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起,此人兀自高枕无忧,登时便是一阵火大,出言也就没啥客气可言了的。
“啊,这,这……”
萧挺原本对乌海成擅闯自己的大帐分外的不满,可一听官军已发动攻势,内心里的火气立马就不翼而飞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惶恐与不安,搓着手在原地转了几圈,这才面红耳赤地放声狂吼道:“来人,快,传各军将领进帐议事,快!”
“哼。”乌海成实在是懒得多看萧挺的熊样,冷冷地哼了一声之后,站起了身来,拱了拱手道:“贼军兵分两路,剑南王只管负责上游,下游的战事交给本将军即可,前方战事紧急,本将军不敢久留,告辞!”话音一落,也不理会萧挺的挽留,大踏步地便行出了中军大帐,领着一众侍卫纵马向大理军营狂奔了去……
锦江并不算甚天险,可对于两镇联军来说,却已是成都防线的最后一道关卡,一旦失守,那就只剩下背城坚守一条路了,若真是如此,这仗也就离输不远了,故此,锦江已属两镇联军不得不坚守的防线,随着剑南王萧挺的清醒,一道道军令很快便下达各军,二十余万剑南大军闻风而动,战事很快便到了白热化的程度。
剑南军最先发动反扑的是水军,百余艘大小战船在水师统帅萧冼的率领下开出了水寨,试图从江面上袭击正在搭建着的浮桥,可惜却被官军水师大帅李其武率领的主力舰队拦住了去路,一番苦战之下,剑南军不敌官军的势大,付出了战沉、被擒二十余艘大小船只的代价,勉强逃回了水寨中,依靠水寨寨墙上的弓弩等设施挡住了官军的追击,算是逃出了生天,而得胜后的官军水师也没有勉强攻打剑南军水寨,只是游曳在水寨附近的江面上,不给剑南水师以可乘之机,此处的战事虽激烈无比,却甚是短促,前后不过半个多时辰的厮杀便已宣告结束,双方形成了僵持之局面。
在剑南水军出动后不久,剑南军前沿的两处营垒中也涌出了大量的步骑,分成两路,以每路一万人的规模,从左右夹击护卫在渡口处的两千不到的官军方阵,试图一口气将北岸的官军就地歼灭,从而破坏官军渡河的行动,面对着剑南军的大举进攻,两千精选出来的官军敢死队毫不示弱,如同钉子一般地钉在了渡口前,任凭剑南军如何冲击,始终坚持不退,双方战斗只能用“血腥”两个字来加以形容——开战不过半个时辰,两千官军敢死队便已倒下了近半,余者却依旧在浴血苦战者,而发动强攻的剑南军也没能讨得了太多的便宜,在官军敢死队的拼死反击以及来自江面上官军水师的远程打击下,同样伤亡不小,连续发动了三轮的冲击除了丢下近两千具的尸体,甚收获都不曾有,当然了,说完全没有收获也不至于,这三轮的强袭除了严重削弱了官军的兵力之外,更为剑南军的投石机以及大型弩车阵地的架设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战至午时将近,剑南军的投石机以及大型弩车阵地的架设终于完工,于此同时,官军抢搭而成的五座渡桥也勉强建成,此时此刻,对于双方来说,最后决战的时刻到了,但见剑南军中一声号角响起,百余架依次排开的投石机以及大型弩车纷纷发动,尖锐的呼啸声暴然而起,漫空的巨石以及横飞的巨大铁箭如暴雨般向官军的浮桥砸了过去,试图阻挡住官军沿着浮桥汹涌而来的人潮,只一霎那间,也不知有多少官军士兵惨叫着跌入了江中,整个江面瞬间被染成了血红一片,更有一座不甚牢固的浮桥生生被从天而降的巨石生生砸断,饶是如此,却依旧无法阻挡住官军誓死的冲锋,一拨接着一拨的官军冒死冲上了北岸,与前来阻截的剑南军杀得个天昏地暗……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不说锦江前线正打得热火朝天,且说离锦江大约五十里外有一名为双集的小镇,镇子不算太大,全镇加起来也就只有四百来户人家,相较于成都平原上的诸多小镇来说,着实无甚特别之处,若一定要说有的话,那便是此镇坐落在了成都通往德阳的大道上,先秦古道从镇子的中央通过,将此镇一分为二,往日里,此镇乃是交通之枢纽,往来的商旅络绎不绝,可自打去岁战事爆发,关中那头的关卡已全被封死,此道也就此冷清了下来,值此大战之际,此镇因地处要冲,地理位置相当重要,剑南方面在此派驻了两千兵力以为留守,并以之作为锦江前线的一个重要后勤基地,镇南一里开外处有一片不小的林子,因紧挨着乱葬岗的缘故,素来少有人去,而此时,林子里却站满了人马,赫然正是趁夜赶到了此处的萧无畏所部。
双集镇正是萧无畏一行要赶到德阳的第一道关卡,也是最难闯过的关卡,这不单是因大道穿过了镇子的缘故,更因着此镇前方一里半全是无遮无挡的稻田,要想在不惊动守军的前提下接近镇子殊为困难,一旦被镇中守军察觉到异常,镇门一闭合,萧无畏所部要想快速拿下,几无可能,一旦战斗持续的时间稍长,极有可能引来锦江前线的大批敌军,整个预定的奇袭计划势必告吹,正是有着如此的顾忌在,萧无畏这才没有轻举妄动,而是率部在镇外的林子里潜藏了起来,他在等,等着出击的最佳之时机……
第三百一十五章狂飙突进(下)
“驾,驾,驾!”
空旷的大道上,三名骑兵纵马飞奔着,哪怕胯下的战马已是口吐白沫,也无丝毫的顾惜之意,一味地扬鞭狂/抽不已,吃疼的战马哀鸣着向前飞奔,马蹄声响中,尘埃飞扬,竟有如三条卷地黄龙一般。
总算是要到了!眼瞅着再转过一片小树林,便能抵达此行的目的地双集镇,三骑中为首的那名大胡子伙长暗自松了口气,紧绷着的脸色也就此缓和了下来,但却并没有减缓冲刺的速度,只是回首看了看身后两名手下,断喝了一声:“快,加快速度,跟……啊……”
大胡子伙长的话尚未说完,突觉胯下的战马一软,人已身不由己地飞上了半空,情不自禁地手舞足蹈着惨叫了起来,跟随其后的两名士兵大吃一惊之下,疯狂地勒住了胯下的战马,奔驰正急的战马吃力不过,前蹄猛地一抬,竟长嘶着人立而起。
不等两匹死命的战马之马蹄落地,但听“嗖嗖”两声破空之音响起,两支羽箭已从道旁的林子中激射了出来,精准无比地射入了那两名士兵的咽喉,可怜两人连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已滚落了马下,腿脚抽搐了几下,就此断了气。
该死,是绊马索,敌袭!大胡子伙长的身手相当的了得,人虽被失蹄的战马抛得飞上了半空,可人却并未就此慌了神,眼光的余角一扫,便已看到了几道身影正从小树林中冲了出来,大惊之余,人在空中,猛地一个团身,如同皮球一般滚落在地,几个翻滚之后,借着前冲之势奋力一跃,跳将起来,便打算沿着大道向双集镇狂奔而去。
大胡子伙长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动作也堪称敏捷得很,可惜却还是全然白费功夫——就在大胡子伙长刚从地上弹起的那一瞬间,一支羽箭已呼啸着从旁射了出来,精准无比地射中了大胡子伙长的脚踝,箭上的力道惊人至极,竟一举射穿了踝骨,将大胡子伙长硬生生地钉在了地上。
“啊……”
大胡子伙长吃疼之下,不由地便放声惨号了起来,拼命地一抽腰间的横刀,试图垂死挣扎,可还没等其将刀抽出,一柄连鞘的刀背已重重地砸在了其后颈之上,大胡子伙长连番遭重击之下,自是无力再挣扎,眼一黑,人已彻底陷入了昏迷之中,不等其魁梧的身子倒地,一道身影已到了近前,赫然竟是燕云祥,但见燕云祥一把拎住大胡子伙长的背甲,提溜着便跑回了林子中,余下诸人飞快地将地上的尸体拖走,又将三匹无主的战马牵了开去,匆匆地扫去了血迹,各自散进了林子,前后不过一刻钟的时间,现场已是清洁溜溜,再也看不出先前那场短促的伏击战之痕迹。
“殿下,活口拿到了!”
燕云祥手提着兀自尚在昏迷之中的大胡子伙长,疾步走到萧无畏的面前,将手中提着的人往地上一掼,紧赶着禀报道。
“嗯。”萧无畏吭了一声,抬脚在大胡子伙长受伤的脚踝上一踹,只听“唉呀”一声,那名大胡子伙长已疼醒了过来,一睁眼见到萧无畏正站在面前,人一挣,不管不顾地便打算向萧无畏扑将过去。
“哼,找死!”
萧无畏哪会将大胡子伙长的扑击放在眼里,冷哼了一声,脚一抬,只一踩,便已将大胡子伙长踩在了脚下,任凭其如何挣扎,也推不开萧无畏那只有如泰山沉重的大脚。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
大胡子伙长一向自命勇武,可此际拼尽了全力都无法搬动萧无畏踏在其胸口的大脚丫子,哪会不清楚自个儿遇到绝顶高手了,再也无先前拼命的勇悍之气,可怜巴巴地讨起了饶来。
“饶尔不难,且说说尔是何人,到双集镇何事,说!”
萧无畏并未松开压在大胡子伙长胸口上的脚,冷着声喝问了一句,话音里满是毫不掩饰的杀气。
“将军明鉴,锦江已开战,小的胡奎,乃是丁鹤将军之亲兵,此来双集镇是奉命前来调辎重的,小的不敢撒谎,还请将军留小的一条性命。”大胡子伙长被杀气一激,人不由地便打了个哆嗦,自是不敢怠慢,紧赶着回答道。
“调辎重么?双集镇何人领军,尔手中有何凭证?”萧无畏没理会大胡子伙长的讨饶,眉头微微一皱,停顿了一下之后,这才接着喝问道。
“将军明鉴,双集镇乃是王鹏、王将军该管,令箭在小的怀中,小的这就……”
大胡子伙长为了活命,此时已是顾不得甚子军事机密不机密的了,忙不迭地应答着,然则萧无畏却已无心再多听其废话,抬起脚,对着其太阳穴只轻轻一踢,便已将其踢晕了过去,一俯身,手一抄,已从大胡子伙长的怀中取出了一支令箭,拿在手上掂量了几下之后,将燕云祥招了过来。
“云祥,尔派三名弟兄假扮传令兵,去将双集镇驻军诱出镇子。”萧无畏手一抖,将令箭扔给了燕云祥,言简意赅地吩咐道。
“殿下,末将请命前去诱敌!”燕云祥眼疾手快地接过了萧无畏扔过来的令箭,一抱拳,高声请命道。
“也好,小心从事。”
萧无畏看了看燕云祥,见其眼中满是企盼之色,虽不愿燕云祥去冒这个险,然则此际白长山等诸将皆不在身边,算来算去也就燕云祥比较能让萧无畏放心,略一沉吟之后,这便点头应承了下来。
“是,末将遵命!”
一听萧无畏答应了自己的请求,燕云祥精神便是一振,紧赶着应答了一声,从侍卫中挑选出了两名勇悍之士,换上了大胡子伙长等人的衣甲,怀揣着令箭,策马冲出了林子,沿着大道向双集镇奔驰了过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自燕云祥纵马冲进双集镇已足足过了半个时辰了,可却始终没见双集镇里有军队出来,萧无畏的心渐渐有些子焦躁了起来,不单是担心此番取道之事有不成功的可能,更令萧无畏担心的是燕云祥的安全,心里头暗自后悔不该让燕云祥去冒这个险,然则事已至此,纵然心中再急,萧无畏也不敢盲动,只能是强压着心头的不安,静静地立在林子边缘,默默地等待着。
出来了,终于出来了!就在萧无畏等得心焦之际,双集镇中一队队官兵在一员偏将的统领下冲出了镇子的大门,一派急行军状地沿着大道向林子跑了过来,而燕云祥就策马陪在了那名偏将的身边。
“全军上马,听本王之命行事!”一见到双集镇的军队已出了城,萧无畏自是不敢怠慢,一挥手,压低了声音下达了备战之令,紧跟在其身后的三百余王府侍卫纷纷翻身上了马背,各自持刀在手,神情肃然地等候着出击的命令。
“快,跟上,都他娘的快点!”
双集镇守将王鹏是个三十出头的壮汉,一身的武艺在剑南军中也算是佼佼者之一,只是不会做人,得罪了上司,这才被发配到双集镇这么个后方当了个小小的驻防使,此番接到前去援助锦江前线的作战任务之后,他倒是很兴奋,并没有去多想此事的真伪,验过了令箭之后,便忙着去召集手下诸军,怎奈其手下那帮子守备军皆是老弱之兵,并不似王鹏这般热衷于上阵立功,一个个懒洋洋地磨蹭着,足足花了王鹏半个时辰的时间,好不容易才算是将一众手下集合了起来,匆匆拉出了双集镇,眼瞅着一杆子手下皆无精打彩之状,王鹏自是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地骂着,不时地用鞭子抽打着懒散的士兵,跟赶猪仔一般地赶着手下诸军向锦江方向跑步前进。
双集镇的大门离萧无畏所在的林子也不过就是一里半左右的路程罢了,一众剑南军虽跑得不算太快,可也用不了多长的时间,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乱哄哄跑着的队伍便已冲到了离林子不到两百步的距离上。
“全军出击!”
眼瞅着敌军已至,萧无畏自是不会再多等,大吼了一声,一摆早已握在手中的长枪,一马当先地冲出了林子,如怒龙一般向来嫡冲杀了过去。
“杀啊,杀!”
萧无畏这一发动,跟在其后的一众王府侍卫们自是不敢怠慢,纷纷策马冲出了树林,呼啸着向已乱成了一团的剑南军席卷了过去。
“列阵,列阵,快列阵!”
王鹏一心赶到锦江前线去立功,浑然没想到在自家门口便遭遇到敌军的伏击,一见到前方树林中杀出了一支骑兵,登时便有些子慌了神,紧赶着勒住了胯下的战马,高呼着下令手下列阵迎敌。
从战术的选择来说,王鹏的决断无疑是正确的——在平原地带,骑兵打步兵,本就是占尽了优势,若是步兵不能结成阵型的话,那就简直是一场屠杀,尤其是这等突然遇袭的情况下,慌乱逃跑只能成为骑兵屠杀的大好靶子,唯有结阵迎敌方能有一线之生机,可惜的是跟在其身边的燕云祥却不会给王鹏这么个机会。
“杀!”
一片混乱之中,燕云祥突然一个打马加速,冲到了王鹏的身边,大吼了一声,手中的横刀一个狠劈,刀光闪过,王鹏的首级已斜飞了出去,落在了大道上,弹了几下之后,滚到了乱军丛中,其无头的尸身兀自端坐在马背上,一股鲜血如喷泉般从脖颈的断口处狂涌着喷上了半空,其状血腥无比。
溃败,彻底的溃败!这帮子剑南军人数虽多达两千余众,可不过是些上不得战阵的守备军而已,骤然遇袭之下,本就已乱了心神,再一看自家主将都已莫名地丧了命,哪还有甚战心可言,面对着如旋风般扑杀过来的王府侍卫们,全都乱了分寸,发一声喊,四散逃了开去,聪明些的跑进了大道旁的水稻田中,愚笨的则是返身向双集镇跑了回去,很显然,两条腿是怎么也快不过四条腿的,那些个向后溃逃的士兵又岂能逃得过骑兵的追杀。
“杀!杀!杀!”
萧无畏压根儿就没理会那些跑进了稻田的溃兵,嘶吼连连地冲进了沿大道向回逃的乱军之中,手中的长枪舞动如轮,左挑右刺,枪枪夺命,顷刻间连杀数人,简直如地狱里来的杀神一般。
这不是作战,而是一场不折不扣的大屠杀,三百余王府侍卫就有如三百只冲进了羊群的猛虎一般,杀得剑南军尸横遍野,只一个冲锋下来,所有敢在大道上奔逃的溃军全都成了王府侍卫们的刀下之鬼,死伤无数的剑南军轰然而散,竟无一敢战之辈。
“全军听令,冲镇而过!”
萧无畏此战的目的本就不是为了歼灭双集镇的剑南军,这一见剑南军已逃散了开去,自是不愿再多耽搁,大吼了一声,一摆手中的长枪,策马冲进了镇子的大门,丝毫不理会镇子里的纷乱,顺着大道杀出了镇子,沿大道向德阳方向赶了去……
时已过午,锦江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