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这样的金主,背景绝对不同一般,掌柜的不敢得罪,而如故又赖着不走,掌柜没了办法,可怜兮兮地一眼又一眼地睨小开。
小开看着摊在药引堆上的无赖,觉得这辈子的脸都被她丢光了,偏偏还不能丢下她走人,但要给她出钱,没门,别开脸,权当她是空气。
掌柜的被如故磨得没了办法,又不敢过于得罪,只得应付道:“如果姑娘坚持,那就这么着吧。”他寻思着这样人家的公子小姐哪里干过什么活,等他们做一做,吃点苦头也就知难而退。
如故立刻跳了起来,在门后拿了把扫帚塞到小开手中。
小开看着手中扫帚,生生地被气歪了鼻子。
他是第一商于家的少当家,多少大买卖等着他点头签单,让他在这里给人当小工。
一来没兴趣,二来没这闲功夫。
瞪着面前嘻皮笑脸的无赖,闭眼深吸了口气,镇定,和无赖生气不值,睁开眼看着凑到面前的笑脸,仍是气得差点把胸膛炸掉。
摸出两片金叶子拍在柜台上,黑着脸出门。
如故喜滋滋地收了药引,跟着小开出门,才发现忙了大半天,没吃一点东西,饿得前胸贴后背,一屁股坐到身边的小面摊上,见小开仍往前走,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忙一把拽住钱他的斗篷。
钱小开低头看见拽住他的小手,一肚子的火气全冲上头顶,他最恨的就是别人乱碰他,偏偏这个不要脸的对他想碰就碰,完全没有顾忌。
抓住斗篷衣襟,用力一抖,然如故攥得极紧,竟没能把那只小手甩开,越加气得脑门痛,少血色的脸颊上反而增了一抹淡淡的红。
如故挑眉,真是只漂亮又别扭的小兽,好脾气道:“饿了吧,吃点东西再走。”
小开从小锦衣玉食,无论吃用都极为精细,几时在这种地方吃过这种东西,看着被磨得油光滑亮的竹凳子,怎么看怎么觉得脏,哪里坐得下去。
如故猛地手上用力,她长得虽然柔弱,但手上力气却不小,钱小开一个没留神,竟被她拽得跌坐在她身边,身体向她肩膀压了下来,如故怕他在大街上起反应,反应极快地抓过桌上筷子筒把他推了开去。
好在小开穿的厚,而且又是一触即开,身体上没有太大反应,小开暗松了口气。
他不能远离如故,只好坐勉强坐直身。
这样的面疙瘩铺子,只有寻常的百姓才会光顾。
如故身上衣裳的衣料虽好,但极少装饰,看上去朴实无华,坐在尽是布衣的人堆里,倒也不觉得扎眼,可是钱小开从头到脚无一不奢华富贵,搁在这小摊上就像把一只孔雀丢进了猪圈,格格不入,连他自己都觉得别扭,扭来扭去,浑身不自在。
面摊老爹好心问道:“这位公子,是坐得不舒服吗?”
小开立刻和颜回话道:“没有,老丈多心了,挺好,真的挺好。”他为了表示坐得很舒服,故意把身体放松,可是他从小家教极严,早已经习惯了坐有坐相,站有站相,刻意的放松越加觉得古怪。
如故‘噗’地一声笑出了声。
钱小开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老人虽然卖面糊糊为生,但在小开看来,也是个买卖人,人家挣口饭钱不容易,他就算再怎么别扭,也不愿老人难堪。
如故心想,小兽倒有副好心肠。
要了碗面疙瘩,推了一碗到小开面前,“我在这里吃过两次,味道还不错,试试?”
小开看着黑乎乎的粗面疙瘩,哪里敢吃,身体笔直,对面前的面疙瘩是连手指都不碰一下,显得特别刺眼。
如故知道他精贵,也不勉强,自己拿了筷子稀里呼噜地吃了起来。
小开没有兄弟姐妹,又不耐烦父亲娶的那一堆妾室,所以基本都是自己一个人用餐,再好的饭菜,也提不起多少食欲。
看着如故‘哧溜,哧溜’地吃得极香,不禁怀疑,难道这难看的东西,真的那么美味?
转眼间见如故大半碗面疙瘩已经下肚,仍没有停下的意思,嚼了一口咸菜,喝一口面糊糊,越发吃得开怀,小开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心想,或许可以试一试。
犹豫着拿起筷子,蘸了点糊糊放进口中,是陈年的黑面,虽然没有霉味,却已经没面粉的面香味。
有钱人家是不会吃这种东西的,而穷人家吃不起新出的精面,能有陈年的粗糙黑面吃已经不错。
小开看着如故吃得香甜的模样,不由得迷惑,忍不住问道:“好吃?”
如故睨了他一眼,“我小时候,对我们来说,野山芋都是好东西,这东西连过年都吃不上一顿,能不好吃吗?”
小开微愕,都说没临安郡主小时候长在民间,可是没有人知道她小时候是怎么过的,难道真如她所说?
如故怕小开碗里的面疙瘩凝固,抽了他手中筷子搅了搅,塞回他手中,“你平时养得太精贵,身子才这么弱,多吃些粗粮,绝对比你现在长得好。”
小开神使鬼差的挟了块面疙瘩塞进口中。
粗面疙瘩里参了些野菜,虽然带了些涩味,却也野菜的清香,面疙瘩虽然粗糙,却比精面多了些嚼头,不知是饿了还是受如故的影响,竟不觉得难以下咽,平时一小碗饭都嫌多的他,不知不觉竟把那碗面疙瘩吃了个干净。
如故又推了一碗到他面前,“多吃点,我请客。”
小开虽然平时摆着一副少年老成的架子,但终究是年龄小,心想,这无赖一分钱不他,现在她请客,吃她一次算一次,不吃更亏,当真把那面疙瘩又吃了个底朝天。
放下碗,才发现,他好像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多,望着面前的两个空碗,觉得不可思议。
钱小开感觉另一道目光落在空碗上,瞥眼看去,却见如故嘴角噙了一丝似笑非笑,仿佛在说,不是不吃吗,结果比谁都吃的多。
白瓷般的清秀脸庞上慢慢浮起一抹淡淡嫣红,极快地漫过耳根。
他脸一沉,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冷道:“结钱。”
老成模样是装出来了,但脸上的红晕却还没退去,让这只别扭的小受越加强娇憨可爱。
如故嘿嘿一笑,小样,装,接着装。
伸手进口袋,下一刻笑不出来了。
小开见她神情有异,有种不好的预感随之而来,“又怎么了?”
“好像出了点小意外。”如故轻咳了一声,也有些不自在。
“什么意外?”小开飞快看过她筒在口袋里的手,一个念头闪过,“你该不会加连这个都赖吧?”三碗面疙瘩也就九文钱。
如故默默地把钱袋翻过来,一个铜板从钱袋里滚了出来。
小开那种不祥的预感越加强烈,一把夺过她手中钱袋抖了几抖,一个字也没抖出来。
扭头狠狠地朝那无赖看去,这算什么?
如故堆了个笑脸,“再借八文钱,以后一起还。”
小开的脸瞬间黑了下去,瞪着面前的混蛋,眼都酸了。
这么抠门又不要脸的女人,他还是第一次见。
气炸了肺,他想不明白,这么个没皮没脸女人,怎么就顶了临安的位置,做了郡主。
其他吃面糊糊的人向他们看来,窃窃私语,不带钱来吃人家东西,穿成这样来吃霸王餐,丢不丢人?
小开的脸刷地一下红过猪血,丢下八文钱,急急暴走。
他发誓,以后这女人就算被狗叼去了,他都不会管。
如故心情大好,有个有钱的阔少爷跟着买单,真心不错,哄道:“你什么都缺就不缺钱,何必为钱不开心?”
什么叫什么都缺?
小开忍了半天的气,终于忍不下了,腾地一下转了回来,“我什么都不缺,就缺了心眼,才能让你为所欲为。”
在摊上吃面疙瘩的人,全向他们看来。
先看如故,虽然相貌极美,但一脸痞子相,而这少年紧崩着的俏脸嫩过人家小姑娘,又是一脸的端庄周正,怎么看都是好人家的男儿。
结果出来了,这位痞子姑娘用各种不要脸的手段,死不要脸地粘着人家良家少年,强迫人家做见不得人的下流事。
良家少年最终忍无可忍地爆发反抗了。
有看不过眼,又没脸色的人,起哄道:“这位姑娘,你折腾人家一个稚儿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去找‘花满楼’的无颜去。”
无颜成了如故的打脸标志,如故的脸顿时沉了下来,正要发作。
却听另一个人道:“说起无颜,一会儿有他的戏,赶紧吃完了,去看能不能找个树杈看两眼去。”
无颜有戏,如故怔了一下,丢了碗就跑。
她被人掐‘死’的事,无颜是重要线索,既然有无颜的消息,她绝对不能放过。
如故一走,那些人看小开的眼光,就多了几分同情。
有人好心劝慰,“小哥,这样薄情寡义的女人,走了好,你别难过。”
小开怔了一下,反应过来。
他们当他是‘弃男’了。
他少年老成,办事稳重。
他年龄虽小,不但在钱家,就是在商界的最高层都极受尊重。
被如故气得半死,还被人当众说成稚儿,现在居然从稚儿变成了‘弃男’。
是可忍,孰不可忍。
死女人,我一定要你好看。
小开铁青着脸,一跺脚向‘花满楼’的方向急奔而去。
**
无颜离开京城这些日子,‘花满楼’的生意明显大不如以前。
无颜突然出现,并开口说要登台。
秋娘欢喜得跑前跑后,四处张罗。
时间虽然短,但刚打出无颜的戏牌,没一会儿功夫‘花满楼’就没了空位。
秋娘望着满席的席座,喜得有眉没眼,正想去二楼,挨间请安问候,门外冲进来一人,撞得她得直接贴到了门框上,小厮手忙脚乱地把秋娘从门框上拨起来,秋娘开口要骂,忽地看清如故的那张脸,身子一颤,把到嘴边的骂人话生生地咽了回去。
怎么又是这个煞星。
再看如故身后跟着个漂亮得像无锡娃娃的少年。
小开从来不到这种风月场合,秋娘自然不曾见过,只见那少年身上衣料是连宫里娘娘都难得到一块的冰蝉纱,而他腰上的坠子,一颗珠子就能买下十间‘花满楼’。
这样的人物,她哪敢得罪。
苦着脸上前行礼,“郡主……今儿……”
‘没位置了’四个字,怎么也鼓不起勇气出口。
一顶轿子在门口停下。
一个小贵妇挑起帘子,从轿子里扶出一个富态的贵妇。
那贵妇手里捏着一串佛珠,没戴金银首饰,素打扮,却自带着自小养出来的贵气。
秋娘一看来人,赶紧丢了如故,迎了上去,“您来了,我给您留了最好的雅间。”
贵妇轻点了下头,举止雍容高贵,穿的是贵妇衣服,但那气度倒象一国之母。
如故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没注意到小开无声地退到不起眼的角落。
贵妇向如故望来,看了两眼,惊讶地唤出声,“临安?”
如故被点了名,又不知道这贵妇是什么人物,不敢乱认。
但看她的举止风度,再加上秋娘毕恭毕敬的模样,能断定这个贵妇不是寻常人。
走过两步,行礼下去。
贵妇眉开眼笑,一把拖住如故,“我今儿刚回京,听说有无颜的戏,就直接到这里来了,正寻思着派人去临安府叫你过来,等戏散了,就一起进宫,没想到竟在这里遇上。”
果然是宫里的贵人。
如故笑着打哈哈,“娘娘厚爱。”
贵妇拉着如故的手不放,“你来看戏的?”
来找人的,但这话,如故不好直说,“出来办点事,无意中听说无颜有戏,就过来凑个热闹。”
贵妇看如故身边也没个人跟着。
“可约了人?”
“没约人。”
“你一个人?”
“不是。”如故回头不见了小开,‘咦’了一声,看向四周,见小开隐身在人群中,显然是有意避开,道:“被挤散了,不知去了哪里。”
“散了就算了,既然是一个,今天就陪着我看戏吧。”
“难得娘娘清清静静地看一出戏,我怎么好打扰娘娘。”
“叫什么娘娘,先不说我现在已经心在佛门,就是放在过去,以你母亲和我的关系,你也要叫我一声陈姨的。”贵妇拉着如故的手不放。
如故暗吃了一惊,原来她就是当朝的皇后娘娘,而她口中的母亲,正是她名义上的义母,实际的亲生母亲越真。
越国和北朝结盟,为了搞好关系,北朝皇后自然要和越国女皇搞好关系。
据说萧越的母亲死的早逝,北皇后来立了丞相的女儿陈妃为后。
这位陈妃是个贤良出了名的。
当年萧越一直征战在外,虽然功勋累累,又有母亲娘家势力为支持,但死去的人终究比不过活着的人,在朝中势力自然薄弱。
陈后娘家一派的大臣,自然一力主张扶陈妃的儿子为太子。
陈妃的儿子四皇子在温室里长大,虽然有强大的娘家作后盾,他本人却没什么大能耐,远不如用累累功勋的太子。
于是朝中即时分成了两派,两派关系迅速恶化。
这时皇后毅然站出,支持封萧越为太子。
而她为了自己家族退出太子之争,离开京城,去妙华寺带发修行,封号了尘。
北皇为她的做法深为感动,她虽然离宫,却从来没有另外立后的意思,反而在她皇后的宝座上镀了一层金。
她虽然在外修行,却妥妥地坐着她的皇后宝座。
自从越国和北朝结盟后,陈后和越皇的关系确实不错。
如故听三顺说过,陈后对极品女是百般维护,极品女不管闯什么祸,被告到宫里,陈妃一律摆平。
陈后可以说是极品女的护盾之一。
如故和极品女虽然长得一样,但性格言行完全不同,陈后和极品女走得越近,如故越要对她敬而远之。
但陈后开了口,她不能一口回绝,只好顺着陈后的意思,叫了声,“陈姨。”跟着她进了‘花满楼’。
刚刚坐下,隔着纱帘,见一个贵公子上楼而来,他身后跟了两个抱着阔刀的侍从。
那公子不是别人,正是一身便装的萧越。
人心隔肚皮,而皇家的人,谁不是戴着层层的假面具,如故不知陈后退出太子之争,是真心让贤,还是另有居心。
毕竟想坐上皇位的人太多,她先行避让,拿让萧越和那些人斗,等两败俱伤,她再出来坐收渔利,也未尝不可。
在她不能确认陈后是真心不要太子之位以前,不会让陈后知道她和萧越的关系。
看见萧越只当没看见。
就算面对面,也当不熟悉。
毕竟太子长年在外,最近才回京,她和太子不熟,合情合理,要不然,极品女也不会和萧宸搞在一起。
萧越没想到在这里碰到陈后。
既然碰到了,免不了得过来请安。
萧越挑帘进来,不看别处,径直给陈后行礼,“皇儿见过母后。”
陈后满面是笑,忙示意他入座,“听说前一阵的战事很辛苦,今天见你,果然又轻减了。”
萧越笑笑,眉宇间透着英气,“在外跑着习惯了,不觉得辛苦。回了京,闲着无事,反而胃口不比得之前,才瘦了些。”
他这时一身黑色便装锦袍,没有他带兵时的杀气腾腾。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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