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的传令兵领命奔向来路,前去通禀贺、王二部不提。
“全军下马!”刘承义一连串的命令下达之后,却并没有立刻投入进攻,而是下令全军下马,此令一下,六千余骑兵齐刷刷地翻身下了马背,岿然的阵型却不见有一丝的混乱,尽显百战强军的气质。
“燕将军,贼兵这是做甚?”
“是啊,这攻又不攻地,耍猴么?”
“哈,想来是怕了罢!”
……
一众严阵以待的官军见刘承义又是分兵又是列阵地忙活了大半天,到了头来,不但没发动冲锋,反倒是下马歇息了起来,不由地便七嘴八舌地乱议了起来。
“都给老子闭嘴,站好了,谁敢再多啰噪,杀无赦!”
燕铁塔看似粗豪之辈,其实却是个极有心计之人,其自幼生活在燕西那个百战之地,见识过不少的骑兵会战,在京师这一年,没少得萧无畏的提点以及宁南等军中高手的指导,兵书战策也算是学了不老少,自是看得出刘承义的打算何在,知晓对方如此慎重地歇马之后,接下来的必定是暴风骤雨般的攻击,十有八九是打算一口气将自己所部全部吃掉,也好为即将开始的大战奠定一个良好的基础,心中不免有些子发沉了起来。
按萧无畏的将令,燕铁塔所部必须顶到天黑,而此时尽管已是日头西沉,可离着天黑却还有一个多时辰的时间,在七千余百战强军的铁骑面前,要想完成此项任务,却又哪是如此容易之事,毕竟手下这三千官兵虽说训练有素,可毕竟皆是没上过战场的菜鸟,战斗力能发挥出平时训练的几成实在是很难说的事情,一个不小心之下,很可能全军就得彻底葬送于此了,然则事到如今,却已是退无可退——就这么三千步兵,一旦离开了打虎山这个既设阵地,只怕还没跑出多远,就得被汹涌而来的铁骑彻底吞没,唯今之计,也只有死战到底了,故此,燕铁塔尽管心中发沉,可也没旁的办法,只能是虎着脸,弹压住手下军卒的骚动,等候着刘承义所部的攻击开始……
“跟上,快,跟上!”
就在刘承义与燕铁塔两军对峙的当口,一支三千兵力的轻骑正疯狂地向打虎山方向赶去,为首的是一名中年将领,此人名叫陈泉山,乃是鲁东王栋梁手下一员悍将,属一见血便疯狂的人物,此行是奉了主将王熙龙的命令前去协助刘承义,虽说出发得很迅速,这一路也是纵马狂奔,然则因着绕道过淄河的缘故,紧赶慢赶了好一阵子,却始终没能追上前面的刘承义所部,心情焦躁之下,陈泉山竟顾不得珍惜马力,拼命地扬鞭催马,驱策着手下轻骑拼尽全力向前飞奔,好一阵子狂赶之后,总算瞧见了前方有着一大拨正策马缓行的骑兵,透过烟尘隐约可见那旗号正是鲁北贺怀亮所部,眼瞅着总算是赶上了趟,陈泉山兴奋之余,也不禁有些疑惑,只因贺部的行动似乎有些子不太对劲,慢吞吞地磨蹭着,简直就跟遛马一般,哪像是要去追杀贼寇的样子。
“来者可是陈泉山将军么?”就在陈泉山疑惑地降下了马速之际,前方的骑兵大队停了下来,就此转向列成了骑兵方阵,一员大将从阵中策马而出,似乎看了眼陈泉山队列中飘扬的旗号,提高了声调,嚷了一嗓子。
这员身材魁梧的将领陈泉山认得,赫然竟是鲁北军大都督贺怀亮本人,陈泉山一惊之下,自是不敢怠慢,忙不迭地喝令手下骑兵就此列阵,自个儿却纵马上前,到了离贺怀亮三十步处便停了下来,在马背上一抱拳道:“末将陈泉山见过贺大都督,不知贺大都督有何吩咐?”
陈泉山的行动里满是警惕之意,话语间也谈不上有多客气,这也不奇怪,两家分列鲁东与鲁北,疆界紧挨在一起,往日里就没少搞些磨蹭,大规模战事虽甚少,可数万人规模的战事却是打过了不老少,彼此间的关系着实谈不上有多融洽,尤其是陈泉山曾在贺怀亮的手下吃过一次大亏,差点被贺怀亮生擒了去,此时见到贺怀亮出现在此地,行动还诡异得紧,自是不敢掉以轻心。
“呵呵,陈将军客气了,老夫哪敢有甚吩咐的,只是今时天气不错,是个散心的好时辰,老夫聊发少年狂,也就出来散散心罢,陈将军若是不急的话,不若陪老夫走走?”贺怀亮满脸堆笑,那无害的笑容看起来就跟一个寻常商贾一般无二。
走走?还散心?陈泉山听得满头的雾水,实在闹不懂贺怀亮这老小子究竟想做甚,居然在这等大战将起的当口,还有闲心散心,简直是匪夷所思至极,然则不解归不解,陈泉山可没胆量跟贺怀亮较真,毕竟此时贺怀亮所部的兵力可是他陈泉山的三倍有余,真要是贺怀亮动了别样的心思,那乐子可就大了去了,陈泉山脸色变幻了好一阵子之后,还是沉吟着不敢轻易开口。
“陈将军莫要误会,呵呵,老夫没别的意思,你我皆是马上战将,自是知晓马力之要紧,如此狂奔,损了马力可是不好,你我两部不若合兵一道且将行着去可好?”眼瞅着陈泉山不肯开口,贺怀亮却一点都不着急,等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笑呵呵地建议道。
能在诸藩军中任大将者都不是傻瓜,贺怀亮这话都已说的如此明显了,陈泉山又怎可能猜不出其话里的潜台词,那便是要借官军之手损耗刘承义所部的实力,这一点陈泉山虽不甚以为然,可倒也不会反对,毕竟三家如今虽说联了手,可彼此间的提防之心却从来就没有真正的消除过,能看着一向趾高气昂的刘承义吃苦头,陈泉山倒也是乐意得紧,这便哈哈一笑,抱拳行了个礼道:“也好,就依贺大都督所言罢,您先请,末将随后跟着便好。”
“哈哈哈……,好,好,好,陈将军真乃爽快人也,那就这么说定了。”贺怀亮哈哈大笑地回了个礼,纵马回归本阵,指挥着手下骑军再次向前开拔,可行军速度却依旧缓慢得紧,陈泉山所部自也同样如此,两支骑军一前一后,相隔百丈,极有默契地保持着龟速的行军势态……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一柱香的时间很快便过去了,尽管前前后后已派了几拨的传令兵前去催促贺、王两部,可却始终没见这两路兵马前来会合,而先行出击去追赶那伙盗马贼的二将也没传回丝毫的消息,刘承义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不耐的神色,抬头看了看天色之后,一挥手,高声断喝道:“苏林!”
“末将在!”一名身材不高,却极为壮实的将领从后头抢了出来,躬身应诺道。
“尔率本部兵马先攻,务必冲乱敌军阵势,本将在后为尔掠阵。”刘承义黝黑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的表情,沉着声下令道。
“是,末将遵命!”苏林乃是刘承义的嫡系爱将,向来以勇武著称,此际见刘承义让自己打头阵,自是兴奋得很,高声应了诺,兴冲冲地奔回到自己所部的队列中,喝令所部一千五百名骑兵上马,缓缓地行出了本阵,于行进间排成矢锋阵形,向着列阵于打虎山下的燕铁塔所部发动了第一波的攻击……
第一百九十九章血战打虎山(三)
骑兵冲锋首重气势,那等万马狂奔的震撼劲,没经历过的人,是很难想象其威势究竟有多可怕的,很显然,苏林所部绝对是老于此道的个中高手,竟在行进间便调整好了严密的冲锋阵型,这等能耐,非百战之士难以做到如此之默契,此等气势一出,便已足够震撼人心的了,更遑论众骑兵纵马冲锋时,那如雷般的马蹄声有着强烈的节奏感不说,一千五百骑的步点竟惊人地一致无二,整齐划一,一声紧似一声,声声摧人胆魄!
平卢骑军不紧不慢地放马奔驰着,待得到了离官军阵列不过两百步左右的距离上之际,只听一声凄厉的号角响起,一千五百名骑兵同时发喊,声如雷震中,气势瞬间便疯狂地攀升到了个顶点,与此同时,原本中速前行的战马也开始了最疯狂的冲刺,大地竟因此而战栗了起来。
那一头苏林所部全力发动,这一边官军上下之士气竟为之夺,虽尚不至于胆丧到就地溃散之地步,可因之面色苍白者为数不少,更有不少新兵竟吓得腿脚直打哆嗦,屎尿失禁者亦有那么几个,当然了,说起来也不奇怪,毕竟这三千兵马连同主将燕铁塔在内,都没经历过战事,更不曾经受过骑兵大规模冲击的考验,将士们哪怕平时训练得再好,到了这等时分,却依旧无法抑制住心中的慌乱。
“站稳了,怕个毬,都给老子挺起胸膛来!”眼瞅着自个儿的手下有些子怂了,燕铁塔可就急红了眼,手提着大号陌刀大踏步走到了队列之前,背对着正疯狂冲来的平卢骑兵,高声怒吼了起来。
燕铁塔身高体壮,立在地上,当真有如一截铁塔一般,其这么一吼,倒也算是将众将士从迷茫与惊慌中唤醒了过来,然则整体的士气依旧不是太高,这令燕铁塔分外的恼火,可也没辙,好在事先另有安排,却也不怕士气鼓不起来,如今也就只能静待战事的展开了。
一百五十步,一百二十步,一百步,全速冲锋中的骑兵速度快得惊人,几乎是眨眼间的功夫便已冲到了离官兵阵列八十步的距离上,却始终没有遭遇到官军箭雨的袭击,在苏林看来,那帮子未曾经历过战事的官军菜鸟们十有八九是吓坏了,竟然连射箭扰乱骑兵冲锋阵型都忘到了脑后,打这等菜鸟部队,苏林实在是提不起太大的精神,然则不管怎么说,该拿到手的功劳,还是得拿,管他是不是胜之不武,故此,一到了八十步这条冲锋的生死线,苏林毫不犹豫地扬起了手中的马刀,大吼了一声:“举刀!”
此令一下,一千五百名平卢骑兵齐刷刷地扬起了紧贴在身侧的马刀,原本俯身马背的姿势也在这一瞬间改为了直立,那等整齐与划一再次显现出了平卢骑军百战之军的能耐,但见千余把马刀如密林般扬起,雪亮的刀锋在夕阳下闪烁着血红色的光芒,就宛若一群地狱里杀将出来的死亡骑士一般。
刀已举起,接下来就该是痛痛快快地砍官军将士的脑袋了,饶是一众平卢军将士都已是身经百战之辈了,可一想到劈杀的痛快劲,还是不免大为兴奋,不少人等的脸上都已露出了狰狞的笑意,但是,这世上的事情不怕别的,就怕但是,但是众平卢军将士们显然兴奋得有些早了,可怕的悲剧就在前方十步内等待着上演的那一刻!
“冲……”苏林扯着嗓子正准备下达最后的冲锋令,可才喊出一个字呢,便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一般没了气性——绊马索,接连七、八道的绊马索横在了地面上,苏林本人倒是侥幸逃过了此劫,可身后紧跟着的平卢军将士们就没这等好运气了,数十名倒霉的骑兵生生被绊马索拌落了马下,紧接着被后头冲上来的战友生生踩成了肉泥,人仰马翻间,原本整齐的矢锋阵登时便乱成了一团麻,还没等苏林发出调整的命令,突觉身子一沉,胯下的战马竟踏中了一个巨大的陷坑,面对着坑底下迎面而来的尖锐木桩,苏林只来得及奋力一跃,拼死跳回了坑沿,却无力救助胯下已失足了的战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战马被数枚尖木桩生生串成了血葫芦。
苏林倒还算是幸运,凭借着一身好武艺,算是死里逃出了生天,可紧随其后冲锋的一众骑兵就惨了,此际恰逢刚冲过绊马索的拦截,阵型正自混乱间,众骑兵自是不可能控制得了冲锋的速度,明知道前面是陷坑,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向前冲了,如此一来,官军在四十余步距离上所挖的数个大陷坑可就算是物有所值了,整整两百五十余平卢军将士还没跟官军正面交上手,便已成了陷坑的牺牲品,再算上先前死伤于绊马索的冤魂,三百五十余骑就这么没了,然则悲剧却还没有结束,就在平卢军乱成一团的当口,官军阵列中传出了燕铁塔的一声大吼:“放箭!”此令一下,原本紧密排列在盾刀手身前的弓弩手们扣扳机的扣扳机,射箭的射箭,千余只钢箭密集如飞蝗一般向侥幸躲过了绊马索,又逃过了陷坑阻截的平卢军骑兵们暴射了过去。
距离实在是太近了,就这么三十余步的距离上,哪怕是再差的弓弩手,也不太可能放空目标,这一番箭雨洗劫过去,倒霉的平卢军将士再次倒下了两百五十余骑,从八十步到四十步,这么短短的四十余步距离上,一千五百骑兵已损失了六百余,更令平卢军难受的是——此时的冲锋节奏彻底丧失殆尽不说,便是连主将都生死不明,全军上下失去了统一的指挥,只能是各自为战了。
强军就是强军,若是换了支部队,一旦处于平卢军这般境地,只怕早已溃散了去,可平卢军却不然,哪怕折损了如此多人马,哪怕失去了统一的指挥,哪怕面对着已刀枪并举的官军严密之防线,可一众平卢军将士却分成了十数小队,在队官的统带下,依旧义无反顾地向着官军杀奔了过去,一个个嘶吼连连,杀气凛然迸发!
“立盾墙,挡住!”
燕铁塔好歹也算是见识过大规模骑兵混战的人物,可还真没见过有如平卢铁骑这般神经坚韧的队伍,居然在经受了如此大的损失之下,还敢强行冲阵,不由地心头一沉,知晓一场血战已是无可避免了的,这便嘶吼着下达了作战命令。此令一下,原本站在最前头的弓弩手们迅速地退回到了阵后,忙着准备第二波的箭雨,而盾刀手们则呐喊着将手中的大盾搭靠在一起,形成一面带着斜度的厚实盾墙。
“冲,冲,冲!”
官军的盾阵刚刚成型,平卢骑军已呐喊着冲到了近前,不管不顾地纵马向着盾墙冲撞了过去,但听“扑通”之声大作间,率先冲到的平卢骑兵大多连人带马生生撞死在盾墙上,纵使有个别幸运者被垂死的马匹掀落在地,也逃不过后续杀上来的战友们的践踏,几无一丝一毫的生机,只一个瞬间,冲撞而死的平卢军骑兵便多达六十余骑,代价虽不小,可却用生命为己方的后续大队生生撞开了一道道缺口——如此巨大的冲撞之下,就算持盾的官军大多是勇悍之士,却也不可能承受得住,无不被撞得倒飞不已,死伤再所难免,只这么一个照面下来,官军也付出了五十余人的伤亡,刚麻烦的是盾墙已露出了致命的缺口,再也无法有效地阻挡住平卢骑兵大队人马的冲阵了。
“陌刀队,跟老子上,封住缺口!”
一见到己方的盾阵居然就这么轻易地被平卢军冲破了几个大口子,燕铁塔可就急红了眼,大吼了一声,亲自率一支陌刀小队杀上了前去,径直冲向最大的一个缺口处,与此同时,分散在阵后随时待命的各支陌刀小队也纷纷扬刀而起,如轮般挥舞着向前抢进。
陌刀队无疑是对付骑兵冲阵的一把利器,本该用在最前列,以最犀利的攻击力彻底绞杀胆敢冲阵的骑兵大队,这一点燕铁塔自是清楚得很,可惜他手下的陌刀手拢共也就只有七十人不到,压根儿就无法形成一条完整的防线,只能用来补缺补漏,虽说有大材小用之嫌疑,可却是好使得很,这一出击之下,果然遏制住了平卢骑兵的强行突进。
“起,斩,横,扫!”
燕铁塔身材魁梧如楚霸王再世一般,手中的大号陌刀随便一劈,便可将迎面扑击过来的骑兵连人带马切成两截,但见其一边嘶吼着号子,一边运刀如飞地斩着,毫不容情地将胆敢顺着缺口冲杀过来的平卢骑兵斩杀当场,短短数息之间,燕铁塔身前的人马碎尸已堆集了满满地一地,而他自己也被鲜血彻底染成了个血人,望之简直如同地狱恶魔一般恐怖。
陌刀手一出击,战事便不可遏制地逆转了,冲锋中的平卢铁骑在又死伤了两百五十余骑之后,终于胆寒了,再无丝毫的战心,剩下的五百余骑狼狈地拨马逃了回去,哪怕侥幸抓住了一匹无主战马、从后头冲将上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