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败坏,大小权贵们或多或少都玩起了商业,然则都是犹抱琵琶半遮面,毕竟谁也不想丢了自己的面子的,大体上都是以亲信心腹出面从商,而后官商勾结,大肆渔利,这些都是心照不宣的事儿,也就只有萧无畏这个纨绔得不成样的家伙才会将经商之事闹得如此满城风雨。
萧无畏要经商,满京师等着看笑话的自是不在少数,不过么,也真没人会对此事大惊小怪的,左右大家伙都认定萧无畏就是个大纨绔,没啥事是他不敢干的,哪怕是前番太子寿筵上萧无畏奋力击败了赫赫有名的“江南一秀”李振东,大家伙对萧无畏的看法也没多大的变化,顶多认为萧无畏是个有点真本事的纨绔罢了,至于萧无畏口口声声自称能搞到马匹,大家伙也只是当成一个笑话来听,谁也没当真,即便是到了大皇子萧如峰为了萧无畏的商号之事大闹太仆寺之际,一众朝臣们还是一致认定萧如峰这是在借题发挥,这一场殿前官司打将下来,各方除了围绕着陈明远被当众殴打之事做文章之外,也没少就萧无畏贩马之成功率有多高进行争辩,大体上是大皇子与太子一系的官员打擂台,而二、四两皇子一系的官员则趁机打太平拳,时而支持大皇子一把,时而帮衬一下太子一边,诸皇子这么一闹腾来闹腾去,立马就将好端端的朝堂闹成了一锅粥,但却从没有人提起过萧无畏与诸皇子合股之事,待得萧无畏将这个潘朵拉魔盒一打开,事情可就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了。
急了,太子萧如海这回可是真的急了,先前的御前官司虽斗得激烈无比,然则萧如海其实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他这一方是受害者,是占了理的,至少在他本人看来,这场官司绝对是有赢无输,尤其是听到自家老子下诏宣萧无畏觐见后,萧如海的心情就更是放松了,但却没想到萧无畏来是来了,说也说了,可居然暴出了个如此震撼之消息,可把萧如海给急坏了,真要是老大、老二外加老四齐齐联起了手来,这场御前官司输了倒是小事,他屁股底下那张太子的宝座能不能保得住可就难说了——老大手中有兵,老二、老四手头有钱有人,这么一结合之下,绝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这一着急之下,萧如海可就有些子坐不住了,恨不得跳将起来,将三位皇子好生臭骂一通,偏生皇帝老子还坐在背后,没他萧如海发挥的余地,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拼命地朝吏部尚书方敏武使眼神打暗号,指望着方敏武能拿出个对策来,再怎么着也不能坐看那三个居心不良的家伙就这么地勾搭成奸了起来。
萧如海急,方敏武同样也急,只不过方敏武毕竟是在朝堂上滚打了数十年的老江湖了,城府深得很,虽急却不乱,趁着一众朝臣们哗然的当口,好生将整件事情反复琢磨了一番,立马发现其中只怕另有蹊跷,未必就是三位皇子勾搭起来那么简单,再一联想到萧无畏背后还有着项王萧睿这么只大老虎,了解当年六藩之乱一些隐蔽内幕的方敏武立马就惊醒了起来,看了看面色焦躁的萧如海,又瞅了瞅脸现不愉之色的弘玄帝,略一犹豫,还是站了出来道:“启奏陛下,我朝《大胤律》第三十四条规定,在职官员不得从商,老臣以为体制不可轻废,若不然,日久恐有乱矣,还望陛下圣裁。”
方敏武将《大胤律》搬将出来,虽没有明指违背律法的人是谁,可满朝文武都是人精,又岂会不知晓这些话是冲着大、二、四三位皇子去的——大皇子就不必说了,身为神骑营统领,乃是明摆着的武职,至于二、四两位皇子虽没有明确的官衔,可列席朝堂并参与朝政本身就意味着是朝臣,既然三位皇子都是朝臣,那自然就得遵守朝廷例制了不是?
“陛下,微臣以为方尚书所言甚是,身为朝臣,又是皇子,岂可与民争利,此举有损朝廷脸面,当制止之!”
“陛下,老臣方尚书所言有理,为人臣者,当以遵法为先,岂不闻上梁不正则下梁歪乎,为皇子者,更该为群臣之表率,某些皇子之行为老臣实不敢苟同!”
“启奏陛下,皇子犯法当与庶民同罪,今法若不行,何以教化民众,此事当严究,望陛下明断!”
……
方敏武乃是太子一系的领袖,他这么一站出来定了调子,一众依附太子的朝臣们自是不甘落后,纷纷出列附和,对三位皇子经商之事大加鞭鞑,穷追不放,好一通子狂批。
群臣这头的批斗刚稍停,焦躁万分的太子萧如海也醒过了神来,一边暗呼方敏武这招釜底抽薪高明,一边皱紧了眉头,装出一副忧虑的样子,也从前墀边的宝座上站了起来,对着弘玄帝一躬身道:“父皇,儿臣以为诸位大人所言甚是,律法乃我大胤皇朝立国之本,断不可有违,无论何人犯了,都该严惩不贷,儿臣恳请父皇下诏明查。”
这一头太子一系官员们穷追猛打,那一头三位皇子的脸色可就全都黑了起来,尤其是大皇子萧如峰,都已到了暴发的边缘,待得见太子也冒出来落井下石之际,萧如峰再也忍不住了,黑着脸站了出来道:“父皇明鉴,腐儒岂可言大事,若无良马,我大胤皇朝何以建骑军,若无骑军在手,何以平乱,儿臣所为皆是出自公心,今我朝马政紊乱无序,为官者只思收刮民脂民膏,却全无为朝堂分忧之力,无能透顶,当穷治之!”
萧如峰这么一说,被殴得鼻青脸肿的陈明远可就不干了,跌跌撞撞地闯了出来,一头跪倒在御驾前,放声嚎哭道:“陛下,臣冤枉啊,臣一心为国,却遭人当众欺辱,臣,臣冤啊,陛下,臣自任太仆寺卿以来,始终兢兢业业,不敢稍有懈怠,却每遭小人诬陷,臣愿一死以明志!”
“陛下,臣等以为陈太仆寺素来勤勉,忠心可嘉,切不能容无妄之辈欺辱了去,恳请陛下圣断。”
“陛下,臣以为大殿下犯错在先,不思悔改,公然殴打秉公办事之忠臣于后,实非人臣所应为也,臣恳请陛下彻查!”
“陛下,臣等以为不可令忠心之臣受辱,当严惩肇事之徒!”
……
陈明远这么一哭嚎,一众太子一系的官员自是跟着纷纷出言附和,一时间满大殿里再次响起了对大皇子的声讨之辞,寥寥数名大皇子一系的朝臣虽也站出来反驳,可很快就被人马众多的太子党给彻底淹没了,而二皇子一系那些子打太平拳的家伙见自家主子没有表示,都不敢轻动,形势对于大皇子来说,可谓是不妙到了极点。
萧如涛很生气,不过却不是生太子的气,而是生萧无畏这浑小子的气——贩马的事儿萧如涛压根儿就不曾露过面,更不曾答应过所谓的合股,当然了,默许倒是有的,为的也就是让萧如峰跳出来,去跟太子斗个你死我活,他也好趁机渔翁得利,这个目的在萧无畏没露面之前,算是有了不小的收获,可他却万万没想到萧无畏这个臭小子居然当庭将屎盆子硬往自己头上扣,到了这会儿人在泥巴里,浑身是黄泥,说不是屎也是屎了,压根儿就没法去解释,这口怨气叫萧如涛如何咽得下去,只不过气归气,这当口上萧如涛还真拿萧无畏没办法,面对着大皇子一边兵败如山倒的局势,萧如涛再也无法稳坐钓鱼台了,毕竟如今两者已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真要是大皇子因为经商的事情遭处罚,他萧如涛也讨不到好去,故此,哪怕萧如涛再不情愿,该出手时,也只得出手了。
“父皇,儿臣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就在朝臣们乱哄哄地声讨着大皇子之际,萧如涛终于站了出来,高声禀报道。
二皇子萧如涛是个极为谨慎之人,在朝堂上很少发表见解,即便有甚话要说,也基本上是通过其手下那帮子官员们的嘴来传达,除非是当庭被弘玄帝点了名,否则的话,萧如涛在朝堂上几乎就是个隐形之人,从未见其就某事主动站出来过,这等敏感时分他这一站将出来,倒真有些轰动效应在,正争执不休的朝臣们立马全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等的目光齐刷刷地全都看了过去,都想听听萧如涛究竟有何话要说……
第三十四章你们接着斗,咱听着(下)
二皇子萧如涛这么一站出来,诸臣工皆有些个惊疑不定,可早已悄悄退到了一旁的萧无畏却是乐坏了——对于萧无畏来说,诸皇子如何争斗,乃至谁胜谁负都是无关紧要之事,萧无畏既无心过问,也无力去参与其中——满朝文武中,除了那些个内阁重臣之外,下头的中级官员萧无畏就没几个知道名字的,就更别提有交情了,他哪有能力去搅合诸皇子之间的勾当,至少在目前的状态下,萧无畏是没那个能耐的,不过么,煽风点火一下的本事萧无畏还是不缺的,这不,二皇子已被逼得跳将出来了不是?
天家争斗之残酷萧无畏是不曾亲身经历过,可没吃过猪肉,总看过猪跑路吧,不说前世那会儿看过无数关于帝王之家血腥政治的故事,便是今世里那些个江湖传说也听得海了去了的,即便萧无畏不想去理会,可身为天家的一分子,他又怎可能真的置身事外,当然了,说起来萧无畏也没什么了不得的大野心,可自保总是要的罢,要自保,那就得有底气,就目前的朝局之下,若是各方不动将起来的话,他萧无畏就算有三头六臂也没处使去,只有诸皇子斗得狠了,萧无畏才能有那么一丝可供腾挪的空间,而这就是贩马大计中所要达到的另一个目的,故此,能看到几位皇子开了战,萧无畏又岂能不偷着乐呵,不过么,乐呵归乐呵,那都只能放自个儿心里头,带到脸上来是万万不能的,于是乎,萧无畏就这么地躲在一旁继续当他的乖宝宝了。
萧无畏是乐呵了,可弘玄帝的脸却是有些子黑了——朝局进展到现在,显然已有些子脱离了原先的轨道,变成了诸皇子合手斗太子了,这显然不是弘玄帝所乐意看到的局面,究其根本就在萧无畏那番口无遮拦的话上——经商来钱快,这道理谁都懂,满京师权贵又有哪个不经商的,可大家伙都是要面子之人,全都是私下着手,哪似萧无畏这般招摇,光招摇也就算了,还居然将这事情在朝堂上公然道了出来,将几位皇子一股脑全都兜了进去,这岂不是造乱子么,由不得弘玄帝不恼火,可恼火归恼火,身为九五至尊,弘玄帝还真不好跟萧无畏这么一个尚未成年的纨绔子弟发作,气恼在心之下,脸色能好看才怪了,待得二皇子萧如涛站将出来之际,弘玄帝竟没有立刻发话,而是沉默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从喉咙间挤出了一个字来:“讲!”
“启奏父皇,儿臣以为商虽小道,用之得当,却不失为利国利民之术也,自承平以来,我中原缺马,虽累经努力,却总无起色,徒费财帛而无功,今若能以商而能为之,即朝廷之幸事也,依儿臣看来,大哥之所以愿为之,实忧国之举耳,纵使举措有过,亦是出自公心,儿臣为之附,同理也,此情此心,还望父皇明鉴。”萧如涛一番话说将下来,有理有节,既维护了大皇子的面子,同时也将自己从此事中摘得一干二净,还没忘了暗中隐射陈明远不为国分忧,反倒设障为难他人,连带着将太子一系的官员们全都扫了进去,绵里藏针之下,令太子一方的官员一时半会还真找不出太好的反驳理由来。
“陛下,老臣以为二皇子殿下所言有理,若能以商置马,实乃朝廷之幸也,岂容小人暗中作祟,老臣以为当彻查之!”萧如涛话音刚落,工部尚书东方隆立马站了出来,高声附和道。
“陛下,臣以为东方尚书所言甚是,若能得良马,纵使代价再大,亦是值得,此乃我朝廷之要务耳,实不容奸佞小人从中作梗,当严惩之!”
“陛下,微臣以为太仆寺卿陈明远窃据太仆寺之重任,不思报主隆恩,反倒以权谋私,是可忍孰不可忍,臣身为御史,岂能容之,微臣请求陛下下诏彻查此獠!”
……
东方隆乃是二皇子一系官员的领袖人物,他这么一出面,后头立马呼啦啦地站出了三、四十名朝臣,纷纷将矛头指向了陈明远,要求彻查陈明远不作为的呼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父皇,儿臣自领旨统领神骑营以来,已有六年之久,始终兢兢业业,不敢有失,然,累经努力,骑营之规模却依旧不到万乘之数,非儿臣不尽心,实是无马以为继,自弘玄九年以来,儿臣拢共只从马政署得马四千不到,其中泰半是上不得阵之驽马,纵使勉强能用之战马,亦属寻常,神骏之骑千中无一,那陈明远身为太仆寺卿,实有不作为之大罪,儿臣恳请父皇裁撤之,另选贤能,以免耽误国之大事。”本正灰头土脑之际,突然得到了二皇子一系官员的支持,萧如峰大喜过望之下,毫不客气地便当场弹劾起陈明远来,此话一出,数名大皇子一系的官员自是不甘落后,亦纷纷出言附和,大有借此机会痛打落水狗之势。
正所谓墙倒众人推,一见到大、二两位皇子一边人多势众,一些看风使舵之辈自也全都冒了出来,言辞灼灼地对陈明远展开了无情的声讨,人人喊打之下,陈明远的脸都绿了,可怜陈明远本就是个尸位餐素之辈,不过是凭着太子的宠信才登上了太仆寺卿之高位,其本身并无甚过人的本事,胆略也很是一般,这会儿见众朝臣齐齐将矛头指向自己,登时便吓得浑身哆嗦地跪在地上,可怜巴巴地望着太子,就指望这位奶弟能出言帮衬一把了。
太子萧如海之所以宠信着陈明远,固然是因喝了同一个娘的奶之故,可更多的则是因陈明远能给其带来源源不断的财力支持——陈明远虽是个大贪官,可对太子却极为忠心,所贪来的财物大部分都到了太子的手中,正是因其识趣,故此才能得到太子的无比之宠信,他若是就此倒了台,太子来钱的路子立马就得少了一大半,这等局面自然不是萧如海乐意看到的,只不过萧如海原本算不得甚贤明之辈,这会儿尽自心急如焚,可要他拿出个化解危机的主意来,也着实太过难为他了,这一见陈明远畏缩如此,可就有些子慌了神,不得不将求助的目光再次瞟向了吏部尚书方敏武。
眼下这个局面虽是有些子出乎方敏武的意料之外,不过方敏武却并不着急,实际上早在他将《大胤律》搬将出来之际,便已经想好了对策,成竹在胸之下,自也并不在意大、二两位皇子的凶狠反扑,原本打算再拖上一拖,等着弘玄帝开金口之后再行出手,可此时见太子已然慌了神,生恐太子就此说出甚失策之言,无奈之下,也只好站了出来道:“陛下,老臣以为东方尚书所言听似有理,其实不然,理由有三:其一,中原缺马并非太仆寺之责,自弘玄七年以来,太仆寺共新设马户一万三千有余,养马总计两万八千余匹,只因缺了良种马以为配种之用,难得精良之战马,此非太仆寺不为,而是无米之炊难以为之;其二,弘玄八年九月、十年七月,十二年六月,十四年九月,太仆寺分别派人潜入燕西、平卢等各地秘密收购良马,以图重整马政,怎奈天不遂人愿,太仆寺一众密卫牺牲重大,四百余豪杰出击,仅三十人回,但却保住了良马三十余匹,为我大胤皇朝重振马政立下基础,此何言不作为乎?其三,按东方尚书所言,若真能以商置马,自是幸事,然,此事成算几何?依老臣看来,怕是一成皆无,徒劳耳,须知我朝自承平以来,累累欲以商置马,皆不可得,老臣自不信区区一少年便能成此大事,太仆寺不与其批文,又有何差错耶?”
方敏武不愧是老江湖,这一番娓娓动听之言道将下来,不单将太仆寺包装成了神庙,更反将了二皇子等人一军,算得上点到了二皇子等人的死穴上,那便是凭着萧无畏的能力能否实现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