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时龙在咀嚼着。柯拉询问也在盯着战利品看的小女孩。
“你把它养哪儿?”
“地下室,”梅拉说,“它在哪儿都一样,只要有吃的就行。”
“那里又黑又潮。”
“不,我们的地下室很好,伙食也比饲养场的强。”
“然后你们把它卖掉,梅拉?”柯拉温和地问。
“这是我告诉您的,阿姨,”小女孩说,“您还是个警察呢。”
“反正已经真相大白了,”柯拉答道,“现在不管你咬不咬我,我找到龙了。”
“您是怎么发现我的踪迹的?”梅拉问,“要知道下着雨呢。”
“我没有特意跟踪你,我在跟踪你爸爸。因为他给龙吃了能缩小的药。等它们缩小以后,他就把龙转交给你。”
“是这样的,’小女孩说,“今天他说,你,他说,自己去场子里,反正已经湿透了。我,他说,得在这个女侦探的视线之内。女侦探就是您,阿姨。”
“我猜到了。于是你就去场子里了?”
“当然,怎么能不听爸爸的话呢。看来,只不过在追小可爱的时候蝴蝶结掉了。结果就让您给猜到了。”
“拉米奥多尔教授全告诉我了,”柯拉坦诚地说,“当我一识破龙被缩小以后,我把教授逼到了死胡同,他已经全招了。”
“是这么回事!”小女孩很难过。“这正是我和爸爸所担心的。拉米奥多尔伯父不能胜任。他的性格就不行。”
“你对性格有研究?”
“怎么能没研究,既然我的性格是——顶呱呱!”
“我已经看到了。让我看看那些龙。”
“爸爸快下班了,他会让您看的。”
“好吧,”柯拉不想争了,“我给他打电话。”
“我们的电话不能用了!”小女孩胆怯地说。
她转眼间冲到墙边,用蜘蛛般细瘦但非常有劲的小胳膊把电话线扯断了。
“愚蠢。”柯拉说。
龙在房间里慢慢走着。它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原来他是最大的,而现在却成了最小的。
“怎么愚蠢了?”小女孩问。
“这并不能改变什么。”
“可以改变。”
柯拉平静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不时撞到桌子腿、椅子腿上的龙。
“你喜欢龙吗?”她问。
“我说过了!”小女孩答道,“我恨它们!”
“那为什么把它们放在家里?”
“为了折磨它们!”梅拉回答。
似乎所有的犯罪环节都掌握在柯拉手中,但却得不出一个完整的情节来。一切连接都毫无逻辑。
“你折磨它们?”
“可不是!”为了证明这点,小女孩突然走到龙跟前,猛踢一脚。龙毫无防备,“嗷”地一声飞到空中,然后像个蛤蟆似的,“啪”地一声摔下来。
“你疯了?”柯拉嚷道。
“不,我没疯。您想看吗,我再来一下?”
“不,够了!我真是一点也不理解。”柯拉站起来,挡住小女孩的去路。后者正想扑{奇书}向勉强站起来的龙。“不应该让一个正常的小孩憎恨龙——难道你爸爸不懂?”
“我爸爸比我还恨它们!”
“他?他是喂龙员!”
“那又怎么了?”
“真搞不懂!”柯拉叫道,“你爸爸恨龙却饲养它们,你恨龙却把它们弄到家里。请解释一下。”
“有什么可讲的!我们在报复它们!”
“报复?报复龙?”
“当然了。它们杀死了我的妈妈。”
小女孩嚎陶大哭,冲过去踩龙。龙试图躲到椅了底下,柯拉把它救出来。小女孩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讲述着。原来,两年前,梅拉亲爱的妈妈,也就是阿波利多尔亲爱的妻于,带着家里无人看管的小女儿到饲养场给丈夫送饭。她以为丈夫在“伟伟”的场子里,就走到栅栏跟前。正赶上龙那天情绪不好,它从洞里跳出来,朝栅栏扑过去。梅拉妈妈躲闪不及,被龙一口气吹倒在地,拉到栅栏上,用爪子撕成了几块。
阿波利多尔有一年半的时间呆在家里,承受不幸的煎熬。后来他又返回工作岗位,虽然很多人认为他再也不能接近龙了。可是如果你的职业是喂龙员,而在贫穷但骄傲的里昂多尔的每一个人都各司其职,更换职业几乎是不可能的,那么也就无处可躲了。
阿波利多尔举止娴静,无可挑剔。甚至当杀死他妻子的凶手死在自己的场子里,也没有人怀疑到胖胖的、善良的喂龙员——兽医作出了鉴定:心脏病突发。
而当龙开始失踪后,人们谁都怀疑过,就是没想过阿波利多尔……“实际上呢?实际上是怎么回事?”
“实际上爸爸知道自己兄长的实验。于是他想出一个绝妙的主意!他原来打算把全世界的龙都毒死。一次一个,不着急,哪怕这件事会用尽他一生的时间。但是现在我和爸爸想到一种没人猜得到的复仇方法。爸爸找到教授哥哥说:你喜欢我的妻子吗?后者说:甚至超过应有的限度。爸爸问:你打算报仇吗?后者说:报复是我的责任,这是里昂多尔的主要法律。爸爸说:那就把你的药给我,把龙缩小。伯父问:为什么?然后爸爸说:死只能一次,而且死了以后也不知道疼了。但是折磨却能够持续终生。这才是真正的复仇!开始教授,教授伯父不同意,他说爸爸的复仇方法太原始,过于残忍了。但是复仇就是复仇——如果亲戚张嘴了,你能怎么办?于是教授给了爸爸缩小用的粉剂。然后爸爸就开始喂龙这种……小……”
“缩小剂?”
“对。缩小剂……走,让你看看!”
小女孩弯下腰,拎起小可爱的尾巴走出房间。柯拉跟在后面。
梅拉走到厨房后面的一个小门,摘下挂钩打开门,拉开灯。
就着并不明亮的灯光,柯拉面前展开一幅奇异的画面:楼梯下蠕动着几只瘦骨磷峋、可怜惜惜的小蜥蜴,一听见门响,四处逃蹿,挤在屋角哆哆嗦嗦地看着进来的人,鼻孔里喷出一股构不成任何威胁的烟。地下室里臭气熏天。
小女孩一撒手把新成员扔到龙堆里。
小可爱想在空中展开翅膀,但它们支撑不住身体,可怜的小母龙掉到打算将它击退的同志堆里……“我不让它们死,”小女孩说,“我和爸爸每天晚上都折磨它们。我们把妈妈的照片拿来折腾它们,让它们看着。我们不让它们死!”
“梅拉,你和你爸爸都是疯子!”柯拉非常气愤。“怎么可以报复没有思想的动物呢?”
“可以广小女孩坚定地回答。
一种恐惧和无能为力笼罩着柯拉。多么可笑——她进行侦察,确定一些想法,却全然不知这些人行动的真正动机!谁能猜得到,这样不寻常甚至可怕的犯罪,竟然是出于报复?“我们离开这儿吧。”柯拉说。
“走吧,”小女孩同意了。只不过是个小女孩,却自我陶醉于为亲爱的妈妈复仇。
梅拉用挂钩把地下室锁上。一切就这么简单……现在可以理解教授的慌乱了——他也是高贵的复仇的参与者,他无权拒绝这一行动。你怎么向外来的侦探解释?她们返回房间。
现在,当一切大白以后,小女孩缓和多了,不再对柯拉充满敌意。
“现在我给您人道地包扎一下,”她说,‘我们有真正的碘酒和绷带。你稍等会儿,行吗?”
“我等着。”柯拉说。她觉得很难过。
她走到桌前,上面放着一打纸,纸上面是车票,今天的。一张成人票,一张儿童票,到克列比城。
小女孩把绷带拿来了。
她看见柯拉在看车票。
“我们今天要走了,”她说,“爸爸休假。”
“龙呢?”
“我们都想好了。这个月我们把它们交给一个好心人,他替我们折磨它们。”
“不,”柯拉反对道,“我从你这儿把它们带走。你已经折磨够了,反正妈妈也不能回来了。”
“您说的不对,柯拉,”较真儿的小女孩不同意,“如果不报仇,那太不公平了,为了正义应该报仇。”
“你折磨龙就公正了?”
“起码公正一些。”
“可是龙猜不出来究竟为什么受折磨。”
“会在它们的世界搞懂的。”小女孩不想和大人争论。
“它们将在那个世界里报复你。”柯拉指出。
“喏,这不可以!”小女孩突然害怕了。她想了想又说:“请您暂时离开一下。爸爸马上要回来了,他有一把手枪,他生气的时候非常危险。”
“我也很危险,”柯拉说,“你们早就想好了,要和爸爸一起休假?”
“他早就想去,但一直没有时间。但是昨天说,发钱了,可以去了。”
“就是说,你们把龙留在这儿,自己却跑到海边旅游?”
“不可能做到两全其美!我们总不能随身带着龙吧!再说就是能带一只,可我们有六只呢!它们会慢慢死掉的……”
“可不是!”柯拉说。
她想,如果阿波利多尔和他的女儿办完了自己的事,解了复仇之渴,那么舞台上应该出现一个更为阴险、更为狡猾的人。一个知道折磨龙很傻、但利用它们不傻的人。而且这个人一定认识教授,因为他不仅需要把龙运到别处,还需要再把它们复原。因为没有人需要小龙,要知道缩小的老虎叫做猫,家家都能养,即便它是带条纹的。
“梅拉,”柯拉说,“你准备咖啡的功夫,我再去看看那些龙。行吗?”
“去吧,就是别离它们太近了,”小女孩在厨房里答应,“您别以为它们在我家战战兢兢,被折磨怕了。只要把手伸过去——肯定咬住不放。根本不听话。我跟爸爸说:折磨完了,咱们歇口气吧。可他说,等等再折磨……”
柯拉想,小女孩折磨龙,而爸爸在寻找客户。如果我的判断是正确的,那么他就是在寻找买主。或者,也许一开始他就在按别人的意志行事——只不过把龙存放在他家里更可靠?“它们瘦成那样还往上扑呢。’小女孩笑起来。
第十章
柯拉穿过走廊来到地下室门口。龙很可怜,但是柯拉对它们毫无爱意。她取下挂钩,轻轻推开门,把灯拉开。龙惊恐地往后退缩,但看人极其凶狠,非常警惕。它们准备好投入最后的决定性战斗。
“蠢货,”柯拉说,“我不会折磨你们的。折磨别人是人想出来的行当,因为人类是惟一懂得享受复仇、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生物。可是龙不会理睬别人的痛苦。”
就在这时,柯拉发觉小可爱,龙中最艳丽的一只,正打算飞起来从柯拉身上咬下一块肉。
“等一等,小鳄鱼,”柯拉劝阻它们,“不应该袭击我……”
后边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大概是小女孩跑过来,想看看柯拉阿姨怎么折磨龙。
柯拉想扭过头去,可是她感到后脑勺一阵巨痛就失去了知觉柯拉醒来时,觉得应该给文化部长打个电话,向他承认把事情搞砸了。因为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开始变得警惕性不高、漫不经心还有粗心大意。既然是在犯罪分子家里的地下室门口,就不应该允许任何人从后面接近你,砸你的脑袋。
现在就起来去给部长打电话……也许,罗马军团曾经到过这个星球,并留下一支军队。那些百人团长摇身一变成了部长们……我在说胡话吗?奇怪,没有任何理由说胡话……柯拉尽力想睁开眼睛,但就是睁不开。
应该洗一洗——没准儿眼睛里进东西了……脑子还是不运转。柯拉想去洗洗眼睛,可就是办不到。怎么了?为了清醒头脑,柯拉摇了摇头,立刻感到一阵彻骨的疼痛。一切又恢复了原样。
她被人袭击了。
现在她坐着……或是躺着?不,是坐着——眼睛被蒙上了,手被捆上了……脚呢?脚大概是和椅子腿儿绑在一起……忍耐一下吧,可怜的家伙,都怪你自己。后背蹭蹭——没错,是椅子背。脚边儿碰碰——没错,是椅子腿儿。动动舌头,嘴里一股怪味儿——看来,嘴里塞了块抹布。这回遇上麻烦了!可以说,没被打死就够走运的了。或许,还不如死了,也比和龙落得同样下场强——折磨你,但又不让你死。
柯拉设法摆脱捆绑。总会有解决的办法——尤其是你学过的话。但是柯拉没来得及脱身,就听到脚步声。看来,耳朵没被堵上。
于是听到脚步声。说话声、关门声。脚步越来越近,走进屋来。
“这又是干什么?”柯拉听出是教授。
“你说该怎么办?”饲养员颤颤微微地说,“她跑到家里来,看到了所有的龙……”
“等一下,”教授说,“我们得离开这儿。她能听见我们谈话。”
“用不用把她干掉?”
他们走了。但是幸运的是,他们就停在走廊里,或是开着门的隔壁房间里。所以,尽管他们觉得嗓音够低的了,但实际上柯拉听清了每一句话。
“不能让她看见我,”教授嘀咕道,“这关系到全局。”
“我知道。”阿波利多尔说。
“她看见你了吗?”
“没看见。不过我在等你,好把她从我们家运走。”
“都包在我身上,”教授说,“你不用担心。”
“只是别把她杀了。这女的不错,我女儿也对她有好感,不要杀她。”
“我也没打算把她杀了!向天发誓,不会的。我们把她运得远远的,扔在森林里——让她自己想办法逃吧。”
“记住,你向我发誓了。”
“几点了?”教授问。
“两点四十。”饲养员回答。
“你们该走了,不然要误车了。在混乱开始的时候,你们应该离开这里,越远越好。到海边,在沙滩上晒日光浴。”
“梅拉!”饲养员叫道,“你都收拾好了吗?我们该去火车站了。”
“我收拾好了,”小女孩说,“但是如果你们要伤害柯拉阿姨的话,我就哪儿也不去。”
“我是谁——难道是杀人犯吗?”教授十分惊讶。
“那伯父,你能向我保证,我们不在的时候替我折磨龙吗?”
“我向你保证。”教授笑起来。
小女孩进屋来,走到柯拉跟前。
“请原谅我们,柯拉阿姨,”她碰了碰她的手说,“爸爸不是坏人,他只是意志薄弱,他并不总是听我的。您不会坐太长时间,然后一定会有人找到您的。”
小女孩压低嗓音说:“我将用自动电话报警,但不通报姓名。您明白吗,就为了让他们赶来给您松绑,所以请您再稍稍忍耐一下。”
“走吧,”柯拉想对她说,“你还没有那么坏,尽管脑子里一塌糊涂!”
“梅拉!”爸爸在叫她,“还有半小时火车就要开了。”
“走吧,走吧。”教授小声说。
脚步声,关门声。柯拉知道,阿波利多尔和他的女儿离开了。屋里剩下教授一个人,他完全是另一级别的对手。她惟一的活路是——冷静行事,丝毫不能表露她认出了教授……多么天真,柯拉心想,饲养员阿波利多尔和她的女儿深信,善良的伯父是为他们被迫把龙缩小了。伯父勉强才同意……给予帮助。现在,他又再一次帮助他们——同意在他们去海边期间暂时保管龙。啊哈,多么好心的教授!而她居然被他所迷惑,——她还认为他是国际科学精英。
柯拉听到教授在走廊里用手捂着话筒打电话:“一切准备就绪,可以派车来了,我15分钟后离开。不用担心……他们走了。按照商量好的——他们坐火车去海边游泳……”教授得意地笑了,“是的,一切如我所愿。对了,顺便说一下,有一个小麻烦。女侦探在这儿。不,别害怕,我弟弟把她打晕了并且蒙上了眼睛。她看不见我……她被绑着呢。为什么要把她干掉?她只知道阿波利多尔和小女孩,所以她是个对我们有用的证人。就这些,我要去地下室把这些小怪物收拾一下……我找一副防水布手套——我弟弟这儿肯定有。就说这么多,等我。”
听筒挂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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