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功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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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国功贼- 第1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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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贼和程贼重归于好了!”魏征没想到最后居然是这样的结果,大吃一惊,难以置信地追问。

“黄,黄牙鲍亲口对我说的。他说,原本就是一场误会。张贼和程贼见了面,立刻握手言和。所以他才敢抖着胆子回来,找我代为说情,救他属下那些弟兄!”

“具体情况怎么样,你有问过么?”魏征定了定神,皱着眉头询问。

这回,汤祖望又得到卖弄的机会了。凑到桌案边,贴着魏征的耳朵低语,“据,据属下跟姓黄的套话。他说,好像张金称受了小人的挑拨,所以才找程名振的麻烦。但两人一见面,误会就被揭开了。张金称随后就撤军回了巨鹿泽。程名振看周围已经没什么事情,便将黄牙鲍又派了回来!”

那个挑拨离间的小人,自然就出在武阳郡。魏征知道程名振是借黄牙鲍之口警告自己,苦笑一声,连连摇头,“他还说什么了,放了他的弟兄就完了?”

“大人英明!”汤祖望打蛇随棍子,迅速上爬,“姓黄的说,希望大人代为斡旋,准许他的店铺重新开业!将来武阳这边再需要跟巨鹿泽联络,也好有个中间人!”

“无耻!”魏征怒极反笑,“他把武阳郡当成什么地方了,跟他们一样的绿林山寨?”

骂完了,猛然想到元宝藏前两天跟自己说过的话。心里又是一阵失落。武阳郡如果投靠了李密,不就变成了一个绿林草寇盘踞的巢穴么?跟巨鹿泽那边比,还装什么清高?人家程名振好歹是被逼无奈才造反,而武阳郡守元宝藏元大人,却是吃着朝廷的俸禄,打着土匪的心思!算起来,还不如一群绿林草寇有良心!

“可不是么,属下当时这样骂他!”汤祖望笑呵呵地回禀,“但他说,让属下尽管带话给大人。至于事情成不成,大人自有决断!”

贼人的气焰是越来越嚣张了!魏征又怒又气,偏偏却知道自己毫无办法。张贼和程贼没打起来,实力自然不会受损。两贼之中任何一个出马,即便打不下武阳郡治所贵乡县,却足以将武阳郡治下的其他几个小县搅得鸡飞狗跳。到头来朝廷震怒,倒霉的还是地方官员。

仔细核计下来,与其双方彻底撕破脸面,两败俱伤。还不如就像先前一样糊涂着,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想到这一层,他心中最后的一丝火气也熄灭了,苦笑了几声,点头承诺:“你回去叫黄牙鲍准备礼物吧。每名小喽啰一百两,钱直接交到储主簿那里,全交齐了后我就让魏县丞放人。至于允许不允许他继续开货栈的问题,我要先禀报给郡守大人,然后才能答复他。在此之前,他千万别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以免被魏某亲手抓到!”

“那是,那是,黄牙鲍也算个聪明人,不会自己给自己找麻烦!”汤祖望把一笔外快赚到了手,打了个哈哈,欢天喜地告退了。魏征枯坐在桌案后又叹了一会气,强打起精神,找元宝藏汇报巨鹿泽的最近情况。

郡守大人身边恰好有贵客在,不便于二堂接见。所以元宝藏匆匆走到衙门侧门处听魏征说了几句,点点头,意兴阑珊地指示:“也好,你顺便通知魏县丞,叫他不必过河去冒险了。至于黄牙鲍的那几个属下,既然抓了,总不能稀里糊涂的放出来。否则,官府的威严何在?这样吧,寻个欺行霸市的罪名,每人打他们二十板子,以儆效尤。原来的那个货栈查封,让姓黄的另找个落脚处,择日开业!”

到了这个时候,郡守大人居然不想如何对付突发情况,只顾着维护自己的颜面。魏征心里失望至极,也就没了继续说下去的兴趣。恰巧元宝藏也不想跟他多说话,笑着打起了官腔。魏征见此,愈发心灰意冷,轻轻拱了下手,就此告辞。

衙门的事情早做晚做都一个德行,还不知道替谁忙活呢!思前想后,越想越郁闷,魏征干脆直接回了自己家。家中的老妻裴氏是跟他从贫贱时一起熬过来的,彼此间情意甚笃。看到丈夫满脸晦气,赶紧端茶倒水,笑着安慰道:“郎君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何必呢?你再生气,事情还在那摆着,不会自己走开。不如消消气,慢慢地琢磨一下,说不定就找到解决办法了!”

“你不懂!”魏征摇头苦笑。“该管事的人不管。不该管事的人瞎张罗。越忙活越乱,越乱越忙活。唉,忙了半天,结果却不知道便宜了谁!”

“我当然不懂!”裴氏白了他一眼,一边伺候他脱鞋,一边笑着嘟囔,“既然不知道便宜了谁,就慢慢干呗。反正干好了也没功劳,干坏了倒惹一身麻烦!”

这话倒是个正理儿。看元宝藏今天那态度,显然是对自己起了疑心。而自己又何必热脸去贴冷屁股呢?由着他呗。反正那条破船自己已经上了那条破船,没有力气将它停下来,更不可能拉掌舵的元宝藏回头。

顺着听之任之的思路想下去,魏征心里反倒好受了些。大隋朝已经穷途末路,自己人微言轻,操碎了心也无法力挽狂澜。元宝藏放着好好的郡守不当,偏要去当流贼,自己拦不住,干脆就别拦。免得好心碍了人家的事情,给自己换来迎头一刀。至于程名振,他既然有本事跟张金称平安共处,自己也别再给他上眼药了吧。反正张金称已经爆发过一次,日后即便自己再挑拨,他轻易也不会爆发了。

想着心事,魏征洗脚更衣,倒在床上沉沉睡去。正睡得迷迷糊糊间,却发现已经当了土匪,带着一干凶神恶煞般的喽啰,四下里杀人放火。贵乡县丞魏德深试图螳臂挡车,被自己一刀劈了。光初主簿储万钧家底太厚,元宝藏眼红,也命令带人杀上门去抄了。昔日的同僚一个个倒在刀下,自己的官却越做越大,越做越大,可以直接出入聚义厅,与程名振称兄道弟起来。

不料那程名振却心胸狭窄,始终没忘记自己给他设圈套,骗张金称与他火并。抽冷子找了个机会,便提刀冲向自己,“你也会有今天!”长槊刺到胸口,魏征感觉不到痛,只觉得浓浓的屈辱。“老子是贼,你算什么?”张金称一刀切开自己胸膛,掏出心脏,一边嚼,一边冷笑。

心脏分明已经被张金称给吃了,魏征却发现自己依然活着。胸口破了一个洞,前后都能看到光。周围喽啰们指指点点,看风景一样笑着奚落,“看那个没心的家伙,看那个没心的家伙……”

“你才没心没肺呢!”魏征怒骂着冲过去,脚被尸体一绊,重重地跌翻。砸破地面,沉沉坠入无边的黑暗,越坠越深,越坠越快;坠过地狱的十八层,继续向下,无穷无尽……

“啊—”他惨叫一声,翻身坐了起来。突然发现,床头的灯还亮着,妻子还没睡,正在***下缝缝补补。

“郎君怎么了!”被魏征的惨叫吓了一跳,裴氏赶紧放下针线,上前搀扶。

“没事,没事。我做了个梦!”魏征惨笑着推开妻子的手,低声解释。

“咣,咣,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外边的打更声恰恰响了起来,才两更天,距黎明还早。外边的夜黑得像墨一般,秋风阵阵,穿林过窗,声声急,声声催人老。 

  第三章 朝露 (八 中)

发生在漳水河西岸的战事稀里糊涂地开始,随后就与开始一样稀里糊涂的宣告了结束。其结束的过程是如此的突兀和平淡,令很多一直关注着这里的眼睛失望至极。而更令人郁闷的是,由于当事双方的刻意隐瞒,外界连战争爆发和结束的原因都没能搞清楚。

旁观者们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巨鹿泽根本没伤筋动骨。除了一直与张金称暗地里有交往的曲家堡莫名其妙的失了火外,交战双方的损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洺水和清漳二城是张金称在程名振外出时以大当家的身份强行接管的,接管时没遭到抵抗。而张家军退兵后,这两个县城又完好无缺地移交给了程名振。双方一退一进,配合默契,仿佛只是进行了一场内部调防,压根儿没发生过任何冲突。

至于张大当家为什么变得如此宽宏大量。坊间最常见的一种说法是,张大当家和程九当家之间仅仅是由于小人的挑拨而发生了些小误会。当两名豪杰碰了头,当面锣对面鼓地把话讲清楚,误会也就消失了。那些搬弄是非的小人白费了半天力气,从此再不受大伙的待见。而张大当家和程九当家在经历了一场误会后,相互之间反而愈发信任。否则,张大当家就不会没等自己回到巨鹿泽,先命人把程名振的岳丈,扣在巨鹿泽当人质的三当家王麻子给礼送了出来。

在有心人眼里,这种说法当然经不起推敲。如果误会是三言两语便可说清楚的,张金称何必枉费力气将程名振调往河东?又何必兴师动众,几乎调集了手中全部精锐去围困平恩城。

可如果说冲突的起因不是一场误会吧,双方偏偏又没大打出手。各地派来的哨探们将洺水、平恩、清漳三县周围都翻遍了,也没有找到任何血战的痕迹。唯一看上去有些异常的是,洺水城外那些收过秋的庄稼地被野火烧出了黑漆漆几大片。可那又能说明什么呢?草木灰可以肥田,庄户人家趁着天干物燥烧秸秆堆肥是河北一带常见的做法,谁也从中分析不出什么蛛丝马迹来。

关于战争的细节,还有一种说法是程、张二贼的部众本出于一处,对阵时大伙都下不去手。双方领军者见状,只好采取上古时代的方式,各派五名将领单挑。败者束手就戮,胜者全盘接受对方的兵马。结果程名振纵马横槊,连刺张金称麾下两名大将落地。第三名将领出面后,程名振故意跟他战了个平手。张金称见此,知道程名振是给自己留着面子,所以第四和第五场比斗就不打了,双方心照不宣地握手言和。

这第二种说法比第一种看起来更荒诞不经。传播者主要都是些有亲戚在洺水那边,春天时得过程名振好处。在穷汉们单纯的心思里,好人就应该百战百胜,当着披靡。程名振开荒屯田,赊借种子和农具给流民,让本来失去活路的流民们又看到了生存希望。这样的好人,自然不该给坏人欺负。否则就是老天不长眼睛,神佛都得了失心疯。虽然头顶上的漫天神佛一直不怎么清醒。

除了民间的这两种说法,在巨鹿泽周边各郡县的头面人物中间,另外还有一种很流传范围很窄,基本没人相信的描述。那就是,程名振与张金称的宠妾柳氏有染,给巨鹿泽大当家戴了顶绿帽子。张金称发现后,手刃了宠妾,兴兵找程名振问罪。但他当时气昏了头,准备得太不充分。而程名振又是个有名的九尾狐狸,发觉事态不对后立即回兵,先采用毒计断了张金称的粮道。然后又冒险派遣一支队伍杀向了巨鹿泽,直逼张金称的老窝。

出于能战的精兵都在平恩城下,巨鹿泽内根本没有足够的力量来抗击程名振的报复。所以张金称不得不把一口恶气硬生生咽回肚子内,与程名振握手言和。从此后双方是麻秸秆打狼,两头害怕。所以就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谁也不敢动谁,谁也不会再放心地把自己的后背交给另外一方。

之所以很少人肯相信第三种说法,是因为这种说法中漏洞实在太多。首先程名振的驻地不在巨鹿泽,他根本没机会跟张金称的宠妾勾搭。其次程名振的老婆玉面罗刹杜鹃在江湖上是个有名的大美人,虽然脾气差了些,但毕竟与丈夫一样青春年少。程名振没有理由放着水灵灵的鲜桃不啃,非到张金称家里偷那过了季节的烂杏子解馋。再次,也是最重要一点,这第三种说法的起源,最初都来自衙门里的小吏、差役、帮闲之口。。那些家伙平素都是些撒谎不眨眼睛的主儿,十句话里边至少有九句半为瞎话。相信他们的人,早晚会被骗得连棺材都买不起。况且,眼下巨鹿泽与官府的人势不两立,从官方嘴里说出来的话,还不是能怎么埋汰人就怎么埋汰人么?

“我就纳了闷了,他们怎么就这样悄么声地拉倒了呢?!”愿望得不到满足的人们望着远处的漳水河,好生不甘心。但失望没持续几天,他们的注意力就被另外一件大事吸引了过去。八月初,清河县丞杨善会终于按捺不住性子,带领训练了整整一年的郡兵渡过漳水,试探着攻向巨鹿泽外围的狐狸洼。

他本来打的是虚晃一枪,探明张金称的实力后立即回撤的念头。谁料张大当家正憋着一肚子的无名火没地方发,率领三万精锐迎头将清河郡兵堵在了野猪岭。双方激战了两天两夜没分出胜负,第三天早上,阵势刚刚拉开,程名振所部洺州军突然出人意料地加入了战场,自南方直插杨善会的左翼。张金称见到援兵到来,立即不要命般挥师猛攻。两支绿林兵马像钳子般,瞬间便夹碎清河军的硬壳。杨善会一上午被人连破四垒,不得不仓皇后撤。张金称得势不饶人,从野猪岭追到经城,又从经城追到了宗城,将清河郡设在漳水西岸的据点端了个干干净净端掉。随即,他不顾程名振劝阻,兴兵杀过漳水,直扑杨善会的老巢。号称历经六百余战从无败绩的杨白眼这下子算倒了血霉,在清河县被张金称、郝老刀、卢方元等人轮番痛殴,不到五天便弃城而走,把全郡的男女老幼都丢给了巨鹿泽的贼人。

那些大户人家本来还想着参照去年的惯例,花钱免灾。却未曾想到张金称的脾气说变就变,进了城后根本不理睬众乡绅的哀告。直接堵了各处城门,然后捡高墙大院,挨家挨户屠戮。将家产超过百贯的富人杀了干干净净。随后打开官仓和府库,将里边的金银细软,全部分给麾下将士和穷苦百姓。

屠尽了清河城内来不及逃走的富户,张金称又一把大火将清河郡守衙门烧成了白地。随后,他带着从清河郡起出的浮财,粮草,携裹着全郡百姓,气势汹汹地杀向清阳。在清阳城外十里堡,扬善会又吃了一场败仗,仓促招募起来的郡兵全军覆没,只有十余名家丁,拼死护着他翻山逃走。

郡兵一败,清阳城内的头面人物立刻走得走,散得散,跑了个干干净净。直接把一座无人防守的城池交到了巨鹿贼之手。张金称不费吹灰之力拿下的请阳,在此故技重施。杀掉能活得下去的人,携裹起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苦哈哈,如旋风般扫向了不远处的渝县。

沿途见到村寨,无论大小,决不放过。杀富,济贫,分浮财,发放粮食。凭着这种屡试不爽的手段,张金称的队伍越滚越大。等到他驻马渝县城外时,麾下的士卒已经从刚刚出巨鹿泽时的三万精锐,变成了十二万黑压压的大军。

渝县县令张宝良不敢冒犯张金称的虎威,以本家兄弟的名义出城犒师,请求张金称看在自己恭顺的份上放全县百姓一条生路。他把礼物备得很足,几乎是倾尽所有。但张金称看了后只是哈哈一笑,命人将张宝良的心当场挖出来,放在口中嚼了个粉碎。随后屠渝县,毁城墙,带领麾下兄弟又奔不远处的高唐而去。

高唐被毁,历亭被毁,前后不到一个月,清河郡一半以上的县城都落入了张家军之手。战死的官吏上百,被抄家灭门的富户不计其数。搅得河北各郡风声鹤唳。地方官员们心惊胆战,告急求救的折子排着队向东都送。

知道东都城内几位留守大人的规矩,在告急的同时,各郡士绅还主动凑齐一笔笔重礼,请求官军早日出发。可他们盼星星,盼月亮,没日没夜地苦盼了尽一个月,也没得到东都方面的任何答复。

“这帮天杀的家伙,早晚被皇上知道,抄他们的家,灭他们的族!”地方官员和士绅们悲愤莫名,哭天抢地诅咒。

仿佛听到了他们的诅咒声。又过了几天,终于从北方传来了有关皇帝陛下的最新消息。

大业十一年,秋,八月,乙丑,帝巡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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