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二爷早在他将小虫甩出时,就身体一耸,往后退去。
谢寸官突然不顾王猴,向小虫出手,老滑如虫二爷,怎么会不知道他的意思。
按说虫二爷虽然已经七十往上,但身手还是有的。但千斤之子,坐不垂堂!他已经富贵到坐在院子里怕树叶打头的境界了,又怎么会冒险同谢寸官一搏。
虫二爷这里后退,谢寸官就往上扑,那个一直站在虫二爷阴影当中的胡一刀此刻就动了起来,身形前窜,迎着谢寸官就扑了过来,右手直插谢寸官的咽喉。手法快捷绝伦,掌指间寒光一点,森森逼人。与此同时,左手就贴在自己肋间,谢寸官分明看到,一把刮刀就突然从袖间滑落,出现在他的左手上。
身藏暗刃,果然是用刮刀的好手!
谢寸官原本也没打算能直接拿下虫二爷,他其实在动手之初,就将这个阴影中的汉子算计进去了。此刻谢寸官根本没有管虫二爷,他直扑向胡一刀。右手往上一迎,直摸胡一刀的右手肘,一把把住。许多人感觉接人手很难,基本不相信能在高速打斗中,抓住别人的手臂。其实抓别人手臂是有窍道的,就是绝不能将目光停在别人手腕或前臂上,而应该在肘和大臂。这里面有个道理,就是人手的移动范围最大,所以移动起来速度也最快。反应不能达到神速的人,根本不可能抓住别人的手腕。
但肘和大臂就不同,手移动一米的距离,肘和大臂可能只移动二十厘米的样子,移动速度只有手速度的五分之一。所以接人手臂要接肘之后,正所谓“肘后一尺下功夫”,肘后一尺之地,就是人的大臂到肩膀的距离。
胡一刀手上寒光冷却虽快得让人寒心耀眼,但肘却轻松地落入谢寸官的掌握当中。
谢寸官一把把住他的肘弯,立刻往前顺刁扯拉对方,同时将自己右臂展直,右肩就往对方胸口靠去。而左手却从右肩上伸出去,直插对方的咽喉。胡一刀右手刀被拿,左手刀本能想出,但身体却给谢寸官扯向前方,一时身心两用,又想稳住身体,又想挥刀前。这一恍惚间,就感觉胸口似给大石撞中,气憋心闷,一阵疼痛。却是给谢寸官的右肩靠入心口。
心口疼痛未消,接着咽喉一塌,气不能出,却是谢寸官的左手标入他的喉咙处。
这是猴形的刁枝技,右手刁臂,右肩顾人,左手插咽。一连串的打法,让他早就起意的左手一刀,竟然根本来不及出。
谢寸官一插得手,立刻转身旋体,右手放刁,如猴爪扫眉,掌梢就扫向胡一刀的右眼眶。同时左肘就随体一转撑出,直撑在胡一刀的右肋上,将胡一刀斜甩出去,正是一式沪上心意的猴形小裹!胡一刀被甩去的方向正是虫二爷退去的方向。而谢寸官自己,又是一个过步箭窜,随着胡一刀身后,向虫二爷追去。
此时王猴才堪堪将小虫哥的身形稳住,就看胡一刀被甩向虫二爷,谢寸官竟然跟着胡一刀的身子,扑了过去。虫二爷的身后两米,就是人圈,他退得虽快,奈何手下反应可没那么快,身子就被一个人的身体挡住,接着胡一刀的身子就飞了过来。
多年的老弟兄,虫二爷立刻左手往前一迎,带着暗劲儿,接住胡一刀的身体,然后往身边斜带,将人送出,同时右手握拳,拳进步随,一拳就迎向谢寸官的身体。
谢寸官左手前推下按,一把封住了虫二爷的右手拳,左腿提踩而进,一提腿就顶在虫二爷的右手肘上,两相错劲,虫二爷不由闷哼一声,右臂竟然给挫伤了。谢寸官左腿一落,臀风裹胯,内胯的劲就给虫二爷搁在右腿上,虫二爷身子一晃。谢寸官的拳头已经到了自己心口,只消从左臂肘腕处击向虫二爷的心口,马形窜拳就用全了,虫二爷铁定要失去战斗力。但就在此时,谢寸官突然脸色大变,因为他分明看到,开始时自己注意到的那个佝偻着身体的汉子,此刻正一步跨了过来,伸手到虫二爷的背后,而手上寒光闪闪,竟然是一把刮刀。
这人要杀虫二爷!谢寸官大惊,他明白这一刀下去意味着什么,不管这人与自己有没关系,自己这些人今后都逃不开王猴等人的追杀。他虽然不知道虫二爷在江湖上的地位,但这个排场以及弥勒哥那些人的实力,都让他知道这个老人不容易小觑。
谢寸官想也不想,身体就扑到了虫二爷的坏里,右手却并没有击向虫二爷,而是从虫二爷的肋下,伸向了后方,一把抓向虫二爷身后那人手中的刀。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谢寸官竟然有如神助,一把抓到了刮刀上,他的手顶住了那人的手,但那人的刀还是刺中了虫二爷。
只不过,因为谢寸官的手的阻挡,那一把只扎进去两公分。
虫二爷背上一疼,不由地一声大吼,摧步进身,摆胯拧肩,一个内靠就打在谢寸官的胸口上。这是老人竭尽全力的一击,谢寸官只感觉自己喉头一甜,一口血就喷在了虫二爷的脸上,身体不由地向后倒去,不过,他的左手却紧紧地扯着虫二爷的手臂,将虫二爷一起拉倒。那人的刮刀从他的右手中划出,割破了他的手掌。
两人倒在地上,那人以及手中的刀就暴露在众人面前。
王猴不由地大喝一声:“刘十三,你干么!”口中吼叫着,身体却一缩一纵,一个过步就到了那人面前,一脚踢飞了手中的刀,一落腿踩在那人膝盖上,踩得那人身体一弯,王猴一个中拳就打在那人小腹上,将人打飞出去。
此刻,回过神来的胡一刀已经将虫二爷扶起来,谢寸官躺在地上,胸口火辣辣的,又是一口血咯出来。虫二爷虽然年老体衰,但这一靠却煞是老辣,震气伤肺的靠个结实,他没个十天半月的休养,根本缓不过来。
郭踏虏此时双目尽赤,大吼一声,就往前直扑,几个汉子想上前挡他,给他几个寒鸡觅半步崩,都放翻出去。王猴此时已经腾出手来,窜过来,挡在他面前。郭踏虏想也不想,就是一个崩拳直击王猴的小腹。
王猴却不动如山,直接以腹部硬接郭踏虏一拳,身体给打得直往后滑了一米远,一口血也就喷了出来。然后嘶声叫道:“二爷打了一靠,我就还你一拳!再不住手,将你们全砍了!”
郭踏虏呆呆而立,他没想到,自己引以为傲的一拳,对方竟然能以腹部硬接。
。。。
第二十三章 万里江湖义当先()
郭踏虏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心情有些沮丧之余,不再说话,而是过去将谢寸官扶了起来。谢寸官靠在他怀里,口角还是不住地渗出血来。刚才事情紧急,幸好他身体反应敏捷,在虫二爷靠身入怀时,已经吐了一口气出来。
但因为他要抓那个“刘十三”手中的刀,身体前扑,二力相撞一起,所以伤得就重了。
王猴此时也已经走到虫二爷跟前,扶住他,关心道:“虫哥,怎么样?”身后胡一刀正在处理虫二爷的伤口,闻言道:“伤口不深,没动筋骨!”一开口,声音嘶哑,竟是让谢寸官伤了嗓子,让人不由地想起白居易《琵琶行》中“呕哑嘲哳难为听”一语来。
听了他的话,王猴不由地心情一松,口角又是一口血渗了出来。
虫二爷看得心里不由一痛,埋怨道:“几十岁的人了,还是这样鲁莽!还人情也不是这还法……让个小的来扶我,你先处理一个伤势,别落下啥病根儿!顺便给那孩子也处理一下!”
王猴点点头,他与谢寸官一个伤腹,一个动肺,都是震伤。他是老打家子,身上伤药倒是常带一些,口服外敷的,都是通背门里传的。当下从车上拉了个粗布包出来,颜色混浊,显然是有些年头了。打开布包,从中拿出一个瓶子,倒出点粉沫儿,放在鼻子前,尽力一吸,就吸入肺中。然后又倒出一点,走到谢寸官身前,将药粉面儿放在他鼻前。这就是老江湖的风范,虽然自己的伤势同谢寸官不同,他根本不用服这个药。但他贸然取出药来,那个人又敢轻易试作。所以先自己吸一口,以示无毒。
谢寸官就轻声道:“谢谢前辈!”然后就就着他的手尽力一吸。
王猴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来,只道一声:“好心计!”却是真心实意地夸谢寸官,像他这种老打家,混江湖的,对谁的功夫高底倒不是十分看重,但对懂江湖路数,心有急智的人,倒看得很重。说完一句话,王猴就不再言语,退到一边,从粗布包中又拿出一瓷瓶来,倒出几粒红丸,放入口中,也不要水,嚼了咽下。
此时,旁边的小弟已经将那个刘十三推来按下,那人此时已经鼻青脸肿,显然吃了不少苦头,也可见虫二爷在众人心中的地位。
“十三,你也跟了我有十几年了,说说,虫二做了什么对不住你的事,要你在背后捅也子!”虫二爷此时已经裹好了伤,稳稳地站住了,问那个刺杀他的汉子。
汉子就抬起头来,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二爷没有对不住刘十三的地方,是刘十三对不住二爷!今天这事,成与不成,刘十三都没打算再活下去!杀了二爷你,刘十三就自杀陪二爷去,到阴间给二爷再做牛马!杀不了二爷,十三就任凭二爷处置了……至于说要杀二爷的原因,二爷还记得西城廖八爷不?”
虫二爷听了,身子不由地一抖,不由地颤声道:“你是廖八的人?”
刘十三摇摇头道:“不是!十三当年在父亲病床前发誓,绝不混黑!我与廖八爷只是朋友之交……不过,当年刘十三为昭父冤,陪母亲上访,流落到京城,恰好我母亲病重,无钱医治又缺衣少食,在西城偷偷地耍个场子,引来了廖八爷,两人一动手,就认了同门!廖八爷出钱,供我母子衣食,为我母亲看病,我母亲过世后,又为我母亲送终!”
“你和廖八是同门,你是太极门的人?”虫二爷问道。
刘十三点头道:“我正是广府太极传人……”
“你父亲是?”虫二爷眼光一闪。
“我父亲的名字就不说了,没几个人知道,不过一般人都称他‘刘秀才’”刘十三的声音大了一些,带着一股子自豪。
“怎么会?你如果是刘秀才的儿子,怎么会给王猴一式拿下!”虫二爷眼睛里满是不信。
刘十三停顿了一下,终于开口道:“我投二爷以来,见识过了二爷的仁义!所以我只出一刀,一刀杀不了二爷,就是天意!我受廖八爷恩惠,不能为他报仇,就将命还给他!”
“好大的胆子!”一旁的王猴忍不住骂道:“道上规矩虽然祸不延家人,但龙头被刺,这规矩也就破了,你难道不管你的女儿死活!为了廖八那样的烂人,值得吗?”
刘十三惨然一笑道:“她摊上这么个爹,那也就是她的命!不过,王猴哥,你说的对,廖八爷当年做事是有些不地道,但天下皆恶,与我何害?天下皆善,与我何益!廖八他纵然对不住天下所有的人,但没有对不起我刘十三,只有我刘十三欠他的……而且,你也知道,道上混事,祸不及家人!廖八爷就是该死,他的孩子廖茬碗也该死吗?他妻子也该死吗?”
“那管虫二爷什么事?”王猴大怒:“那是他自己的仇家多!”
刘十三惨然一笑,不再言语,只是看着虫二爷道:“事情十三已经做下了,没啥好讲的,二爷你处置吧!”
虫二爷看着跪在地上的刘十三,终于开口道:“你在你爹床前发誓不混**,为了廖八这个混子就破了誓言……我不知道该说你义气,还是该说你无信!我虫二死不要紧,可是你也该知道,虫二一死,北京城里这些吃这碗流食饭的孩子又要赔上多少条命!要不是这孩子,你……你……”虫二说不下去了。
刘十三也不言语,他也知道,北京城里所有的混子,因为有了虫二爷这块牌子镇着,所以都有自己的地盘和规矩。如果一旦虫二出事,肯定会大乱一阵,而混子们乱,肯定治安乱,治安了知,公安肯定不干,那么接下来火拼加严打,不知道又会有多少年轻的生命消逝。
他抬起头来,泪水就流了下来,他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但正如他所说的,天下皆恶,与我何害?天下皆善,与我何益!他刘十三偏偏只欠廖八的情。
“刘十三任凭二爷处置!”他哑着嗓子道。
虫二爷看了看王猴,又看了看胡一刀。胡一刀伸出手掌,做出一个切削的动作,显然是要虫二爷杀人。王猴叹息一声,将脸转向一边。虫二爷口唇哆嗦着,一时说不出话来,在现代社,像刘十三这样的人,已经是极少的忠义之士了,虫二爷不忍心。
而且如果按规矩杀了刘十三,肯定还要处置他的女儿,那孩子见他时,一口一个爷爷,虫二爷更不忍心,那是多乖巧的一个女孩呀。
“二爷!在下有个不情之请!”正在这时,一旁的谢寸官突然开了口。
在这件事上,他是虫二爷的恩人,虫二爷自然欠他一份人情。虽然他开这个口,不太合适,但谢寸官实在不忍心刘十三这样的人,因义字送命。
“你讲!”虫二爷抬起头来。
“万里江湖义当先!这位刘师傅所做虽然不智,却不失一个义字!当年曹孟德不杀关二爷,就是重的他那份义气!人守堂,堂守规矩,规矩合于义字,这就是江湖……江湖中,义字是大过堂规的!”谢寸官一口气说道,有些微喘。虽然王猴的药有效果,但他的肺伤却也不轻。
“好一个万里江湖义当先!你既然开口讨这份情,二爷就卖你一个人情……不过,刘十三,从今天起,你也不再是二爷身边的人了,从此江湖宽广,任你扑腾!再有事犯在二爷手中,二爷也不会客气!”虫二爷自己本来就落忍,但却不好坏规矩。此时谢寸官开口,对自己又有救命之恩,他就顺势允了这个情分。
“谢二爷!谢小兄弟!”刘十三如何不知道这是二爷的恩典,如果虫二爷不想饶他,别说人微言轻的谢寸官,就是王猴说话也不成。这却不是说他不感激谢寸官,相反,他极感激谢寸官。因为谢寸官这是给二爷一个台阶下。没有谢寸官开这个口,其他人都是二爷身边的人,那个敢开口求人饶过他这个刺杀虫二爷的人。
而最重要的是,谢寸官不光救了他,不救了他的女儿。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从外间就跑来一个黑衣汉子,趴在虫二爷耳边一阵耳语,虫二爷听了,眉头就皱了起来,对王猴等人一挥手道:“你们先从街西口离开!”王猴等人一愣,立刻就分散上车,离开了现场。此时,只剩下两辆车子在那里等着,胡一刀和四个汉子就陪着虫二爷。他的伤远较王猴轻,保护二爷的任务就落在了他身上。
虫二爷走到谢寸官面前,从自己脖颈上卸下了一个牌子,亲手系在他的脖颈上。
“年轻人不错!有胆有识有谋略,可惜二爷我老了,否则真想带你几年……这个牌子给你,在这京九之地有什么道上的事情,只要出示这个牌子,报一下虫二的名字,还管点用!没事了来后海找我老人家喝喝茶,我最爱和有脑子的年轻人聊天……”虫二爷笑着挥挥手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胜旧天,年轻,真好哇——”
说着话,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竟然是走着出街。两辆车就缓缓地跟上。胡一刀就走到谢寸官面前,将一张片子递给他道:“没事来找二爷喝茶!”然后转身小跑着追过去。一行人出街而去,远远地就传来二爷的声音:“我本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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