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遗- 第10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我想说什么,但是没有力气,周周凑到我的嘴边,我用尽力气问,贤……达……怎……么……了?才五个字,我却说得很费力,周周问嘉伟,贤达?
  嘉伟走了过来,他的额头上有个红色的肿块,想必是和贤达打架的时候留下的。他说,贤达那家伙,早上被老师叫去劝退了,原因是他缺课太多,他认为是你去打的小报告,所以他觉得反正都是退学。就……
  我摇摇手,没有让他再说下去。
  我闭上眼睛,只是想睡觉。
  回到学校,已经是几个月后的事情,但是什么都感觉压迫。学校没有变化,班上的恐慌也在时间的冲洗下而变得平静,和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只是少了一个同学,但是那样的缺少,并不如同一只椅子少了一只腿而不能站立了,贤达的离开到最后变成了一句戏言,我也没有去追究什么,想必退学已经对他来说是最大的惩罚了吧!
  而我也背负着所谓的惩罚,我感觉到了它已经蠢蠢欲动了。
  但是该来的还是会来,我根本没有办法去阻止什么。周周说我太过软弱了,我觉得自己是太过善良了,我想我能原谅所有的一切,我必须去原谅甚至去祝福,有得必有失,而得到也因为失去而变得渺小可怕。
  嘉伟被记了过,是周周告诉我的。而我问嘉伟的时候,嘉伟却是一脸嘻嘻哈哈的,好像很不在乎一样。我问嘉伟,为什么一切都不告诉我,你真他妈是个蠢蛋。这是我第一次对他说脏话,还是当着缨子的面。他不甘示弱,说,你也不是一样,早就知道缨子在你的身边,而你一直都不告诉我,你真不够意思。他边说边看缨子,缨子的脸上红了一片,她站在嘉伟的面前是那么地好看,他们好像一对璧人,我不知道那个时候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我只是觉得她是那么美丽善良的女生,而嘉伟也是善良得如同一张白纸,如果我真是死了,我想我会要求他们好好地在一起。
  我的病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需要别人的照顾,伤口总是疼痛,疼到不能恣意地翻身。晚上嘉伟还有我姐姐,轮流来照顾我,缨子她要上班,所以没有时间,但是每天中午都会来看我,只是她的样子多少有些忧郁,让我觉得不痛快,好像我和她之间有什么秘密似的。而嘉伟也是,他每次来接姐姐的班的时候,他们基本上都是不说话,姐姐埋头走了,留下他。嘉伟眼睛的余光在看周周,这些我都知道,但是我觉得可能是我多想了,那怎么可能呢?我把我们的关系弄得那么地复杂,我真是病多了,想多了,天天因为没有事情可以做,所以胡思乱想。
  我出院了,但是并没有完全地康复,嘉伟搬过来和我一起住,他暂时顶替我在超市上班,他也和我一样需要钱了。他自己不说,但是我都知道。
  嘉伟的父母来学校找过他,还是要他回去,甚至把护照、学校等一切的手续都办好了,只要他点头就可以。但是嘉伟还是倔强,他的父亲打了他,因为他们没有这么丢脸过,在校长办公室里接到嘉伟的处分通知书,校长好像并没有给有钱人面子。他们很丢人,所以希望嘉伟快点离开,但是嘉伟就是不愿意,甚至和他们断绝了关系,我知道那需要很大的决心,他要靠自己的努力赚钱、交学费、生活。那对他来说是多么地难,但是他也已经不再只是个孩子,他和我一样都在蜕变。大二那一年,我们都蜕变成为可以忍耐吃苦的男孩子了。这就是时间在我和他身上刻上的记号。
  我们开始为自己的生活奔波,常常我回来的时候,他没有回来。早上我走的时候,他还呼呼大睡。我们都有了各自的工作,并且相互鼓励地学习,缨子有我们房子的钥匙,她给我们打扫,收拾衣服,她也变成了我们生活很重要的一部分,可是我们见面的时间很少,而且我很好地保护我和她的爱情,不允许什么玷污。我很多时候总是想放弃,但是一想到缨子我就决定要努力地活下去,我只想下了班能好好地拥抱着她,让她的任何痛苦疼痛都灰飞烟灭。
  而嘉伟学会了抽烟,有的时候他抽烟的表情很淡定,像个男人一样。我们俩去照了大头贴,那年我们大三开始,20岁快到尽头,可以隐约地发现我们各自都成熟了,但是我想保留那些孩子的味道。我拉着他去照的,就我和他,我们对着镜头傻笑。
  照到一半的时候,他提议找缨子来,我答应了,但是我都不知道去哪儿找她。两年了她的电话变了又变,甚至没有固定住的地方,每次都是她自己出现。
  嘉伟说,你们根本不像是恋爱,不是吗?我在思考他的话,拿起他的香烟抽了起来,那是我第一次碰它,我的嗓子里好像有什么在拉扯一样,它好像会盘踞在那儿,没错,它后来的确盘踞在那里了,而且还是一直,从此我离不开它。
  自此以后我们的话题里基本不会出现缨子的名字,我们刻意不去提她。她是一种禁忌,就如同嘉伟从来不和我说周周一样,那个时候我还是没有想到他和周周有些什么。总觉得太多不可能的事情最后都变成了事实。
  那天,就是那天,我还是满脸阳光,虽然已经是早上3点了,但是我还是很高兴。经理说要给我加薪水,最近超市生意不错。我买了几瓶啤酒回去庆祝,我的心情从来没有那么好过,可是我却把啤酒砸在了嘉伟的头上,他头上的红色液体不知道是酒还是血。旁边的女人在尖叫,旁边的啤酒易拉罐被我踩扁,发出咯吱的声音,那个女人没有过来拦住我,我摔门走了,是逃跑。
  那个女人是缨子,两年前,我害怕有这么一幕,就是那样的一幕,他怎么可以这样对自己的兄弟?我两年前一直担心的事情,在我面前血淋淋地上演,好比千把万把刀刃在我的心上划。我听见缨子尖叫,她看着我,眼睛里面全是泪花,她在企求,她爱他,我看出来了,那是谁都不能阻止的。我能怎么办?她已经爱上了别人,我能怎么办?!我只能看着他们这样,所以我只砸了一下,我害怕听见她叫,她的叫让我揪心地疼,我只能逃,我又一次选择了逃跑,从三个人的圈子里逃跑。
  我承认我哭了,我边走,边流眼泪。街上没有人,除了一些扫地的阿婆。她们会在清晨起来把这个城市扫干净,但是我心里的脏物又有谁能扫干净呢?为什么,偏偏是这样的结果?
  我一个人蹲在大街上,就我一个人。我痛快地哭泣,声音很大,旁边有居民,有些还开始漫骂开来,我没有理睬,我只顾自己哭泣,我知道自己很没有用,除了这样我还能怎么样?那是我爱的女子,另一个是我的兄弟,我唯一的朋友。我打了电话给周周,周周打的过来,她帮我请了假,她说嘉伟要找我谈谈,我说不,狠狠地咬下这个字。
  我顿时知道自己失去了许多,有一种疼,开始来得飞快,却缓慢地延续,一点点渗入胀开的皮肤中,像失去氧气而在深海里一样。周边的气压都漫过来,压着我的肺,它在变小,搏动缓慢,而我的心脏也被挤压扭曲得不成样子,它在跪地求饶,希望我升上去,褪出水,而接近阳光照耀的水面。但是我上不去,我的手脚无力,我如废人,知觉丧失。人的意志力因为肺部的疼而消磨,而因为脑部的缺氧而暂时忘记疼痛。渐闭的双眼干枯得流不出眼泪。
  周周带着我坐在某家餐厅里,我大吃特吃,没有一点失恋的迹象。她也不劝我,也不阻止我,她只是盯着我看,眼神没有离开我的眼睛,但是我不看她,我害怕看她。她的眼光总是温暖得让我想哭,但是我不能哭,我坚决不。我告诉自己要坚强,一定要,失恋或许真的没有什么大不了,或许他们更适合在一起,我早就觉得他们是天生一对了。
  周周一直问我,没有事情吗?我说,没了,我想通了,我不愿意失去谁,一个是我唯一的朋友,另一个是我唯一爱过的女子,他们幸福快乐,我也应该快乐啊,不是吗?我对着周周笑,尽量让自己笑得很灿烂,我不是装出来的大方,而是因为这是我唯一的出路,我问周周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她也是无语,她过了好久才说,其实会不会是误会。我肯定地说,不管是不是误会,我想就这样结束吧!其实我一直知道缨子喜欢的是嘉伟,仅仅这一条,我就已经输了。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有点觉得自己是个懦夫,至少感情上是,但是我又觉得自己是那么地宽容和伟大。
  我们的故事好像又过了一个轮回,又变成另外的组合。我和嘉伟还是朋友,只是已经有些隔膜了,他也没有再去解释什么,因为他知道我根本不会去听什么解释,而缨子,她消失了,消失了许久。她的再一次出现已经是一个多月以后,嘉伟头上的伤口已经基本上好了,恢复得很快,没有留下疤痕。
  那日我和嘉伟都在,缨子在门上给我们留了便条叫我和嘉伟等她,晚上我请了假,我和嘉伟不出声,因为这个女人又回来了,她的名字会把我们的隔膜弄得清晰明白,我很想忘记那天的场景,但是我发现不能,我可以成全他们,但是我发现自己还是不能容忍他们,可是嘉伟告诉我,他们并没有在一起,而缨子的又一次出现无疑是扒开我和嘉伟的伤口,我们都不出声音,都在等待敲门的声音,一点点的压抑,我们都不说话。
  等待变成一种自我毁灭,我听得见我自己的心跳,还有他的,虽然我们都端着本书,但是我们都没有看进去,绝对没有。
  嘉伟首先开腔,他站起身来,走到我面前,拿掉我的书,他把我抓了起来。他抓着我领子,很气愤地说,我和她没有什么,我受不了这样的冷漠,这样的气氛,我受够了。他最终是没有抑制住他自己,他愤恨地看着我,咬牙切齿。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关系会变成这样,我突然怀念起我们刚进大学的模样。青涩的苹果一般,看上去很好看的样子,咬下去微微地酸,我还记得我们躺在篮球场上喝啤酒,我们可以大声地唱歌,大声地叫喊,但是那都已经消失不见了,我已经找不到那些从前了。我变了,他也是,我们成长了,我哈哈地笑出声音来,我打开他的双手,他被我的举动弄呆了,我什么话都没有说,去洗手间洗了脸。
  出来的时候,门突然被敲响了。我和嘉伟两眼对觑,他往回走,坐回了椅子上。我开门,我的手微微颤动了一下,我突然觉得那个扳手很重,很重。外面的那个女子在喊我的名字,她还是叫我小凡,带着些焦急还有高跟鞋蹬地的声音。我开门,她低头,问我,可以进来吗?我让开路,她进来,门啪地关上。嘉伟没有看她,还是看自己的书。我们三个人又是僵局,又是沉默,没有人开始说话了。
  水烧开了,鸣叫不止。嘉伟拔掉了插头,我们一下都回过神。我突然发现今天的缨子不一样了,她穿得很时髦,不是学生装束,她的头发被烫成了大波浪,还有耳朵上的洞,被好多水晶遮掩,那是她的样子吗?和我原本看到的完全不一样,到底哪个是她?
  她的后面站着一个人,长长的头发掩盖住了右脸,那是温健。我说,你怎么也出现在这里。缨子没有解释。她拉着我和嘉伟说,我们走。我们被她拉着,一点反抗的意识都没有,坐上车,温健就这样被她带到D吧,D吧开在遥远的中山路上,地方很大,灯光是暗暗的蓝色,狭小的门口两边站满了女生,她们精致小巧,都是尚未发育完全的女孩,脸蛋上却有着和缨子一样精致的妆容,腰部别着一只只小小的包。
  缨子好像和这里的人混得很熟,他们都亲切地叫她缨子,叫得很顺溜,她俨然是这里很出名的角色,几乎所有的人都认识她,她带我们坐在二楼的某个位置。
  一楼的舞池,有人在摆弄着自己的肢体,在一只钢管前搔首弄姿,那个女人有着和缨子一样精致的容颜,她们年轻的容颜被压盖在厚厚的粉底下面,她们年轻的身躯在那里没有感情地扭动,我觉得那是可怜的。有些人喜欢站在墙边的高台上恣意摆动四肢,摇着头,还有人站在桌子边上,摇摆躯体每个部分。凛冽的闪光灯冷冷地照耀,耳边是喧闹震动的音乐,我和嘉伟像傻子一样被缨子领着。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陌生的,连我们无比熟悉的缨子都是陌生的。
  缨子给我点了两杯酒,名字我不知道是什么,是带着微微蓝色的液体。她说,这是她最爱的酒精。但是我还是不明白她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嘉伟在一旁也是不吭气,一句话都不说,他分明还是在观望,他觉得这根本不关他的事情。
  缨子说,她要下去了。时间快到了。我看了看表,10点。
  她挤过那些拥挤的人群,伴着躁动的音乐,一直向前,向前。我一直盯着她看,她手上的那只蝴蝶被她用光亮的粉盖着。她没有回头看我,自顾自地走着,我看了一眼嘉伟,他也一样盯着她看。我说,我们还是好兄弟,真的,还是,但是请你好好照顾她吧!她爱的是你,早就是你了。他看着我,不说话,低低地沉下眼睛,他不敢看我,他没有给我答复。
  舞池强劲的音乐响起,很扎人的声音传到耳膜,我下意识地蒙住耳朵,但是没有用,声波用它独特的方式轰炸我。DJ在炫耀,他大声地喊叫:举起手来,和他一起晃动手臂。他的声音里带着某些暧昧的气息,他在介绍,今天的舞者是我们美丽的缨子。没有错,他是叫缨子,名字混着酒气扑过来,我拼命让自己清醒,我拉着嘉伟,问那个女的是不是缨子,嘉伟很奇怪的表情说明白了一切。
  那个女孩子站在舞台的中央,站在冰冷的钢柱边上。眼睛上有耀眼的亮片闪粉,彩妆压在厚厚的粉底上,颧骨上的腮红是浓烈的红色,唇上水润的浅红,她站在舞池中央的台子上,扭动漂亮的身躯,那样的身躯没有一点感情地摆动,她的脸上没有表情,冰冷得如同我们喝的饮料,寡淡,滋味浓烈却没有任何的回味,过了,就是过了,不会留下任何的痕迹。这一定不是真正的她,我相信缨子不是那样的女孩子,绝对不是,她有什么瞒着我,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带我来这个地方,她要我们彻底地断,决绝的。
  温健走了过来,坐在我的边上,给自己拿了杯红色的酒。他说,你们看见了吧,这就是现在的缨子,皮子哥的女人。我问他,为什么不带她离开。
  他说,缨子不愿意和他走。
  没等我说完,温健敬酒,他告诉我,以前一直都只是个误会,缨子在他出狱那天,告诉了他所有。我想问他,究竟是怎么了,但是舞曲突然停止了,温健说他要走了。
  还没有等我思考太多,她已经退出舞台,来到我们面前,她的脸蛋上满是笑容,显得很得意,她说,看到了吗?这就是我的生活,我不再是以前你们认为的那个单纯的女生,从再一次遇见你们时我就是这样,我一直在骗你。
  她边说,边取出放在身上的药丸,白色的不带一点杂色,她吞服,混着酒。我问她,那是什么,她笑着说,是可以HIGH的东西。她说完就跑到楼下的舞池里,和认识不认识的人疯狂,就是疯狂,任意地疯狂。我下去找她,但是我根本找不到她,她摇晃着头,我只能远远看着她。她变成一只鱼,游动于这些人群里,我只能观望她,却抓不到她,虽然她就在我的面前,我第一次觉得我和她离得那么远。我很努力地试图想为她做点什么,我看着她不停地摇头晃脑,但是我发现我只能这样看着她,什么都做不了。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