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要贪污、索贿、吃回扣,这部分钱是看不着的。都在哪儿出,当然还是下面!对这些情况最清楚的其实是我们的乡镇干部,乡镇养那么一大堆闲杂人员到底需要多少钱?哪个乡长镇长心里没数?金池县去年的银行存款增长很快,都是农民的存款吗?当然不是。我们再看一下一些村镇干部的住宅和吃穿,这些钱又是从哪儿来的?据去年金池县报上来的数字,农民人均纯收入一千八百多元。学强同志专门搞了一个调查,走访了许多农民,一个农民给学强同志说,种小麦每亩用底肥九十元、耕地二十元、种子七十元、播种费十五元、水费八十元、锄草灭虫五元、追肥十元、收割费三十元、费改税十元,杂七杂八的都算上,一亩地的成本在六百块以上。每亩地产小麦1千斤,平均卖八毛钱一斤,每亩八百块左右,减去六百块的成本,剩一百多块,这还没算他个人的成本和劳动,即使算上其它经济作物,每亩加上二百块,也才是三百多块。那么,这农民纯收入近两千块钱是怎么出来的?
……
开完市委常委会回到家里,已经是夜里12点钟了。陈云天下车后就发现家里有点异常。过去开会应酬回来,到这个点上,家里早熄灯了。三天前,他接待德国考察团的代表,也是这个时候回的家,老太太、儿子、妻子胡金娥,还有小保姆,全睡下了。可今天是怎么了,三楼自已的家里灯火辉煌,好像还挺热闹似的。
进了家门,才知道了原委。陈云天本想说,我是市委书记,这样做不合适。可是,他见乡下的大哥大嫂都来了,又见母亲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只好把话咽到了肚子里。
坐到沙发上后,田婷玉端来了茶水。陈云天喝了一口说:“既然妈做主了,大哥大嫂又大老远的专门来了。……就办吧。”
老太太高兴了:“这就对了么,你该干啥干啥去。这事儿你大哥办转吧。”
大哥虽是个农民,可说出的话很有哲学味道:“你是州官,迷信这东西,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文允身子骨不好,我们不讲迷信,不烧纸,碰个干爹拴一下,毛病子就好了。
大嫂接上说:“这话对着哩。我们听妈的,兄弟你上班去。我和你哥张罗就成了。”
“这撞大运,要是碰上个掏粪的,也请进来?”胡金娥意味深长地问:“这,这合适吗?”
“有啥不合适的?”老太太说:“那也是天意啊!”
“这倒不是什么问题。”陈云天提出了心中的疑问:“关键是,这里头会不会有什么问题。你比如说,这是托谁去办的?究竟可靠不可靠?”
陈云天在官场上久了,什么样的事儿没经过?有些事儿在自已身上没有发生过,但在别人身上是发生过的。
他那年刚来兰河市当书记时,就发生过一件利用讲迷信拉干部下水的事。一个叫方圆建筑公司的包工头想承包市广电中心大楼的建筑工程,可是,跟刚上任的市广电局长索千里怎么也搭不上话。
正在着急的时候,兰河电视台的1号主持人、兰河市广电系统的头号美女焦银雯来了。
焦银雯是包工头的老乡,说话自然很是随便:“我有办法让你拿下广电局长。”
包工头眼睛突然发亮,抓住1号女主持人的手不放:“银雯妹子,你要是帮哥拿下这个工程,哥给你奖励20万!”
包工头驾车拉着焦银雯出城100多公里,到了乡下。包工头催促焦银雯:“你倒是告诉我呀,到乡里来干什么?广电局长的老家在这里?”
“别急呀,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把车靠边,减速。”焦银雯指着左前方一个农村居民点说:“看见了吗?那个地方为啥会有那么多的车?”
“对呀。”包工头也奇了怪了:“全是小汽车,怎么回事?”
“朝左拐,一直往里开,到最高的那栋楼前停车。”
包工头开车经过不少车的时候,发现了新大陆:“怪怪,看看这高级车就知道了,不是大款一定是领导!”
车到楼前的几辆车旁停下,就有年轻人打开了车门:“周书记在家,两位请!”
焦银雯下车径直往前走。包工头满腹狐疑的紧跟着走进了富丽堂皇的大院。焦银雯带着包工头上二楼,来到了后山村党总支书记周大贵的会客室。室内,坐着不少人在抽烟、说话。
周大贵见了焦银雯,高兴地迎过来握手:“银雯妹子来了,稀客,稀客!请!”
周大贵朝里间门打了个手势,焦银雯就进去了。周大贵又与包工头握手:“请进!”
包工头在周大贵的引导下,走进了里间。里间是朝北的走廊,焦银雯正站在最里的一个门前等着包工头。
三人走进铺着厚厚地毯的大客厅后,焦银雯介绍说:“周书记是我姨妈的儿子,他比你大,你叫他哥吧。……这位是我的老乡,兰河方圆建筑公司的杜长河老板。”
周大贵说:“妹子领来的一定是可靠人,说吧,什么事?”
焦银雯从坤包里掏出了一张纸和一张照片:“这是他的全部资料。”
周大贵看了看资料:“没问题!这样吧,即然是妹子的朋友,打8折。杜老板,交8万块钱吧。”
杜长河见焦银雯朝他点头,就掏出了一张卡:“这是10万元。”
“10万就10万吧,哥,这事儿不能出一点差错。”
在回城的路上,焦银雯对杜长河说:“老乡,你放心,你就等着签修建广电中心大楼的合同吧!”
……
几天后,兰河市广播电视局局长索千里装扮成大老板,独自一人驾车到后山村找党总支书记周大贵,要求周老板给他推荐一位卜卦最灵眼的神仙,为他指点迷津。周老板说,这没问题,但是……
“但是什么?”
“好货不便宜呀!老板。”
“不就是钱吗?你开个价。”
“这个数。”周老板伸出了五个指头。
“五十万?太多了吧。”
“老板,卜卦问贵,花钱消灾。这老太太可是活神仙呀!所以,一分价钱一分货。”
“你是说,让活神仙瞎老太为我……”
“老板,千万不能小看了这瞎老太,她眼瞎艺高呀!”
“要是她的话,我们成交了。”
周大贵周老板到里间打开了微机,显示器上马上出现了下面几句话:来人系兰河市广播电视局局长索千里,周老板表妹的“货”。
周大贵拨通了焦银雯的电话:“妹子,‘货’到了。”
“哪批‘货?’”
“索千里。”
“好极了!老哥,他有的是钱,我转正时他还要了我四万哪!替妹子出口气吧,最少宰他四十万!”
“没问题!”
周大贵把索千里的资料发送到了活神仙瞎老太秘书的信箱里,并发出指令:十分钟后,接“货”!
周大贵从里间出来后对索千里说:“对不起,要陪你去活神仙那里,所以我得把手头的工作交待一下。”
索千里说:“谢谢周老板。”
“客气啥,到了咱后山村,就是咱的好朋友!”
他见客人喝完了饮料,说:“我们先去她那里吧,去晚了让人围上,就麻烦了!”
“好的。周老板,她家远吗?”
“你过来时没发现有一家门前边,停着好几辆车?”
“发现了。”索千里说:“噢,那就是她老人家的家?”
“是的。”
“周老板坐我的车吧。”
“还是各开各的吧。过一阵,说不定我又有事呢。”
“那好。你前边带路。”
两辆车停在了活神仙瞎老太家的两层小楼边。这里大大小小高级的、一般的车,已经停了足足有十来辆了。
他们下车后,瞎老太的工作人员小丁迎了过来:“周书记,来了?”
“来了。老人家的客人多吗?”
“多!今天排好队的还有20多人呢。”
“告诉老人家,让全停了,今天有贵客。”
“不行啊,周书记,他们有些都排了三天了。”
“不行也得行,这是政治任务。”
索千里掏出了几张百元大票塞到了小丁的手里:“听书记的!”
两人在瞎老太的一楼接待处等了约有一刻钟后,小丁哭丧着脸进来了。
“怎么样?”
“我让老太太好一顿骂,那些等老太太算卦的人也特讨厌,……”
“老太太怎么说?”
“她说,顶头上司来了,只好见了,正好她也要休息一阵。她让你们10分钟后,到3号会客室。”
“3号会客室?”索千里惊奇的:“老太太比市长还要牛?”
“可不吗,她共有五个会客室呢。”
他们说说笑笑走进了3号会客室,刚坐下,就听到了拐棍头戳水泥地面的“噗噗”声。
周大贵一下子蹦了起来:“老人家来了。”
索千里和周大贵迎了出来:“老神仙,打搅了。”
老太太不让人扶,也不说话,她径直走进了3号会客室自己的席位上:“周书记,啥事哇?让我晾下那么多客人来见你?”
“是这样,老神仙,这位老板是我最好的朋友,他千里迢迢慕名前来要请你指点迷津哩。”
“伸过手来吧。”
索千里把手伸了过去,老太太摸了手又摸胳膊,摸了一阵后,停下了:“周书记,你那个当老板的朋友在哪里呀?”
“在你面前哩……”
“我面前明明是位做官的,哪有什么老板呀?”
索千里一听欣喜的说:“老神仙,怪我没有给周书记说清楚,我、我的确不是什么老板。”
“为人要诚实。真人面前说不得假话!你不但是做官的,还是正七品官哩,下一步路要是走好的话,就是从六品了。你的前途无量啊!”
索千里吓了一大跳,这老太太可真神了,真是名不虚传哪!这次来找老太太算卦不就是两个事儿吗?一件是提升市委宣传部副部长的事儿,第二件是治病的事儿。真没想到这老太太摸了你一下就知道了一切,这可真是神了……
“老神仙,我这从、从六品的事儿,有希望吗?”
“得打庄盖房,得靠定贵人哪!”
“打庄盖房?”
“噢,”老太太解释说:“我们叫打庄盖房,你们是修建大楼呀。”
“我们正要盖广电中心大楼呢,但不知这贵人怎么个靠法?”
“地球圆圆,街门方方;木头土墙,长水汪洋。”
“地球圆圆,街门方方;木头土墙,长水汪洋?老神仙,这几句活是啥意思?”
“修你大楼的人。”
“我还是不懂。”
“天机不可泄漏。”
“这是第一件事。”
“第二件事是纵欲过度造成的。”
神了!神了!这老太太真神了!
他的肾病的确是纵欲过度造成的。广电系统那么多美女主持人、美女歌手、美女演员,还有美女记者,为了达到她们的各种各样目的,全排着队让他“关照”,他当仁不让,一个个地“关照”,到头来落下了病根……
“要想剜根,首先要清心寡欲。没有了对异性的欲望,高官任你坐,骏马任你骑……”
……
后来,包工头杜长河如愿以偿地签了合同,也建好了广电中心大楼,焦银雯便自然而然获得了包工头20万元的奖励。
再后来,省公安厅破了后山村巫婆神汉利用迷信诈骗钱财的案子,西兰省受到牵连的副处以上干部达87人,兰河市广电局长索千里也在其中……
“兄弟,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大哥说:“这事儿是我办的!”
“行!”陈云天知道这事儿是大哥一手办的,就放心了。他站起来一锤定音:“这事儿就这样。……妈、哥、嫂子,我要休息了。明天早晨还有个会哩。另外,这事儿不能声张!”
“放心吧。”大哥说:“我们不会往外说的。”
老太太见儿子答应了这件事,心情格外的好。她掉头对给她捏脊椎骨的田婷玉说:“你大哥的话可听好了,别在外边乱说。”
“奶奶,你就放心吧!”田婷玉轻轻地捶着老太太的肩头,眼望着陈云天说。
陈云天夫妇去睡了,老太太让大儿媳把买的东西重新检查了一遍,什么衣服、帽子、袜子、鞋,还有银锁子、红头绳(毛线)、香、红烛等等。
大哥说:“妈,你说得晚了,要是早几天,盘让她蒸的宣宣的,大大的。”
老太太说:“面包也好,就那么个意思。”老太太说着掏出来了两张百元票子,交到了大儿子的手里:“拿着,明早晨给文允拴在脖子里,……”
大哥推辞:“妈,这不合适。”
大嫂说:“先拿上吧,这是个赔衬呢。总不能拴十块二十块吧。”
老太太硬把钱塞到了儿子的手里:“拿着吧。妈知道你们挣几个钱不容易。”
大哥这才把钱接了过来。
早晨,王东山躲在市体委后门斜对过的巷口前,等着那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到来。他满意地审视了一下自己的整个行头。土星子、土点子,都恰到好处的贴在他的皮鞋和裤腿上。让人一看,就知道这人是从农村的土路上赶来的,再看看自行车,也是土里八叽的,自行车捎架上还捎着一鸡皮袋子土豆。从这人、这车、这土豆,任何人都会认为他是从乡下来的,而且是从很远的乡下来的。
“哐啷!”体委的后大门,这个多年都没有打开过的门突然响了一下。紧接着,滴进油的大铁锁“叭”的一声,开了。
市委书记陈云天的哥哥激动地把两包“兰河”牌香烟塞进了看门老人的手里:“麻烦你了。”
在看门老人说着“不麻烦”的话并往外推两包烟的当儿,大嫂“哐哐哐哐”打开了门。
大家一拥而出,左顾右盼,看今天这大运究竟能碰到谁的头上?说时迟,那时快,随着一阵自行车铃声,王东山骑着自行车过来了。王东山见这么多人围了上来,像受了惊一样,那车子也就不听王东山使唤了,左右摇摆了几下,“哐”一声摔倒在了地上。
大哥大嫂忙架起了王东山:“莫怕,我们不是坏人。”
“不是坏人?”王东山看看大哥大嫂,再看看老太太和田婷玉,这些人都是满脸的善意:“那你们拦我的车子干什么?”
老太太说:“师傅,这里说话不方便,请到家里说。”
“那好吧。”王东山走到一边把裤腿上的土拍打了几下,跟着推自行车的大哥走进了体委后大门。
“哐哐哐哐……”,大门关上了,“哐啷”一声,上了锁。
王东山一惊:“你们要干什么?”
“王主席!”胡金娥笑了:“王主席,请到家坐坐吧。”
“是胡大姐?”
“这是我母亲,这是大哥大嫂,这是小玉。”胡金娥朝打开的楼口铁门伸手:“王主席,不好意思,请到家里坐吧。”
王东山这才放心地走进了铁门,还帮大哥大嫂把老太太连人带车抬上了三楼。
进了客厅门,客厅里献着两副盘,大茶几上放着蜡烛、香、衣服等物。
“这是…”王东山装出啥也不懂的样子问胡金娥:“胡大姐,这是?”
“先坐吧。”老太太说:“先喝水,我们慢慢说。”
“妈,这位是市文联的王主席。”胡金娥说:“我们党校和文联搞过合作,所以,我们认识。”
“好,好,认识好呀。喝水、喝水,王主席呀,你这是从哪里来呀?”老太太很是满意这个王东山。
“大妈,我回家看我妈去了。”王东山撒谎不打底稿子:“我妈想见我,我去了,来的时候非让我捎上一袋子土豆。不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