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你是新娘,别开这样的玩笑。”晏之舟的话冷得让人心寒。
“小晏,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意,不要把我送给夜更,求你了。”水滴的眼泪滴在了嫁衣上,她的心好痛。
自己就像一件东西,他不想要,就送给了别人。
“夜更比我好。听话。”晏之舟说着,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轻轻拭去了水滴脸颊上的泪。
水滴摇着头,这不是理由,绝不是。
“水滴,你该知道,我不会把没有价值的人留在身边。”依然微笑,依然温和,可是话语却像冷风一样,吹熄了水滴心里的希望。
“小晏。吻我,好吗?……就算是最后的告别,吻我。”水滴看着晏之舟,凄然的笑了。
晏之舟看着烛光里的水滴,只是这样看着,“……水滴,小晏不是你的永远,夜更才适合你。”他是一个人,他也有感情,如残烛般的生命不能将她的幸福断送了。
“不!”水滴看着晏之舟转身而去的身影,凄厉的喊着,手中的寒光在月色中闪动……
一切只是一瞬间,一瞬间,夜,无色了……
水滴的刀停在了在晏之舟的背后,夜更的剑贴着晏之舟的肩臂刺进了她的胸口。
晏之舟站在原地,夜更就在身旁,水滴……倒在了身后。
晏之舟茫然的转过头,看着躺在血泊中的水滴,她笑着,望着自己,“太好了,夜更。……有你在……永远没……人,可以……伤害他。……小晏……我……”
水滴的话消失在了屋里,未说完的早已了然在晏之舟心里了。
“小晏,你没……事……”
红色的花,飞舞在空中,冷厉的剑锋刺穿了另一个人的胸口。
夜更的心,停止在小晏的那一剑里。
“小……晏?”
晏之舟看着眼前的夜更,幽然的微笑了……
慈悲的微笑,残虐的剑锋……
“夜更,你从没让我失望,可是……你让我心痛了。”晏之舟从夜更的身体里抽出了剑,踏出了屋子。
夜更倒下了……
“小晏……湿婆……天……”
“我不是湿婆天,我是晏之舟,只是晏之舟。”
屋门关上了,屋里的烛火熄灭了。
小晏……别丢下……我……最后的一线光亮在夜更的眼里消失了……
晏之舟,如烛火一般在风中摇曳,终有一日也会在风中熄灭,他不选择留念,只选择向前。
晏之舟笑着迎接走过来的客人,“让小俩口休息吧,我们去前面喝。”
揽着宾客,晏之舟离开了,那间屋子里的人也离开了,只是他们都哭了,只有他,还笑着。
他永远不会回头……可是……他的心却留在那间屋里……永远……
冶血(上)
九月岭南,葳蕤生光。
一望无边的荔枝园里,一个素衣男子独自站在树下,看着满树的荔枝。
“小晏!”
一声轻唤,他转头望去,露出一抹浅笑。一个小童兴冲冲的跑了过来,举起手中一口串红透了的荔枝,“给你。”
“我不吃。”
小童看着他,疑惑不解的问着,“为什么不吃,很甜的。”
晏之舟轻轻的拍了拍小童的头,淡然的笑着,在小童眼中,他笑起来可好看了,比太阳还暖和。
“因为我生病了啊!不能吃。”
小童黯然了,失望的低下了头,你怏怏不乐的看着手中的荔枝,又望了望晏之舟,失望的要走了。
晏之舟轻轻的揽住了胳膊,蹲下身子,对着他淡淡的笑了笑,摘下一颗,“不过,吃一个应该无妨。”
说着,他剥开手中的荔枝,放进了嘴里。
小童笑了,如此灿烂的笑容只因为一颗荔枝。
晏之舟淡淡的扬了扬嘴角,人都是如此吧,开心不一定因为拥有得多,只是一种简单的快乐。
叹……
生来一身衣,死后三尺土,不过如此而已……
“小晏……”
晏之舟望向叫着自己名字的小童,“怎么?”
“你说,你的朋友会来接你,……那是什么时候?”
晏之舟转眼望了望荔枝林上的天空,“很快吧。”
“你留下来,不要走了好不好?”
“为什么?”晏之舟不解,为何这个孩子会如此依赖自己。
彼此之间只是几面之缘,自己最多也只不过是给过他几个小玩意儿,逗逗乐而已。
“因为我不想你走。”
晏之舟看着眼前小童的明眸,清澈如洗的眼睛,单纯直白的心境。
晏之舟摸了摸小童的头,笑了笑,沉默。
那夜红烛残影,那间屋子里尘封了多少往事,多少不可磨灭的记忆。
但他没有后悔那一剑,他从不后悔……
水滴,夜更,已成往事,也许不久的将来,自己也会成为别人的记忆,哼哼,谁知道呢……
生如烟花,璀璨绚烂,就算转瞬即逝,至少,人们能记得烟花的瑰丽,这就足够了,本是残烛之身,还能求什么呢……
一只白鸽打破了荔枝里的静谧,停在树枝上的白鸽咕咕咕的轻啼。
晏之舟从白鸽脚上取下一只竹管,里面一张簿如蝉翼的丝绢。
晏之舟的目光轻轻扫过丝绢上的字迹,纤长的手指微松,丝绢随风飘然而去,化做了缕缕丝线。
“小晏?”
晏之舟看了看身边脸色有些沉重的小童,笑了笑,“回去吧,是时候了……”
小童点了点头,“嗯!……回去啰!”
小童嬉笑着向面前跑去,晏之舟看着他的背影,淡然的笑了笑。
岭南那族,贡奉大光明神——梵天。岭南一带皆是他们教民,可谓根深蒂固,倚剑楼一统大江南北无数门派,已然成为武林的王者,唯有岭南那族仍不肯屈服,如今它成了倚剑楼一统武林的最后一战,成败得失,唯此一役。
十六年,晏之舟成就了一个武林的神话,霸业指日可待。他曾经的同伴,已经离去,除了他们,这世上已经没有晏之舟相信的人存在了。不曾彷徨,不曾迷惘,饮鸩当歌,只图一醉,疯狂如此,这世上唯有一个晏之舟。
他有野心,也明白什么叫成王败寇。没有人真正明白他在想什么。一手操控生死,一手主宰在江湖,厉名在外,人人都噤若寒蝉,不敢违逆。江湖人都说他是魔,舐血戮命,残忍冷酷。
为什么呢?
只因为晏之舟三个字。
而眼前的小童却跟他如此亲近,对他如此依赖。在小童眼中的小晏,是一个温和亲切的人。身上没有血腥,没有屠戮……
为什么呢?
只因为……小童看到的是人,而不是听到的名……
世人诸多如此,人云亦云。
可笑……可叹……
现在他身边的人,几人可信,几人可疑,他不去多想,也无需要多想。
没有野心的人是庸人,有野心的人就不会甘愿屈于人下。与虎豹为伍的必是豺狼,否则就只会成口腹之物,若是豺狼就必然有野心。
既然如此,又何必再去想谁人忠心,谁人异意呢……
本来输赢成败就是一念之间的事。
此次岭南之行,倚剑楼上下并不是所有人都赞同,可是只要是晏之舟说的话,就不会改变。
晏之舟只身前来岭南,当他踏入岭南的第一天,消息已经人尽皆知,可是这三个月以来,那族却一直未动声色。
敌不动,我不动,晏之舟也乐得在这里清闲度日。他早已安排好了一切,倚剑楼的人马已经如期赶至。如他之前所定,所有人马分散潜行,上下过万人马集聚岭南,居然丝毫没有人被人发现。
不得不说的是,有野心之心,也必要有一颗谋略之心,否则只会成为一个笑话般的死于失败,埋于尘土。
跟着小童回到了家里,这个简单却很温暖的家。
“小葫芦,你又疯到哪儿去了。……晏公子可不能跟着你疯。”
小童的名字叫小葫芦,很可爱,很活泼的小孩子。
他娘很温和,却也很严厉。他爹是个老实人,通常只是一边抽着水烟,一边看着儿子笑着。还有,他家远房的表姐……一个叫忧昙的女子……
晏之舟总觉得,她时不时的会看着自己。
来到岭南不久,就因为发病而寸步难行。那个时候,可以说是那族下手的最好时机,可是那族却丝毫未有动静。不过让晏之舟没想到的并不是这个,而是小葫芦,这孩子居然成了他的救命恩人。
这一家人以种荔枝为生,过着平凡而朴实的农家日子,可是他们却拥有着这世上无尚的快乐,至少晏之舟是这么认为的。
在他们眼中,晏之舟只是一个过路的中原人,生了病,他们就全心全意的照顾着,关心着。而后的日子里,忧昙也出现了,她文静而害羞,虽然她常常会望着晏之舟,可是只要晏之舟的目光一落到她身上,她便羞怯的收起注视的目光,低下去,不语。
她和水滴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女子。水滴艳若骄阳,一席红衣,冶艳不可方物,她的眼神是坚定而灼热的。而忧昙,她却温若秋月,清静淡然,虽然一身布衣,却也遮不住她的淡雅。
她的眼神如水一般清澈,却又深不见底,凝眸之处有无限的思绪。
“谢谢。”晏之舟看着递过饭来的忧昙,笑了笑。
忧昙摇了摇头,坐了下来,低着头不去看晏之舟。
“小晏,晚上我们去放水灯吧,可热闹了,寨子里的人都会去的。”小葫芦期待着,望着晏之舟。
晏之舟不明白小葫芦为何如此亲近自己。
小葫芦是寨子里的孩子王,也许是因为在他眼里晏之舟是一个病人,他救了他的命,所以就自然而然的想当一个保护者吧。
“我不去了。”晏之舟轻声的说着。
“为什么?”小葫芦着急的放下碗,看着晏之舟。
“你这孩子,晏公子说不去,你着哪门子的急啊!……你在外头疯着,晏公子可要休息,他还病着呢!”小葫芦的娘夹了一筷子菜塞到他碗里,说着。
小葫芦闷闷不乐的把头埋到碗里,飞快的划着饭。
晏之舟知道,他生气了。
可是这不是一个荔枝,今晚,比起放水灯,有更重要的事。
入夜时分,晏之舟离开了小葫芦家,和身后的窗下忧昙静静的看着他的背影。
晏之舟淡然一笑,全然不管忧昙的目光,径自向荔枝林走去。
荔枝林后的断崖上,一众人马肃静以待。
一席白影在朗月之下缓缓走来,一瞬间,众人齐齐静默跪拜。
“凌冽,总堂那边可好。”晏之舟走向崖边。
众人的领头,一个身形高大,表情冷竣的男子站了起来,走到了晏之舟身边。
两人站在崖边,众部下在不远处候命以待。
“一切安好,我让司空志打理一切,公子可放心。”
凌冽,晏之舟从不相信他的忠心不二,他的狼子之心,晏之舟早就心知肚明,可是晏之舟更加明白,他是一个可用之人。
“你们分散扎营,三日之后,进攻那族的大光明坛。”晏之舟看着崖下河边的水灯,幽然一笑。
“公子,你呢?”凌冽看着他的背影问着。
一直以来,凌冽都只是注视着他,无论是在倚剑楼里高高在上的他,还是如今近在咫尺的他。
凌冽都很明白,能接近的只是他的人,而不是他的心,就连曾经被他视为心腹的三人,也亦是如此……
歌溯罹死于敦煌,背着叛徒之名,死的不光彩,然而却换得晏之舟为了他一日屠尽敦煌城,留下死城一座,只是从此后没人再敢提起此人的名字了。
夜更,水滴,这两个他最亲近的人,一夜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新房红烛未尽,却永远被尘封,此后,他们的名字也成了倚剑楼里的禁忌,没有人再敢提起。
“我自有我的事。”晏之舟说着转眼看了凌冽一眼,只是一眼,凌冽却感到了无限寒意。
凌冽这样冷竣的人,都不寒而栗。
“是。”凌冽低下了头,轻声的应道。
晏之舟浅笑着转头继续看着崖下的河中水灯,“凌冽,你一直想杀我,是吗?”
晏之舟这轻语一句,却让凌冽脑中嗡鸣,手心渗出许多冷汗,立刻单膝跪下,俯首回应,“凌冽对公子绝无二心,可昭日月,请公子明鉴。”
晏之舟笑了,对于凌冽如此的诚惶诚恐,晏之舟只是淡然的一笑。
“为什么这么害怕,我不过是一个病人,还是快死的病人,你却有数万手下,在这里,你可以将我分尸化骨。”
凌冽的心几乎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了,月光下,他的额前冷汗津津,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晏之舟转过身,看着脚边跪着的凌冽,“要杀我,就看着我的眼睛,一剑刺进我的胸膛,这样我会尊敬你。”晏之舟说着离开了崖边。
凌冽直到听不到他的脚步声,才敢抬起头看向他的背影。
直到他的身影没入深沉的黑夜之中,凌冽才真的放松了下来,不知不觉间,凌冽的背心已湿了一片。
晏之舟,只要你未倒下,这世上就没人敢在你背后出剑,永远不敢……
晏之舟只身走在月下的荔枝林里,他幽然的笑着,眼前一个人的身影越来越清晰。
一身华服,眉宇间是瑰丽与神秘,额前悬着的一颗幽蓝的宝石,在月光下更显绚丽。
“久违了。”对方浅笑着说道。
晏之舟回应了他一微笑,在月光下,这一抹微笑更加优美。
“应该是我等了你很久才对。七曜。”
站在晏之舟面前,正是那族的教王,七曜。
那族的教王,如同藏教活佛一般,他们就是所谓承袭了大光明神梵天力量的人。
在那族有着至高无尚的权力,接受着教民们虔诚的膜拜。
“你果然是我们那族的死敌!……这张俊美的脸,只有湿婆天才会拥有。”七曜阴异的笑容在月色下,显得寒暄冷厉。
湿婆天?
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夜更,夜更曾这样叫过自己……
晏之舟笑了笑,只觉得七曜说的好似是个神话般的笑语。
“拿出你的剑吧。”七曜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晏之舟轻叹着,摇了摇头,“看来,今天我是一定不能陪他放水灯了。……也罢。”晏之舟抬眼看着七曜,“还是你先吧,必竟我是客人,你是主人,哪有主人不动手,客人先动手的道理。”
七曜笑了笑,看着晏之舟。
一轮满月之下,两张同样绝美的面容,同样淡然的微笑……
七曜未动声色,只是抬手轻划,一道绚丽的金光迎面袭向晏之舟。
晏之舟纵身跳起,腰间冷剑随手而出,一弯银光划然破空。
两般华光相碰之下,撕裂空气的静谧,轰然炸响。
满地落叶飘飖如雪,飞向空中。
七曜眼前一滴血珠随风飘浮,脸上留下了一道极细的划伤。
晏之舟站在他对面,待飞向空中的落叶又再次落下,一口鲜血冲口而出。
晏之舟手中的剑深深的刺入土中,支撑着他如风中落叶般的身子。
一个身影飘然而下,落在了七曜前面。
那双如秋水般的凝眸,那淡雅的气质,唯一不同的是,她一身布衣已除去,换上的是一席洁白无瑕素衣,如墨长发,没有一丝繁复的装饰,只有一朵昙花别于发髻之间。
而随着那身布衣一同除去的,还有她的羞怯与温和。
七曜走到了她身边,看了看身边的她,又转眼看了看晏之舟,“你们应该认识的吧。……不过我还是要介绍一下。……那族圣女,大光明神之妻,忧昙。”
晏之舟,浅笑着舒适了一口气,眼前的光景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