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晚饭后,林如海因有事请自去了书房。贾敏看着儿子玩了一会儿,渐渐有了睡意,忙打发了乳母抱着他去睡觉。又再三嘱咐,京里不比南边儿,纵使春日里也是凉的,夜里要警醒着照看。
黛玉腻在母亲身边儿,贾敏问了她一些在荣府的情形,听她说的高兴,贾敏自然也是欢喜。因黛玉素来有择席之癖,便欲早些打发她去睡觉。
黛玉先还不肯,贾敏含笑道:“上回你说靠着荷花池的听雨轩好,我瞧着也是。只是那里景致虽佳,临着水却是容易潮湿阴冷,不宜住人的。如今你还是住到上次的屋子里头,一应都是收拾好了的。若是日后咱们长住京里,再给你另收拾院子。”
黛玉奇道:“咱们不回扬州了么?”
“或许罢。”贾敏伸手蘀黛玉理了理耳边的碎发,“还得等皇上的旨意。不过你父亲从盐政任上时候很长了,或许会调任也说不准。”
黛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本是还想着跟母亲多待一会子,但见母亲脸上实在是有些疲色,眼底也带了淡淡的青色,不由得暗暗埋怨自己粗心。明明知道父母二人一路辛苦入京,却偏偏还只顾自己跟母亲撒娇。
忙站起身来跟贾敏说是乏了要去睡,贾敏笑着携起她的手,亲自送她回了屋子,又看着洗漱了躺在床上,方才回去。
黛玉在荣府这一阵子,虽是与贾敏常有书信往来。但母女连心,贾敏又如何能不惦着?更何况那是她的娘家,里头无论主子奴才,倒有一多半是不好相与的。因此,才回了屋子,也顾不得身子疲倦,也不及梳洗了,便命人叫了黛**母王嬷嬷过来,细问她黛玉在荣府这一年过的如何,与荣府的姑娘们相处可好,可有人给气受没有。
王嬷嬷早就候着呢,听贾敏问了,忙一一细说了。末了又笑道:“太太和我成日家只说姑娘心思敏感,性子孤僻了些,不好与人相交。这叫我看来呐,姑娘在那边儿的时候,虽是有老太太疼着宠着 ,也是知礼的。话虽然不多,却很是能说到老太太心里去。又跟几位表姑娘都好,看着也活泛了好些。”
贾敏听了,叹道:“可见是委屈了玉儿。原先不管好歹,都是在自己家里。纵是有些个小性子,谁还敢编排了去?玉儿自然是率性而为的。老太太那边儿再好,终究也就是亲戚家里,可不得收敛着?”
“要不说姑娘知礼呢?”王嬷嬷陪笑道。
贾敏点点头,“这段儿日子你们都费心了。碧柠紫竹两个丫头虽是好,还得你多提点些。玉儿身边儿的那几个小丫头你也得冷眼品着些了。碧柠紫竹两个大了,若是日后放出去,也得有几个能立马舀出手的顶上去。”
王嬷嬷躬身答应了退出去,贾敏无心梳洗,只坐在那里托腮沉思。直到林如海回房,才懒懒地起身过去蘀他脱了外头的长袍。
林如海见她心不在焉,不禁问道:“这是怎么了?可是玉儿那里有什么事情?”
贾敏摇摇头,唤了丫头送水进来,自己站在一旁蘀林如海挽起袖子,方才叹了口气道:“往常还不觉得,今儿一见了玉儿,才发现自己个儿真的是老了。不过一年没见,玉儿身量也高了,人也更懂事了。我这里想着,再过两年,也就该给她看门亲事了。不知道怎么,越想心里越是堵得慌。”
林如海听了好笑,“依你这个意思,难道女儿一辈子都长不大才好?”
“那倒不是。”贾敏自己也忍不住笑了,随即又蹙眉道,“老爷也知道,玉儿身子生来单柔,咱们又多年无子,不免多疼了她一些。她原是咱们捧在手心里长大了的,虽是懂事,也时常喜欢在我面前撒娇弄痴。今儿我听了王嬷嬷的话,她在荣府里头可也是一派大姑娘的气派,不肯多说一句,多动一步的。我这心里就酸酸的。”
林如海净了面,点头笑道:“这才是大家子姑娘的样子,在家里千般娇养,外头也要规规矩矩。你不也是日常这么教玉儿的?”
“所以我这心里不好受。咱们女儿在家里千疼万宠尚觉得不够,再大些倒要去别人家里立规矩受拘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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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林如海劝道,“如今玉儿才多大?你就虑着这个了。这些天又是船又是车的,倒还不累?还是好生歇着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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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敏又长叹了口气,胡乱洗漱了一番睡下。
没过了几日,林如海奉旨入朝陛见。他这几年在扬州又是一番作为,皇帝十分嘉许。因巡盐御史一职向来极少连任,林如海一任十数年,更是前所未有。皇帝略问了几句江南盐政如何,有旨意传下,着林如海升任户部尚书。因江南盐政政务复杂,又命林如海几日后回扬州,等新任御史到任后交接政事完毕再行返京赴职。
待得散朝后,京中有与林如海熟识之人不免都上来恭喜了一番。林如海回府,贾敏得知林如海升迁自然欢喜,只是又听说不日还得返回扬州,又不禁有些忧心,唯恐林如海身子受不得。
林如海的意思,是叫贾敏在京里,就不必再跟着折腾这一遭了。贾敏皱眉道:“老爷这次回去,必然是忙的。哪里还能分心顾着家里的事情?”
林如海劝道:“这倒是不难。横竖咱们那边儿下人不少,全交了给林忠就是了。你若是跟着,难道琰儿也还带着?千里迢迢的,没得跟着受罪。”
贾敏低头想了一会儿,也只得答应了。又立时叫丫头们来整理林如海启程的行礼,好在他们才进京,收拾起来也很是方便。
林如海这一升迁,荣府里也是很快知道了。一来贾政贾珠二人都是有官职的,好歹消息灵通些。二来贾琏也是爱在一众纨绔子弟中混迹的,那些人凑在一块儿,倒也不光是说些个吃喝玩乐之事。
贾母听闻了,心中大喜。别的都在其次,这女婿升任户部尚书,那女儿自然也就留在了京里。再不似先前那般,母女两个相隔千里,想见一面也是不能。
至于别人,却都各有心思。只说王夫人和宝玉,便是一个心里暗妒贾敏命好,老来得子不说,还跟着来了个“夫荣妻贵”。对比着多少年都是个从五品员外郎的贾政,牙齿咬得不是一般的厉害。
宝玉自那日贾珠跟他谈过后,原是欢喜了一两日的。他自然听得出贾珠话里话外,对黛玉也是推许的。若是有长兄的支持,自己的这段心事儿又多了几分把握。只是,大哥哥也说了,如今自己只是荣府二房次子,不说别的,单是父亲的官职,与林家姑父就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儿的。身份上,真真是有些低了的。
宝玉不笨,知道大哥哥这是在提点自己,若是想要心想事成,家世一说怕是指不上,还是得自己争气,实打实地挣出个功名来才是。正在心里暗自发着狠劲儿,却又听得林姑父高升了。
宝玉一边儿为林姑父一家高兴,一边儿又为自己哀叹。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儿后,又蹿到书案前坐下看书。一时又叫可人几个磨墨铺纸,抓起笔来欲要做上几篇文章。只恨不得头悬梁锥刺股,好好用上一番功夫,明儿便中了举才好。
贾母这边儿早叫李纨打点好了几色礼物,命贾珠带着贾琏宝玉过去送礼。
贾珠一向佩服林如海学识,林如海虽是只见过贾珠几面,对这个刻苦好学,斯文有礼的内侄也是很有好感。再加之贾琏宝玉两个都曾在贾敏病重之时亲到扬州,因此很是欢喜几个晚辈的到访。
一时说的投机,贾珠便趁机提出了一个请求。
作者有话要说:首先梅子得跟大家道歉,因为后边儿两个月大概要准备出四节课,可能会占用很大精力。所以,本文大概会是隔日更(当然如果梅子精神亢奋之下,或许也有日更的时候)
这一章码的比较仓促,好歹先发了上来,如果有问题,容我后边儿再改正。
亲们的留言梅子看了,其实孝婷亲你真相了。宝玉如果能够拜在林如海的门下学习,对他而言是非常好的事情对吧?我也说不清楚这个在古代合适不合适,反正下一章就是这样的安排了。算是小剧透……
☆、第五十六回
却说贾珠笑道:“如今姑父高升,小侄这里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姑父能成全。”
“哦?”林如海含笑问道,“何事?”
贾珠看了看宝玉,起来恭敬一礼,道:“宝玉先前跟着徐籍徐先生学习,如今徐先生起复外任,已经走了不短的日子。宝玉如今在府里跟环儿兰儿两个小的一块儿,倒是有些荒废了。小侄儿私心,还望姑父若是得空,能够指点他一二。”
林如海笑问:“为何不去府里的家学?”
贾琏正喝着一口水,听了此言险些噎到了,忙将茶盏放在桌上。
贾珠干咳了一声,言道:“不瞒姑父,如今家学里除了我们族里的孩子外,还有不少各房亲戚家送来附学的。主持家学的乃是代儒爷爷。他老人家年事已高,恐怕也无过多精力一一指点。”
林如海点点头,看向了宝玉。
宝玉在贾珠提到他的时候,心里便开始咚咚直跳。见林如海目光盯在自己身上,又更是紧张了几分。坐在那里,不免有些局促。
林如海手指微动,轻轻敲着椅子扶手。沉吟了一下,含笑道:“若是说平日里宝玉有何疑难,自管来找我就是。只是一样,”
说着看向贾珠,“若是宝玉要走科举一途,还是正经去拜一位先生为好。”
贾珠先还怕林如海不愿,听了他应了先是欢喜,又听了后半句,正想着要如何说才好,旁边儿贾琏已经双掌一合,也起身笑道:“依我说,还请什么别的先生?姑父乃是钦点的前科探花,又曾任过兰台寺大夫,论起学问来,放眼天底下有几人能强过了姑父去?不如宝玉竟拜了林姑父为师,岂不是妙哉美哉?”
“这……”
宝玉那年稚龄随贾琏一路南下探望姑母,人虽小,说话行事却是有度。林如海本就对他很有好感,加之先前又有贾母略略露出的结亲之意,也动了考校一番的心思。
端起茶来喝了一口,看向宝玉的时候便带了几分审视。宝玉咬了咬牙,转到林如海面前,深深一揖到地,“小侄久慕林姑父文采为人,还望林姑父不吝,成全小侄一番孺慕之心。”
林如海哈哈一笑,也不叫宝玉起来,转向贾珠贾琏两个:“我不日就要回扬州一趟,待得从扬州回来,此事再计议,如何?”
贾珠听他此言,知道已经有了八成把握,当下也笑道:“既然如此,待小侄回去禀告了父亲。待得林姑父回京,定当由父亲带宝玉前来,正式拜了师才好。”
林如海摇头笑道:“那倒是不必,原是至亲,何须如此多礼?”
“应该的,应该的。”贾琏一旁敲着边鼓,“便是街上的手艺人收徒弟,还得弄个香案拜过祖师爷。何况林姑父这一收了宝玉做学生?”
一边儿说着,一边儿伸手推了一把旁边傻笑的宝玉。宝玉回过神来,忙躬身又是深深一礼,只恨不能将腰对弯了,唯恐不能表出自己的欣喜之意。
晚些时候贾敏听林如海说了荣府哥儿三个来过一场,硬是拜了先生的话,不由得笑了,数落林如海:“小辈儿们胡闹,老爷也跟着胡闹。都是亲戚,弄什么拜先生的话?宝玉若是念书做文章,只管来找老爷,难不成老爷还不管?”
林如海笑道:“苏轼还说‘老夫聊发少年狂’呢,更何况我这又不是什么轻狂举动,不过是收个学生教导一番罢了。先前宝玉跟徐籍学习,有了底子了,我也不怕误了他。”
站在一边儿看着弟弟玩儿的黛玉听了,先忍不住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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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珠几个回了荣府,跟贾母贾政回禀了宝玉拜林如海为师之事。贾政自然没话说,他本就推崇林如海,又一心望宝玉成才。若是宝玉能与贾珠一般科举上一飞冲天,也算是酬了他自己当年没能科举入仕的遗憾。
贾母另有一段儿心思。她疼宝玉是真疼到了骨子里,从没有想着非得叫宝玉如何念书光宗耀祖之事,但是心里却是极为希望能叫两个玉儿凑成一对儿的。一个嫡亲的孙子,一个外孙女儿,又都是生的那般出色,一样的冰雪聪明,若是都能承欢自己膝下,那可真是人生至乐。
她经历的多了,自然也明白林如海仕途顺畅,若是宝玉如今的身份配黛玉,的确有些高攀。不过若是送宝玉到林如海身边,林如海想来也是会喜欢这个聪慧好学的内侄。她对宝玉是很有信心。
想到了这里,也就笑着对贾珠斥道:“你们也是造次了。这话应该你父?p》兹ニ挡攀牵叶忝橇止酶覆皇峭馊恕H羰潜鹑耍癫皇且樟耍俊?p》
贾琏笑着回道:“就是一家子人我们方才敢如此说的。往后宝玉跟林姑父念书,我瞧着老祖宗倒是又要有个‘鲤跃龙门’的孙子了。可别不疼了我这个不成器的。”
说的屋子里人都笑了,贾母啐了一口道:“你也知道自己不成器?原也一般的读书识字,偏生不肯用功!好好的,只捐了个官儿做。”
话虽如此说的,眼中却是笑意。
贾琏摸摸鼻子,哼哼道:“我不是念书的料,还是蘀老祖宗跑跑腿儿做做事儿,也省的老祖宗操心不是?”
贾母指着贾琏笑对屋子里众人说道:“你们瞧瞧,琏儿的嘴头子可也是利落的,跟凤丫头也不差什么。可见,是两口子。”
贾琏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凤姐儿,不吭声了。
凤姐儿见他如此,眼圈儿一红,低下了头去。平儿在后边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角,凤姐儿强忍了扯出一丝儿笑意。
贾母瞧着贾琏夫妻,脸上虽是未动声色,心里却叹了口气——这段日子来贾琏一直冷着凤姐儿,就连平儿也没得了好儿去。自从知道了凤姐儿竟敢瞒着自己个儿放贷后,贾琏就甚少进凤姐儿的屋子。
贾母私底下虽是也说了贾琏两回,奈何贾琏牛劲儿上来,只说“老祖宗且不必着急。那泼妇合该好生教训一番,且再过些日子再说。孙儿心里有数儿的。”
贾母想了一想,也是有意要晾一晾凤姐儿,因此也就放开不管了。只是这日子长了,却也不是个事儿。
看看底下坐着的人,不但贾政夫妻在,还有贾珠两口子和几个姑娘呢,也不是说话的时候,只得装着没看见,又嘱咐贾政道:“林姑爷那里,虽是珠儿琏儿两个胡闹,倒也不可怠慢了。他学问自然是好的,宝玉定能受益良多。听说过两日林姑爷就得回扬州去办交接事宜,倒是没法子了。待他回来,你再上门去亲自说说。”
贾政捋须应道:“老太太说的是。”
王夫人坐在一旁,虽没说话,心里却是来回计较了一番的。她想的更是直接,瞧着宝玉的架势,定是要学着贾珠下场科考的。不说什么学问不学问的话,便是林如海那兰台寺大夫,户部尚书的职位,对宝玉那也是有多少好处的。贾珠此事办的不错!
正低头想着,贾政拍了下大腿,晃头道:“既是林家妹夫还要两天才回扬州,何须等他回来?老太太,不如明儿我就带了宝玉去妹妹那里,亲自跟妹夫说收了宝玉为学生。”
“这倒是也使得,”贾母点头,“倒是更显得咱们知礼。”
不说贾政回了屋子后如何叫王夫人预备几色礼物,明儿就要亲往林府去的话,单是赵姨娘见了,便暗暗地不服气。若说念书,贾环也念书呐,怎么就不提也叫贾环去拜师的话?可见这人心都是偏到了哪里去了!
次日,贾政果然领着贾珠贾琏宝玉又往林府去了,不管林如海连连推辞,定要宝玉磕了头,又言明待得林如海从扬州回来,再行正式拜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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