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六藩之乱中,群雄并起,宗师纵横其中,萧无畏虽不清楚内里的具体详情,却知晓当年剑先生也是当事人之一,其代表的正是当年未曾参战的镇海李明川一系,直至“嵩山之盟”后,诸藩纷纷退兵,这才有了这十数年的和平局面,至于嵩山之盟究竟是怎么回事,却不是萧无畏所能知晓的了,尽管萧无畏当初从东方明寐口中得知此盟约的存在之后,自打凯旋回京,可是没少向自家老娘旁敲侧击地探问着,可惜却始终一无所得,反倒被柳鸳好生训斥了一番,似乎“嵩山之盟”乃是个禁忌的话题一般。
古怪,内里绝对有蹊跷!萧无畏心思灵动得紧,将剑先生此番出现在京师与前番自家老爷子奇袭江南一联系,隐隐猜到了其中的一些隐秘——毫无疑问,当年的剑先生是站在镇海李明川一边的,当初项王大军明明已经击溃了六藩联军,却并没有赶尽杀绝,十有八九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忌惮的便是江南李明川趁势作乱,而此番之所以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就是为了彻底消除李明川这个心腹大患,很显然,这其中跟剑先生的态度转变有着绝大的关系。
毫无疑问,身为宗师的剑先生就是镇海军身后的定海神针,所以他才会收了李振东为衣钵传人,然则此番项王大军奇袭江南之际,剑先生却全然坐视不理,任由镇海军彻底覆灭,否则的话,别说剑先生亲自出手,便是派出其麾下的众多高手弟子出击,刺杀些领军将领或是搞些放火劫粮的勾当,虽未必能挡得住项王的大军,可项王大军也绝对无法做到如此摧枯拉朽般的大胜,纵使能胜,也只是惨胜而已,一旦战事迁延,北方三藩可就不会像此次这般轻易退兵了,一旦战事大起之下,朝廷四面树敌,那乐子可就大了去了,这其中的关键自然就是剑先生的态度已然发生了转变,不再对镇海军提供支持与守护。
剑先生这等宗师级的人物,早已难为外物所动,要想收买其,可不是甚金银珠宝又或是尊荣虚衔之类的东西能搞得定的,那得靠水磨之功夫,很显然,项王早在十数年前便开始布局了,将唐啸天派到江南便是其中之一,而令唐悦雨拜入剑先生门下更是招妙手,至于李振东的死么,十有八九也是这个计划的一部分,否则的话,就很难解释得通,当初雷虎会答应出手帮忙对付李振东,这里头一准是出自项王的暗中许可,一想到此处,萧无畏不禁一阵凛然,这才郁闷地发现自己忙活了半天,自以为已挣脱出了棋盘之外,可到了头来,却依旧还是枚捏在旁人手中的棋子。
“雨儿,雪大了,走,回城再说罢。”萧无畏虽对将来的处境有些子迷茫,可却不愿让唐悦雨为自个儿担心,此际见唐悦雨依旧瞪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自己,萧无畏呵呵一笑,也没再多作解释,只是搂着唐悦雨的手微微地用了几分劲,脚下一用力,人已腾空而起,单手抱着唐悦雨,如大鸟一般掠空而过,几个纵落便已下了小山,一路向城门方向飞驰了去,却浑然没注意到他才刚走,小山顶上便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个人影,赫然竟是王妃柳鸳。
柳鸳其实早就到了,当初萧无畏突破时所爆发出来的啸声实在是太响了些,在这等寂静的暗夜中更是传得甚远,身处三里开外的柳鸳自是听到了响声不对,立马便丢下那个传话的蒙面人,急速地赶了来,只不过她到来之际,剑先生早已走了,而萧无畏那时正跟唐悦雨缠绵着,柳鸳自然不会去干那等棒打鸳鸯的事儿,索性也就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以她宗师级的身手,自是不虞萧无畏二人有所发现,此际见萧无畏已离去,柳鸳也就从暗处闪了出来,只不过其脸色却有些子怪异,丝毫没有因爱子平安无事的释然,反倒有着种难言的凝重之色……
第二百七十三章突如其来的圣旨
天亮时分,洋洋洒洒地下了大半夜的雪总算是停了下来,可天却依旧是阴着,大地苍茫一片,路上的积雪足足有半尺来厚,马踏其上,碎雪四溅,“咯咯叽叽”的摩擦声在寂静无人的清晨里,显得分外的刺耳,然则萧无畏却并不在意,就这么领着一众侍卫们慢悠悠地策着马,沿着城西大道向城门方向迤逦而行。
此际,天虽已放亮,其实尚不到辰时,城门也尚未开启,萧无畏原本实用不着如此急地赶路,只是因着将唐悦雨送回到城外的唐记商号之后,唐大胖子便很是不自觉地当起了超级电灯泡,弄得萧无畏想跟唐悦雨稍稍温存一下都没了可能,万般无奈之下,萧无畏索性早早地领了人打道回府。左右城门也没那么早开,萧无畏也就此溜起了马来,心里头自是没少琢磨剑先生所留下的那句话,只可惜想破了头,也没能搞明白剑先生到底想要传达些甚东西来着。
“殿下,您可算是回来了,高公公已在府中等候多时了。”萧无畏一路溜达着刚回到项王府,连马背都还没来得及下,就见门房管事急匆匆地跑了来,紧赶着禀报道。
嗯?这老家伙跑来做甚?难不成宫中出变故了?萧无畏一听高大成到了府上,心头登时便是一沉,一股子不祥的预感涌上了心来,顾不得多问,忙翻身下了马背,紧赶着便行进了府门,一路向待客用的前厅赶了去,这才方行到厅堂口的屏风处,便听到内里传来了自家兄长萧无锋那爽朗的话语声,不由地便顿住了脚,略一沉吟,还是转过了屏风,走进了厅堂之中。
“哟,三弟回来了,高公公可是等了三弟好一阵子了。”正跟高大成闲聊的萧无锋一见到萧无畏行进了厅堂,立马笑着站了起来,客气地寒暄了一句道。
“大哥,早。”萧无畏笑着朝萧无锋行了个礼,问了声安之后,这才从容地转向已站起了身的高大成,满脸子歉意地说道:“高公公,抱歉了,小王处理些私事,来迟一步,还望您老海涵则个。”
“没事,没事,呵呵,这不都尚未到坐班之时么,老奴此番奉了陛下的旨意前来,还请殿下即刻接旨为荷。”高大成久在朝堂,自是清楚萧无畏有多难缠,尽管是前来传旨的,却也不敢在萧无畏面前拿架子,这便满脸堆笑地回了一句。
“那好,公公请稍候,且容小王更衣之后,便来接旨好了。”接旨乃是极为隆重的大事,容不得随意行事,萧无畏昨夜折腾了一夜,今早有赶了不少的路,身上着实算不得干净,自是不能就这么地接了旨,有此一说也属寻常之事,高大成自然没有阻挡的理儿,只能是笑着应承了下来,由得萧无畏去凝笙居更衣沐浴了一番。
“圣天子有诏曰:燕王萧无畏善体朕意,累立奇功……所行诸事皆体公心,实为朝堂之表率,特加封三百户,以为嘉奖,并着燕王萧无畏赴川中劳军,明日起行,望爱卿能以国事为重,朕在京中翘首以望,钦此!”待得萧无畏更衣归来,又摆上了香案之后,高大成面色肃然地摊开了黄绢蒙面之圣旨,一板一眼地宣着,整份圣旨长达近千字,前头满满当当地,全都是列举萧无畏近年来的各项功劳,又是劝慰,又是嘉奖,到了末了,终于点出了真正的主题,还真可谓是图穷匕见一般。
什么?劳军?靠了,这不是要赶老子滚蛋么,奶奶的,怪不得又是嘉奖,又是封赏地,敢情是跟咱打埋伏来着,狗日的,算你狠!萧无畏前头听得昏昏欲睡,可圣旨的最后一句话一出,萧无畏所有的睡意全都被震得不知所踪了,满心眼里全是恼火——此际京中正乱着,恰是浑水摸鱼的大好时机,再说了,萧无畏此际挖太子的墙角正挖得来劲,大有一举改善原先那等“老子的队伍七八条枪”的窘境,如今事情正进行得如火如荼之际,冷不丁来了这么个劳军的旨意,还真令萧无畏大感措手不及的,真要是就这么去劳军了的话,前番的努力岂不是要付诸流水了,这等事情萧无畏哪肯就范!
“殿下,请您接旨。”高大成捧着圣旨站了好一阵子,愣是没见萧无畏出言谢恩,不得不假咳了一声,低低地提醒了一句道。
接旨,接个屁旨!萧无畏哪肯就这么接了旨,这便眼珠子转了转,作出一派为难之状地开口道:“高公公,这道旨意小王接不得,您想啊,我家父王如今正在前方领兵,小王若是奉旨前去劳军,势必得当众宣旨,嘿,这满天下哪有父跪子之理,此事与礼法不合,请恕小王不敢接旨,还请高公公回禀陛下,请陛下另选贤能为妥。”
“殿下所虑甚是,陛下对此已有交待,此行由礼部侍郎卢敏洲为殿下之副,并由两仪殿副主事孙泽成负责到各军宣旨事宜,殿下只需掌个总即可,诸般事宜大可让旁人去操劳。”萧无畏说的倒也算是正理,可惜这么个理由早就在人弘玄帝的预料之中了,经由高大成这么一转述,轻轻松松地便堵住了萧无畏的口。
傻眼了,这回可真是傻眼了,一听弘玄帝连这么个偏僻的借口都给出了合理的解释,萧无畏立马就知晓高大成此番前来传旨是做足了准备的,压根儿就不容他萧无畏玩花活儿,眼瞅着这旨意不接也得接了,萧无畏的心里头可真是歪腻透了。
“高公公,既言劳军,须得准备停当才是,总不能让小王空手去罢?”萧无畏不死心,接着又提出了个问题,试图拖延一下接旨的时间。
“殿下放心,劳军所需陛下都已下了诏备齐了,所有一切皆已安排停当,好叫殿下得知,陛下此番特意从内库拨银一百万两,又传旨荆、宁诸州调集了粮草牲口待命,只消殿下到了地头,自有各州刺史配合着行事,断不会让殿下为难的。”很显然,萧无畏这么个问题在高大成那儿依旧不是问题,轻轻一句话就将萧无畏拖延的借口打了个粉碎。
靠,这都行?没辙了!萧无畏连提了两个问题,都被挡了回来,一时半会哪还能有啥好的借口可用,就这么呆愣在了当场,然则要萧无畏就这么接了旨,却又是十二万分的不甘心,直急得额头上都沁出了黄豆大的汗珠子了。
“三弟,此乃好事也,能得陛下如此隆恩,为兄与有荣焉。”默默站在一旁的萧无锋见萧无畏半天没反应,突地从旁插了一句。
与有荣焉?靠,那你咋不自己去劳军!萧无畏本正寻思着如何再找个好的推脱借口,一听萧无锋如此说法,险险些肺都气炸了,然则这当口上,却也不是个发作的时机,眼瞅着已无法躲过这一劫,萧无畏百般无奈之下,只好磕了个头道:“臣,萧无畏,领旨谢恩。”
“殿下请接好,老奴告退!”高大成一听萧无畏谢了恩,很明显地松了口大气,紧赶着将手中捧着的圣旨放在了萧无畏的手中,匆忙地一转身,便打算赶紧走人了事。
“高公公且慢!”萧无畏一见高大成要溜,哪肯就此放过,一挺身,站直了起来,也不先去将圣旨收好,就这么抱在怀中,身形一闪,人已挡住了高大成的去路。
“殿下,您,啊,您还有何吩咐?老奴听着便是了。”高大成没想到萧无畏居然敢如此放肆地挡着自己的道,脸色瞬间便是一白,却又怎敢跟萧无畏发作,只能是躬着身子赔着笑地开口道。
“嘿嘿,高公公客气了,小王岂敢吩咐您老,只是小王有个疑问,还请公公代为解惑一、二。”萧无畏面色阴冷无比地看着高大成,从牙缝里挤出了句话来。
“啊,不敢,不敢,殿下有话请讲,老奴自当效劳,自当效劳。”一见到萧无畏脸色不对,高大成还真有些子心虚了,就怕萧无畏那蛮横劲一发,给自己个苦头吃,紧赶着将腰弯得更低了些,满脸子殷勤笑容地拱手为礼道。
“小王此番得了如此大的彩头,心中可是兴奋得紧了些,却不知是哪位大人在帮着小王,还请高公公告知一声,小王也好谢谢那位大人。”萧无畏口中说得倒是好听,可味道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那几乎就不加掩饰的杀意一出,饶是高大成也算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物,却也还是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汗水“唰”地便狂涌了出来,呐呐地不知该如何解说方好。
“怎么?高公公很为难么,哦,要不就是高公公在成全小王喽,好,好,好得很。”眼瞅着高大成半天不吭气,萧无畏可就不耐烦了,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
开玩笑,这等事情真要是落在了自个儿身上,那还不得要了老命,高大成可没那个胆子去跟萧无畏过不去,这一听萧无畏将“功劳”归结到自己头上,脸都吓白了,慌乱地摇着手,气急败坏地回答道:“殿下误会了,这等朝堂大事老奴岂能插手其间,啊,那个,老奴好像,唔,只是听人说的,老奴也不是亲眼所见,只是听闻工部东方尚书在内阁上提了此议,诸大臣皆以为然,所以,啊,所以陛下也就从谏如流了……”高大成话越说,声音便越低,到了末了,已是细不可闻了的。
从谏如流?狗屁!一群杂碎!萧无畏见无法再从高大成口中问出更详尽的情况,自也懒得再多为难其,这便脸色一变,笑呵呵地一伸手,将一张折叠好的银票子悄悄地塞进了高大成的衣袖中,而后,将怀中的圣旨往腋下一夹,拱着手道:“有劳高公公了,您老走好,小王不送了。”
高大成一见萧无畏让开了道,那还敢再多啰嗦,连满头满脸的汗水都顾不得擦,胡乱地对着萧无畏拱了拱手,落荒而逃一般地去得远了……
第二百七十四章未雨绸缪
郁闷,还不是一般的郁闷,而是十二万分的郁闷,这么好端端地居然就成了满京师里最不受欢迎之人,如此残酷之现实着实令萧无畏郁闷透了,手捧着圣旨在前厅里呆呆地站了许久,这才气恼万分地低声咒骂了一句,扭头向琴剑书院行了去。
“预料中事耳。”在萧无畏看来,十二万分不可理解的事儿,到了林崇明的口中,就只有这么一句简短至极的评价,而说这话时,林崇明甚至连萧无畏递将过来的圣旨都没去看上一眼,那等轻松自如的样子,登时便令萧无畏脸上的恼火之色彻底地凝固了。
“咕嘟”萧无畏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狐疑地看了林崇明好一阵子之后,这才悻悻然地开口道:“敢情林兄是早就算到小王会有如此之遭遇了罢,嘿,事到如今,总该给小王一个交待罢。”
“殿下高明,这都能猜得出来,不错,不错!”林崇明丝毫不在意萧无畏的憋屈,哈哈一笑,鼓着掌,一派赞许状地说道。
“……”林崇明此言一出,萧无畏立马便是好一阵子的无语,哭笑不得地看着林崇明,脸上的神色可谓是复杂已极——萧无畏自家的事情自家清楚,此番出征归来之后,所行诸事可谓是极尽捣乱之能事,这段时日以来,京师里所有的动荡之源头可以说全是出自他萧无畏之手,在这等局面下,各方势力自然是不怎么待见得了萧无畏的胡搅,这不,就连自家大哥都受不了了,此番事情虽起于受命于齐王萧如浩的工部尚书东方隆,可其中未必就没有萧无锋在后头暗中推动着,否则的话,也不至于内阁大臣们竟然会一致同意东方隆的提议,这里头的味道着实不太妙。
“重耳在外而安,申生于内而亡。”眼瞅着萧无畏面色越来越难看,林崇明却是依旧满不在乎地笑着,摊了下手,平心静气地给出了个典故。
萧无畏于诗书上虽算不得努力,可往年在舒老爷子的强力压制下,好歹算是用过苦功的,对于重耳申生的典故自是了然于心,这一听林崇明如此说法,心头不由地便是一凛,眼中精芒暴闪地看着林崇明道:“林兄以为弘玄帝动手在即了么?”
“攘外必先安内,在弘玄帝看来,外藩不过都是癣疥之患耳,纵使突厥等外夷再强盛三分,亦不足以动摇朝廷之根基,而项王虽是亲弟,却恰是那在喉之鱼刺,不吐不快,某以为此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