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天亮,马车才停了下来,小孤揭起车帘,“我只能送到这里,往前十里就是临安。”指了指三通,“她叫三顺,是去临安郡主府做丫头的,你带她一起去吧。”
“有缘再见。”
小孤嘴角轻扬,露出他招牌的爽朗笑容,并不多话,‘驾’了一声,驾车而去。
如故望着马车卷尘而去,不知道能不能以临安的身份安顿下来,也不知道和小孤这一别,还能不能再见,但他对她的恩情,她记下了。
三顺抬手在如故面前挥了几下,“喂,走远了,还不回神?”
如故淡瞟了她一眼,用头巾包了头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转身朝临安的方向大步而去。
三顺追上去,“喂,临安郡主府是不是从这边走啊?”
如故转脸过来撇嘴一笑,“我不认得路。”
三顺愣住,小孤把她交给了一个路白痴?加快步子转悠到她面前,“你不开玩笑吗?”
在二十一世纪,魔鬼教官对如故做的最多就是生存训练,辨别方向道路更是生存训练中最基本的功课,就算她是第一次来临安,也不会找不到临安府。
如故斜瞥着三顺,多个倒霉蛋陪着走这一程,倒也不闷,“你既然叫三顺,为什么小孤叫你三通?”
“因为我有三个了不得的本事,所以他们叫我三通。”三顺抬起小脸,有些小得意。
“哪三通?”
“八卦通,路路通……”三顺一口气说完两个,不再说下去。
“还有一通呢?”
“坏事通……”三顺有些不好意思地绞着手指,“有谁想给别人使点绊子,给人添点堵什么的,就会来找我出点子。”
如故眉梢一扬,这丫头不错,“你怎么会进临安府当丫头?”
三顺扁着嘴,一脚踢飞脚边的一块小石子,有些郁闷地道:“坏就坏在我这个坏事通上,我有一个双胞胎姐姐,从小就喜欢我们表哥,表哥家里逼他娶亲,可我姐姐在临安府里当丫头,到出府还有三年,等她出府,表哥别说娶亲,就是儿子估计都有了。我姐姐问我怎么办,我说私奔呗,哪知我姐姐真和表哥私奔了。临安的丫头私逃,全家都得坐大牢,我娘知道是我出的主意,非要我去临安府,代姐姐把那剩下的三年苦差做满。”
“你是说去郡主府当差,是苦差?”
“当然是苦差。”三顺同情的将如故从上看到下,如故一身布衣,怎么看都是寻常百姓人家的姑娘,“你该不会也是去临安府做丫头的吧?”
如故含糊地‘嗯’了一声,既然三顺被称作八卦通,或许能知道一些关于临安的事。
三顺觉得很有优越感,摆足了架子,道:“看在我们同车的份上,就告诉你,免得你进门没两天就被人……”她抬手在脖子上做了个‘咔嚓’的作动。
“不可能吧?听说昨天临安还在扬州差点被舒雅公子和她那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当街给揍了。”
三顺压低声音,道:“那个临安在外面软得跟个柿子一样,谁都可以捏,可是在自己府上,简直就是个魔鬼,把府里的人折磨得生不如死,无人不恨。如果不是顾忌她的教导官云末,只怕那硕大的郡主府早就白骨堆成山了。府里上上下下的人,敢怒不敢言,成天战战兢兢的过日子,免得脑袋搬家还是轻的,就怕被弄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还要连累家人。你说在这样的地方当下人,不是苦差,是什么?”
如故皱了皱眉头,如果三顺说的是真,临安还真是一个极品。
三顺见她发愣,以为如故被自己的话吓到,一拍如故的肩膀,“所以啊,你进了府,能离魔鬼郡主多远,就多远,千万别去招惹了她。”
三顺说得正欢,突然看见突然见一个银紫色以及降红的烟花弹双双窜上天空,三顺抬头看见,两眼放着光,道:“玉玄公子和钱公子回府了。”
紧接着又有一颗墨绿色的烟花弹在天边升起,三顺激动得差点爆了血管,“容公子居然也到了。”
远处光华闪过,又一个墨色的烟弹冲上天空,三顺‘咦’了一声,“这是谁?难道是那位和临安府签下契约,却从来没回过府的那位神秘公子?”
用烟花作为信号弹并不稀罕,如故被三顺左一个公子,右一个公子的叫得头晕,“他们都是些什么人?”
“是郡主府里的公子。”
“公子?”
三顺像看怪物一样看如故,“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说来听听。”
“听说临安小时候生了场大病,虽然没死成,却伤了魂魄,需要一些纯阳的男子镇府避邪,这些男子是府里的贵人。”
013 人命如纸()
刚到临安门口,从侧门里窜出来一个肥胖妇人,一把揪了三顺一边耳朵,生生地拧了半转,骂道:“你这该死的丫头,就知道偷懒,叫你去给我取点东西,就整天不见人影,东西却也没给我取来,看我不打死你……”
“哎哟,好痛……我的耳朵……”三顺痛得脸色发红,一手护着被拧得通红的耳朵,一手攥着如故不放,哭丧着脸,“当真是苦差啊,还没进门,便先要遭罪,快帮帮我,帮助我去找一找云公子。”姐姐说过,如果在府里真遇上麻烦,能救她们的只有云末。
“呸,你以为去找云公子就可以保你?别做梦了,别说云公子,就是郡主在,老娘一样剥你的皮。”妇人抢过身边正在扫地的小厮手中扫把,狠狠地往三顺头上打去。
三顺被死死拽住,没有地方可躲,又不敢还手,眼见扫把已经到了头顶,只得举了手起来挡,手背顿时红肿一片。
肥婆还不解气,还要再打。
如故刚进训练营的时候,因为年龄小,身子也弱,处处被人欺负,最看不得别人狗仗人势欺负弱小,明知三顺是代她姐姐挨打,怒气仍直冲脑门顶,正要上前夺肥婆手中扫把。
已有一人抢先一步抓住肥婆手腕,冷哼一声,“云公子不在府里两年,你们就以为可以随便破他定下的规矩,无法无天了吗?”
来人二十岁上下,黑发随意用了条帛布在脑后一束,一身黑色劲装,单手握着把长剑,刀刻般的五官野气张扬,面容刚毅清冷,深褐色的眸子闪着锐利的光芒。
如故见有人出手,不再强行出头,退在一边冷眼旁观。
胖妇人听了那话也是陡然一惊,回头看清来人,肥胖的脸上露出不屑的冷笑,“我说是谁敢这么放肆,原来是弘凌啊。你一个小小侍卫长也敢来管姑奶奶的事,凭姑奶奶的身份,别说公子,就是王妃也得给三分薄面。丫头偷懒,不做事,别说我打她几下,就是把她打死了,还会有谁能把我怎么样?”
弘凌气得脸青,“你让她做什么了不得的事,她没做,可以把她往死里打?”
“这……”胖妇人语塞了一下,又再强硬道:“我为主子办事,几乎轮到你一个小侍长过问?倒是你去接郡主居然把人给弄丢了,王爷正在发脾气呢,你有管别人闲事的功夫,倒不如去想想办法,看怎么活过明天。”
如故眉头微皱,不知这恶奴是什么来头,仗势到了这地步。
不过,不管她是什么来头,如果她成为临安的话,第一个先灭了这恶婆子。
弘凌听了那通威胁加嘲讽的话,面不改色,眸色却冷了三分,“不见了郡主,我自会向王爷领罪。”夺了她手中扫把,就地一丢。
胖妇人被弘凌的力道带着身体失去了平衡。
如故不着痕迹的向前伸了脚出去,三顺看见,在胖妇人身后很合时宜的轻轻一推,胖妇人往前踉跄一步,绊在如故的脚上,顿时扑倒在地,摔了个狗啃屎。
周围看热闹的人,早看不惯胖妇人的作法,看到这里哄地一下笑出了声。
如故和三顺交换了个眼色,做着鬼脸,继续看戏。
弘凌将二人所行看在眼里,向如故看来。
如故朝他眨了眨眼。
他不禁又朝她看多一眼,才将脸别开,并不揭发她们二人。
一个将官打扮的人挤进人群,一眼便看见立在场中的弘凌,皱了眉,“还没寻到郡主?”
弘凌脸色一黯,“没有。”
将官脸色越加的黑沉下去,接着看见趴在地上披头散发的妇人,愣了一下,“端妈妈,这是怎么了?”吆喝着两侧属下,“还不快扶起来。”
如故嘴角一撇,看样子这恶妇在府中还真有不低的地位。
端妈妈被人扶起,见有人撑腰,越加地使横,扑上前去揪打弘凌。
她以为有副官在,这小子不敢再造次。
哪知弘凌竟是个不怕死的,竟板着脸侧身避开,让她扑了个空,更加强狼狈。
四周的人顿时哄笑起来。
“你这该死的小子,居然敢……”端妈妈脸上更挂不住,怒羞成怒,上前扑打弘凌。
将官怕事情闹大,低喝了一声:“弘凌,不得放肆。”
弘凌睨了副官一眼,只得站定,任恶妇打来。
如故再也看不下去,正要上前阻止。
身边有马车路过,车里传出一个沉静低哑的声音,“停。”
声音不大,柔和温暖,叫人听了如沐春风。
然只是这么一声,所有戏笑声即时停下,连端妈妈打向弘凌的手也停在了半空中,脸色一变,慢慢垂了下来。
刹时间,四周安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杖击四十。”车内那好听的声音又起,声音依然温和,全然不带愠意,然话中之意却冷情得叫人心尖都颤了一颤,又叫人不能抗拒。
端妈妈脸色瞬间煞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勾勾的看着那辆马车,浑身颤如筛豆,牙齿咯咯作响,半晌才回过神,厉声道:“你不过是郡主身边的一个男侍,敢这么对我?等郡主回来,我一定会让郡主禀报皇上……”
但任她怎么叫喊,已经有人上来,把端妈妈按了,不理会她杀猪般的叫,就地一五一十的打了起来。
杖击四十,体弱些的女子已经能去了命,在他口中说出却轻描淡写,简单的如同吩咐人去摘枝花束。
马车缓缓启动,向侧门驶去,这里发生的事竟像和他无关一样。
如故望着马车离开,怎么看都是一辆寻常到放大街上也不会有人多看两眼的马车,看不出这辆车里坐的是什么大人物,能让这些人惧怕成这模样。
将官刚才还对端妈妈百般讨好,这时竟不敢上前讨半句情,见马车驶来,忙退到一边,让出道来。
端妈妈固然可恶该死,但那人眼都不眨一下就等于判了端妈妈的生死,真不是一般的心狠手辣。
恶魔教官曾告诉过如故,在古代最轻薄的东西是‘缘分’和‘人命’。
不要相信所谓的‘缘分’,更不要以为自己命大,可以比别人活得更长。
如故看着挨完打,被人像死狗一样拖走的端妈妈,心底升起了一股寒意。
014 回府()
副官抹了把额头上渗出的冷汗,对弘凌说话也客气了几分,“王爷那儿……”
“我这就去王府向王爷请罪。”弘凌声音仍然冰冷不带波澜,翻身上马。
丢了郡主是大罪,这一去,生死难料,三顺感激弘凌刚才救她,望着弘凌笔挺的身影,眼眶发烫,追了一步,“喂,谢谢你救我。”
弘凌轻点了下头,算是受了她的谢,纵马就要离开。
“等等。”如故突然叫道。
自从如故绊倒端妈妈,弘凌就注意到这个蒙着脸的姑娘,听她叫唤,回头过来,“姑娘有事?”
如故不答,慢慢解开头巾,露出脸来。
她一身布衣,但当众人看清那张秀丽的容颜,一怔之后,齐齐地跪了下去,只剩下搞不清楚状态的三顺,望着如故有些莫名其妙。
将军下跪道:“末领恭迎郡主回府。”
弘凌翻身下马,也单膝跪下,道:“弘凌失职,请郡主治罪。”他固然恭敬,神色间却全无奴相。
三顺惊了,“你是郡主?临……临安郡主?”
如故瞟了她一眼,不答。
她隐隐感觉临安失踪和自己有关,既然临安不在,那么她就不介意利用这个身份救一下弘凌,至于以后,见步行步。
将官看见如故,像看见了救星,“端妈妈……”
“你是想代她求请,还是想给自己脱身?”如故眉头一皱,眼里多了一抹不屑,不再搭理他,对弘凌微微一笑,“你起来吧。”
弘凌也不多话,径直起了身,站过一边。
将官有些懵,郡主这是什么意思?
是怪他方才没给端妈妈求情?
可是那位虽然两年不曾过问过府里的事,但不表示他的大权不在,在临安府的地盘上,就算到了王妃在,也不能把他怎么样。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参将,哪敢多嘴?
一匹快马急驰而来,马还没停稳,跳下一个人来,向如故行了一礼,递上一张贴子,“太子请郡主约个时间,一同去清华寺走走。”
如故认得这位是萧越身边的副将,接下贴子,随手打开,贴子上的花纹是他们经过特殊训练才能看懂的文字代码。
萧越说,已经连夜进行了探查,不见临安的踪影,照这么看,临安真的已经消失。
“你去告诉萧越,等我想好时间,会给他回话。”
副将领命走了。
如故嘴角微微扬起,萧越做事果然有效率。
在这个人口管理极严格的国度,没有身份牌寸步难行。
现在身份牌有了,她就可以安心做她要做的事。
临安在外面,处处被欺负,说明她人际关系不好,也就意味着,她的应酬会少这很好。
至于那些贵人,想找她的麻烦,她不介意把临安的恶名坐正。
“都散了吧,我想自个进府,都别跟着。”
虽然临安不知所踪,但她对临安的的习性一无所知,如果让别人察觉她和临安的习性差别太大,难免多事。
所以在她熟悉府里情况之前,最好和府里的人适当地保持一些距离。
如故到了这门口,自没人敢动她一根毫毛,安全不必担心。
弘凌见叫散,转身就走,连眼梢都不向如故扫一眼。
如故嘴角一抽,这态度……
伸臂一把捞过呆若木鸡,愣杵在一边的三顺,挑眉,皮笑肉不笑的将她睨着,“三通……”
“你……你……你是冒牌的吧?要不然怎么会穿成这样子,又怎么会和我一起从扬州来……”三顺脸色发。
路上她给如故说的那些话,足够把她剐上千层皮。
如故皮笑肉不笑,三顺一哆嗦,扯了嘴角陪笑,模样很傻。
“郡主……大人大量,不计小人过……”
如故啐了她一口,见风使舵是不是晚了些?
三顺抹把脸,即时住了嘴,脸上假笑时间久了,有些发僵,模样越加的憨。
如故手臂收紧,将她的脖子箍得更紧些,脸上笑意更浓,“你想不想少受遭些罪?”
三顺懵懵的点头。
“想不想日子过得舒服些,少受些打骂?”
三顺又点头,现在只求保命……她说啥,是啥……
如故眼里笑即时一敛,“那就把把小孤送我们回来的事烂在肚子里。”
三顺忙连连点头,这话不用她吩咐,也是要烂在肚子里的,被别人知道,她姐姐跟男人私奔了,而她是来充数的,她比谁都死的快。
“另外,去打听刚才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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