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心么？”皇帝又问。
“行觉如今一心向佛，已经不在乎那些外物了。”
皇帝仔细看了看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世子，似乎确实与以前不同了，突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挥了挥手道：“你觉得好就好，谁也不能说你的选择是对是错。只是看你如今的样子，不知道是你老了还是我老了。”
行觉沉默一下，再次合十：“行觉告退。”说完就倒退了出去。
素问道：“贫僧也退下了。”
皇帝挥了挥手，没有再说话。
素问出去后，看行觉没回房间，反而找了个地方发呆。看来再次见到皇帝，心中也不平静。
不管怎样，行觉入寺的初衷是什么，如今确实有了出家人的样子。
……
第二日，就是法会开始的日子。
清早寺中僧人做早课，就有许多善信上山帮忙。
而今天早上的香客也是格外的多，还在早课期间，寺中就挤进了两三千人。
等素问早课出来，外面已经是黑压压一片人海了。
上午8点半，法会正式开始，此时寺中已经聚集了差不多万人。
正殿前，山门外，还有正殿侧面，到处都是人。
素问带着众僧人通过的时候，众人纷纷让开道路。
素问照例讲了一开示，没用任何调音设备，声音也不大，却传遍全场。
一些没参与过的香客，都感到很奇异。素问明明在很远的地方，这样空旷的场所讲话应该传不多远才是，偏偏最外围的人也感觉像是就在自己耳边讲话一般。
皇室一行人也在外围，感受着耳边传来的声音，纷纷面露惊奇之色。
开示做过，六个外坛正式开始。
主持法坛之人，分别是道钦、常观、刚刚来寺中的弘仁以及慧寂、虚云、怀素。
这次法会中住持之人的实力也是颇为强大，三名高僧住持法坛，这是无论哪个寺院都看不到的景象。
法会刚刚开始没多久，不少前来学习的各宗弟子就将这个消息发了出去。
然而六个外坛，聚集听众最多的却不是这三大高僧中的一位，而是修炼闭口禅的道钦。
道钦只是敲着木鱼，所有人却都能听到诵经声。这比素问方才那还让人觉得神奇。
因此许多不明白佛法的人都围在道钦主持的法坛附近，猜测他到底是腹语还是什么。
而各宗弟子与一些修为较为高深的善信则是围在几位高僧周围。
一白天就这么过去，下午四点半众多法坛就结束，众人休息，晚课，晚饭，然后准备放焰口的事宜。
皇室几人被安排在一个观看位置绝佳的角落，素问在开始之前就掐印在几人额头点了几下。
随后素问与十四个弟子站在场中，开始诵“召请文”。
“一心召请，前王后伯之孤魂等众……”
“一心召请，英雄将帅之孤魂等众……”
“一心召请，文臣宰辅之孤魂等众……”
随着声音响起，场中温度迅速下降。七月初的天气，晚上也很热，可此时这么多人在场中竟然开示觉得浑身凉飕飕的。
糖豆、阿甘、阿布还有一些狐狸的小兽本来挤进会场里，却都浑身毛发倒立起来，如同刺猬一般，朝着素问的方向呲牙。
能看到的人不多，但周围的一些人都发现它们的异状。
本来气温突降众人就感觉有些不对，再看到它们的表现，立刻觉得心底有些发毛。
“一心召请，文人举子之孤魂等众……”
“一心召请，缁农释子之觉灵等众……”
“一心召请，玄门道士之遐灵等众……”
那些外宗弟子看到这样的场面，顿时敬佩有加。
来净心寺这么久，他们学到许多东西，也见识到了许多东西。可现在这一幕，仍然是他们没想到的。
放焰口这个环节做了上千年，如同素问此时这般，在历史上也是屈指可数。
净莲、玄彻更是紧紧盯着场中。
“一心召请，他乡客旅之孤魂等众……”
“一心召请，阵亡兵率之孤魂等众……”
“一心召请，血湖产难之孤魂等众……”
“一心召请，其顽悖逆之孤魂等众……”
“一心召请，裙衩妇女之孤魂等众……”
“一心召请，伤亡横死之孤魂等众……”
等素问将召文全部诵完，寺中的温度已经下降到了相当的程度，许多人都抱着双臂，这样才让自己暖和一些。
皇帝与李宗平、李佳曦眼睁睁看着空中似乎有什么不一样，然后从一个点突然扩大了一个圆出来，仿佛是空间被打通了一般。
接着无数张扭曲贪婪的脸出现在哪个洞口，紧紧盯着场中。
许多张脸还嘶嚎着往外冲，却全都被挡了回去。中间仿佛有一个无形的屏障一般。
那些脸层层叠叠，看不清样子，却能感觉到它们的贪婪与渴望，感觉到它们传递而来的“饥饿”。
李佳曦忍不住轻呼一声，向后退了两步。
皇帝强自镇定，腰背挺的更直，纹丝不动的站在那里，心中只一句话：“朕是天子，是一国之君，岂能为你们而感觉胆怯。”
“他日因，今日果。尔等不懂因果，自然遭受此报。今日之后，当诚心念佛，方可早日解脱。”素问看着空中那个洞口，与那无数张脸，轻声说着，再次传到所有人耳中。
场中不知道多少人心中莫名一酸，下意识朝着素问所在的方向纷纷合十。
其他人见周围的人都是如此，也跟着做这动作。
一时之间，场中目光所及皆是如此，数千人合十礼敬，让人震撼。
不是那种摆样子的，而是诚心诚意的。
就连皇帝看到这场景，也是觉得震撼莫名。
自己是皇帝，见到场中其他人如此得人心，本该不满才是。
可他如今却丝毫这样的想法都没有。
反而心中受到感染，对素问莫名生出了一股敬意。
来自于上方那无数张扭曲的面孔，也来自于下面那无数人的诚心礼敬。
第六百七十三章 临别之约（）
素问接下来就是施寒食，将准备好的米、面团一把把的洒向空中，然后那些面孔带着渴望与贪婪的纷纷张口大吸。而后面的却更加争夺起来。
到了最后，那些前面的面孔脸上露出满足的表情，脸上也不那么扭曲，总算能看出一张张面孔，一个个男女老少。
谁都想不到，自己死后会变成这般模样。
如果能够看到，想必大部分人心中都会充满敬畏吧。
那句：“生前哪管身后事”也难以说的那么轻松了。
所有寒食施完，随着素问与众多僧人再次诵经，空中的那个洞口也缩小变成一个点，最后消失不见。
场中温度开始回升，所有人都明显感觉到并不是那么寒冷了。
什么是神异？这就是。
放焰口之时，气温下降，哪怕是伏天，场中所有人都觉得浑身发冷。
而在结束后，气温又开始上升。
就好像放焰口之时真的打开那个世界的门，寒风从那个世界吹过来一般。
而真正亲眼看到一切的人却知道，事实就是如此。
场终人散，所有人都带着敬畏离开。
临走之前不忘对寺中僧人礼敬。
随后众僧人才散开，该打扫的打扫，该清理的清理。
素问找到站在角落的皇室一行人，合十道：“久候了。”
随后一行人往回走。
“陛下觉得如何？”路上素问问道。
“朕也有些惶恐。”皇帝说道，虽然如此说，声音中却没有一点惶恐的意思。
“朕也不知道自己这一生做过的事有多少对的，多少错的，日后等待我的会是什么。”皇帝说到这里话锋一转：“朕想了想，朕做的每一个决定都会影响到无数人。但朕这一生所做的事，上不愧于天地，下不愧于人民，中不愧于己身。既然这样，朕还有什么好想的？”
皇帝说到这里声音也豪气起来：“无论日后有什么等着朕，朕接着就是。做了几十年人间至尊，到老了又岂会畏惧？若真是德行有亏之处，落入地狱朕也不怨，也不会像他们一般争抢求食，如同野狗，朕所不欲。若是所做一切不亏于人，自然也不会落到这样田地。到时在那里再召集旧部，还能打下一片江山。”
“父皇威武。以父皇一生劳心治国，治下安居乐业，因此不需要多想其他。”李宗平和李佳曦都说道。
素问在一边听着皇帝说话，心中也是佩服至极。
就是历朝历代的天子，在寿命将尽之时，又有几人能够这么洒脱？
而当今天子确实有着自己的人格魅力，是一个出众的领袖。
一夜过去，素问再见皇帝的时候对方说要离开了。
“原本就是想过来看看，没想住了这么多日子。法会之后，大师不妨到帝都来。这些日子皇后对佛法有了兴趣，到时候你正好给她讲讲，也免得找其他人了。”
“贫僧明白，过些日子正好要往帝都一行。”素问点头说完，送一行人下山。
这几日除了素问，也没有几个人知道这几位的身份，众弟子只知道来了个大人物，到底有多大的人物，知道的人都闭口不言。
下山时皇帝仍然道：“你这里确实不错，在这呆着没那些烦心事，心里舒服多了。日后朕要是闷了，也许来走走。”
“那可是欢迎之至。”素问笑道。
一行人下山，同时也有许多人上山，见了素问纷纷见礼。
李宗平偷眼看皇帝，发现他一点也没有不快的神色。
等那些人走过，皇帝笑道：“你看我做什么？素问住持说的不错，出家人就和老师一样，不过是教的东西不同。那些行礼让路的人，就是在这里学到东西的人，将出家人当老师，当教导他们东西的人来对待。”
法会期间，山下比原来还要热闹，人山人海，全是卖各种物品和逛街买东西的人。
素问看了看皇帝，皇帝笑道：“没事，朕又不是没私自出来过。”
说着看着下面：“比朕来的时候可热闹不少。”
“法会，人多。”素问说道。
“素问大师！”几人刚下了山，就听到有人喊。
转过头看到是黎耀祖正从人群中挤过来，还拽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儿。
“真难得，大师你竟然下山了。”黎耀祖笑道，随后转头看向另外几人：“这几位是？”
不看还好，这一看，黎耀祖顿时眼睛就直了，汗一下就从额头下来了。
“参见……”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这位还是别参见了，这么大礼可受不起。”二皇子一把拉住他。
“是是，是我认错人了。”黎耀祖也反应过来，连忙说道。
不过那头上的汗水一点没少。
“黎施主要上山就去吧，贫僧一会儿就回去。”素问笑道。
“对了，我正要上山来着，没想到在山下碰到住持。我先上去，先上去……”黎耀祖说完话急忙拉着男孩儿往上走。
等他走了，一行人才继续说话。
只是一个小插曲。
不过皇帝打扮成这样竟然也被认出来，这黎耀祖的眼力确实不错。
今天的皇帝带着墨镜，穿着休闲衣服，下巴上有着短短的胡茬，脸上也做了一定的伪装。
不是很熟悉的人绝对难以认出。
不过也有可能是旁边的李宗平和李佳曦暴露了皇帝的身份。
在人群中挤了一个小时，皇帝就那么边走边看，似乎很喜欢这样热闹的环境。
等出了人群，就已经有车辆在那等候着，车旁还站着几个穿着西服的男子。
“行了，我们这就走了，住持你也别送了。”皇帝挥挥手道。
素问点头：“几位路上小心。”
李宗平拉着素问道：“大师，去帝都一定要通知我，我好派人迎接。”
“好！”素问笑着回答。
“大师再见了！等去给母后讲佛法的时候告诉我一声啊，我也很感兴趣！”李佳曦也冲着素问一笑。
素问眼看着车离开后才转身上山。
一到山门就看见黎耀祖正等在那里。
此时黎耀祖总算平静下来，拉着素问问：“大师，方才那几位怎么来了？”
“来转转，普通人家也要旅游呢。”素问笑着说。
黎耀祖心有余辜道：“太吓人了。你也不提醒我一下，差点将我魂给吓掉。”
素问认识他也算有些日子了，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般。
第六百七十四章 陈家的最后（）
皇帝从来到走，都没几个人知道，对法会更没什么影响。
后面的法会也都按部就班，一切顺利进行。
而在皇帝走的第二天就有主流网站的记者前来拍了一个专题，准备发到网上。
不知道是谁打过招呼。
对于这样的事情，素问自然是乐见其成，寺中也给足了方便。
而在法会进行的时候，几个人开车抵达了婺州。
二男一女，女的很年轻，也很漂亮，笑起来脸上还有两个酒窝。不过大多数的时候，这个女子都是阴沉着脸。正是陈嘉粱的前女友——眀贞。
而另外两个男人一个三十多岁，一个四十多岁，皮肤黝黑。
除了三人之外，还有个司机，同样是大马人，是其中一人带过来的。
“到了，就是这里了。”那个女子看着手机上的地图说道。
“那人知道老师的下落？”三十多岁的男子问道。
“肯定知道。”眀贞咬牙道。没想到阿嬷给自己报仇不成，竟然没了踪影。无论如何都要把阿嬷救回来。
“能把老师抓走的人，一定很厉害。我们两个不一定是对手。”另外一个中年男子沉声说道。
“我还联系了几个和阿嬷有旧的，出了一些代价，都答应如果找到地方可以出手帮忙。所以现在就是要找到阿嬷的所在。”眀贞说道。
听说还有后援，两人总算放心。
对付一个普通人很简单，但是麻烦的是后续，怎么把默拉救出来。
眀贞小心翼翼的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透明小袋，里面是一些头发茬。上次用了一些，剩下的这些只能够再用一次了。
将那些发茬交给三十余岁的男子，又说了陈嘉粱的生日。
有头发做引子，再有个生日就足够用了。
那男子将生辰写在一张纸上，又将头发包起来一起烧掉，同时口中施咒。
“跟着卡卢走！”那男子张开眼睛说了一句，拿出一个随身携带的木偶，那木偶在男子手中直接转了一个方向，而木偶所对的方向就是他们要去的地方。
车辆在城市之中穿梭，最后达到城市的另一边，在一条林道之中车辆突然停了下来。
“老师来过这里。”中年男子说道：“我下去看看，有没什么线索。”
片刻后那中年男子又回到车上：“确实来过，不过时间太久，看不出什么来了，走吧。”
车辆继续行驶，最后到达一个小区外面：“就是里面了。”
“我们不能进去，小区里面有监控，若是咱们进去被抓到恐怕有些麻烦。那些警察知道我们。”明珠说道。
最后一句话是指华立知道他们降头师。她不想在将阿嬷救出来之前再惹出什么麻烦。”
“等到晚上就行。”三十多岁的男子说道。
几人便将车停在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