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洛凡,面上丝毫看不出异样。没有嫉妒、没有恨……路遥低下头去,这件事中,在意难受心痛的始终只有他一个么。
洛凡和他看起来那么相似。他多么希望,推门那一刻。进来的是他。
“王爷今天入宫了,皇上召见。”洛凡微微一笑,仿佛还在安慰他,王爷是因为事多抽不开身,而不是冷落了他。
“哦。”他淡淡一句,忽然又心痛起来,他就算来了,那又如何?这已经是个定局。他一开始就注定是那个多余的人。
洛凡没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去。
一连十余天,皇甫倾城都没再来过。洛凡倒是每日都来,每日都告诉他,“王爷最近很忙,因着新皇登基,朝中不稳,还有很多事需要处理。”这类的说辞,他一点也不想听。
路遥也赌气把自己关在晚晴苑里,一步都不踏出去。他不想知道有什么风言风语,不想再看到任何和他有关联的事物,你不是要囚禁着我么。就如了你的愿吧!
日复一日,这种生活折磨着他,难受得简直要陷入疯狂,他强迫自己忘了他,却禁不住越来越多的渴望。
一闭眼就想到他微微的笑,那漆黑深邃的眼眸,仿佛在将他的身影镌刻进去,缠绵交欢时一声一声的,‘路遥。我爱你。’早就写进了他的心里。
然而现在一切都失去了,瞬息之间。那么的快。
他颓废得好像一条渴水的鱼,终日躺在被褥中鼓鳃摆尾。奄奄一息。
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词,溺杀……
原来不仅恨能杀死一个人,爱一样可以。
*
洛凡携着卷书从晚晴苑中离开,转过海棠树丛,向着那背手而立的身影作了一揖,“王爷。”
“嗯。”清冷的声音,好像冰封了千万年。
“路公子今日按时用餐,不再拒食。”
“还有呢?”
“……无。”洛凡应道,这路遥除了吃饭,便是躺在被窝里,一连十余天,动也不动,他不知道路遥还有楚云生陪着他,开解他。他不禁暗暗担心,要这么下去,再正常的人可能也会出现精神问题。
“知道了。”
皇甫倾城深深叹息了一声,路遥,你宁愿这样你我彼此折磨,也不肯对我敞开心扉么?
然而想到那句,各取所需……说自己不过是在拿他发泄……他就止不住的愤怒,想到他决绝又轻蔑的目光,他就连手指都开始颤抖起来,路遥,你怎么能这样污蔑我,将我的一片真心肆意践踏!
“洛凡,来下棋。”他紧紧闭上眼,他需要一个,能让自己平静下来的方法。
*
松墨斋
黑白子在光润的棋盘上先后落下,发出清脆的哒哒声。
“王爷你下得极乱。”洛凡微微皱眉,黑子已经快被杀绝。
“一年未弈,你又长进了不少。”洛凡的棋道本就是他一手所教,只是没想到他进步神速,俩人近几年来经常难分敌手。
洛凡一笑,“是王爷不认真。”又落下一子。
皇甫倾城沉吟半晌,“这招极妙。”当真无法可解,便捻了几子,投在盘上。
“王爷承让。”
洛凡细细的将黑白子分开,纳入罐中,询问道,“再开一局?”
“好。”
皇甫倾城爱下棋,但是路遥却对这动脑筋的玩意提不起兴趣,他曾经在路上耐着心教过路遥,反过来却被他胡搅成了‘五子棋’,还输了几盘,让他哭笑不得。
当他掌握了五子棋的要点之后,路遥再没赢过。之后路遥赌气,再不跟他玩围棋。
“王爷你这是……”
皇甫倾城回过神来,才发现黑子被他下成了一线。
“……”还是想他,无论自己面上再做镇定再做无所谓,心里还是想他。皇甫倾城叹了口气,“不弈了。”
“好。”洛凡面色不变,收起棋子,替他斟上美酒。
酒香四溢,他看着杯子,反衬出烛火跳跃。
他也好饮酒,却不嗜酒。路遥则恰恰相反。酒量明明不行,又爱逞能。他却喜欢看他微醉的样子,索性不拦着他。任他喝个痛快。
路遥喝进肚里的酒和他说出来的话成正比,但酒后的话他大多听不懂。比如,
“上次我跟老同学说~嗝~,让他们别用盗版软件,这样让我们程序猿怎么养媳妇啊!你猜他怎么说~嗝~他居然说,别逗了,程序猿能找到媳妇?”
“不发年终奖的老板~嗝~不是好老板。”
“走,跟哥去宝马店扔几个茶叶蛋~嗝~让他们找不开!”
……
这个笨蛋,怎么有那么多的奇思异想。
“王爷在想什么?”洛凡轻声问。
皇甫倾城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不自觉的一脸微笑。
“没什么……”他敛了敛心神,又回复到冷若冰霜的样子,“那些女人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已经按王爷吩咐办下去了,夫人们在三天前都已各自离府。”
“嗯,走了就好。”他闭上眼。
越剑笙在门外立着,抱着剑,斜斜倚在柱子边,静静听着屋内的谈话。此刻,他的星眸闪着光,皇甫恪的势力已经不在了。他知道那些女人们,皇甫倾城简直一眼都不想再看到。但他也给了她们一笔银子,就算不再改嫁。也足以吃穿一生,也算仁至义尽。
夫人们走了,谁又会是下一个……
“洛凡,晓月山庄近况怎样?”
洛凡一怔,“王爷怎么忽然提起晓月山庄?现下才刚入春。”晓月山庄是远离北瀞王府的一处所在,在京都城郊的山上,王府所有,依山傍水,风景美不胜收。有时皇甫倾城夏季避暑会去哪儿。但是次数极少。
“日常打扫照旧,只是被褥器皿可能有些陈旧。王爷若要过去,可能需要一两天时间置办一下。”
“我不过去。明天收拾收拾,让路遥过去吧,准备两人起居的东西足够,让越剑笙随行,护他周全,”皇甫倾城叹了口气,他知道路遥足不出户,只是在躲着自己,跟自己怄气。“我怕他这样,闷出病来,去散散心也好。”
“听王爷的,”洛凡微笑,“还有一事……”他欲言又止。
“但说无妨。”
越剑笙听到房内衣料窸窣,似乎是洛凡长身立起,向皇甫倾城拜了几拜,“王爷当年冒着生命危险,拯救洛凡于水火,我本当为王府倾尽心血……长伴君侧……”
“你现下改变主意了么?”皇甫倾城淡淡道。
洛凡微笑着摇了摇头,王爷在他心中一向聪明无双,但对于感情这事,却分外看不清。“洛凡对王爷的心,三生不变,只是现下却用不上了。”
“噢?”
“夫人们都走了,北瀞王府中的事物少了八成,况且,洛凡怕路公子心存芥蒂……”
“路遥他不讨厌你。”皇甫倾城急急打断了他的话,又沉默了一会,“北瀞王府不能一日无你。”
“可以的……王爷不在的日子里,府中来了名叫曹福的人,为人很是聪明机警,我曾有心栽培他,诸事一点就透,是个适合管家的人。现下夫人们不在,他已经能独立打理北瀞王府内务了。”
“洛凡!”
“王爷,洛凡去意已决。”洛凡长拜不起。
越剑笙见夜色中一名仆从打扮的男人手捧酒壶和点心上前,眉眼平凡普通,显得憨厚朴实。
他对他点点头,那男人便敲了敲门,道,“洛公子吩咐小的温酒。”声音和长相一样,毫无可取之处。
“进来。”洛凡的声音。
“你就是曹福?”皇甫倾城随意的瞟了他一眼。
“小的在王爷回府时就见过王爷。”曹福憨笑着为他们换过温了的酒。
“嗯……”皇甫倾城叹了口气,挥手让他出去,又看了一眼仍跪在地上的洛凡,“罢了,随你高兴吧。”
“谢王爷。”洛凡起身,又长揖了揖。
越剑笙见洛凡推门出来,白衣胜雪,依旧风雅翩翩,眼里涌现起复杂的神色。
“你什么时候走?”他极少同他说话。
“明天。”洛凡微笑着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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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一回 晓月山庄
路遥被通知要去晓月山庄时,第一句话问的是,“那个人去不去?”如果皇甫倾城也要去,在陌生的地方朝夕相对,他还不如继续在这晚晴苑里死磕!
夕颜一面帮他打点行李,一面应道,“王爷恐怕是……听说最近很忙,早出晚归,这半月来,也就昨晚得了点空闲,在松墨斋和洛公子下了几局棋。”
夕颜与路遥很亲近,误以为他失了宠心里难过,总是四处留意王爷的举动,希望他有一天也能到晚晴苑来。
是么,原来他不去啊……听到这个消息,路遥又禁不住失落不已。
“晓月山庄,王爷从来没带外人去过呢,是个避暑散心的好地方,听说风景美得和仙境一样,府中去过的估计也就洛公子和越侍卫了。”夕颜见路遥不开心,急忙出声安慰他。
那又怎样……欲擒故纵……他不过是将自己与洛凡和越剑笙看做一样罢了。
*
晓月山庄
马车行了一个多时辰,洛凡对他说,“到了,前面就是晓月山庄。”
路遥下车,只觉得阳光刺得眼要睁不开。他已经在那昏暗的房内待了多久,连记忆都有点昏昏沉沉的了。
眼前,青山碧水,山谷间是一潭广阔幽深的湖,湖心一座小岛,隐隐看得见院落。
岛上设了曲桥,一直接通到岸上。路遥走在桥上,看着湖水涟漪,不时有金色的游鱼穿过,偶有几只跃出水面,欢快摆尾,金色的鳞片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柔风。鸟鸣,跃鲤……胸臆间的闷塞之感不知不觉便化解去了许多。
“这里……真美啊。”果然是个散心的好去处。
“你喜欢就好。”洛凡看着他,似乎带着浓郁的忧伤。一改往日云淡风轻的样子,连笑容都不见了。声音也显得暗哑。“越剑笙也会在这里。”
“洛凡你不留下么?”
洛凡摇摇头,“我……要走了。”
“哦……”路遥长叹一声,皇甫倾城也许最最离不开的人,是洛凡。
越剑笙先进入了山庄。
洛凡上前,将一样事物塞在他手心里,“这是他……让我转交给你的,一定要保管好。”
路遥想看看,洛凡却一把摁住了他的手。低声说,“这只是给你一个人的,不要让别人看到。”
呵,这个王爷,给了一个男宠东西,又怕另一个男宠吃醋么?
路遥无奈地看了看晓月山庄的大门,越剑笙的身影已经消失好一会了,他随手将东西塞进兜里。
洛凡忍不住开口,“路遥,你真的不在乎。他……的一片真心?”
路遥闭上眼,“真心又如何,假意又如何。于我……已经不重要了,”他睁眼看了看洛凡,“你家王爷,说话到底守不守信用?”
洛凡沉默了一会,一字一句地说,“一诺千金!”
“嗯,那就好。”路遥挥挥手,大步迈进了山庄大门。
此时他好像卸下了重担,北瀞王府的气氛真的太沉重。这晓月山庄,住就住吧。反正离他所给的承诺,只剩十来天。只等渊玉到手,此时身在哪处都无所谓了。
路遥没料到山庄的内院风景更胜一筹,幽静的山坳里繁花开遍,似乎将群峰染上了斑驳的颜色,春风拂过,带着淡雅的花香,从后面看月湖水,波澜广阔,简直心旷神怡。
晓月山庄的仆从不多,话更少,实在乐得清静。时光飞逝,路遥每日流连于山庄后侧的风景,想着再过几日就回去了,再看不到如此胜景,心下不仅有些怅惘。这里的天空湛蓝湛蓝的,云朵像棉絮一样飘过,湖水像一方清澈的蓝宝石,不时闪动金亮的火彩——那是跃起的金色游鱼。
简直就是,世外桃源!
路遥暗自叹息,在地球上,就算你腰缠万贯,也不一定能圈得住这么一处风景。
越剑笙很沉默,这些天来从不主动找他说话,路遥也不知道要与他说些什么,俩人井水不犯河水。
这十余天来,路遥渐渐想通了一些事情,他没有任何权利,也没有任何地位去要求皇甫倾城为他做些什么,他和他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只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思念还是会如潮水一般吞没他,心会绞痛,醒来的时候会无尽的……冷。
还好,他还有楚云生。
楚云生这一路走得飞快,路遥简直怀疑他不是坐了高铁就是坐了火箭,每天听他报坐标,这移动速度实在不科学。
再过两天,就满一个月了,而不出意外的话,今晚就能见到楚云生。
路遥又不自觉开心了一点点,终于……要解脱了。
夜晚,路遥在床上开着系统,和楚云生一路唠嗑,聊着聊着,觉得困,他便先打了个瞌睡。
忽然,楚云生用语音吵醒了他,语气急促非常。
“路遥,京都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嗯……怎么……?”他揉着惺忪的眼睛。
“城门口……好多的官兵!全部都被封堵了,乱得很,现在四处都在厮杀,我暂时进不去!”
“什么!”路遥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里面有北瀞王的旗号!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北瀞王的旗号!!是他!他出了什么事!
“我不知道……我……我人在晓月山庄里,已经近半个月了。”
“唉,我会想办法过去,你等等,还有你那什么晓月山庄到底在什么地方?”
“……”晓月山庄在……在什么地方呢?“……在山上。”
“!!你这只猪!!”楚云生简直要被他气死,“系统的定位现在开起来,我等等再跟你联系。”
他到底出什么事了!路遥心急如焚地从床上蹦起,连外衣都来不及穿,汲着拖鞋就一路跑到山庄正门。整个晓月山庄很大,占了一整座岛,而这些天来他并没有闲逛的心思,一路上走错了两次,绕了些路才堪堪抵达。
山庄正门紧闭着,这些天来路遥也从来没动过出去的念头,他一直就在这静静的等,等楚云生,等渊玉。
此时却是情况紧急,他使劲的敲门大喊,却没有人出来理会他。
“你不知道,这扇门,只有王爷再来的时候,才会被允许开启么?”头上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
路遥抬头,见越剑笙坐在高高的墙头,拿着酒葫芦,支着两条修长的双腿。一身黑衣黑发简直和夜色融为一体,他刚才情急之下,完全没有察觉到墙上还有另一个人。
越剑笙将他的慌张焦炙看在眼里,有些玩味的再次开口,“路公子深夜到访,可是有什么急事?”
“我要出去!”
“我刚才说过了。”他拿起酒葫芦又抿了一口。
“你们不能囚禁我!”
越剑笙看了他一眼,“难道你……现在才意识到吗?”
路遥一愣,呵,他早就一直在这样做了不是……他不许他离开自己身边,让他来晓月山庄散心,看起来能暂时远离他,其实只不过是他欲擒故纵的把戏。
可是……心中如此不安,他怎么隐隐觉得,自己好像要永远永远看不到他……这种感觉,简直让他心如刀绞。他抬头仰视越剑笙,“你带我过去。”你有办法的,对吧!
这道墙,对他来说不可逾越,对越剑笙来说,却不过如呼吸之间。
“我凭什么要帮你?”越剑笙冷笑。
“我只想确定他没事……然后,我就会永远离开他身边。”路遥看着越剑笙,“这样的交换条件,你可满意?”
越剑笙的表情泛起一丝玩味的笑,“只要带你过去,你就会永远离开他?”
“……是。”路遥闭起眼,心痛的都要颤抖起来,亲口承认要走出这一步,对自己实在是一种残忍。
“好。”他爽朗的回答,露出明媚的笑容,当真俊朗非凡。
手臂在路遥肋下一托,他便如腾云驾雾一般越过了墙头。
他到了大门的另一头,定了定神,抬眼想辨一下方向,却发现——那座桥!他来时走的那座曲桥,消失了!
四周都是粼光闪闪的湖水,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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