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泽的吧?”
“正是!”听见上边的口气,卢方元就觉得精神一振,跪直了身体回应。“是高大当家命我前去制衡张金称,卢某幸不辱命!”
“高大当家让你把张金称卖给杨善会了么?”王伏宝笑了笑,又问。
卢方元被问得满脸通红,心里却非常不服气,咬着牙犟道:“当然没有。但高大当家也让我时刻监视张金称,必要时下重手以除之!”
“这就是你卖了张金称的理由?”王伏宝眼睛瞪圆,脸上的表情不怒反笑。
“正是!”卢方元继续强辩。
王伏宝的模样他隐约见过。当年他在豆子岗也算能和窦建德平起平坐的人物,而王伏宝不过是窦建德身后的小跟班儿。如果今天不能在此人手中逃得活命,成功挑起洺州军和豆子岗的矛盾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至少能让窦建德恶心好几年。
王伏宝偏不上当,摇了摇头,冷笑着道:“张金称跟高大当家不合,此事有眼睛的人都看得见。但高大当家可以亲手杀他,却不会把他卖给官府。张大当家可以当面挑战高大当家,亦作不出勾结官府一块算计他的勾当。他们两个都有错,但他们两个都是响当当的绿林好汉,做不出你做的事情!”
“对,对,这姓卢的就是心黑手狠。歹毒异常!”几名亲兵闻听此言,跳着脚帮腔。
“哼,随便你说!”卢方元心中的刚刚升起的希望瞬间破灭,扭过头,不再搭理任何人。
王伏宝又叹了口气,将头转向卢方元的五个亲兵,摇着头说道:“既然身为亲兵,姓卢的平素肯定对你等不薄。你等今天能卖了他,改天就能卖了别人。这样的属下,我可不敢要。来人,把他们五个推出去,斩首示众!”
“冤枉,冤枉!”五名亲兵一下子从天堂掉进了地狱,大声地喊冤。王伏宝一拍惊堂木,厉声道:“咱绿林道之所以成不了事,就是被你们这些家伙搞的。亲兵卖主,挨刀还有什么可冤枉的!”
“程当家说过抓住卢方元,无论生死,都有重重有赏!”几名倒霉的亲兵继续强辩。
“赏金,我会给你们的家人分掉,一个铜子都不会少!”王伏宝冷冷地摇头,“但你们几个的脑袋,却是一刻也留不得。推出去,杀!”
“冤枉!——”“饶命——”刺耳的哀鸣声中,五个亲兵被推了下去。片刻之后,五颗血淋淋的脑袋瓜子端了上来。王伏宝亲自验看过后,命人将其端给卢方元。“姓卢的,卖你的人我已经替你砍了,你心里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卢方元又是欣慰,又感到愤恨。欣慰的是,能亲眼看到背叛自己的人惨死,愤恨的是,今天自己肯定难逃此劫。半生图谋全化做了一场春秋大梦。想了半天,惨然一笑,“比起张金称和高士达,我已经算幸运者,没什么放不下的。只是,王兄弟,既然你替我报了仇,我也有几句好话送你!”
“有话就说,但是别说没用的废话!”王伏宝看了他一眼,冷然道。
“老窦很会说话吧?他做的真有说的一半儿好么?”卢方元一边起身,一边笑着嘲讽。“他不愿意让绿林道自相残杀,他就没杀过自己兄弟么?”
王伏宝被问得一愣,脸色突变,“姓卢的,我拿你当个豪杰,你别自己打自己的脸。有话尽管说到明处,窦大哥坐得直,行得正,你休想往他头上扣屎!”
“真的么?那他如何坐上的豆子岗第一把交椅的?”卢方元耸肩冷笑,不再争辩,大踏步走出了清漳县衙。
秋光潋滟,正是出门的好天气。
第二章 黄雀 (二 下)
刚刚经历了一连串的大战,洺州军的损失颇重。所以接下来数日,程名振便将心思全都放在了抚恤死者,修生养息之上。为了防止瓦岗军半路掉头杀回,王伏宝又刻意多留了几天,一边跟着杜疤瘌东鳞西爪地了解洺州一带的具体情况,一边帮助程名振重新整饬防务。
甭看他大字不识几个,根本没读过什么吴子、孙子,在用兵方面却颇有些心得。很多原来被程名振疏忽的地方,被他粗粗几眼便看了个清楚。王二毛等人问起整改的办法,他也能说得头头是道。
几个洺州军老将不服,摆开米堆算筹跟王伏宝纸上谈兵,每次都被王伏宝用很少的兵力杀得大败亏输。伍天锡输得尤不甘心,提出要跟王伏宝提议比试武艺。王伏宝欣然应战。双方在步下交手时,伍天锡凭着过人的膂力能略站上风。待跳上了马背,则被王伏宝利用娴熟的骑术耍得团团转,身上三番五次中招,自己却连对方的甲叶都碰不到。
这下,洺州军的将领们终于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了。自家教头固然称得上文武双全,但只论冲锋陷阵的本事的话,恐怕照着王伏宝尚有一段距离。好在教头果断选择了投靠窦建德,否则,如果王伏宝在洺州军最虚弱的时候领军来攻,还真够大伙喝一壶的。
接连十几日在一块厮混下来,洺州军的将领们跟王伏宝都混成了好朋友。此人性子豪爽,行事磊落,心胸开阔,也的确值得大伙深交。恰恰程名振将清漳城内的杂事也处理得差不多了,便带着王伏宝去平恩、洺水两地巡视。一则让地方上的官员和百姓知道平恩三县已经易主,二来也有让王伏宝更深入地了解洺州军的意思,以免日后窦建德那边因为对洺州的不了解而发出错误指令。
王伏宝猜到程名振心里还不踏实,所以也不推辞,将带来的弟兄们都安置在清漳县的校场。自己单人独骑跟着程名振四处游荡。此刻时令已经接近中秋,气候十分宜人。兄弟几人边走边聊,饿了就打几只野味,渴了有上好的米酒,一路上倒也落得个轻松惬意。
彼此之间交流得越多,二人心中对另一方愈发佩服。程明哲佩服的是王伏宝的胆气和兵法上的悟性。王伏宝亦对程名振治理地方的本事佩服得五体投地。
“兄弟,当哥哥的真不是夸你。如果大隋的狗官有你一半儿的能耐,天下就没人会造反了!”看了平恩县附近那齐整田地和一排排人工开凿的引水沟渠后,王伏宝大声感慨。“这么安宁的地方,哥哥我走遍河北都没见到过!怪不得四郡的官兵都拿你无可奈何,首先在人心上,他们就根本不站上风!”
“王兄过奖了!”程名振在马背上轻轻拱手,“我这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才不得不自己当起了地方官。否则,光是弟兄们和家眷的口粮,就得把我给逼跳了井!”
“如果平原郡各地能像你这边一样就好了!”王伏宝没有理会程名振的谦虚,目光越飘越远,脸上的表情也充满了神往。
“窦天王不是一样说要还地方以安宁么?”程名振听得微微一愣,皱着眉头追问。那天卢方元临死之前所说的话肯定是试图挑拨离间,一点儿也不值得相信。但对于窦建德的为人,程名振真的没太多把握。
提起这个话题,王伏宝就忍不住要叹气,“唉,老窦才刚刚接过大权几天?哪可能立刻见到效果?况且那边的情况远比你这边复杂,还有高开道,杨公卿、徐元朗等人在旁边盯着。老窦的任何想头落到实处前都要折腾好几回!”
窦建德只是提出了一些设想,而程名振这边却让他看到了实际。这才是令王伏宝既佩服又羡慕的原因。他不想刻意掩饰豆子岗内部的派系与纷争,因为这些深层面的东西程名振早晚都会接触到。提前让他有个准备,也利于他在窦家军内容身。况且,王伏宝不相信因为发现了窦家军内部存在的问题,程名振就会改变主意。通过连日来的观察,他相信程名振跟自己一样是个说话算数,敢作敢当的好汉子。
果然,程名振闻听实情后非但没有懊悔的表示,反而设身处地替窦建德谋划起来,“那王大哥有空时得多提醒一下窦天王,百姓们的耐心很有限。只要你让他们失望一回,下次他们就很难再相信你了!”
“这个,老窦自己也晓得。他常跟我说,当头的就是底下人的效仿目标,如果当头的满嘴跑舌头,底下的人肯定也是说话不算话。上下互相骗,日子眼瞅着就得过黄汤!”王伏宝点点头,非常赞同程名振的提议。
从王伏宝的转述中看,窦建德是个难得的明白人。他所说的话虽然粗鄙无文,但句句都说到了点子上。可那为什么多年来他在豆子岗毫无建树?以至于连酿几坛米酒的余粮的拿不出?光从时间不足上解释,好像未必能完全说得通!
“高大当家在世时,对老窦也很猜忌!”见程名振沉默不语,王伏宝继续解释。“为了不成为大伙的攻击目标,老窦只好将很多真实想法藏起来。”
类似的经历程名振也有过,所以他理解起来并不费劲儿。只是当年他在张金称麾下时,并没选择随波逐流,而是远远地避开去,另辟一片天地去实现自己的理想。
“不过你放心,老窦那个人做事向来不会半途而废。他现在最大的麻烦是没有合适的人手帮忙,弟兄们都是江湖出身,杀人拼命都不含糊,救人的本事却谁都没有!”王伏宝想了想,接茬补充。“你来了后就好了,可以帮助老窦出谋划策。眼下他身边的那几个读书人,要我看,根本都不是当宰相的材料!”
“那我可不敢!”程名振赶紧摆手,大声表白,“我初来乍到,寸功未立,怎么能奢望如此高的职位?窦天王看得起我,让我当个县令就足够了。这些年天天打仗,能有个机会安顿下来,踏踏实实做点儿事情,我就心满意足!”
“真的?我还想跟老窦说,让他找你当大纳言呢?你这人心肠好,本事也好!”王伏宝不太相信,斜着眼睛追问。
“骗你做什么?”程名振坦然而笑。他知道王伏宝虽然人很聪明,却是个直来直去的性格。如果自己不把话说清楚了,日后他极有可能跑窦建德面前替自己讨要“宰相”的官职来做。那样的话,恐怕引发的误会就大了。不禁会影响到自己一个人的前程。
况且此刻窦建德还没以帝王之业为目标,只是说要替官府行使职权,恢复地方秩序而已。争什么宰相、纳言之类的虚衔未免过早。还不如老老实实地在平恩蹲着,守住自己起家的根本,以待天下之变。
当然,这些内心深处的想法他不能全部向王伏宝坦白,只能捡其能够接受的,并且于双方都有好处的话来说。“窦当家现在还没有称帝,咱们这么早就说什么丞相、纳言的鬼话,不是存心让自己落人笑柄么?我猜想,短时间内窦当家也不会称帝,他连天王的名号都准备去掉,怎么会再捡起一个皇帝的帽子来给自己惹麻烦?”
“那倒也是!”王伏宝轻轻点头。“他要当了皇帝,大隋朝非把全国的兵马都调过来不可!白白便宜了李密和其他人!不过那也是早晚的事情!老窦这人不错,他来当皇帝肯定比杨广小子强。到时候哥哥我就当大将军,替他开疆拓土,你来做大司马,专门给我筹集粮草,运送辎重!”
转眼间,程名振的未来已经被王伏宝给规划了三次。大丞相、大纳言、大司马,都是朝堂里数一数二的高职。大伙听到这儿,终于明白王伏宝是怎么回事了。敢情这老哥根本不知道丞相、纳言和司马三个职位之间的差别,只想着高官需要最有本事的好人来做。而程名振在他眼里,恰恰就是这么一个有本事的好人而已。
“那到时候我就去给王将军当先锋官,逢山开道,遇水搭桥!”雄阔海拍打着胸脯,毛遂自荐。
“我来做行军长史!”王二毛不甘落后,笑着接茬。
“我来当司库参军,专管铠甲兵器!”雄阔海凑上前,笑呵呵地“争”走一个肥差。
既然是说没边际的笑话了,众人心里也没了忌讳。七嘴八舌,转眼之间,就将王伏宝麾下的重要职务瓜分一空。王伏宝也不推托,踌躇满志地四下拱手,“说好了,说好了,到时候大伙谁也不准反悔。老子早晚有当大将军的那一天,你们谁敢不来帐下听令,老子拎着刀子找上你们家去!”
“王兄尽管放心,到时候大伙巴结你还来不及,怎有躲在家中不出头的道理?!”程名振适时打断众人的喧闹,把话头岔向他处。“王兄临来之前,窦天王跟你提起过没有。咱们的最近一步目标是什么?”
“这个……。”王伏宝搔搔头皮,脸上涌起了几分涩然的笑容,“好像真没提起过。或许是我走得太匆忙,他来没来得及告诉我!”
第二章 黄雀 (三 上 )
也难怪王伏宝难堪,窦建德对未来的很多设想的确只有一个大致方向,具体实施步骤却从没跟他说过。也许窦建德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样做才能实现他那些设想,也许窦建德是觉得他身为武将,无须理会那些文官才需要操心的事情,所以刻意不提。反正此刻的王伏宝答不上来,尽管他能从程名振眼里看到一抹迅速消散的失望。
画饼充饥虽然能解一时之困,最终却难免会将人饿死。洺州军众将这些年来没听程名振说过任何大话,套话,却真真切切看到了地方的繁荣和百姓们对自己的感激。如果窦建德…。。。
“老窦,老窦……”王伏宝感觉到气氛不对,急得结结巴巴。
“无妨,饭要一口口吃!”程名振大度地摆摆手,主动替王伏宝找台阶下。
“老窦他是个实在人,真的……”王伏宝现在终于发现自己嘴笨了,满肚子话没法表达。好在老天爷明白人的心思,用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化解了所有人的尴尬。
“有情况!”王伏宝迅速将坐骑拨转,让开官道。
“应该不是什么大事!”程名振点点头,平静地回应。为了避免信使在传递军情时引发地方上的骚动,他曾经刻意将军情分成了几个等级。视情报的等级不同,信使背后的角旗颜色也不同。而远处官道上急速追过来的信使背后插的是三杆鹅黄色旗帜,这说明在大伙出巡这段时间内,清漳城有非常重要但并无危险的事情发生。
官道是农闲时专门派人休整过的,所以信使来得很快。转眼间,已经追上众人,飞身下马,将身上竹筒冲着程名振高高举起:“报,大当家,清漳县有贵客到,夫人请你速速折返!”
“贵客?”程名振轻轻皱眉,迅速从信使手中接过竹筒。自己正在陪着王伏宝熟悉平恩三县的情况,什么贵客会比王伏宝的身份还高?
没等他打开信筒,王伏宝已经猜到了几分真相,“怕是老窦又派人来了吧。我前几天已经命人骑着快马把你加盟的消息传给了他。他肯定高兴的不得了,所以派人来跟你商量今后的具体安排!”
“嗯!”程名振轻轻回应的一声,目光落在了信纸上。信是杜鹃亲笔写的,错字不少,但足见对此事的重视。贵客也的确是从豆子岗赶来,但身份和目的却没有完全被王伏宝猜中。他轻轻笑了笑,把头转向急得火烧火燎的大伙,“没什么大事。咱们下午就转回去吧。王兄,客人是来找你的!”
“找我?”王伏宝听得一愣,晕头转向地问。
“嗯啊!”程名振笑着回答。
王伏宝被笑得心里发毛,嘴上却依旧死硬,“找我,老窦派来找我的么?这老窦,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婆婆妈妈!”
“怕你被人勾走了呗!”程名振笑着将信纸拍到他手里,“是位女将军,千里迢迢来寻你!”
众人的兴趣一下子就被勾了起来,同时笑吟吟地盯着王伏宝的眼睛看。王伏宝的耳朵、脸颊、脖子立刻全部涨红,结结巴巴地道:“是,是奉命前来的吧!老窦,老窦这个妹妹是个女中豪杰,向来被他当做臂膀使唤。我,我跟她没,没有……。”
他越否认,众人笑得越开心。王伏宝额头上汗珠滚滚而下,索性豁出去了,梗着脖子嚷嚷,“真的不像你们想的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