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尉的女儿 [俄]普希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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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尉的女儿 [俄]普希金-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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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指令,全体佃户,必须照此执行,不得有误。凡彼所取所求,尔等均须一概供奉,不得怠慢,如若不然,彼有权施行最严厉之处罚。出此下策,我的确没办法!尔等佃户天良丧尽、犯上作乱之心不死,而汝特里封。伊凡诺夫则狡诈多端,姑息养奸,是可忍,孰不可忍?切切!
  NN签署
  这时,代理人××,叉开两腿,象个字母“X”
  ,双手撑腰,象个字母“”
  ,说出下面几句简短有力的话来:“你们看D我应该怎么办?不要擅作聪明!我知道,你们被惯坏了。让你们看看老子的厉害!
  看我把你们从昨日酒醉中唤醒过来,不过,把你们的死脑筋打开窍还要快!“无论谁的脑瓜里都已经没有丝毫醉意了。戈琉辛诺人,好像五雷轰顶,个个垂头丧气,失魂落魄,各回各家。
  总管××的施政
  ××总管一朝权在手,就把令来行。他立即着手实行其施政纲领。那是值得特别研究的。那政纲的主要基础便是遵守如下原理:佃户越富有就越放荡,越贫穷就越驯良。因为这个原因,××便尽力要佃户都变得驯顺听话,把这一项当成对农民的主要德政。他要求给农民进行登记,把他们分成两类:富人和穷人。第一:欠缴租税分摊给各富裕佃户,追缴时可采用极严酷之手段。第二:立即责令穷汉跟二流子耕种。如若他们的劳动不够抵偿,则赐予其他佃户作农奴,可随便付给报酬,陷身为奴者有赎身的全权,只须除欠缴租金之外再缴纳一年两倍的代役租。所有社会义务都落其到富足农民肩上。征兵活动竟成了谋取私利的代理人的生财的方法。因为富裕农民从他那里花钱可以免征,其结果,选举时决不会选上恶棍和亡命之徒(原注)。
  村社大会已被取消。代役租每次收得不多,可一年到头收个不停。除此以外,他还会巧立名目进行搜刮。这样看来,佃户们都照付了,比过去也不见得坏到哪里去,但是,无论如何总不能够有效地工作,不能够挣到余钱剩米。二年工夫,戈琉辛诺村彻底穷了下来。戈琉辛诺蔫了,市场空空荡荡,阿尔希普—雷索伊的歌曲已不再唱。娃娃们纷纷逃散四方去讨饭。一半农民在耕作,而另一半却成了农奴。按编年史家的说法,进香节已不再是快活与欢乐的节日,却变成痛楚与悲伤的纪念日了。……
  罗斯拉夫列夫
  读着《罗斯拉夫列夫》,令我吃惊的是,其情节是建立在我十分熟悉的一件真实事情的基础之上的。有段时间我这个女人曾经是一个妇女的知友。她被查果斯金先生选为一个中篇小说中的女主角。这位作家又一次引起公众对已经淡忘了的事件的注意,唤醒被时光所催眠了的同仇敌忾的感情,扰乱了坟墓里的寂静。我将是那个幽灵的捍卫者——我的读者或者原谅我笔力柔弱,尊重我纯正的动机。我不得不多谈我自己,因为我的机遇长期跟我那可怜的女友的命运纠缠在一起。1811年冬我被带进社交界。我不想描述那时我初始的印象。不难想象,一个十七岁的女娃,离了阁楼和教师,接连参加舞会,那会是什么感受!我投进于欢乐的旋风之中,心头洋溢着那个年月的热情,还没有来得及多多思考……可惜呀!那个时代是值得体察的。同我一道进入社交界的少女中间,××公爵小姐才貌出众(查果斯金先生称她为波琳娜,我也沿用这个名字)。我们俩成了朋友,其因缘如此:我哥哥,一个二十二岁的小伙子,属于当时浪荡子之行。
  他在外交部挂了个名,住在莫斯科,只知跳舞,不务正业。他爱上了波琳娜,恳求我给两家搭桥。我这兄弟本是全家的命根子。他想叫我干啥就非得让我干。为了讨好我兄弟,我跟波琳娜接触,很快我就真心对她着迷了。她身上有许多非凡的东西,还有更多的诱人之处。我对她还不够了解之前,就已经爱上她了。不知不觉我便凭借她的眼神进行观察,凭借她的头脑进行考虑了。她父亲是个功勋卓著的人物,就是说,坐车驾几匹高头大马,胸前佩带星星勋章,兜里珍藏一串钥匙,另外,此人生性轻浮,是个普通的凡夫俗子。她的母亲,刚好相反,是个循规蹈矩的妇人,老成持重,思想健全。波琳娜四处露面。一帮倾慕者包围了她,向她献殷勤。令她感到厌烦,而厌烦的情绪使得她扮出一副高傲与冷淡的样子。这神情跟她那希腊式的脸型和漆黑的柳眉十分合拍。当我说出讽刺性的评论,向这张轮廓美丽端正的苦闷的脸投去一个微笑的时候,我成功了。波琳娜读了好多书,而且一点不加选择。她父亲书房的钥匙在她手里。书房里大部分是十八世纪作家的作品。法国文学,从孟德斯鸠的著作到克列比里昂的小说,她都熟悉。卢梭的作品她背得滚瓜烂熟。书房内除了波琳娜从没打开过的苏马罗可夫的集子除外,没有别的俄文书籍。她对我说过,她阅读俄文书籍感到费力,因此,她大概什么俄文书籍也不曾读过,也包括莫斯科的那些诗人送给她的诗集。这时我就说几句题外话吧。我的天呀!说是我们不会用祖国语言阅读和表达(似乎果真如此)
  ,为此诅咒我们这些可怜虫已经三十年了。(附注:《尤里。米罗斯拉夫斯基》的作者的斥骂特别下流。我们都读过他的大作,并且,他的小说是我们中间的一个女人翻译成法文的。)
  我们是喜爱阅读俄文作品的。但关键是,我国文学似乎不早于罗蒙诺索夫,而且还十分贫乏。当然,我国文学给我们产生了几个优秀的诗人,但不能要求全部读者都对诗歌特别爱好。散文中我们有卡拉姆辛的一部历史著作。前两三部小说两年或三年以前问世。而与此同时,在法、英、德诸国,书籍一本接一本出版,一本好过一本。我们甚至连翻译的本子也看不到。而假如看到译本,那么,信不信由你,我宁原看原文。再看看我们的期刊杂志吧!只有文学家才对它们感兴趣。我们不得不从外国书籍中汲取一切信息和概念,所以我们用外语进行思维活动(至少那些思考着并注视人类思想发展的人是如此)。我国著名的文学家对这点都表示认可。我们的作家老是埋怨我们蔑视俄文书籍,真好比俄国商贩埋怨我们在西赫列尔商店买帽子而不满卡斯特罗姆女裁缝的作品。下面再回到本题。世俗生活的回忆往往是平淡而价值不大的,甚至在历史大时代中也一样。不过,一个旅行到莫斯科的女人的出现却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个女人就是斯达尔夫人。她来此正是夏天,那时大部分莫斯科居民已经分散到各地农村去了。殷勤好客的俄国人忙碌起来,他们不知道应该如何对待这位光荣的外国女士。当然,举行了宴会。男女聚集,都想见识见识这位夫人。大部分人见识之后对她不大称心。他们看到了一位五十多岁的胖胖的老太太,穿戴得跟她的年岁不相称。他们不喜欢她的腔调,讲话显得太长,而衣袖太短。波琳娜的父亲,在巴黎就认识了斯达尔夫人,请她赴宴。宴会上他搜罗全莫斯科的才智之士。这儿我见到了写作《柯琳娜》的女作家。她坐首席,两肘搁在桌上,纤纤十指卷着纸喇叭玩,卷好又打开。看来,她心绪不宁,几次想开口讲话,但欲说还休。我们的聪明才智之士吃饱喝足,看来,他们对公爵的鱼汤比对斯达尔夫人的谈话更感兴趣。女士们很拘束。男女客人只是偶尔打破沉默,在欧洲名流面前心虚胆怯,确信自己思想不值一提!宴会上波琳娜始终坐如针毡。客人们的注意力在鲟鱼和斯达尔夫人之间顾此失彼,大家等候夫人的惊人妙语,终于她说出了机带双关的、甚至十分尖刻的话来。大伙儿恭维她,哈哈大笑,吃惊地窃窃私语。公爵兴奋得忘乎所以。我对波琳娜瞟了一眼。她脸蛋绯红,泪珠儿闪烁在她眼眶里。客人们从餐桌边站起身,完全跟斯达尔夫人融洽了。她又讲了一句语意双关的俏皮话。这句话,事后他们飞快向满城散布开去。“你怎么了,亲爱的?”我问波琳娜,“难道一句笑话,稍微出格点,就能够使你激动成这样吗?”
  “唉!亲爱的!”波琳娜回答,“我绝望了!我们这个上流社会向这个非凡的女人展示自己,这是多么无聊啊!她习惯于被那些理解她的人所包围。她的辉煌的见解、心灵强烈的震动和富有灵感的话语,他们永远不会遗忘。对于引人入胜的、具有高深修养的谈话,她已经习惯了。而在这儿……我的天哪!整整三个钟头枯坐,她看不到一点思想的闪光,听不到一句出众的话语。但见一张张没开窍的脸庞,但见冥顽不灵、不可一世的架势。如是而已!她能不气闷吗?她好似熬了。她看出,他们要的是什么,这些文明的猴子有能力理解的东西是什么,于是,她便抛出一句语意双关的俏皮话。这下子,他们便乐开了花,我为他们害臊,很悲痛,想要痛哭一场……但是,让她……“波琳娜热情洋溢地继续讲下去:”让她把关于我国上流社会的贱民活该得到的评价说出去吧!
  但至少她见到了我国纯朴的人民,并且理解他们。你听见了,她对那位为了讨好这位外国女人竟异想天开嘲笑起俄国人的大胡子的年老的讨厌的小丑讲了什么话:‘一百年以前捍卫了自己的大胡子的人民,现在定能捍卫自己的脑袋。’她太可爱了!我真喜欢她,憎恶迫害她的人。“不只我一个人注意到了波琳娜情绪激动。另一双观察幽微的眼睛同一时刻也注视着她,那是斯达尔夫人的黑眼睛。我不知道她想了些什么,只见她酒宴以后走到我女友跟前并同她攀谈起来。过了几天斯达尔夫人给她写了如下的信签:我亲爱的孩子!我病了。如果您能来我这儿探望我,那在您是一番好意。请您务必征得你母亲的同意并请代我向她致以亲切的问候。挚爱您的德。S我把这个信签保存着。波琳娜从没有向我讲过她跟斯达尔夫人的交往,不管我对此事如何好奇。她对这位心地善良,也同样才气横溢的妇女崇拜得简直五体投地。毁谤的欲望会弄到怎样的地步呀!前不久我把上述情况在一次正派人的集会上说了。“可能,”有人告诉我,“斯达尔夫人恐怕不是别的什么人,而是拿破仑的间谍,波琳娜公爵小姐提供她需要的情报。”
  “您行行好吧?”我说,“斯达尔夫人被拿破仑驱逐已经十年了,高尚善良的斯达尔夫人好不容易逃到俄国皇帝庇护之下,她是夏多布里昂与拜伦的朋友,能是拿破仑的间谍?”
  “那也很可能。”尖鼻子伯爵夫人反驳道,“拿破仑是那B种老奸巨猾的骗子,而斯达尔夫人则是个精灵鬼。”
  大家谈论将临的战争,我记得,口气十分轻浮。模仿路易十五时代法国宫廷的口调当时很流行。爱国显得迂腐,当时才智之士表现出一副狂热的奴才像,大肆吹捧拿破仑,而对我们的失败则加以嘲讽。遗憾得很,爱国之士却显得有点头脑简单,他们被人开心地嘲笑一番,没有任何影响。他们的爱国主义局限于坚决反对社交场合使用法语同引用外来词汇,局限于发狂地攻击库兹涅茨桥以及类似的举动。年轻人讨论一切俄国事物时总是带着鄙夷的神情或者无动于衷,并且开着玩笑,预言莱茵会议上俄国的命运。总之一句话,上流社会是够龌龊的了。入侵的消息和皇上的诏书忽然使我们大吃一惊。莫斯科骚动起来。出现了莫斯科总督罗斯托普钦伯爵的号召老百姓的传单。百姓变得残酷无情了。社交界吵吵闹闹的轻薄鬼不囔声了,女士们慷慨激昂。反对法国话和库兹涅茨桥的人占了上风,爱国人士挤满了客厅。有人把烟斗里的法国烟草抠掉而改抽俄国烟叶。有人毁烧几十本法文小册子。有人拒不喝法国斐特酒而喝俄国酸白菜汤。大家发誓不再讲法国话。人们大声颂扬波热尔斯基和米宁并且宣扬要进行一场人民战争,打点长途旅行去萨拉托夫省的农村了。波琳娜不能掩饰自己的轻蔑,好象她过去不去掩饰自己的愤怒一样。那种急剧转变同懦夫作风气得她不再有耐性了。在林荫道上,在普列斯宁池塘边她故意说着法国话。在餐桌旁,当着仆人的面她故意驳斥爱国主义式的自我吹嘘,故意历数拿破仑的军队人数众多,赞扬他的军事天才。在场的人脸色发白,恐怕有人去告密,并且赶快责备她拥护敌人。波琳娜轻蔑地笑笑。“上帝保佑,”她道,“但愿所有俄国人都爱自己的祖国,就象我爱它一样。”
  她的话使我吃惊。我一直以为波琳娜是个谦逊的、沉默寡言的姑娘,因此弄不明白,她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勇气。“别那样,”有一次我对她讲,“何苦干预国家大事呢!
  让男人去吵架和谈政治吧。女人不去打仗,波拿巴跟她们不相干。“她的眼睛闪耀着光芒,说:“你真不害臊啊!
  难道女人就没有祖国吗?难道她们没有父亲、兄弟、丈夫吗?难道俄罗斯的鲜血对她们不熟悉吗?也许你以为,我们女人生下来仅仅为了在舞会上跳苏格兰舞,而在家里则被迫在底布上绣出小狗吗?
  不!
  我清楚,一个女人对社会舆论产生怎样的影响,或许,至少对某个人的心产生怎样的影响。我不承认对我们所加的那种屈辱。看看斯达尔夫人吧!
  拿破仑跟她作斗争,把她当成一种敌对的势力……而我爸爸居然敢嘲笑她在法军逼近时胆怯!
  ‘请放心!夫人!拿破仑起兵是反对俄国,不是反对您夫人……’没错!如果我爸爸落到法国人手里,那定会放他到巴列—乐雅里去散步;而斯达尔夫人在这种情况下就会死在国事犯的监狱里。而夏洛蒂。柯尔黛又怎样呢?我们的玛尔毕女市长又如何呢?公爵夫人达希可娃又如何呢?哪一点我比她们低下?就内心的勇气和拚命精神来讲,我肯定不比她们差。“我惊异地听着波琳娜的话。我不猜疑她这种热情与虚荣心。算了!她心灵的非凡的品质和头脑的高尚的英勇精神会把她引到哪里去呢?
  我的一位可爱的作家讲得好:“幸福只有在别人踩平了的道路上方可找到。”
  皇上的驾临加重了大家的不安。爱国热情最终也席卷了整个上流社会。客厅变成了讨论的议会大厦。满处都在谈论着为国捐躯的英雄事迹。将全部产业捐献了的年轻伯爵马蒙诺夫的不朽的言论到处引用。有几位做母亲的在此之后发现,伯爵已经不是那般可羡慕的求婚者了,但我们全都对他钦佩之至。波琳娜老是谈到他。有一次她问我的兄弟:“您牺牲什么啊?”
  “我还没有掌管我的产业。”我那个浪子回答她,“我一共欠五万元债。我可以把这笔债务作为牺牲奉献给祖国的祭坛之上。”
  波琳娜生气了,“对于某些人,”她道,“荣誉和祖国都是无稽之谈。同胞们在战场上献身,而他们在客厅里吵架。我不清楚,能不能找到一个十分低贱的女人,她竟然让这种无耻小丑在她面前装腔作势表白爱情。”
  我兄弟发火了。“您太刻薄了!公爵小姐!”他反驳道,“您要全部的人都把您当成斯达尔夫人,并且向您背诵引自《卡琳娜》一书中的大段语录。您可要清楚,跟女人开开玩笑的人,不会在祖国和它的敌人面前开玩笑的。”
  说这话的时候,他转过脸去。我推测,他们两人会永远不能和好了。但我错了。波琳娜喜欢我兄弟这种直言不讳的作风,她原谅了他不识时务地拿激愤的高尚情操来开了个玩笑。过了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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