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了,因为闻“香”识时间嘛。
刚住进来的时候,出于好奇,还会起来看一看。但时间一长,就觉得那股香火
味让人窒息。
五
半个小时的路程骑得我眼睛直冒金星,想到琳的住房在六楼,心里就直叫苦。
别的研究生多少会兼一些课,赚点外快补贴一下,可是,解老夫子一次也没让我上
课,没办法只好自己找活干。一边爬,一边想怎么自己老是这么不走运。也许是自
己不太听话吧,解老夫子要的是所谓的乖学生,像张军那种。送点小礼物的或将自
己的论文署上老夫子的名,不是提前毕业就是出国交流去了,多好啊!哪像自己,
半年来,一直想早点毕业,早点摆脱这种纠葛,但是,总是像在石板路上行进一样
难以如愿。不听话的代价如此之大,是我始料不及的,然而,已经无法弥补了。况
且,读研究生我只是想离开家乡那个令人窒息的环境,至于学位不学位的事并没有
考虑太多,管他呢!
敲了两下琳就打开了门。
“怎么,昨晚没睡吧?”和前一次见面时不同,她头发剪短了许多。身上套了
一件白色半袖圆领衫,下身穿一条肥肥大大的淡蓝色布裤,歪着头对我笑。
“能睡吗?自从认识了你,就几乎没睡过好觉。”走进客厅。
“要赚钱就要辛苦了。”
“嘿,还是你好,‘枪手公司’的老板,活儿一派,就等着拿钱。”
“少口罗嗦,论文写得怎么样?”
“保证拿优秀。”我略微缩一下下颌,扭着嘴角,从上到下打量了琳老半天,
然后,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句:“真可惜。”
琳没有接我的茬,拿过论文翻阅起来。
六
第二天下午,我来到系主任办公室。系主任一见我就有点不太高兴,对一位年
轻教师说:“我们的高材生来了。”
当我听到这句话时非常恼火,冲了一句:“怎么我不能来?”
“可以,可以,有什么事?”
强压着火,我说:“我听说我的毕业论文出了问题。”
“这个事你要跟导师说,我不懂怎么找我谈?”
“你也是现代文学的权威,解老对我有成见,所以,我想你提一点意见。”
“听谁说的?”系主任严厉地盯着我,“解导是我们系治学最严谨的老师之一,
你们之间有什么矛盾我不太清楚,但是,在治学上我是绝对尊重他的。”
我知道这样谈下去是没有结果的,心中略一盘算,转身出去了。我必须去找解
老夫子。这一年来,为了这篇毕业论文不知费了多少精力,现在面临如此关键的时
刻,只能去找这个老夫子。正如琳所说的,只有拿到高学历了,出来才有真正的机
会。读研之前,我曾在江西老家的一家钨矿的子弟学校呆了六年。我不想再回到那
种令人窒息的环境中去。下岗的父母也不希望也不允许我这么就完了。
解老夫子是一个很讲究的人,从他的衣着就可以感觉到。蓝色的衬衣,灰白色
的裤子,跟他瘦削的身材很相衬。见了我脸无表情,挥了挥手,说:“你那篇论文
改了没有?”
“我觉得论文的角度没什么问题,而且我找了一些资料,证明目前的说法还是
很有创见性的。”一见导师的这副模样,我突然把所准备的委婉解释抛到脑后。
“你这样说是我的想法有问题了?”
“你对我有成见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实,这对我是不公平的。”我觉得一股无名
之火正慢慢地冒上来。
解老夫子把手中的一本书一合,貌似平静地说:“你有你的权利,我有我的想
法,那就这样吧!”说完把手一摊,做出一个送客的模样。
我此时也忍不住了,忿然而去。
七
我又梦见石板路了,连续两天梦见了。我把自己关在房间时,简直像是与世隔
绝一样,我不想与外界接触,更不想与外界相融。不过,此时再不出去不仅吃的没
有了,连自己也要沤臭了。所以,我起来到隔壁华那儿,看看有什么吃的,谁知华
没在。这时,BB机响了,原不想复机的,但是一连响了多次,想了想就下去复机了。
意外的是我的青梅竹马的女朋友裕彤到广州来了,要我到火车站接她。裕彤是
我的邻居,出来教书时,她也刚好中学毕业,一度很要好,那段时间出双入对的,
后来由于要考试,关系就淡了下来。我随便在门前的小店吃了一点东西,就赶往火
车站。
见了面,让我吃惊的是裕彤的脸色苍白得吓人。俩人的目光相触,我在她的眼
中看见一些陌生而复杂的东西:不确定、疑虑、渴望……它们唤起我许多年前的一
些琐碎而零散的记忆,当我们少不经事的日子。
“怎么突然来了?”
裕彤眼睛有点湿润:“都停产了,矿山的许多人都出来,我……”
见裕彤的难受劲儿,我一把拉过她,搭着她的肩:“还没吃吧?”
……
傍晚的街道熙熙攘攘,洋溢着一种令人心旌摇荡的气氛。夜幕已经降临,大都
市原本灰蒙的天空更显惨淡。
我和裕彤从一家快餐店出来,有点恍惚地对望了一眼。
“萧谐,给你添麻烦了。”
“走吧,别人在看着我们呢。”
“要是给你添麻烦了,我马上回去。”
“你真是口罗嗦,我哪里说你麻烦了?”
突然间,我内心涌起一种怀旧之情,将手拉住裕彤:“走吧,好吗?”
“去哪儿?”
“到我的小窝。”我笑了笑。裕彤也终于露出了一排皓齿。
我俩在昏暗的房间里默默坐了一会儿,终于裕彤打破了沉默。
“没想到你还有自己的房子。”
我知道她说的意思,记得在矿山时,由于家庭的住房都较差,要在一起总是很
难找一个合适的地方,有一次还跑到学校礼堂后的一个小厕所里。想到这儿,我不
由得笑了起来。
“笑什么?”
“你记得那个小厕所吗?”
“坏蛋!你还好意思说……”
裕彤把脸伏在我的肩上,“咯咯”地笑起来。我用手握住她的手指,她的头发
散发出一股汗味。
“快,去洗个澡。”
裕彤也突然感觉到了浑身的难受,赶紧起身。
“怎么办?自己的事还没弄清,裕彤又来了,还得给她找个工干。”带裕彤上
卫生间后,我站在窗前思考着。“还是找琳吧,她路子广,应当可以帮这个忙。可
是自己与她的关系,如果她知道了,会帮忙吗?”
喉咙里近乎痛苦地喊了一声,锁起眉闭紧眼。
“怎么了,不舒服?”裕彤进来看到我的这副模样吓了一跳。
“没什么,可能是累了。”
她用柔软的手握住我的手,关切的眼神直盯着我。我的鼻子顿时闻到了一股十
足女人味的幽香。我用手摸了摸裕彤还滴着水珠的头发,吞了一口口水,猛地扳过
裕彤的头,将自己的嘴唇贴在她的唇上。
时间悄悄地流过。
我醒来时已经快十点了,裕彤还没醒来,我想到她在最艰难的时刻来投奔我,
心里就感到一阵激动,悄悄地我亲了亲她的脸。
我下楼买了几个餐包,并顺便给琳打了个电话,可惜的是她到外地去参加订货
会去了,不过她答应等她十天后回来再帮忙给她找个活干。一起床能听到好消息,
使我感到很兴奋,快步跑上楼。裕彤已经起床了,正在收拾房间。
“你能不能买个大脚盆来,被单、被套多脏了,自己还不愿意洗。”经历过昨
晚的事,看来裕彤已经认定自己又重新成为我的最亲密的恋人。看着她忙来忙去的
样子,我内心也微微感到有些沉重。
“我要尽早搞完自己论文的事,”我在想,“一切从现在开始,今后的一切:
工作、爱情、事业、家庭等等,必须依靠自己的意志、努力、奋斗去争取,要不然
怎么去面对眼前的这一切。”
随后的几天,我带裕彤到一些主要的街道和商场大厦走了走,熟悉了一下周围
的环境。我对裕彤那份超乎寻常的大都市情感惊讶不已。她从未坐过地铁,但却知
道如何去买票;她上了几次街,就能够把一些主要的街道和商场的具体方位记得清
清楚楚;她对城市的一切一切是那么地感兴趣……
八
星期六的上午,睡梦中的我给裕彤摇醒,“有人找你。”裕彤的眼里似乎有种
不快的神色。
“几天没见到你的人影,还以为你失踪了,啊,又交了个相好,叫什么名字?
不介绍介绍?”
我给她这样一叫,弄得脸红耳赤,连连摆手并将门带上。“刚从老家来的,给
点面子好吗?”情急之下,我只有求华赶紧离开。
“怎么,来了旧相好就忘了新朋友。”华不无醋意地说。
“不是,不是,我……”
“哈,看你急的,跟你开个玩笑,你以为我会当真,做我们这行的哪敢指望啊。”
“……”我一时间不知如何应答。
“好了,我找你是有事的,帮我写一份简历,我想应征一家传呼台的传呼小姐。”
“好的,好的,我明天给你行吗?”
“对人家好点儿!”华有所失落地丢了一句话。
裕彤异常冷静地看着我进来,她的目光中又再次重现刚见面时的那种疑虑、不
确定的神色。
“是隔壁的,她是一个小姐。”
“小姐,当然是一个小姐了。”不确定的眼神仍然是那么灼人。
“她、她是一个二奶。”我有点吃力地解释。
“嗯?”不确定的眼神淡了许多。
“她找我写一份简历。”
到此时,我才发现裕彤的眼神的魅力,她的变化可以让你感受到难以描绘的许
多东西。
“你倒是挺会帮人的。”裕彤手扶腮,灿然一笑,“哦,你也帮我写一个简历,
我看街头张贴了很多招聘广告,有些条件还是挺合适的。”
“你可别上当,都是骗人的。”我忙解释道,“这些职介所都是和厂家合谋的,
一个收钱,一个假装面试,到头来一个也不合格。前几天,一个我们江西过来的大
学生就给骗了,还蹲在街口哭呢!”
“是吗?”裕彤疑虑的眼神又再次闪现。
“别着急,过几天我叫人帮你找一份工。”
终于躲过这个尴尬的场面,我突然觉得裕彤的出现限制了和琳、华以及其他可
能出现在自己生活中的女人交往,另一方面我又感到自己将进入一个他所渴望的新
生活。
“虽说如此,但我不想成为任何人的负担。我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了,假如你不
理我或者你有其他想法,我自己也不能打退堂鼓。这几天我留意到许多乡下的妹子
都能找到活儿,我相信自己也能。”
面对裕彤,我为她的这番话而怦然心动,同时又感到有些惊愕:几年时间,一
个女人居然会有如此明显的变化。
不几天,琳回来了,她本身也是一个小印刷厂的老板,所以,很快就安排裕彤
进厂了,而且工作还不错:办公室文员。裕彤也住进了厂里的宿舍。一转眼,已经
过了一个多月。
裕彤对这份工作非常满意。
“一个月能领八百元,还有一天休息。”刚领到工资裕彤就兴高采烈地到我的
住处。
裕彤安定下来,我感到安慰。但是,另一方面,心情又有些不自在。最近琳心
情似乎很不好,她身上有很多问题交织在一起,看得出她很痛苦,她需要人去慰藉
烦躁的心情,所以,最近经常和她在一起。
我心里在想:是不是自己比一般人多情。
九
学校的生活还是跟以前一样,平静而恬淡。由于很长一段时间未到学校,所以
一大早就去了学校。坐了五站公共汽车,我感到非常饥饿,于是穿过校园的街道,
直奔餐厅。
一进餐厅感觉气氛不一样,许多认识的人都指着我在跟其他人说什么。我感觉
不太对头,赶紧买了几个面包,匆匆出去。我要找易玻问一问。
“哎呀,你昨晚到哪儿?呼你也不复机,死了也没人管!”
我昨晚刚好在琳那儿,所以把机关了,我不好意思地说:“怎么了?”
“系里找你几天了,听说要开除你。”易玻一把把我拉进房间,“有人说你在
校外包小姐。”
“他妈的。”我忍不住粗话出口。
来到系办公楼,见了几个熟悉的老师本想打招呼,但一接触到他们那怪异的眼
神,便低下头快步直冲五楼。系办公室的秘书是一个去年才留校的本科生,我见只
有他一个人在,便问他,秘书告知,“都在开会。”我在办公室外的长椅上坐着等。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秘书叫我进去。没想到的是,系主任、刘书记、导师都在,个
个神色严肃。
忽然间,我感到事情的严重性,整了整腰间的皮带,向大家问了个好。
“我们找了你好些天了,你知道什么事吗?”系主任还是打着他那副官腔。我
看了一眼导师,见他正襟危坐的样子就有点厌恶,便说:“我告诉导师了,最近在
对论文进行修改。”
“你跟我说了,但我没叫你不要到学校来啊。”解老夫子一副严肃样。
“你的自由散漫,我们都有所闻,但我们考虑到你曾经工作过六年,应当有相
当的自制能力,所以一直希望你能自己及早发现并及时改正。但是没想到,你越走
越远。最近许多人反你在外面跟人同居,院里要我们调查一下,你怎么解释这件事?”
系主任问道。
“没错,那是我在家乡的女朋友,下岗了就到我这来,不过,她现在找到工,
搬到厂里住了。”虽然气恼但我不想隐瞒什么。
显然他们都没想到我这么干脆就承认了,一时间怔怔地望着我,没有人吭声。
突然,解老夫子站了起来,“出去!”一声怒喝从他瘦削的身子发出。我愕然
地望着他看,他又大声喝道:“我教不了你这样的学生,你给我出去!”
我原本很想解释清楚,更想告诉他们自己要结婚的想法,但此时我感到自尊心
受到极大的打击,连系书记叫的话也没听见,急冲冲地跑了。
说实话,在内心深处,我并不想这样跟导师、系主任等人对立起来,甚至经常
对自己过激的言词感到后悔。但是,不知什么缘故,一见他们就本能地排斥他们。
他们的做法、表情,甚至一个小动作,都会让我感到局促、不安、压抑。我不是一
个抑郁孤独的人,也决没有什么不正常。我的确这样认为。我不是不想与他们搞好
关系,但是,就是不能,完全不能。
十
我的心被一种无边无际的空虚感占据着,我感到内心深处有强烈的倾诉欲望。
裕彤倒是愿意听我的倾诉,但是,她能给我的宽慰实在有限。
这天晚上,我去了琳的住处。
琳披着睡袍,一副全身无力的样子。
“最近怎么了?”我问。
“没什么,每年的这个时候就很厌倦。可能是老了吧?!”
“少说这些丧气话。”这下可好了,本想到琳这儿来消解一下苦闷,没想到琳
比我还惨。
“不是吗?你和裕彤过段时间就可以成家过日子了,我大概完了!”琳静静地
苦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