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此同时,钟博士看见一条瘦小的人影在地上一滚,踪迹不见。他惊慌失措地大喊:“开灯!”杜若凭着记忆伸手去开墙壁上的灯,突然耳边一声呼啸,手臂仿佛被木棍砸了一下,痛得她惊叫一声,抱着手臂直不起腰。钟博士吓呆了,转身要逃,才发现刚才郎周撞到门上,把门又锁住了。急切间,郎周在门上摸索,却摸不到门的把手。
这时钟博士惨叫一声,身子扑通摔倒,好像被一只野兽拽着在地上乱拖。杜若忍住胳膊上的疼痛,掏出手机递给郎周:“用屏幕的光,开门。”
郎周把手机拿到眼前,一按按键,手机屏幕亮了。忽然黑暗里有个尖细的声音噫了一声,有人惊叫着:“叔叔!”
随后灯亮了。两人感到眼前刺痛,急忙捂住眼睛。屋子里悄无声息,只有钟博士在地上咳嗽呻吟。等他们适应亮光,睁开眼睛,发觉客厅的沙发后站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子。那小孩子长得黑瘦,然而浑身充满动感和野性,仿佛一头小豹子。他手里拽着根绳子,绳子的一头套在钟博士脖子上,把钟博士勒的满脸通红,不停地咳嗽。杜若赶紧去俯身去解绳子。
那孩子只是惊喜地盯着郎周,又叫了一声:“叔叔?是你吗?”
郎周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你……你叫我什么?”
那孩子扔下绳子跳过沙发,敏捷地蹿到郎周跟前,仰起脸望着他:“叔叔,你是郎周叔叔!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小鹿啊。刚才你们砸门,我还以为是坏人,就……对不起啊,郎周叔叔。”
郎周揉着脑袋,迟疑地望着他:“小鹿?我……咱们见过吗?”
那孩子有些哀伤,黑漆漆的眼睛里满是失望:“郎叔叔,你不记得陆鹿了吗?你看,”他转身指着墙上的一幅水粉画,上面是头小鹿在悠闲地吃草,“你还给我画过话呢!这幅画我一直珍藏着。”
郎周可不记得自己来过龙岩,更不记得自己认识个叫小鹿的孩子,还为他画过画。他疑惑地走了过去,想看清上面的签名,不料一眼看见墙壁,顿时惊呆了:墙上满是杜若的大幅照片!这本来就是杜若的家,并不奇怪,令他感到愤怒的是墙上的杜若的照片被人弄得一塌糊涂。有些挖掉了眼睛,有些剜掉了鼻子,有些撕掉四肢,还有些的胸口插着明晃晃的匕首。不是画上去的,而是插着真匕首!
“杜若,你快来看。”郎周顾不得理会这孩子,转头喊杜若。这时杜若已经解开了钟博士脖子上的绳子,将钟博士搀扶了起来。两人听见郎周叫,一起回头,都被惊呆了。
那孩子疑惑地看了看杜若,脸色突然变得可怕,又转身看看墙上的画,恶狠狠地咆哮一声:“妈妈,那个臭女人来啦!”
说完从画上拔出匕首凶狠地扑向杜若。杜若惊叫一声,郎周急忙挡在她身前,伸手去抓那匕首。
“小心!”杜若惊叫。
第61章苏儿和杜若
郎周这一下却抓了个空,匕首刺向他胸口。郎周冷汗直竖,心想完了,没想到稀里糊涂死在这里。不料那孩子——小鹿却停住了,怔怔地望着郎周:“叔叔,你干吗不让我杀她?”
郎周睁开眼睛,看见匕首尖离自己的胸口不到一厘米,顿时吓出一身冷汗。正要说话,里屋想起咳嗽声,一个苍老的女人声音说:“你糊涂了,刚才还说郎叔叔来了,怎么又成了臭女人?好好招待郎叔叔。”
接着听见有人下床的声音,小鹿收回匕首,冲进里屋,过了片刻,扶着一个苍老的女人走了出来。那女人眯着眼瞅了瞅,脸上的表情顿时惊喜起来:“真是郎周?你……你来看我们了?”
“妈妈,你看那个臭女人!”小鹿一指杜若。
那女人可能视力不好,眯着眼睛仔细望了望杜若,脸色立时就变了,愤怒,憎恨,惊恐,哀伤,种种表情在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闪现,让人看看就心寒。
那女人冷漠地看了杜若半天,忽然恶狠狠地吐出两个字:“杀了她!我已经记住她的模样了!”
小鹿应了一声,握着匕首冲了过来,敏捷无比。郎周吓了一跳,急忙抱住他:“你干吗要杀她?”
那孩子纳闷地看看郎周,又看看母亲,不知道如何是好。那女人也奇怪地望着郎周,说:“郎周,你怎么了?”
郎周挠挠头,有些茫然:“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是第一次来这里,也是第一次见你儿子和你,可是你们好像跟我很熟的样子。还要杀了我朋友。杜若好像也不知道你们住在这里吧?”
杜若点点头:“我第一次见他们。而且这是我的家,怎么……”
那女人好像比郎周还茫然:“你第一次见我们?你看看你给小鹿画的画。而且,你怎么会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杀这个女人呢?就是她毒死了我丈夫啊!”
“你……你是……”钟博士指着那女人惊叫了起来,“你是陆海生的老婆?”
“陆海生?”郎周更迷茫了,“陆海生是谁?”
杜若也吃了一惊:“他……陆海生就是勾引苏儿的那个花花公子!”
这一下郎周想起来了,杜若曾经跟他说过,在黄教授的“心理克隆计划”中,她的目标角色就是时代天河总裁的女儿,苏儿。这个苏儿知道了陆海生欺骗她的真相,用氰化物毒死了他,自己也上吊自杀。自杀前还给陆海生农村的妻子孩子寄了50万块钱。后来黄教授判断是冯之阳用两条人命设计的圈套,引诱他出现。
没想到陆海生的妻子儿子竟然会出现在杜若家。而且他们竟然好像还在这里住了好多年,更奇怪的是他们居然好像跟郎周很熟!
真是稀奇古怪。
郎周望着母子俩憎恨的目光,急忙挡在杜若身前:“你们……你们误会了。陆海生不是她杀的!”
陆太太冷漠地摇摇头:“我们在这里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她,今天晚上无论如何也要杀了她。郎周,你让开吧。”
第62章死仇
郎周刚要说话,钟博士捂着脖子说:“等等,陆太太,咱们先把情况弄清楚怎么样?你们怎么会在这里等她?是谁让你们在这里等的?”
“是冯叔叔。”小鹿抢着说。然后口齿伶俐地把经过说了一遍。
原来,三年前陆海生毙命,消息传到他的家里,陆太太和两个儿子悲痛欲绝。她身体有病,两个儿子还小,陆海生平时游手好闲,家境既不宽裕。陆海生后来去广州打工,因为相貌英俊,经人拉拢,做了牛郎,专门陪一些寂寞难耐的阔太太,情场失意的富小姐。后来陆海生干脆专门干起来这行,从这些太太小姐身上骗钱,一个不幸的偶然,苏儿遇见了他,立刻就坠入了爱河。这就是苏儿的初恋。
陆海生所干的这些事,陆太太从回家的老乡嘴里也有所耳闻,但她也无可奈何,丈夫不干这个拿什么养家呢?两个孩子太小了,她又没有劳动能力,虽然在村里找人耻笑唾骂,也只有默默地吞下。但她告诫陆海生,千万不要干伤天害理的事,否则就永远不要回来了。
陆海生答应了,当时他还以为苏儿也跟其他的富小姐一样在寂寞中寻求安慰,不料两人第一次同床共枕后发觉苏儿是处女,这下子陆海生傻了眼,知道事情闹大了。偏偏苏儿这女孩子对感情无比执着,还高高兴兴的把谈恋爱的事告诉了老爸。
她父亲苏凤阳调查未来的女婿,很容易就揭出了陆海生的老底,苏凤阳暴跳如雷,勒令苏儿立刻和他分手。苏儿当时没有说话,谁也不知道她到底想些什么,谁也不知道她然后做了什么,只知道两人最后一次约会后,陆海生中毒身亡,苏儿失踪,接着就在越秀公园的树林里找到了她的尸体。
陆太太先接到了苏儿的汇款,然后才得知了丈夫的死讯。苏儿的汇款上附言栏上只写了三个字:对不起。她当时不明白什么原因,她被50万的惊人巨款吓呆了,还以为是丈夫汇来的,可是汇款人的姓名不对。她开始为丈夫担心起来,接着村里就告知,她丈夫死了,被一个女孩子杀害了。当时她就昏厥在地。醒来后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原来这50万买走了我丈夫的命!她本想去看丈夫最后一面,可惨重的打击使她一病不起,接着丈夫的尸体直接在广州被化成了灰送了回来。
她终于崩溃了,把两个儿子叫到面前,让他们去广州,一定要记住仇人的模样。
钟博士问:“你有两个儿子啊?那一个呢?”
小鹿冷漠地说:“死了。我妈妈病倒后,那天夜晚下着大雨,哥哥到镇里给妈妈买药。半路经过一座山坡,下着雨,路滑,哥哥掉进了山沟。他当时没死,腿被摔断了,他爬不上来,在雨里冻了整整一夜,第二天别人发现他时,早已硬梆梆了。”
陆太太低声啜泣。三人彼此望望,心里沉甸甸的,两条命的深仇,不知道怎么化解。
第63章往事
小鹿埋葬了哥哥后,打算一个人去广州,这时村里来了个人,说他叫冯之阳,他知道整个事情的真相。冯之阳将冯太太带到城里医好了病,告诉他们:杀死陆海生的女孩子叫苏儿,还有个名字叫杜若。外面传说她毒死陆海生后殉情自杀,可是她并没有死,被苏家花了巨额的财富隐瞒了真相,让她逍遥法外。
陆太太咬牙切齿,冯之阳就把她带到了龙岩,让他们住在了杜若的家里。说杜若杀人后隐居在这里,现在她去了外地,谁也找不到她,但她必定还要回来。她一回来你就可以报仇了。冯之阳怕母子俩不认识杜若,还给了他们一大摞杜若的相片。小鹿将相片贴在墙上,思念父亲的时候就狠狠折磨这些相片,小小的心灵越来越乖戾。陆太太有50万的存款,生活倒也不愁,于是两个人就在这里住下。
闽西人多数讲客家话,陆太太他们听不懂,也不愿跟邻居交流。这小区是有物业管理的,左邻右舍也不喜欢一个乖戾的小豹子样的人物住在这里,向物业反映他们抢占民房,要求赶他们出去。于婶婶来了很多次,小鹿就是不理会,谁敢讲他们坏话,敢撵他们,小鹿就在他们家的妇女小孩们回家的时候守在路口,手里拿个匕首霍霍地磨着,用冷冰冰的目光打量他们,甚至亲手在小区里剥了一条胳膊粗的毒蛇。结果小区里人人恐惧,有人打电话报警,结果冯之阳铁心要让他们在这里扎根,施展他的通天手段,警察来回告诫几次,事情也不了了之,反而招来小鹿更恐怖的报复,后来谁也不敢再说什么了,都知道黄教授家里被一个小疯子占据了。
小鹿说到这里望着郎周说:“郎叔叔,你真的不记得我们了吗?两年前,你背着画夹来到这里,说要找你爸爸。当时我妈妈病重了,我背不动她,小区里也没人帮助我们,你背着她跑到了医院救了她的命。然后我妈妈就请你在这里住了下来,你教我画画,教我识字,甚至还给我找到郊区一所学校,让我上学。”小鹿眼里热泪滚滚,“郎叔叔,那时候,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候,从来没有人这么疼我,包括我爸爸在内。郎叔叔,你知道吗?上个月,我在区里参加绘画比赛,获得了一等奖,得了个大奖杯。妈妈搂着那个大奖杯整天哭,一直思念你,说你郎叔叔答应咱们还会回来的,可是他为什么就抛下咱们不管了呢?”
陆太太呜呜地哭了起来。小鹿抹了抹泪,说:“我告诉妈妈,郎叔叔要找父亲,他找到父亲就会回来了。”他跑回自己房间里抱出个大奖杯和一封信,“郎叔叔,你看看我的奖杯。”
郎周接过来看了看,奖杯的底座上写着“龙岩市新罗区青少年组绘画一等奖”,可是奖杯的上面却画着个男子,依稀就是自己的模样,用手托着奖杯,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容。笔法比较稚嫩,看来是小鹿画的。郎周茫然了:我什么时候来过龙岩呢?看来是真的来过,墙上那幅画的签名也是我的笔迹,不会是冯之阳的阴谋。可是我为什么没有丝毫印象呢?
第64章失忆?
小鹿又递给他一封开了口的信:“郎叔叔,当时你问黄教授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咱们在屋里找了几个月都没有发现什么,后来我灵机一动,撬开了外面的邮政信箱,在里面找到了这封信。当时你兴奋得抱着我跑了出去请我吃了麦当劳。那是我第一次吃麦当劳。”
郎周心里跳动得厉害,难道这封信里果然有父亲的下落?可是这么重要的线索他怎么全给忘了呢?钟博士比他更急,抓过信就看,信封是一行外文,一行中文,写着杜若家的地址,这种外文不是英文,钟博士不认得。信早被裁开了,他抽出信纸,只有薄薄的一页,页眉印着几行外文,这个留过学的博士同样不认识。
可是信里写的几句话是中文,手写体,字写得歪歪斜斜,仿佛是在仓促间写成的。钟博士读了出来:“克利斯朵夫生出了耶稣基督耶稣基督又生出了整个世界可是克利斯朵夫当时何处立足?”
钟博士读完后茫然不解,看了看杜若和郎周。杜若拿过信只看了一眼,立刻惊恐地捂住了嘴。郎周关切地问:“杜若,你怎么了?”
杜若惊恐地盯着他,结结巴巴地说:“这……这是爸爸的笔迹……”
郎周哗的一下夺了过来,脸上的表情剧烈地扭曲,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话来。眼睛瞪着信,眼泪哗哗地流淌,半晌才说:“我有了一点点印象,我好像真的曾经见过这封信。只记得我痛哭着,把这封信一扔,从一个房间里跑了出去。”
屋子里陷入了死亡般的沉默。钟博士说:“郎周,看来你真的来过这里了。只是出于某种原因,这一段经历在你大脑中被抹掉了。就是说失忆了。你是否摔伤过头部?或者出过车祸?”
郎周摇摇头。小鹿说:“郎叔叔,你看完这封信后,就走了,是飞跑出去的,说要去找你的父亲。我们舍不得你走,可是我妈妈说,这是郎周叔叔的心愿,就像我,如果爸爸还活着,我也一定要去找他的。妈妈说,如果找到你父亲,你就和他一起回来,这里就是你的家。你答应了。”
郎周狠狠地捶着头:“为什么……为什么我想不起来了呢?为什么?我找到他了吗?我接着又去了哪里?不不,我没有失忆,我接着去了北京,住在通州画家村。我记得清清楚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面部因痛苦而扭曲,额头大汗淋漓。
“郎周!”杜若心疼地抱住他,“不要想了,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人有很多情况下都会忘记一些事情的。钟博士,你说对不对啊?”
“对,对。”钟博士急忙说,“郎周,人的大脑如果物理性损伤,损坏了记忆中枢,或者受到外部震荡,都会有失忆的现象。还有,如果服用错了一些药物,也可能引起一定程度上的失忆,甚至一些心理原因也会引起失忆。”
“不!”郎周怒吼一声,仿佛变了个人,脖筋膨胀,眼珠通红,大吼着说,“这段记忆我不能失去!我不能忘!眼看……眼看我父亲就要找到了,可是我却……我却忘了!我受不了!”
“郎叔叔,”小鹿说,“无论你忘记了什么都不要紧,你都不要灰心,这里就是你的家,我会永远陪着你的。我杀了这个女人后,就陪你去医院,治好你,每天陪你去登高山画画。你会快乐起来的。”
郎周顿时停止了捶头,吃惊地望着小鹿:“你要杀了她?可是……可是她不是杀死你爸爸的凶手。”
第65章冯之阳的伏笔
“郎叔叔,”小鹿怒不可遏,“我不会认错的,我看着她的照片整整盯了三年,哪怕她化成了灰我都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