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尉的女儿 [俄]普希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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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尉的女儿 [俄]普希金-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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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大家都吓坏了。他大叫:“怎么?胆敢不敬畏上帝的教堂!滚蛋!下流坯!”随后,他冲着基里拉。彼得洛维奇叫道:“从来没有听说过,大人!
  养狗的人把一群狗赶进教堂!狗奴才竟然在教堂里乱跑。老子要把你好好教训一顿……“守卫听到吵闹,跑了进来,好不容易才把他压制住了,把他架了出去,送进雪橇。特罗耶古洛夫随后也走了,法院全体官员送他出来。杜布罗夫斯基突然发疯使他受了强烈的刺激,给他因打赢了官司而兴奋的劲头泼了一盆凉水。那帮法官,本来一心想讨他高兴,却没听到他讲一句好话。他当天就回波克洛夫斯柯耶去了。这时,杜布罗夫斯基却病倒在床。幸亏县里的医生并非彻底的蠢材,用蚂蟥和斑螯给他放了血。黄昏时,病人恢复知觉,心里舒服一点。第二天他被送回几乎已然不属于他的吉斯琴涅夫卡村。
  章
  又过了一段时间,可怜的杜布罗夫斯基的病情还不见好转;倒是疯癫没有发作了,但体力已经明显衰退。他已经记不清从前的事情,很少出房门,整天坐在那里出神。叶戈洛夫娜,那位慈祥的老太婆,曾经伺侯过他的儿子,如今却成了他的保姆。她照看他象管小孩一样,按时催他吃饭睡觉,给他喂饭,安排他睡觉。安德列。加夫里洛维奇一声不吭地服从她,除开她,不跟别的任何人交往。他已经无力考虑自己的事情和管理田产了,所以,叶戈洛夫娜便看到,必须把这一切情况通知在近卫军步兵团服役、正在彼得堡的年青的杜布罗夫斯基。她从账本上撕下一页,向吉斯琴涅夫卡村唯独精懂文墨的厨子哈里东口授一封信,当天就送进城里的邮局里。回过头,如今该把小说真正的主角介绍给读者了。弗拉基米尔。杜布罗夫斯基受的教育是在军事学校,毕业后就成为骑兵少尉,入了近卫军。为了儿子过体面生活,父亲不惜一切,因此这个年青人从家里收到的钱比他所期望的还多。他赌牌欠债,很少考虑未来,并且打算迟早要找一个有钱的姑娘做老婆——这便是贫穷的青年的理想。一天晚上,有几位军官正坐在他屋子里的沙发上,口叼琥珀烟斗正在吞云吐雾,这时,勤务兵格里沙递给他一封信,他一看那信封上的字体和邮戳,立刻吃了一惊。他慌忙拆开信,读到下面的文字:
  我的小少爷弗拉基米尔。安德列伊奇!
  我,你的老保姆,决定向把你爸爸的健康情况告诉你。他很不好,有时说胡话,整天坐着象个傻孩子——是生是死,全凭上帝的安排了。你快回来吧!
  我的小鹰!
  我们会派车到别索奇诺耶村去接你。听说地方法院会把我们移交给基里拉。彼得洛维奇。特罗耶古洛夫,说我们是属于他家的,可我们一直都是属于你们家的——出娘胎都没听说过有这等事。你住在彼得堡,应该把这件事奏明皇上,他不会让咱们受欺凌的。你忠诚的奴仆和保姆阿琳娜。叶戈洛夫娜。布齐列娃附:我给格里沙附上母亲的祝福,他伺侯你好不好?我们这儿已经下一星期雨了,牧人罗齐亚在尼古拉圣徒升天节前过世了。
  弗拉基米尔。杜布罗斯基一遍又一遍读着这几行不怎么畅通的句子,心里非常不平静。他年幼丧母,八岁便被送到彼得堡,几乎还不认识自己父亲——由于这一切,他对父亲总是怀着浪漫主义的柔情,享受越少的安静的天伦之乐,爱它便爱得越深。一想到丧父,他的心便揪得好痛,而从保姆的信中猜测得到可怜的病人的处境,这使他害怕了。在他的想象中,父亲在偏僻的乡下,由笨拙的老太婆和家奴去照顾,有某种大祸临头,无依无靠,尽受灵肉两方面的折磨,正在死去。弗拉基米尔责备自己太疏忽了,简直是犯罪。好久他都没有收到父亲的信,也没有想到写信探问一下,自认为父亲出门旅行或忙家务去了。他下定决心要回家,倘若父亲的病情要求他留下,他甚至不惜退伍。他的同事们发觉他心神不定,便都走了。只剩下弗拉基尔一个人的时候,便写了告假报告,然后便吸着烟,陷入深深的思虑之中。当天为请假的事他就去忙碌,三天后便出发了。弗拉基米尔。安德列伊奇快到一个驿站,从这里他要换车去吉斯琴涅夫卡村了。他心头充满凄凉的预感,他惧怕见不到活着的父亲了,他再想象等待着他的将是乡下郁闷的生活、荒凉、孤独、穷困,为他一点不了解的家务操心劳力。到了驿站,他走进去找站长要马匹。站长问清他要去哪里之后,便告诉他,从吉斯琴涅夫卡村派来的马匹已经在这儿等他四天了。紧接,老车夫安东马上出现在他眼前,记得小时候就是这个安东曾经带领他进马厩去玩耍,照看过他的小马。老安东一看见他便热泪盈眶,一鞠躬到地,告诉他老主人还活着,便马上跑去套马。弗拉基米尔。安德列伊奇谢绝了吃早饭,连忙出发了。安东抄小路赶车。主仆之间开始交谈。“请你告诉我,安东!
  我父亲跟特罗耶古洛夫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天知道,弗拉基米尔。安德列伊奇少爷!
  ……听说,老爷和基里拉。彼得洛维奇闹别扭,那个人便到法院去告状——可他自己好像就是个法官。我们当仆人的本不该议论主人,可说真的,你爸爸当初真不该跟基里拉。彼得洛维奇闹翻,鸡蛋碰不过石头呀!““这么讲,这个基里拉。彼得洛维奇真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那当然,少爷!
  他根本不把陪审官放在眼里,县警察局长给他当差。财主们全部上他家表示孝敬,真个是‘敲响猪潲盆,猪崽挤破门’呀!““他要夺抢我家的田产,是真事吗?”
  “唉!
  少爷!
  我们也听说了。早几天波克洛夫斯柯耶村的教堂执事在我们村长家里喝洗礼酒,他说:‘你们也够快活了,快要掉进基里拉。彼得洛维奇的掌心了。’铁匠尼基塔对他说:‘得了!沙威里奇!别让亲家难过,也别让客人们犯愁。基里拉。彼得洛维奇虽然是老爷,安德列。加夫里洛维奇同样也是老爷。而我们全部是上帝和沙皇的臣民。’反正你也堵不住别人的嘴巴。““这么说,你们是不愿意被特罗耶古洛来管理了?”
  “受基里拉。彼得洛维奇的挟制!
  上帝饶了我们吧!
  他自己手下人过的日子都够惨,更甭提外人落进他的掌心了,不剥一层皮才怪呢,简直还会吃肉不吐骨头呢!不!求上帝保佑安得列。加夫里洛维奇长寿,倘若上帝偏要让他上天堂,那么,除了你,我们的小主人,我们谁也不要。求你别抛弃我们,而我们要永远跟随你。“讲了这个话,安东扬起鞭子,抖抖缰绳,马儿便向前飞奔。老车夫忠心耿耿一席话使杜布罗夫斯基深受感动,他不吱声了,又沉思起来。过了大约一个来钟头,格里沙突然大叫一声:“到波克洛夫斯柯耶村了!”杜布罗夫斯基被惊醒,抬头一望:他们是在一个开阔的湖面的堤岸上疾驰,一条小河从这儿流出去,在远处山岗之间蜿蜒隐没;一座山坡上,树木郁郁葱葱,其中掩映着高高耸立的碧绿的屋顶和巨大的石头房子楼顶突出尖尖的望楼;另一个山坡上,矗立着五个圆拱屋顶的教堂与一座古老的钟楼;周围是一些木头农舍,被篱笆围着,门前有水井。杜布罗夫斯基认出了这地方。他想起来了,就在这小山坡上,他曾经跟小玛莎。特罗耶古洛娃一道玩耍,她比他小两岁,当时就能够看出她定会出落成一位美人儿。他想从安东那里打听一下她的情况,但一种由衷的羞怯使他不敢开口。驶近主人府第的时候,他瞅见一件洁白的连衫裙在花园的树荫之间飘拂。这时,安东猛抽几鞭,他被城乡车把式所共有的争强斗胜之心所诱惑,全速飞驶过桥,村庄也一闪而过。出了村庄,马车奔上山坡,弗拉基米尔看到一片白桦树林,在左侧空地上有一栋红屋顶的灰色小房子,他的心里扑腾不停,他眼前就是吉斯琴涅夫卡和他父亲简陋的屋子。十分钟后,他进了主人的庭院。他环顾周围怀着难以述说的激动心情,至今已有十二年不见故居了!当年在篱笆旁栽下的小白桦,现今已经长成枝叶繁茂的参天大树了。先前庭院里修砌了三方整整齐齐的花圃,中间有一条宽阔的过道,打扫得干干净净,如今杂草丛生,一匹脚被拴住了的马在那儿啃草。几条狗汪汪叫,一见到安东,就不叫了,摇着毛茸茸的尾巴。一群仆人从厢房杂屋里涌出来,团团围住年青的主人,吵嚷表达他们的喜悦。好不容易他才挤过热情的人群,登上破旧的台阶;叶戈洛夫娜在前厅里迎接他,抱着他哭了起来。“你好啊!你好啊!嬷嬷!”他不停地说,把善良的老太太搂得紧紧的,“爸爸在哪里?他怎么样了?”
  这时,客厅里走进一个高个子老人,苍白,瘦弱,穿着长袍,戴着睡帽,步履艰难。“你好!沃洛吉卡!”他说,声音很虚弱,弗拉基米尔激动地一下子抱住父亲。欢乐使病人受到很大的震动,他气力不济,脚站不稳了,要不是儿子扶住他,他一定会跌倒。“你起床干什么?”叶戈洛夫娜说,“连站都站不稳了,可哪儿人多就非要往哪儿挤。”
  把老头搀进卧房。他用尽全力跟儿子讲话,但他的思绪乱成一团,说话颠三倒四。不一会他便不吱声了,沉沉睡去。他的病情使弗拉基米尔惊讶。他就在这间卧房里安顿下来,要一个人留在这儿陪父亲。仆人只得由他,这时他们便转而去找格里沙,把他领到仆人下房里,让他饱餐一顿乡下丰盛的饭菜,亲热殷勤之极,问寒问暖,体贴入微,他被搅得疲倦不堪。
  第四章
  桌上原该摆上珍馐,如今却停放着灵抠。
  回家后过了几天,年轻的杜布罗夫斯基便想开始处理事务,但他父亲不能向他作必要的说明——而安德列。加夫里洛维奇又没有委托代理人。他的文件被清理时,儿子只发现陪审官的第一封信和答复这封信的草稿,关于这场官司,从这里面他得不到要领,他确信自己理由充分,决定等待结果。与此同时,安德列。加夫里洛维奇的健康状况越来越糟,弗拉基米尔预见到他的大限也不会很久,于是寸步不离地守护着这个完全像个婴孩的老人。这期间法定的期限已过,没有提出上诉。吉斯琴涅夫卡已然归特罗耶古洛夫所有了。沙巴什金出现在他面前,不断鞠躬,连连道喜,请问大人何时接收新产业,是大人自己出马还是委托旁人代理。基里拉。彼得洛维奇慌乱了。他不是天生就贪婪,报复心使他做得太过分,良心有点不安了。他清楚,他的对头,他青年时代的老友如今处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这一回的胜利使他心里并不愉快。他狠狠瞪了沙巴什金一眼,想找个岔子把他痛骂一通,但一时找不到足够的理由作为借口,便气势汹汹地说:“给我滚!谁听你乱谈!”
  沙巴什金看到他火气正大,行个礼便赶快溜了。只剩基里拉。彼得洛维奇一个人,便在房里来回踱步,打口哨吹着《轰鸣吧!胜利的雷霆!》这支歌,这照常意味着他心烦意乱。最终他吩咐套上轻便马车,加了衣裳(其时已是九月末),他自己开车,出了院子。不一会他就看到安德列。加夫里洛维奇的小屋子了,矛盾的感情充满他的心胸。图报复与仗势欺人的心理多少压抑了较为高尚的感情,但是,后一种感情终于占了上风。他下定决心要跟自己的老朋友和解,使争吵的记忆不复存在,归还他的产业。这个好主意使基里拉。彼得洛维奇心里轻松多了,他放开马大步向邻居的庄园奔去,马车一直驶进院子。这时病人正坐在他卧室的床前。他认出了基里拉。彼得洛维奇,脸上马上露出惶恐之色,血涌上来,把平常惨白的脸气得通红,两眼光火,口吐含糊不清的字句。他儿子正坐在身边查看账本,抬头一看,他父亲的样子使他大吃一惊。病人惊恐地忿然指指院子。他慌张操起长袍的下摆,打算从椅子上站起来,刚要起身……陡然跌倒。儿子扑过去,老头失去了知觉,停止了呼吸,他中风了。“赶紧!快进城去请医生!”
  弗拉基米尔喊道。“基里拉。彼得洛维奇要见您。”一个仆人进来报告。弗拉基米尔向他投去愤怒的一瞥。“告诉基里拉。彼得洛维奇,叫他赶快滚,要不,我会命令把他轰出去……滚!”那仆人快快活活跑去执行主人的命令。叶戈洛夫娜举起两手拍一巴掌。“我的少爷啊!”她尖声细气地说。“你不要脑袋了!
  基里拉。彼得洛维奇会吃掉咱们的。“——”别讲了!嬷嬷!“弗拉基米尔气冲冲地说,”马上派安东进城去请大夫。“叶戈洛夫娜出去了。前堂里一个人没有,大家都跑到院子里去看基里拉。彼得洛维奇去了。叶戈洛夫娜走到台阶上,听到那个仆人传达少主人的回答。基里拉。彼得洛维奇坐在马车里听着。他的脸色眼看变得比黑夜还阴沉,他轻视地一笑,杀气腾腾地扫了一群仆人一眼,然后便赶着马慢吞吞地从院子旁边驶过去。他望了望窗户,当时安德列。加夫里洛维奇还坐在那儿,这时不见了。保姆还站在台阶上,已经忘记了主人的吩咐。仆人纷纷议论刚才发生的事。忽然,弗拉基米尔来到仆人中间,泣不成声地说:”不用请医生了,父亲死了。“一阵慌乱。大伙儿冲进老主人的房里。他靠在弗拉基米尔把他抱上去的围椅上。右手耷拉下来,挨着地板,头低垂到胸口——这具身躯已然没有了一丝生命的迹象,虽然还没有僵冷,但已寿终变形。叶戈洛夫娜放声大哭,仆人们围着尸体,这是交给他们照顾的,给他洗涤,穿上1797年就做好了的寿衣,然后把他放在桌子上,就是在这张桌子旁边他们伺候自己的主人已有很多年了。
  第五章
  第三天举行葬轧。可怜的老人的尸体安放在桌上,盖着寿被,周围点着蜡烛。餐厅里仆人挤满了。就要发引了。棺木被弗拉基米尔和另外三个人抬起了。神父领头,教堂执事随后,歌唱出殡的祷词。吉斯琴涅夫卡一代业主最后一次经过自己家的门槛。从树林里抬过灵柩。过了林子就是教堂。天气晴朗寒冷。黄叶飘零。出了村子,便看见吉斯琴涅夫卡木头教堂同老菩提树浓荫蔽日的墓地。弗拉基米尔的母亲安葬在那里,在她的墓旁昨天挖了一个新墓穴。教堂里挤满了吉斯琴涅夫卡的农民,他们前来向自己的主人最后一次敬礼。年青的杜布罗夫斯基站在唱诗台旁边。他不哭,也不祈祷,但气色阴沉让人害怕。哀悼仪式已毕。弗拉基米尔首先走上前跟遗体道别,随后全体仆人也一一跟遗体道别。盖上棺材,钉上钉子。女人们嚎啕大哭,男人不时用拳头擦眼泪。弗拉基米尔和原本那三个仆人抬起灵柩去墓地,全村的人都跟在后面。灵柩放进墓穴,在场的每人撒上一把土,墓穴填平,每人鞠了一躬,然后回去。弗拉基米尔匆匆走了,赶到大伙儿的前边,在吉斯琴涅夫卡森林里不见了。叶戈洛夫娜以少东家的名义邀请神父和教堂全体人员赴丧礼宴会,声明少主人不能奉陪,于是,神父安东、神父太太费多托夫娜以及教堂执事便步行到主人的宅子,一路上跟叶戈洛夫娜谈论过世的主人很爱施善于人,又谈到他的继承人来日恐怕凶多吉少。(特罗耶古洛夫的来访以及如何接待了他这件事,已经在周围传遍了,本地政治家预言将有好戏看。)
  “在劫难逃啊!”神父太太说,“要是我们的主人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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