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节:弗洛伊德式死亡(7)
“是吗?”这个秘闻让杜若大感兴趣,“怎么回事?讲讲。”
杜若望着二楼这个普普通通的房间,眼睛睁得大大的,那表情就像她在参观维也纳美泉宫茜茜公主的寝室时一样。或许女孩子总是对一些凄美和无望的爱情有一种先天的好奇。
“如果她知道住在这个房间里的弥娜,当时是个七十三岁的老太太,她还会感兴趣吗?”郎周滑稽地想。这个念头完全是触景而发,但是这个念头刚刚出现,他就猛然一惊:“我怎么知道弥娜到伦敦时已经七十三岁了?”这么一想,他额头顿时冷汗浑浑,心里涌出阵阵的恐惧:“我根本就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弗洛伊德的传记我根本就没有看几页,怎么不但知道弥娜的名字,还知道她到伦敦时已经七十三岁了……我看来的确失忆了,但我失去的到底是什么记忆?弗洛伊德的小姨子多大岁数,这根本不是普通人会注意到的……,;
这时,钟博士正在向杜若讲述弗洛伊德和弥娜的情史:“弥娜的未婚夫很早就去世了,在她姐姐怀孕的时候从柏林赶来照顾她姐姐,在此后长达半个世纪的时间里,她一直和弗洛伊德夫妇生活在一起。但是人们从来没有怀疑过弗洛伊德和弥娜有染,直到现在,正统的弗洛伊德研究者仍然不接受这个看法。这个说法最早是弗洛伊德的弟子,他钦定的接班人荣格最先提出来的。不过研究者认为荣格的叙述矛盾百出,不足采信……”
杜若正在津津有味地听着,忽然旁边的兰溪惊叫了一声。兰溪从维也纳到伦敦,一路上都沉默无言,她的突然惊叫让钟博士和杜若都吃了一惊。杜若回头一看,只见郎周脸色苍白,扶着墙壁摇摇欲坠,身体枯枝一样颤抖。
“郎周,你怎么了?”杜若急忙冲过去扶住他。
郎周闭着眼睛定了定神,勉强笑了笑:“没事,只不过大脑里突然涌出无数破碎的念头,像是……像是决堤的洪水一般。”
钟博士和杜若对视了一眼,杜若忽然想起冯之阳对郎周的判断:我敢肯定,在寻找父亲这条路上,他比我们任何一个人走得都远……是谁造成了他失忆?为什么其他记忆都是正常,偏偏和寻找父亲有关的一切记忆失去了?
杜若的身子忽然颤抖了一下。
突然,楼下的大厅里闯进来一个女人。纪念馆的工作人员在后面追她:“小姐,您不能随便进去,您需要买票……”
“对不起……对不起……”那女人一边跑一边说,“我有急事,想找几个中国人……”
杜若觉得那女人的声音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她走到楼梯口往下一望,不禁惊呼起来:“小萌姐!〃
原来闯进来的这个女人居然是他们在弗莱堡见过的小萌!这时郎周和钟博士等人也看见了小萌,见她惊谎失措,一脸恐惧的样子,心里不由一沉。郎周疾步冲下楼梯拉住她:“小萌姐,你什么时候到了英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快……赶快逃!”小萌焦急地摇着他的手,“再迟就……就来不及了!〃
郎周一头雾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小萌喘了几口粗气,断断续续地说:“冯之阳……从弗莱堡综合医院逃出来了!一路上?????一路上杀了好多人……他要到伦敦追杀你!〃
“什么?”郎周大吃一惊,“他不是受了枪伤吗?怎么能逃出医院?他什么时候会到伦敦?〃
“他已经到了。”钟博士突然望着楼外的街道,呆呆地说。
郎周和杜若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透过二楼的大窗户,他们看见两辆黑色的汽车停在了纪念馆前面的街道上,车上下来几个戴墨镜的彪形大汉,正在朝着弗洛伊德纪念馆的门里张望。随后,有人从后面那辆汽车里推出一辆轮椅,一个人裹着厚厚的黑色大衣坐在轮椅里,正是冯之阳。
弗莱堡的那个雨夜,当那个杀手把枪口对准冯之阳的脑袋时,冯之阳混乱的意识突然出现了暂时的统一。他伸出一根手指,在枪口前画了个符号,S形中间加了一竖,那是美元的标志。
杀手愣了愣,操着瞥脚的英文说:“什么意思?〃
在这种生死关头下,童年人格悄悄隐退,角色人格全面占了上风。冯之阳嘲讽地问:“两条人命值多少钱?〃
那个杀手看了看倒毙的男女护士,冯之阳摇摇头:“我是说戴维和多波耶夫。”
杀手轻轻摘下口罩,露出一张典型的意大利人的面孔,残忍地笑笑:“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了?在我们组织里,尊严是无价的。你杀了我们的人,唯一的选择就是为他们陪葬。”
“是吗?”冯之阳笑笑,“你请示一下迪奥先生,这个价格是不是可以让你放弃这种看法,并且继续为我服务?〃
他竖起左手食指,右手在食指后面画起了圆圈,当他画到第七个圆圈时,那个杀手的表情缓和了下来:“我请示一下迪奥先生。夕,
第108节:弗洛伊德式死亡(8)
那个杀手当场拨通了迪奥先生的手机,用意大利语又疾又快地说了几句,然后挂断电话,问:“你需要什么样的服务?〃
“把我弄出这家医院,并且,”冯之阳看了看地上的尸体,“将我憎恨的人一一消灭!〃
意大利人没有丝毫犹豫,当场成交。他们找来一辆轮椅,把冯之阳弄上去,然后把警察的尸体拖过去。这时那个男护士维尔的心脏被注射了镇静剂,还在痛苦地挣扎。冯之阳冷悯地叹息了一声,喃喃地说:“太可怜了。”
他挣扎着拨动轮椅滑过去,左手轻柔地把注射器拔了出来,抚摸着维尔的脸:“能救救他吗?〃
意大利人一耸肩膀,摊了摊手:“必须消灭他。”
冯之阳右侧的眼睛里流出了泪水,右手按了按他的颈部大动脉,脸上浮现出伤感的表情。意大利人摇摇头,没想到这个雇主这么
有爱心,不料这个念头还没转完,冯之阳的右手陡然用力,咔嚓一声,竟然拧断了维尔的脖子。
两个意大利杀手都惊呆了,两人对视一眼,脊背上慢慢涌出一股凉意。
他们没再说什么,推着轮椅走出了病房。意大利人穿着白大褂,推着病人,倒也无人盘问。他们进了车库,打开一辆救护车的门,把轮椅抬上汽车,大摇大摆地从中心医院驶了出去。
半路上,意大利人将救护车停在一处路边的山坡处,换了辆车,然后发动救护车,让它冲进了山坡下的密林中。随后又驶过来一辆汽车,意大利人跑回来去推冯之阳的轮椅,却发觉这个中国人像饥饿的野狼一样盯着阴雨连绵的夜空,嘴里喃喃地说着一些他听不懂的语言。他说的是:“我是上帝和主宰……还是那个孤独的孩子?”忽然又狞笑了一下,“父亲,我要让你所爱的人,杜若、郎周,统统死在你面前。”
他第一个找的人就是小萌。
这天下午,小萌刚刚看望冯之阳回来,没想到夜晚的时候听到花园里响起砰砰啪啪的声音,她有些惊讶,拉开窗帘往外看,只见街灯的照耀下,瓢泼的大雨中,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正在砸那五尊雕像。小萌心里一沉,随后她就看见了坐在轮椅中的冯之阳,他的眼睛里闪闪发光,跳跃着兴奋的火焰,一串串的雨水从脸上流下。
小萌急忙打开门冲出来:“你们在干什么?〃
意大利杀手们放下手里的铲子,朝着她笑了笑:“夫人,我们是中心医院的医生,为了治疗冯先生,来向您请教一些问题。”
小萌情绪缓和了一下:“哦,可是你们为什么要砸毁我的东西?〃
“可以到屋里谈吗?”意大利人微笑着问。
小萌望了望冯之阳,他仍旧注视着残破的雕像,眼中闪耀着兴奋,仿佛沉浸在一种毁灭的快感中。小萌点点头,拉开了门。两个意大利人提起冯之阳的轮椅上了台阶,然后把他推进屋里。
“夫人,我是冯先生的主治医师克里尼医生。”意大利人说。
小萌怀疑地望着他们:“可是我在医院没有见过你们。”
克里尼说:“当然,我刚刚接手治疗。冯先生的病症相信您也有一些了解,他在精神方面受到了一些刺激,我认为有必要销毁冯先生所憎恨的东西,来使他的情绪平息。并且我还想向夫人了解一些事情。”
小萌点点头,情绪缓和了一些,担心地望着冯之阳,轻轻用纸巾替他擦去脸上的雨水。冯之阳很依赖地享受着她的关心,一动不动。小萌问:“你们想了解什么?〃
“曾经和冯先生一起来到弗莱堡的那些人,他们去哪里了?”克里尼说。
“他们……”小萌迟疑了一下,“他们和他的病有关系吗?〃
“我需要了解冯先生的病史。”克里尼温和地说,“这是至关重要的。”
“哦。”小萌点点头,简单地把郎周等人破解密码,到伦敦去寻找弗洛伊德纪念馆的经过说了一遍。
“很好。感谢您,夫人。”克里尼冷酷地笑了笑,从怀里掏出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小萌的额头。
小萌一下子惊呆了,惊恐地望着枪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放下你的枪。”冯之阳忽然说,他的眼睛盯着那个以小萌为原型的芭比娃娃,仿佛痴迷了一般,连头也没抬。
“不能留下活口。”克里尼说。
“放下你的枪。”冯之阳重复了一遍,“你的两个同伴之所以会死,就是因为他们把枪口指向了这个女人。”他抬起头冷冷地盯着克里尼,“任何人都不能伤害她。”
克里尼眼里闪过一阵怒火,叫喊:“她会把我们的行踪暴露给警察!这样太危险了!〃
“付给你一千万美元,不是让你陪着我旅游的。”冯之阳说,“走吧。”
克里尼无奈,愤怒地收回手枪,推着冯之阳的轮椅转身离去。转身的一刹那,冯之阳忽然露出一种凄凉无助的表情,回过头凝望着小萌,喃喃地说:“救救我一”
第109节:弗洛伊德式死亡(9)
杂乱的脚步声消失在雨里,小萌惊魂未散,愣愣地跌坐在了地上。她就这样整整坐了一个晚上,这时候她已经明白,那两个意大利人,是欧洲的黑帮分子,可是和他们合作的那个坐在轮椅上的中国人,是那个童年的小羊羔吗?
第二天,小萌就听说昨晚弗莱堡中心医院发生了枪杀案,一个警察和三名护士被枪杀,被警方监控的病人冯之阳下落不明……小萌感到阵阵的恐惧,她已经意识到,现在的冯之阳已经不是童年那个趴在窗子上听她讲童话的孩子了,可是,她能够去举报他吗?让警察找到他,发生枪战,把他击毙?他宁愿和黑帮翻脸也不愿伤害她呀!
小萌想起冯之阳离去时无助的表情,最终下定决心,提前一步到伦敦去,让郎周他们逃脱冯之阳的追杀。也许,她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这些过程小萌只是对郎周他们简单地讲述了一下,因为冯之阳和两名黑帮杀手已经走进了弗洛伊德纪念馆的大门,其余两名杀手堵在门口。冯之阳坐在轮椅上,膝盖上横放着一把带着消音器的手枪,遮盖在大衣之下。那个杀手克里尼很绅士地买了票,推着冯之阳进入纪念馆。
钟博士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惊谎失措:“怎么办?怎么办?〃
郎周扶着墙壁,闭着眼睛,眉头皱得死死的,仿佛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兰溪却面无表情,似乎生与死与她毫不相干。杜若考虑了一下,说:“报警吧!跟生命比起来,什么秘密都不重要。”
“可是冯之阳已经到了门口了,警察来之前恐怕咱们连尸体都变冷了。”钟博士哭丧着脸说。
“跟我来。”郎周忽然睁开了眼睛,转身向二楼的内侧走去。
杜若和钟博士对视了一眼,莫名其妙地跟着他走向内侧,郎周仿佛对这里极为熟悉,东走西绕,居然把他们领到一段通向地下室的楼梯!杜若张大嘴正要问,钟博士拉了她一把,杜若一怔,立刻骇异地发现郎周竟然目光呆滞,只是机械地走着,仿佛在梦游。杜若立刻意识到现在郎周的精神处于极端危险的状态,钟博士附着耳朵告诉她:“他失忆前肯定来过这里,并且对这里很熟悉。在这种危险的情况下,他被抹去的记忆正在激烈地重组拼合,能否陕复,大概在此一举了。”
四个人不再说话,紧张地跟着郎周的步伐,随着他下了楼梯。他们刚刚在拐角处消失,克里尼和另一个杀手尼尔森左右提着轮椅,已经和冯之阳上了二楼,迎面一个工作人员走了过来,克里尼厉声问:“有没有几个中国人上来过?〃
那个工作人员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指了指走廊:“他们刚刚从那边下了楼梯。”
克里尼立刻拔出手枪,双手握枪往前面探路,尼尔森推着冯之阳跟在后面。那工作人员惊叫一声,立刻举起了手,尼尔森和蔼地笑笑:“别怕,我们是国际刑警组织的。”
“嗒。”一声轻响,那工作人员的额头上穿了个洞,尸体栽倒在地上。冯之阳平静地把手枪横放在膝盖上,说:“不需要骗人,
这种赤裸裸的罪恶让我很坦荡。”
他说的是中文,尼尔森听不懂,用意大利语喃喃地咒骂了一声:“疯子!”冯之阳也听不懂。尼尔森也拔出了枪,一手推着冯之阳快步跟在克里尼后面。
郎周呆滞地走着,下到一楼后,往北走进厨房。他慢慢推开厨房的门,厨房里并没有什么东西,只有一座雕刻着花纹和徽章的橱柜,郎周进门左转,是一间洗涤室。洗涤室西墙,赫然是一扇面朝大街的门!
他们刚走到门前,身后已经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克里尼已经冲进了厨房。钟博士急了,扑上去用肩膀一撞,门咔嚓裂开,钟博士一下子滚了出去,几个人蜂拥而出。克里尼的子弹啪啪啪射在了墙上。
正在这时,正门口忽然响起急促的警笛声,随即枪声大作。原来纪念馆的其他工作人员发现了同事的尸体,立即报警,警察刚到了门口就同留守的两名杀手相遇了,双方立刻展开枪战。克里尼咒骂一声,和尼尔森把冯之阳的轮椅提下台阶,瞧见他们的目标刚刚跑上大街,克里尼举起手枪瞄准了郎周的头部,心想:“这个变态的旅程终于要结束了。”
杜若扶起钟博士,跟在郎周身后跑上大街,瞥见身后的意大利人提着枪追了出来,急忙喊:“郎周,趴下!〃
郎周仍旧目光呆滞,不紧不慢地走着,对身后的危机毫无所觉,一直走到街道的中央,望着对面一座两层的小楼呆呆出神,正好处在克里尼的射程中。克里尼的手缓缓扣动扳机,冯之阳望着郎周的背影,心里涌出一丝快感,几秒钟后,这个让自己嫉妒和憎恨的家伙就会变成一具尸体了,克里尼的子弹将穿透他的心脏,然后钉进对面的红砖墙上……
第110节:弗洛伊德式死亡(10)
突然冯之阳眼角闪过一个白色的影子,他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大叫一声:“住手!别开枪!〃
克里尼吃了一惊:“发生了什么事?〃
冯之阳仿佛没有听见,怔怔地注视着郎周注视的方向,那里,那座房屋的柱式门庭上方,立着一尊小小的白色石膏雕塑!雕塑的姿势及形态和弗莱堡小萌家的雕塑群里的第四尊一模一样一是父亲的雕塑!“父亲”仍旧笔直傲岸地站在那里,眼皮微微垂下,充满嘲弄地瞥着大街上的这群人,仿佛是上帝在俯视着自己的玩物和子民……
“爸爸一”冯之阳孩子似地尖叫一声,整个身体都颤抖了起来,克里尼握着枪充满诧异。而杜若、钟博士、兰溪和小萌站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