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故惊住,怔怔地看着成群的赤血蝶轻柔地在止烨伤口上拂过,那些伤口在光晕下迅速愈合,转眼间竟连伤疤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赤血蝶光成光晕消失在空中,那橘子花香也渐渐散去。
如故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伸手向他背上摸去,刚才还烂得见骨的后背竟完好如初,结实而光滑。
她大口地吸力,“这不是梦,不是梦。”
吞咽了一下,又伸手向他脖子上拭去,拭去脖子上糊着的血迹,看见下面完好的肌肤。
如果不是他身上残留的鲜血,她一定会认为刚才只是一个梦。
大着胆子,把手覆在他的颈侧,指下有轻微的脉动。
如故整颗心都卡在了嗓子眼上,抖着手指,试着伸到止烨鼻子下。
微弱的气息拂上她的手指。
“止烨。”如故胸口紧窒得透不过气来,生怕这是幻觉。
把他翻转过来,摸到他的心跳,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虽然她无法理解刚才发生的一切,但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止烨活过来了。
石门哗地一声打开,浓烟翻卷而出,呛得门外玉玄一阵咳。
玉玄捂着鼻子扑了进来。
石屋里还有没熄灭的火焰,浓烟滚滚,难以视物,急叫道:“止烨,小魔头。”
如故听见玉玄的声音,精神一震,“玉玄……”吃力地抬起手,向他求助,手刚刚穿过浓烟,胳膊像灌了铅一样往下坠,怎么也支撑不住,缓缓垂下。
站在门口的四儿忽地叫了声,“魂魄。”
“什么?”玉玄看见被鲜血染红的小手,胸口像被铁锤狠狠地捶了一记,脸色陡然惨变,急步上前,抓住如故的那只手,急声叫道:“别走。”
云末毁去石门机关,不会再被人关上石门,抢身进屋,挥袖扫开石屋中没能散去的烟,露出一身是血的如故,以及被她紧抱在怀里人事不知的止烨,心脏猛地抽紧,三步并两步地上来,蹲下身,把了下止烨的脉搏,止烨的脉搏虽然微弱,但无大碍,松了口气。
玉玄抓着如故的手还没放开,看着云末的动作,怔了一下,突然意识到鬼魂是抓不住的,那么他抓在手中的是……
凑上前,看看半边脸沾着血污的如故,又看看她抱着止烨,视线仍转回如故脸上,这张脏得不成样子的脸虽然没有血色,但绝对不是死人的脸,愣道:“你没死?”
“你丫才死了。”如故怀抱止烨,如同当年抱着将死的萧越,最怕听见的就是‘死’字,听玉玄开口就是‘死’字,恨不得把他一巴掌拍死,哪里还有好口气。
还能骂人,看来真没死,回头瞪四儿,“你不是说她是魂魄吗?”
四儿仍是老实巴交的模样,道:“我说的是夏老太婆的魂魄。”
玉玄愕住。
如故被玉玄拽得身体前倾,挣脱不出来,她怕挤压到昏迷不醒的止烨,怒道:“你要拉着我到什么时候?”
玉玄视线落在他紧抓着如故手腕的手上,脸即时臭了下去,狠狠地摔开如故的手,耳根子火辣辣的像抹了辣椒水,恼羞成怒,“谁,谁要抓着你了。我只是……只是担心止烨……”
现在最担心止烨的莫过于如故,她听到‘止烨’二字,没了和玉玄吵嘴的心思,“他怎么样?”
“没事,带他去找容瑾。”云末向如故看去,“你有没有伤到哪里?”
“我没伤到。”如故得了云末的这句话,心定了下来。
云末已经看清,她虽然一身的血,但衣裳完好,没有破损,可见这些血,都不是她的,视线落在了如故和止烨还连在一起的输血管子上。
如故淡定地拨下针头,麻利地撕下一片衣角,把止烨手臂上的针头孔绑住。
玉玄忙抱起止烨,一边快步走开,一边对四儿吼道:“下次说清楚来。”
四儿一脸无辜,弄不明白玉玄为什么突然发这么大脾气,“这有关系吗?”
玉玄想到刚才拽着如故的情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恼道:“当然有关系。”
四儿跟在玉玄身后摸了摸后脑勺,恍然大悟,“你该不会是担心郡主吧?”
“谁……谁担心那魔头了?”玉玄被四儿一脚踩到痛脚上,立刻炸了毛,“喂,四儿,你是不是该回去了啊?”
四儿老实道:“云末让我跟在郡主身边,留意那些东西。”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玉玄越加怒不可遏,凶道:“尽看些没用的,要你干嘛?”
四儿觉得委屈,但睨了玉玄的怒脸一眼,没吱声。
他不出声,玉玄一肚子气没地方出,重哼了一声,道:“你到底要赖到什么时候才肯滚回去?”
如故听着玉玄二货渐渐远去的粗嗓门,彻底没了语言,感觉云末的视线一直停驻在她脸上,忙压着自己手臂上的针头孔,道:“夏老太婆自爆,止烨被震晕了。”
她不知道刚才神奇的事情是怎么回事,但直觉这样诡异的事情传出去,一定会给止烨带来祸患。
所以闭口不提。
云末扫了眼炸得零零碎碎的焦黑残骸,轻点了点头。
有人在这狭窄的空间自爆,如故能丝毫不损,只能是止烨用他的身体来护住她。
这样的话,止烨就会受更重的伤,绝不可能只是震昏过去。
从如故那一身的血迹,也可以知道刚才的情形是何等惨烈。
他又看向如故拨下的针头。
如故默默地把输液管收起,又拾起掉在地上的半边玉佩,放进怀里。
“你还好吗?”云末拂开她脸上湿濡濡的碎发。
“我没事,止烨他……”
“有容瑾在,他不会有事。”
如故放心了,扶着墙起身,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才发现腿早软得站不起来。
云末不顾她一身血污,把她打横抱起,向门外走去。
“我只是……”如故觉得自己应该解释一下,自己只是腿麻,而不是吓得腿软。
“你就不能安分吗?”他声音仍然温和,但不掩责备的口气。
“我都说了没事了。”如故在二十一世纪时,几次在生死边缘上滚过,对自己的生死看得很淡。
云末脚下停了停,转头向她看来,眼里是如故从来不曾见过的愠怒。
之前是太沙岛,而这次又近距离地去接触鬼殿的人。
虽然明知止烨会保她安全,但在石门落下的瞬间,他仍止不住的担心。
如故被他看得心虚,慢慢垂下了头。
“你们的事,做完了吗?”如故一想到,他们做什么事,都把她撇在一边就憋屈,但她不过是半路回到这身份的游魂,没有资格要求他们什么事都向她汇报。
他轻‘嗯’了一声。
鬼殿的人在古井里埋下了三生石碎片,就一定在石海村设置了据点。
只是鬼殿的人太狡猾,他们明知道他们的据点就在石海村,却查不出来。
他知道当年鬼殿靠着这片海域吸收资金,所以这片海域一定有人和鬼殿来往。
只要找出石海村里的这个人,就能查到鬼殿的据点。
为了引出鬼殿的线人,小开才安排了这场拍卖会。
正因为这场拍卖会,发现夏老太婆把寒香送去拍卖场。
如果没有强大后盾的人,绝不敢在公然收留了寒香后,又把寒香送去拍卖场。
她敢这么做,一定有人在她身后,为她安排好退路。
能有这能耐的人,只有鬼殿。
所以他们安静地等着寒香被人拍下,夏太婆得了钱,必须把绝大部分的钱交给鬼殿的人,那么他们就可以顺藤摸瓜地找到鬼殿据点。
如故一个报不平,把计划打破。
虽然小开布下烟雾阵,但只能短时间地迷惑夏老太婆,却骗不了暗处鬼殿据点的人。
鬼殿据点的人一但发现他们暴露了,立刻就会撤离。
守着夏老太婆,不过是想能捕捉到点蛛丝马迹,再做打算。
现在夏老太婆自爆,这条线也就此断去。
他们这趟计划彻底失败。
他和鬼殿的人交手,已经不是一次两次,计划失败固然会失望,却并不会有更多的感觉。
他气恼的是明明想把如故远远离开,不让她涉及其中,她仍是卷了进来,还差点出事。
刚才如果不是止烨以死相护,又或者不是止烨体骼与寻常的人不同,这会儿如故已经和夏老太婆一样,成了一堆焦黑的残渣碎骨。
那样的结果,他光想想,都觉得后怕。
如故等了一阵,不见他说话,没话找话,“我们府上要多一个人了。”
“嗯。”
“是一个很漂亮的姑娘。”
“嗯。”
“其实她是一个鲛人。”
“嗯。”
“你……生气了?”
“你说呢?”
“你不会这么小气。”
“我还真这么小气。”
“……”
云末一直抱着如故回了住处,吩咐三顺备了浴水,才放下她,一声不出地离开。
如故看着他的背影,意识到他这次真的气的不轻,以为他是在气她坏了他们的好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扁了小嘴,看见刚刚被救下的寒香,出现在小拍卖场上,只要是有血气的人,都不会置之不理。
如果他们不这样事事瞒着她,她又怎么会胡乱出头,毁了他们的计划?
如故惦记着止烨的伤,快速洗干将身上的血污,换过干净衣服就朝着止烨房间走去。
进了门,见容瑾正在给止烨盖被子。
轻手轻脚上前,小声问:“他怎么样?”
容瑾连眼角都不瞟她一眼,转身出屋。
如故忙上前拽住他的袖子。
他冷眼瞥来,睨向被她拽着的衣袖,示意她放手。
如故拉着不放,坚持自己的问题,“他因我而伤,我有权知道他的情况?”
容瑾眉头微微拧起,扫了她一眼,终于薄唇轻启,“内脏俱损。”干干脆脆,没一个多的字。
“会死吗?”如故仍攥着他不放。
“不会。”他从她手中扯出自己的衣袖。
“如果遇上大动脉的血管破裂,你会怎么办?”
“先刺穴减缓流血,再护住心脉,然后缝合破裂的血管。”
如故怔了一下,他竟会缝合伤口。
“教我刺穴减缓流血的方法。”
他直接不理她了,摔开拽着他衣袖的小手,回了自己房间,顺手关了门,把如故关在门外。
如故望着紧闭的房门,撇了撇嘴,这人还真是不近人情。
悻悻地回到止烨房中,见止烨嘴唇发干,取出干净丝巾,在杯中沾了些水,轻轻抹在他唇上。
在床边坐下,摸了摸额角,低声道:“以后不要做这种傻事,如果非要死一个,活下来的那个才是最痛苦的,我宁肯是死了的那个。”
云末站在门外,听见她这句话,一双眼黑得越加的深沉。
如故深吸了口气,为止烨掖好被角,看着他如同熟睡的英俊脸庞。
耳边响着止烨先前问过的话,“你真不记得小时候的事?”
心里一阵痛楚,她真不记得了太多的事。
容瑾的药童进来,“我要给止烨公子擦身子,郡主请回避。”
如故只得起身出去。
见寒香等在她房间外,取出从夏老太婆那里捡来的半边玉佩,递给寒香,“这是你的,拿去吧。”
寒香接过玉佩,眼圈一红,正想道谢,见无颜摇着扇子歪在门框上,视线落在寒香手中的玉佩上。
寒香忙把玉佩收进怀中。
无颜勾唇笑了一下,“越皇出游常州,让你过去看一看她,云末说一会儿就动身,让你快些收拾。”常州离石海村不过一天的路程。
“他为什么不自己来说?”
“他得安排这一大堆人马的吃宿,所以只好让我这个闲人来跑跑腿。”
如故皱眉,这当然不是理由,“止烨……”止烨伤重,这时候不适合赶路。
“止烨暂时留下,由容瑾和玉玄照看。”
如故沉默,母亲这时候召见她,必定有事。
她做梦都想看一看为了她,放弃自由,拼着一切把世上最好的全给她的母亲。
但止烨为了她才伤成这样,她又怎么可能在这时候丢下止烨离开?
玉玄抱着大刀摇摇晃晃地走来,一脸臭屁地瞥了如故一眼,“你还是赶紧走吧。”
“什么?”如故微怔。
“你知道容瑾最看不得你的,你整天在这里晃,坏了他的心情,万一他手一抖,把药弄错了,吃苦头的可就是止烨那小子。”
“啥?”如故无语,这是什么谬论,能成为顶级的医生,能因为看见她就心情不好到弄错药?
玉玄也知道自己胡诌的理由太过牵强,不自在地干咳了一声,道:“反正你在这儿也帮不上忙,该干嘛干嘛去。”说完转身就走。
如故的脸直接黑了下去,这帮小兔崽子,就这么嫌弃姐啊?
无颜‘哧’地一声笑,“凤儿,我们还是去看越皇吧,没必要在这里碍人眼。反正有容瑾在,止烨用不了多久,就活蹦乱跳了。”
“我们去见我娘,跟你一个外人有什么关系?”
“我和郡主的关系……怎么能是外人。”他挑了挑眉,媚眼一眨,“难道郡主忍心让无颜孤零零地一个人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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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 肉丸子的宠物()
如故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不过她这点医术在容瑾面前确实没有用武之力,而且无颜和止烨的感情更是好的穿一条裤子,止烨重伤,而无颜不留在止烨身边,却去见她母亲,说明两个问题。
一,有容瑾在,止烨真的不会有事。
二,母亲这次召见,真的有很重要的事。
这两点少了一点,无颜都不会离开重伤止烨。
思前想后,转身让三顺收拾行礼。
无颜又睨了寒香一眼,才转身离开。
寒香想去帮三顺。
如故拉住她,“我带你回去,不是想要你做我的奴婢。”
寒香怔了,迷惑地看向如故。
“在临安府,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但记住,你不是奴婢,没有义务服侍任何人,也不受任何人约束,你是自由的。如果你想找你的哥哥,我也会帮你找。”
“我不找。”寒香低下了头,亲情固然美丽,有时却也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
她是鲛人,如果出现在哥哥身边,就会把他的身份暴露出来,给他招来无妄之灾。
如故轻叹了口气,真是个善良的姑娘。
无颜回到房中,依在窗边,手腕一转,手中多了块半圆形的龙纹玉佩,如果仔细看,能看出这块玉佩只是环佩的一半,上头刻着‘平安’二字。
他把玩玉佩,眼底沉得不见一丝光亮。
门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他手一握,再摊开手,玉佩已经不见。
“进来。”
小厮推门进来,“云末公子问公子,可还有什么事没有做完的?”
“没有了,我随时可以动身。”
小厮行了一礼出去。
临行前,如故又去看过止烨,确认他真的没有大碍,只是需要静养一阵就能好起来,才放心离开。
到了门口,听见小厮站在门口,道:“容公子,柳儿姑娘等在村口,说想来照顾止烨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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