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和欢 虐部  清 吕天成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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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和欢 虐部  清 吕天成抄本-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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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是新娶不如远归,其恩爱自不消说。束生起初还怕她晓得,打点些诰言回复。若问起此事,便直头说个明白。那晓得宦小姐一言不犯,束生不好题破。忖道:“她既不晓得,正好瞒她。我若说明,倒是剔牙齿惹风了。”又想道:“翠翘叫我到家即便讲明,此言亦是。迟一日便不好说了,待我替她讲个明白。”又想道:“今日我初回,正是欢天喜地,忽然说起这桩公事,她若贤惠,体谅到丈夫方回家,不与我理论便好。万一一个鬼头风发,变了脸,闹将起来,成何体面。今日且睡了,明白打听手下人,内中若有些知觉,再讲未迟。若是竟不晓得,且瞒着又作计较。”含忍胸中,究竟不言。

  看官,你道后来许多事,都只因少了这一说。所以,天下事到该讲的时候就要讲,失时不讲,便错过了,后日想着要讲,轮不到你了。

  束生次日上下一访,并无一些儿风声。一老仆道:“半年前飞传此事,小主母不信,束刍自临淄回,真情尽吐,小主母知得,大怒道:‘奴辈离间家主,情理难容。’拔去了四个门牙,其说遂息,再无一人提起,小主母谈笑自若,却不象个知道的。相公当时就该以书信相通,再不然娶定之后也该与闻。如今年深日久,竟不提起,相公若说,又是讨气恼了。”束生点头道:“说得好,则索瞒到底罢了。”老仆道:“如今议论也定了,哪个敢复开此口。况相去几千里,要瞒也尽好瞒得。”束生遂决了主意,竟不题起。

  在家中过了两日,收拾礼物,到丈人家去探望。丈人往京中去了,丈母接着,欢天喜地。待了一席酒,讲了些家常话,并没有一言干犯娶妾之事。束生拜别回家,暗忖道:“此事真做得机密,两家竟若不闻。只是一件,我妻子信得我太真了,拿定我不娶妾。又道我娶妾必不瞒她,所以人言纷纷,她独信而不疑。但自今以往,疑端再令她开不得的。疑端一开,则无所不疑。把从前笃信我的念头都化成一、三其说了。”自后,凡事倒去取信于宦小姐,小姐亦待之以诚心,二人极其恩爱。

  一夕,小姐对束生道:“妾非有见解,几为匪人离间矣。前束刍自临淄回,想是见相公接子妹陪酒,归家遂流言公娶妾。我道娶妾又非犯法事,相公自然与我得知。夫妇之间向来相信的,何独做此藏身露尾事。是我叫人拔去了他四个门牙,其说方止。细问,然后招道:‘是我见相公请客接娼妓耍子,并不曾说娶妾之事。’你道这奴才可恨么?”束生面红,踌躇不安,勉强道:“因请人客,呼妓有之,娶妾岂有不与闻于贤妻之理。”小姐道:“此事我自能谅之,相公何用不安?”束生被她这一棒打住了,再不好认这个犯头。夫妇恩爱愈浓,只是束生丢翠翘不下。

  时光易过,日月如梭,看看又是一年。束生对宦小姐道:“别了父亲一载,欲去一探望。回来起服,就要科考了。”宦小姐接口道:“郎君不言,妾正欲催郎起身。公公年尊,孤客在外,相公又在丁艰,正好代亲之劳,管理店中生意,亦可兼看书。做人家的事情哪里托得人的。可曾卜得吉日么?妾为相公饯行。”束生道:“后日吉期,将欲起行。”宦小姐道:“大丈夫出门,拣了后日便是了,有甚疑难迟滞不快。”即吩咐仆从们讨船,后日相公北游。束生心中十分欢悦。次日去拜别丈母,回来小姐整酒话别,畅饮而罢。第三日别了小姐,登舟解缆,往镇江而发。按下不题。

  且说宦小姐打发了束生出门,即便乘轿回娘家。见其母道:“束生去矣,我欲以势擒那婢子来,取她的气。又恐耽妒妇恶名,伤夫妇和气,所以佯为不知耳。他如今去了,我欲定一策,暗地拿来做了丫头伏侍,只说之爹爹讨把我的。叫束生回来,一堂聚首,他认又认不得,说又说不出。在我拔去眼中钉,而无女平章之讥;在彼受饥狸悲鼠之愚,而甘男妾妇之羞。乃遂此衷。”其母道:“束生不出门,还好运筹。今彼已先行,虽有计策,何能预为?”小姐笑道:“儿筹之熟矣。临淄乃海岱之邦,若沿海而去,不用十日可往返矣。郎未到半途,吾事已济。吾家宦鹰宦犬;乃海上居民,深明海道,吾授以计,必然可擒。”正是:

  画虎未成君莫笑,安排牙爪始惊人。

  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
宦鹰犬移花接木
王美人百折千磨
 
 
  词曰:
  恩若深时仇不浅。娇鸟笼中,怎敌鹰和犬。探花好杀非婉款,碎玉量来不温软。细想佳人应腼腆,虎豹追随,那得心舒展?采云既住在空中,难免东西被风卷。
                                             右调《蝶恋花》

  话说宦鹰、宦犬,原是海上居民,膂力自雄,曾在海中做些勾当。后来到京中做生意,闻得宦家势焰,投身为奴。宦吏部见他作事能干,且勇猛过人,每人替他配了一个妻子。他二人感家主厚待,倾心报主,凡事上前出力。

  此日,小姐叫他商议这事,二人道:“承小姐吩咐,这些小事,何难之有!小的们从太仓落海,不消五日,便到临淄了。只要探听所在的实,顷刻掳她上船,航海而来,半月间可献尊前矣。”小姐大喜,取出一百两银子付鹰、犬二人使用。二人领计而去。

  且说翠翘自束生去后,心中甚是忧虑他家吵闹。见回信来道:“家中竟不知风。”又疑又喜。喜的是家中无事,疑的是难道如此施为,家中影响都不得知?其中必有缘故。后来连有几封书到,都是一样,也便放了心。但思念束生,遂题“自君之出矣”十绝。

  其一
  自君之出矣,日日望青鸾。
  倩鸾望不至,徒见白云端。

  其二
  自君之出矣,频把归期计。
  指痛不堪数,玉人犹未至。

  其三
  自君之出矣,尘埋镜里鸾。
  怕照秋心貌,不是旧时颜。

  其四
  自君之出矣,不敢上高楼。
  楼外有杨柳,丝丝会惹愁。

  其五
  自君之出矣,不言亦不哭。
  言则无知音,哭恐惊郎寤。

  其六

  自君之出矣,独坐不成眠。
  半思聚首事,半思离别言。

  其七
  自君之出矣,张灯频顾影。
  顾影自徘徊,消瘦可怜悯。

  其八
  自君之出矣,厌月照空床。
  薄衾不成寐,孤枕怕严霜。

  其九
  自君之出矣,无日不南思。
  思君君不至,泪滴满罗裾。

  其十
  自君之出矣,肠断复心灰。
  两地思千里,思回人未回。

  其他题咏颇多,不能悉载。翠翘想束生别后,将有年余,何由不至。且恐宦氏羁留,到后园中烧夜香,口拈《诉衷情》一阕,以祝天云。

  撒天相思思更深,终日自沉吟。别来岁月几惊心,会合在何晨?低低告,拜天庭,望玉成。催我郎君,急早回程,重整姻盟。

  祝罢正欲回身,只见花阴下突出十数个壮士,武装戎服,貌甚狰狞。走近前将翠翘绑起,推着就走。翠翘疑为贼,因说道:“物任自取,乞饶吾命。”那些壮士一语不答,兜嘴一把麻药,遂如痴人,不能说话。推入中堂,略约收拾些金银财宝,将翠翘带上一顶帽子,披上一件青布衣,搀上马,开了大门就走。一边放起一把无情火,烧得通天彻地。

  束家众人并邻里俱一齐来救火,那些人乘空去了。走出两个丫头,慌慌张张的道:“娘到后园烧夜香,我们正在这里煽茶,忽见一、二十个将军,把娘推入中堂,满房一搜,四边火起,这伙人一齐出门,却不曾见娘,只见一穿皂衣的坐在马上,如飞而去,娘不知躲在哪里?”

  大家一齐惊道:“如此是火神了。”一人道:“我们救火心忙,不及东看西看。适才撞着一伙人,拥着一骑马的,道此劫中,止得王翠翘一个,如飞而去。”束正哭道:“如此,这媳妇是烧杀在火里了。”即令小使冒火去寻,果有一烧不化的尸首在那里着。束正一发认真了,哭道:“可怜,可怜。不道这媳妇是恁般样结果,索性把她烧过了,省得不了不割,一发看了可怜。加上些燥柴,炼个干净。”次日买一口棺木,收了骨头,立一灵位,供祀在偏厅内。上写“亡侧媳王氏神位”。

  隔了十余日,束生到,闻得这个凶信,一步一跌,跌到神位前,嚎天洒地,哭道:“翠翘妻,你到哪里去了?我与你别时依依约定归期,此际我今来此,怎不见你了。妻,好叫我哭断肝肠,剜碎脏腑。妻,你须知你丈夫来此了,我拜你,哭你,叫你,你知也么?妻,是我来迟了。妻,早来十日也得与你重聚一番,痛说相思。就是死了,也还少慰我心。妻,你我怎直恁缘悭分浅?妻,向只道大娘妒嫉,容你不得,以此为忧。那知大娘倒不曾有甚话说,谁想荧惑星君,与你作楚。妻,我与你前生烧甚断头香,只注得一年夫妇。妻,直直痛杀我也。”

  哭罢,晕死在此,口中呕红。父亲连连抱住道:“儿,不是你负她,是她不曾带得禄命来。你当自家保重,莫要惊杀老父。儿!”束生移时方醒,众人再四苦劝,方回略少进汤水。

  过了数日,不忍丢开,复哀伤痛切,替她大起水陆道场,追荐亡灵,七七做功德。其地方有一道士,名洞玄,能飞符召将,判问亡魂。束生求他召问,遂筑坛拜请符去。许久,道士道:“此妇魔头深重,未能即死。今落在气字难中,一年之后当得相见,但姻缘不能再续耳。”束生道:“既已死矣,宁有返魂之日?”道士道:“居士不必持疑,一年后自当会面,但相逢不能一言,方见小道之言不谬。”束生半信半疑,谢了道士。终日终夜,孤孤单单,凄凄惨惨的情况,且按下不题。

  却说那些壮士,便是宦鹰、宦犬合来的伙伴。这死尸是海滩上无主骸骨,将来充作活人,绑在马上,只等开门,便送入中堂,把死人衣帽换与翠翘,扮作男子,免人之疑。先着几个跳入后园内躲藏,里应外合,成了此计。将那死尸上以松油硫黄灌透,见火就着,一着即不可救。以死尸换生人,免那地方的追究,束家的缉获。

  抢了翠翘,一夜工夫走了一百五十里,天明落店。道:“同伴一人有病,要做一张软床,抬往船上。”翠翘中了毒药,睁着一双眼不能出半言,心中也不甚明白。抬上海船,那人晓得翠翘的烈性,也不替她用解药,随她昏昏沉沉,不茶不饭。

  开船来,不消数日,已至太仓。换了船,迳到无锡宦府中。宦夫人着人去接小姐来到府中,道:“这妮子弄来了,还是怎么施行?”小姐道:“这事要仗母亲的威福,把她救醒,只说是人卖在府中为丫头的。她若善善从命便吧,稍若有甚言语,便打她个下马威,弄得她情伏了,再转送来伏侍我,我自然会得摆布。”夫人道:“晓得了。”小姐辞回。

  次日,用解药替翠翘解了,心下顿然明白,如醉方醒,如梦方觉。道:“我怎在这里?”这是甚么所在?”一老姥姥说道:“你卖在我府里为奴,今日参见老夫人,须要小心。”翠翘哑口无言,摸头不着。细看这人家,潭潭宰府,不似个将就人家。忖道:“我王翠翘多是做梦也,明明在临淄花园内烧夜香,诉衷情祝天,见一起贼抢入,将我绑起,怎得后来一阵昏迷,不知人事,睡得一觉,这人物山川都更变了?我的家舍哩?我的丫头哩?怎都不见了?这宰府是谁家?我却到这里来,多管是梦也,抑是醒耶?”

  正狐疑不决,忽一丫头走至,对翠翘道:“新来的姐姐,奶奶坐在中堂要问你甚事,快些去叩见。”翠翘无奈,只得跟着那丫头转变抹角。一座大厅,扁上是“天官冢宰”四字,中堂坐一夫人,年约五十余岁,两旁列着丫鬟三、四十人。内十余个粗壮雄健者,各执绳索、板子恭立。翠翘忖道:“这不是个好所在,若果陷入她家,翠翘又落苦海了。”不觉堕下泪来。然事已至此,不得不上前相见。遂整一整衣衫,转移莲步。此时乃暮春时节,已是单夹之衣。身穿月白绸纱衫,内衬红绸纱袄,白绣裙,大红凤头鞋,自阶下一步步行上堂来,赏是风流齐整。

  宦夫人看了道:“果然好一个美品,怪不得我女婿爱她。今日不把她个下马威,怎么磨灭得她性子落来!”翠翘看看走近前,那旁边立的丫头道:“新来丫鬟磕夫人头。”翠翘不知来历,回眼看那叫的人。那丫头大呼道:“还不磕头,讨打!”翠翘着了一惊,连连跪倒,磕了四个头。宦夫人开言问道:“那丫头是哪里人氏?姓甚名谁?有甚事故丈夫卖你到此?”

  翠翘听了“丈夫卖”三字,不知从哪里说起,只得跪上前两步,含泪禀道:“夫人在上,待妾诉禀。妾家住临淄,乃良人之妇,偶在后园烧夜香,被人抢掳至此,望夫人搭救。”宦夫人道:“这妮子恁的胡说,临淄离此相隔二千余里,你是几时离的?”翠翘道:“妾那夜烧香,是三月初五。”夫人大怒道:“这丫头真是可恶,半句言语也没有真实的。临淄到此,有一月路程。今日才是二十五,你到我府中已是三日,就飞也飞不到此。我看你言语支离,行藏古怪,不是个背夫逃走,被人赚卖于此,定是做甚不端事,丈夫远卖他方。从直招来,免我拷打。”翠翘道:“妾实临淄良人之妇,有家有业,有公有夫,实是被强人劫掳至此的。”

  夫人冷笑道:“更说得没腔了。强人掳了你,将来卖与我府中,船来三日,经程二千余里,你怎一言不说?况此官船,难道怕他怎的不成!”翠翘哭道:“夫人,我被他捆住,心下还是明白的,我道:‘大王财帛听取,勿伤吾命。他将甚物件在妾口中一抹,便如醉如痴,不明不白,昏昏沉沉,不知怎么了。直到今日,方才明白。’妾见潭府,尚疑是梦中。”夫人笑道:“这是睁眼梦。你到我跟前不直言明诉,捣出这样鬼话来塘塞我。我替你醒一醒梦,你自然条直肯说。”叫:“丫环,捆打她三十,再盘问她。”

  两边丫头应了一声,赶到翠翘身边,拖翻在地。拿手的拿手,拿脚的拿脚,扯裤的扯裤,脱开来。大经裤子映着莹白的皮肤,真是可爱。那些使女哪里晓得惜玉怜香,乃久惯行杖的人。把裤子抻得贴紧,一些展动不得。一个跪在地下记数,两个擒住手,一个揿住头,一个行杖。喝声:“数着。”劈空一板,打将落去。

  翠翘叫:“啊唷!”一声,臂上绝似火烧,魂魄早已不在了。那无情竹板,上下打在一处,不须三、五板子,血流漂杵矣。可怜如花似玉一个佳人,怎受得恁般摧残。叫屈连天,地皮也啃去了一寸。打到二十,气已绝了。丫头报夫人道:“新丫鬟死了。”夫人道:“挺起来用水喷醒。”丫头齐应了一声,放了翠翘。一把头发抓起,从背后挺住;一人拿水,照脸一喷,瞬息之间,渐渐苏醒。道:“痛杀我也。”又移时,方神定哭道:“夫人饶命。”

  宦夫人道:“我府中使女不下三百余人,你若死了,不过是毡上去得一根毫毛耳。你莫把死来吓我,你若妮心改过,把那些油腔都去尽了,我也另作一样看待你。你若仍前那样装乔,须知我要活活敲死。”即唤老姥姥出来道:“这妮子就拨在你名下,教她刺绣浇花,取名叫做花奴。把她这些旧服色俱换下了另与她刺绣队里衣服穿。”姥姥上前对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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