子的事,最终还是停下来了,紧张地说:“小兄弟,说话要算数,价钱是早讲好的,你可不能反悔!若是闹到官府,我倒了霉,你也会受罚的!”
钱枫跑上来,喘着大气,“这位大哥,你跑啥呀,我赤手空拳的又不会抢你的钱。我是想跟你说,明年卖春蚕,咱们还搭伙这么干,咋样?”
歪嘴子一惊,欢喜地跳下车,“我还以为你反悔了,想多要钱呢!来年卖春蚕也能这么干?”
钱枫反问:“怎么不能?你家在哪,到时候我去你家寻你。”
“我家就在城西的宜子庄,那儿的人都认识我,你说找歪嘴子就行了,大伙都知道我家在哪儿。”歪嘴子嘿嘿直笑,看来多挣了那一千两百文钱快把他给乐傻了。
“好,大哥,来年我一定找你。”钱枫客气地作揖。
歪嘴子赶忙扶他,“小兄弟,客气了客气了,不过……来年你也不要养得太多,那个账房先生精着呢,宜儿庄的人也个个都不是吃素的,被识破了可不好。”
钱枫拍着他的肩,“嗯,我记下了,到时候我去找你也不会让你的左邻右居看见我拉了蚕茧,人多口杂我懂。”
“嘿嘿,就是这个理儿!”歪嘴子笑呵呵地跳上牛车,这回是真走了。
石榴又追问:“大哥,你不要我给你买包子了?”
“不要不要。”歪嘴子回头憨笑一声。
看着歪嘴子的身影越来越远,钱枫忽然笑问:“石榴,他是你亲大哥吧?”
石榴歪着个脑袋,“不是啊,我只有一个亲弟弟。”
“那他咋跟你这么像呢?”
石榴撅嘴,“哪里像了,我的嘴又没歪!”
钱枫捏着她的包子脸说:“我瞧着像极了,都长了一身蛮力气,其实憨得可爱。”
石榴听了立马憨笑起来,“嘿嘿……”
钱枫拉着她的手往回走,“要是我早知道他跟你这么像,刚才就该坚持三十五文一斤,他肯定磨不过我的,那样咱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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