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哼,火候该是差不多了!萧无畏对这几名举子颇有好感,就算不能收到麾下,卖个好,结个善缘,将来说不定能派上不小的用场,此时见众人皆苦闷地束手无策,自是清楚该轮到自个儿上场了,这便略一沉吟道:“诸位兄台,小弟虽年幼学浅,却好歹算是京师人氏,若不嫌小弟交浅言深的话,还请将实情相告,或许小弟能帮得上忙也说不定。”
“你?王兄,兹体事大,须开不得玩笑。”萧无畏这么一开口,四名举子的目光“唰”地便全都聚焦在了萧无畏的身上,个个脸上都露出了疑惑之色,章鹤更是憋不住率先不满地说道。
面对着众人疑惑的目光以及章鹤不满的话语,萧无畏丝毫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淡淡地笑着,显得极为的平静,又似成竹在胸一般,登时便令众人惊疑之间,有些子举棋不定了起来——沈、方等人皆是阅历颇丰之辈,早在见到萧无畏的第一面时,便已觉得萧无畏断不是平常人,再听其谈吐颇为不凡之下,也就以为萧无畏乃是京师名门之后罢了,断然猜不到萧无畏的真实身份,此时见萧无畏如此说法,似乎极为笃定之状,自是令众人为之大惑不解了起来,要知道事涉及诸皇子,天下间敢插手管事的又能有几个?
“罢了,王兄若是要知晓,小弟便先说好了。”众人缄默了好一阵子之后,西门无恨举樽痛饮了一气,伸出大袖子,一抹嘴角的残酒,沉着脸道:“小弟此番来京,本待凭真本事搏个出身,可恨因着虚名在外,竟被人盯上了去,言辞灼灼说是要保小弟一个功名,却要小弟投身某人府中,似这等混账事情小弟又如何肯俯就,结果么,嘿嘿,王兄已看到了今日之情形,就无需小弟再多言了的。”
“唔,原来如此,敢问西门兄,那个强人的名字里带着‘涛’字还是‘浩’字?”萧无畏早就料到会是这么回事,对于西门无恨的话自是一点都不以为奇,这便不动声色地点了一句道。
西门无恨一听这话,先是一愣,而后默不作声地用手蘸了下酒水,在桌面上写下了个“浩”字,又很快地用左手抹了去,时间虽短,却足够众人皆看清楚的了。
果然是这两个臭小子在捣鬼,嘿,手伸得还真是够长的!一见到西门无恨写出了这么个来,萧无畏的心里头冷笑了一声,面上却是平淡依旧,点了下头道:“如此说来,纠缠着沈兄,方兄的就该是……”萧无畏话说到这儿便停了下来,用手比划了个“二”的手势。
沈青衣仅仅只是点了下头,却并没有开口说些甚子,倒是方瑞轻拍了下手掌,叹息了一声道:“不错,王兄猜对了。”
“该死,还真是他俩,这回麻烦大了!”章鹤毕竟出自官宦人家,对朝局自是有所了解,一听为难同伴的是二、六两位势力最大的皇子,登时脸色就白了,跺了下脚,恨声说道:“不好,王兄,此事您可不能也搅进去,若不然,怕是身家性命都难保!”
“思捷兄所言甚是,我等三人虽说已深陷其中,却未必不能自保,左右不参考便罢,就此打道回府,原也无甚大碍,倒是王兄乃京师人氏,牵连了家室恐有难矣。”方瑞见状,也赶忙跟着劝说了一句。
“是啊,王兄好意我等心领了,不说了,来,王兄,林兄,喝酒,今朝有酒今朝醉!”西门无恨显然也不想萧无畏牵扯到其中,劝了一句之后,索性转开了话题,端起了酒樽,朝萧无畏示意了一下。
呵呵,老二、老八这两个混球还真是欠敲打,也成,给他俩一个教训好了!萧无畏心思转得飞快,已然有了定计,然则却并没打算就此说将出来,而是微微一笑,举起了酒樽,与西门无恨一碰,痛饮了一气。
“王兄,林兄,两位兄台久在京师,见多识广,可曾听说马政署那位主子的事儿?”章鹤见西门无恨转开了话题,自也不想再去讨论那等无能为力的烦心事儿,这便举着酒樽,笑呵呵地问了一句。
靠,这不是指着和尚骂秃驴么?萧无畏没想到章鹤竟然将话题转到了自个儿身上,一口气没顺过来,险险些被喉咙里的酒噎住,忙不迭地咳了几下,这才算是将气顺了过来。
“思捷兄以为那位主儿何许人哉?”林崇明见萧无畏有所失态,不由地心中暗笑不已,这便举起酒樽,笑呵呵地反问道。
“哈,说起那位主子,还真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本朝就没那个王爷能那么有趣,不说其当庭跟圣上开赌,也不说其强抢了苏紫烟姑娘,便说这回马牌拍卖一事便有趣得紧了,呵呵,整一个商贾王爷罢,天晓得今上为何能容其如此胡闹。”章鹤似乎对萧无畏很是看不上眼,这便笑骂连连地说将来开来,听得萧无畏额头上都爬满了黑线,可还不好说章鹤的不是,毕竟他现在的身份是“王宁”,而不是萧无畏,心里头的郁闷就可想而知的了。
“哎,思捷兄此言小弟可就不敢苟同了。”西门无恨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道:“敢爱敢恨大丈夫也,能以商贾之小道,解马政之恶疾,虽说手段有些值得商榷之处,可不愧是善事一件,嘿,思捷兄久在官家,不知马户有多艰辛,此番天下数十万马户能得脱难,皆那位主子之功也,某倒以为其人其事当得浮一大白的!”
“不然,重农重商,君子小人之分际也,岂能因小而亏大,此举大大不妥!”章鹤并不服气,撇着嘴反驳道。
面对着章鹤的反驳,西门无恨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道:“嘿,不能救民于水火,纵然千万大道,又能有何用哉!我辈为人,当以安民为要,若不然,饱读圣贤书又能如何?”
“二位兄台,不必争了,此事依小弟看来,功过尚难预料,世事终须留得后人评,成也罢,败也罢,还是让岁月来检验的好。”眼瞅着西门无恨与章鹤要起了纷争,方瑞笑呵呵地插了一句,算是和了番稀泥。
“说得好,功过当由后人评,方兄此言大善!”萧无畏可不想听着旁人当面说自己的是非,一听方瑞出言,紧赶着便接口叫起了好来。
“不错,方兄此言有理,沈某亦深以为然,当佐酒一樽!”默默端坐着的沈青衣颇有深意地看了萧无畏一眼,笑着出言附和了一句,又举起酒樽,四下劝酒,一众人等自是放开了喝将开来,正痛饮间,却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包厢门外响了起来,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就见包厢的门已被人从外头拉了开来,数名劲装大汉走了进来,为首一人正是宁南,但见宁南对着萧无畏一躬身道:“王爷,入宫夜宴之时辰已近,请王爷训示!”
宁南这么一开口,四名举子登时全都傻了眼,不敢置信地看着萧无畏,一个个都紧张得不知如何方好了。
得,他娘的穿帮了!萧无畏一见宁南赶了来,便知道自己已无法再当“王宁”了,可也不好怪罪宁南,毕竟宁南此举也是职责在身,不得不尔,无奈之下,只得苦笑着站了起来,对着四名呆若木鸡的举子作了个团团揖道:“小王多有打搅,还望海涵则个,诸位兄台之事就交由小王去处理好了,还望诸兄善自努力,金榜题名之时,小王再请诸位痛饮一番。”话音一落,也没管一众举子是如何个反应,笑呵呵地便与林崇明一道出了门,由宁南等侍卫簇拥着,径自下楼去了。
“王爷?他是哪位王爷?”萧无畏去后不久,一众举子总算是都回过了神来,章鹤嘴最快,望了望兀自敞开的包厢门,疑惑地念叨了一句。
“思捷老弟先前不是还在笑骂此人么,怎么这回倒是糊涂了?”沈青衣见章鹤兀自糊涂不醒,这便笑着提点了一句。
“啊,京师第一寇?该死,小弟先前……”章鹤一听之下,嘴张得老大,惨呼了一声,整个人立马跟傻了一般……
第一百七十章夜宴伊始
雪又开始下了,尽管不大,只是稀稀落落地飘着些雪花,可却令原本就冷的天气更寒上了几分,然则对于猫在马车厢里的萧无畏来说,却无一丝一毫的影响——两个加足了料的炭盆子正熊熊地燃着,令车厢里有如春天一般温暖,而此时的萧无畏正斜靠在锦垫子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地看着端坐在对面的林崇明,脸上满是似笑非笑的表情,可惜林崇明压根儿就没在意萧无畏的“挑衅”,淡定地与萧无畏对视着,一双眼里满是戏谑的神色。
“罢了,罢了,算小王怕了你了,林兄好算计,这回小王算是又被你给摆了一道了。”对视了良久之后,面对着有如磐石一般坚定的林崇明,萧无畏很是无奈地败下了阵来,苦笑着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
“王爷误矣,林某这不过是给王爷送上件称手的打狗棍罢了,王爷您说呢?”面对着萧无畏的“指控”,林崇明毫不在意地摇着头,笑着回了一句。
“哦?哈哈哈……”萧无畏一听此言,便知晓自己的心思怕是瞒不过林崇明的推算,不由地便放声大笑了起来道:“好你个林兄,骗着本王去打恶狗,万一要是本王不幸被狗咬了,那可不是耍的,嘿嘿,林兄不会忍心让小王当个冤死鬼罢,事到如今,总该给小王一个交待了罢。”
听着萧无畏这等有如怨妇一般的话语,林崇明立马没好气地翻了下白眼道:“林某不过是偶到三元酒楼一行,恰有所闻罢了,至于如何应对,王爷自己看着办好了。”
“嘿嘿……”一见到林崇明这么个总是风轻云淡的人物也有翻白眼的时候,萧无畏不由地便乐了起来,笑着打趣道:“林兄这一偶闻不打紧,却要小王出面去当恶人,这都是啥世道啊。”
“王爷以为此四子何如哉?”林崇明懒得理会萧无畏的风凉话,笑着转开了话题道。
“哈,林兄这是欲考小王么?呵呵,依小王看来,此四子皆算有才之辈,然则即便诸子文采相差无几,将来的成就却是高低不同,唔,那沈青衣沉稳而有智,当是相才,官可至阁臣之副;方瑞其人过于好名声,才学虽有,却难成大器,为一部之尚书已是到了顶点;西门无恨为人正派,嫉恶如仇,却又不失变通,当是御史大夫之最佳人选,至于章鹤么,历练太少,城府稍浅,或许当翰林大学士倒是个不错的人选。”萧无畏笑嘻嘻地将四名举子一一点评了一番,甚至连他们的将来都越俎代庖地给出了安排,那等自得的样子惹得林崇明不由地便笑了起来。
“哦?那依王爷看来,何人可为阁臣之首乎?”眼瞅着萧无畏做出一副帝王之气概,瞧得林崇明又好气又好笑地翻了个白眼,紧赶着出言为难了一句道。
“嘿,林兄这话可就问对人了,答案么,很简单,林兄看本王眼睛里那个人是谁来着。”萧无畏狡诘地一笑,特意将头往前凑了凑,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地低声说道。
“……”林崇明没想到萧无畏会拿自己来开玩笑,一时间竟不知说啥才好了,可内心深处却是滚过一阵的感动,只因林崇明知道萧无畏表面上看起来是在说笑,可其实说的却是真心话,自是为萧无畏的知遇之情所感动不已。
眼瞅着林崇明有所失态,萧无畏可就乐了,刚想着再出言打趣林崇明一番之际,却听车帘子外传来了宁南的禀报声:“王爷,皇宫已到,老王爷已在宫门处等着呢。”
一听自家老爹已到了,萧无畏立马一激灵便跳了起来,顾不得许多,笑着对林崇明说了声:“林兄,小王先去应付一二,林兄还请先回府罢,事了之后,小王自去寻林兄再行商议。”话音一落,紧赶着便下了马车,入眼便见自家老爹领着两位兄长皆已在宫门处候着,自是不敢怠慢,疾步便赶了过去,一躬身,行了个礼道:“孩儿见过父王,见过大哥、二哥。”
今日乃是除夕,按天家惯例,当赐宴两仪殿,凡三品以上重臣皆在其列,名为守岁,实则是犒赏有功之臣之意,向来隆重得很,为臣者莫不以能列席其上而为荣,也就萧无畏这小子不当回事儿,夜宴都快开始了,才姗姗来迟,着实是有够吊儿郎当的,若是他自己迟到也就算了,却让项王萧睿在承天门前等了良久,对于向来守时的萧睿来说,其心中的恼火也就可想而知的了,这一见萧无畏上前请安,萧睿的脸色可就有些子耷拉了下来,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一副即将发作之模样,看得萧无畏小心肝“扑通”直跳个不停,赶忙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微笑立于一旁的大哥萧无锋。
“父王,时辰将至,三弟既已到了,我等还是先进宫罢。”一见到萧无畏那等畏父如虎的样子,萧无锋脸上的笑意不由地便更浓了几分,然则却没有看萧无畏笑话的打算,这便从旁站了出来,帮衬了一句。
“是啊,父王,误了时辰总归不好。”一见到萧无锋出面为萧无畏开脱,萧无忌似乎犹豫了一下,可到了底儿,还是也站出来附和了一句。
“哼,进宫!”萧睿冷冷地扫了萧无畏一眼,倒也没多说些甚子,只是发了句话,一拂大袖子便转身走进了宫门,兄弟三人自是不敢怠慢,紧赶着都跟了上去,一路无话地便往两仪殿赶了去。
两仪殿在皇城六十四座殿堂中乃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就本身的占地面积来说,仅次于太极殿,乃是宫中第二大殿,然则无论是宫殿本身的装潢还是内部的陈设都远不及太极殿之奢华,甚至比不上排名第三的甘露殿之气派,可因着此殿位于内、外廷的交界处,也就成了内朝之所在——帝王每每在此殿召集阁臣商定国事,非三品以上者,不得入其内,对于帝王来说,与太极殿的大朝相比,内朝的重要性显然更高上一些,概因在此处,帝王与阁臣之间可以充分交换意见,不必顾忌到普通朝臣们的反应,更不虞有言官们的干扰,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赐宴两仪殿,正是帝王给予极品重臣的一种难得之荣耀,能参与其中的朝臣莫不早早地便汇集在了殿前,待得项王父子四人到时,宫殿前的小广场上早已是群星荟萃了的,不单诸皇子、六部九卿、一众大学士们都到齐了,便是连已处于半隐退状态的老太师林国栋也拄着拐杖颤巍巍地立在群臣之前。
“小侄参见王叔。”
“下官见过项王殿下。”
……
项王萧睿虽说如今已处“荣养”之境地,向来不管朝政之事,可毕竟乃是今上唯一存世的亲弟弟,头顶上也还挂着“天下兵马大元帅”的衔儿,身份自是尊荣已极,众人一见到项王父子四人到了,自是不敢有所怠慢,乱哄哄地便都围拢了过去,各自见礼不迭,唯有老太师林国栋却不为所动,似乎跟没瞅见项王的到来一般,依旧老神在在地拄着拐杖站在原地不曾动弹过一下。
“诸公客气了,都免了罢。”项王萧睿素性威严,向来不喜欢这些虚礼,此时见众人凑将过来,却也无甚特别的表示,只是面色平淡地点了下头,随意地回了一句,便做罢论,而后,也没再管一众大臣们是如何个反应法,大步便向林国栋行了过去,很是恭敬地躬了下身子道:“老太师,好久不见了,您老可还好么?”
“好,好,好,老朽这把老骨头还能撑上几年罢,呵呵,苟延残喘,也还算是能喘着罢。”面对着萧睿的行礼,林国栋一双浑浊的老眼中精光一闪而过,口中却是笑呵呵地自我打趣了一番。
“那就好,老太师善自保重,切莫操劳过甚方好。”林国栋这番话说得老气横秋,颇有些子倚老卖老之嫌,然则萧睿却一点都不在意,很是客气地说了一声之后,一挥手,将萧无畏等人都叫到近前,吩咐道:“尔等还不快见过林老太师。”
“见过林老太师。”老爷子既然如此说了,萧家三兄弟自是不敢怠慢,紧赶着都抢上前去,给林国栋见礼不迭。
“客气了,客气了,老朽当不得,当不得啊。”林国栋口中说着当不得,可实际上却连动都不曾动过一下,安之若素地受了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