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一个机会,我便有自信力挽狂澜,重新赢回爷的顾惜。
放在从前,这可是我连想都不敢想的美梦。
今日,你不是也败在我的手里?我又比你逊色多少?
我既赢了你,他日也断不会输给任何人!
你能够做到的,我也一样可以!
我会让你后悔你所有的阴谋和手段!
我会让你清醒地牢记一辈子!一辈子!”
汹涌的虚软突袭,防不胜防。
天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我努力地支撑着疲惫的眼脸,却来不及看清逐渐飘远的晨曦,就已淹没在无边的黑暗中。
胤禩,那个雨夜,你的眼睛出卖了你……
我忽然明白,有些什么注定是要伴随着历史洪流的翻滚沥沥而逝……
是那些无休无止的拖欠与偿还、伤害与宽恕、等待与妥协?
还是那份被你信手烧尽,近乎卑微的坦诚?
日后站在权利至巅的你可还记得?可还愿意想起?
勿念()
不知道是多少个白昼与黑夜的交替,我静静地睁开了眼。去看看网 om。
床帏上的锦帐冷冷地泛着莹润的旭光,洒在身上仿佛隔了尘事的纱幔,温暖而轻柔地抚摸着我灼热的肌肤。
褶皱纠结的缠络被寂静的安详所抚平。
昏沉中醒来的还有我干涩沉重的理智。
绮瑶说的不错。我的自作聪明和得意忘形才是最终将自己推入陷阱的罪魁祸首。
主谋?
那个将我困在局中的主谋可不就是我自己吗?
张明德自尽当夜,胤禩目睹我进出囚房便已在心中种下疑窦。
接着,年氏前来请罪之时,又将我私服避孕汤剂之事撞个正着。
此后,贝勒府寿宴上的意外访客年羹尧更一眼辨认出我临摹的笔迹。
还有,那幅被我慎重珍藏的墨宝……
“呵……”
意外地,我轻笑出声。
在经历了那一夜的措手不及之后,我笑了,笑得流下了眼泪,烫了我的心。
我终于明白了。
年氏久久隐忍不发正是在等待最后的时机,这个将我一举击溃的绝佳时机。
她一早将我服用的处方和残药收藏,又私自将笔迹一事借年羹尧之口透露给胤禩,令胤禩对我的怀疑愈深,更重要的是她为胤禩的猜测找到了最合宜的答案和出口。这才有了胤禩日后利用衡臣的婚事对我的试探,虽然他后来终是向自己的感性退让了。
语倾心悸复发之夜,定然也是她将所有的证据光明正大上缴,又相继予以暗示,撩拨了胤禩许久以来对我的种种疑忌,令其不得不将这一系列的线索与证据串连。
是她!
是她衬宝福儿去后院耳房帮衬,偷拿了我的《岁寒三友》,又趁语倾病情复发与胤禩难得一见的机会,假意归还,双手将这个最后的证据奉送,又将青玉盒藏于梅苑,引我一步步走入她的陷阱。
这一手缜密周到得令我咋舌!我棋差一招,的确输得算不上冤枉!
只是……
胤禩,此时此刻,我前所未有地需要你,支撑我挽回这落败的残局……
然而,你说,你不信,再不相信……
原来,晴儿错过了这许多,你的沉默,你的忧愁,你的煎熬,还有你看似莫名的恐惧。
为何你却从不多问一句?
只要一句!
哪怕只是一句呢?
泪水淹没了仅存的视线,索性阖目。
不,我不能就此认输!
我的路还远远没有走到尽头。
只要还有一刻的时间,那么离定论就还早得很!
绮瑶如此绝境犹可扭转,我又何尝不可?!
我死力紧揪帷帐,吃力地坐起身,顾不上自己单薄的里衣,踉跄地举步空无一人的寝卧。
不期然地冷颤,院门紧闭。
“格格!格格!您还发着高烧,这是要去哪里?需要什么只管告诉安茜便可啊!”
一个温暖的怀抱,我忍不住地贪恋。
“安茜?……是我的安茜?”
“是我!是我!是您的安茜回来了!”语未歇,却早已泣不成声,“安茜只恨自己回来得太晚!……呜……没能一直……一直陪在……您的身边……”
我的喉咙烧得生疼,只能摇首,泪落。
抵住安茜拖拽的力气,我歇斯底里地大吼。
“安茜!让我去!我要和他讲清楚!我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做错的,我认了!
可是,我没有错的,死也不能认啊!
我不能就这样顶下这喷脏水,抗下这个黑锅!我不甘心!
我必须让他知道,我有我的苦衷,他会明白的!会明白的!
我没有变,我还是予青,还是他的予青!
他懂的!”
我用尽所有的力气嘶喊着,恨不得将迫切的心情传达给另一端的他。
“格格!”
一声痛彻心扉的高喊,怀抱的重量倏尔直下,双腿被紧紧环在她的怀里。
“安茜求求您了!看在宝福儿的份儿上保重自己!
贝勒爷两日未归,您就是去了也是枉然啊!”
闻言,我身形一震,仿佛那夜惊魂的雷电交加。
“你……你说什么?……
你说……宝福儿……如何了?”
安茜遂将湿热的脸埋于我的小腹,无声地耸动着双肩。
“格格!回去吧!……
安茜,求求您了!”
我只手轻揉着她凌乱的碎发,心渐渐下沉。
“安茜,如今……连你也觉得我不中用了吗?”
缓缓摇了摇头,她闷声道。
“格格!都是安茜的错!是安茜的错!”
我突然间发力,摆脱了安茜臂膀的束缚,冲向院门。
“你不说!我就要去问个明白!”
“呯!”身前一双红缨长枪,“福晋,多有得罪。贝勒爷有令,福晋身体多有不适,为免遭他人烦扰,特命我二人看顾消融居!”
什么?!
我一个不稳,不由双手服枪。
“荒唐!你们不要命了吗?竟然敢拦我?!”
“格格!我说!我说……
宝福儿……没了……出事第二天就没了!……”
许久,我定定地站在郁郁葱葱的包围之中,却不闻雀鸟声。
“那夜您在雨中昏倒,第二日恰逢安茜一大早归府,还没进门,就被府里的拜唐拿了,绑到了后院……
却是贝勒爷大发雷霆,欲兴师问罪,亲审安茜……
问安茜……问安茜那画的来由……
安茜见状一时心慌,就……就撒了谎……谎称是……是您的闲暇之作……
贝勒爷闻言大怒,就要杖刑……
被押在耳房里的宝福儿混乱之间硬闯了出来,眼看安茜就要受刑罚之苦,硬是承担下了所有过错,说什么是自己偷拿了画卷……又见贝勒爷毫无所动,也慌了神就……就投了井……
之后,贝勒爷遣人好好安葬了宝福儿,再不提当日之事。
听守卫的拜唐说,这几日南方水患惊动了朝廷,贝勒爷就是为了朝事,昨夜未归,临走之前,嘱安茜侍奉格格养病,一切……好自为之……
格格,您已经三日未醒了……
宝福儿临走前,让安茜给您捎句话……
勿念……”
举目望天,万里无云,晴朗得不像话……
夏日炎炎,乍暖还寒。
静静的午后,我吃力地言语。
耳边幽幽的,不知是谁的啜泣。
“……是贝勒爷他……曲解了您啊……”
不知不觉,盛夏已至。
树梢上的枝叶油亮亮的,在阳光下反射出一圈圈令人晕眩的光芒。
直视得晃眼,欣然阖目,不可多得的温暖懒洋洋地洒在脸上。
倚坐绮户,窗格在脸上画出纵横的棱角。
雀儿蝉儿争相在唱着歌儿。
“格格……安茜,多久没有听您唱曲儿了……”
“想听吗?”
我睁眼回头,她这才放下了绣活,莞尔。
“嗯……想了好些时候了,怕您笑我……”
我摊开手伸向她。
她会意,几步依着我靠坐在那个草绳编织的坐墩上。
轻揽着削肩,我温言道。
“想听什么?”
“安茜总是听不够格格的故事……”
她学着我的样子颇为受用地眯起了眼睛,阳光下如同待放的蓓蕾,望得我一时错不了神。
不觉手已覆上她温热细滑的娇额。
“安茜,真的要听吗?”
被我双手捧起的俏脸依然紧闭着眸,无言地点了点头。
自然滑落的双手掩饰了些微的颤抖。
转眼,对窗铜叩红漆,心下的酸楚仿佛被刻画上了龟裂的痕迹。
风中,我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这原是没有时间流过的故事,
在那个与世隔绝的村子。
翠翠和她爷爷为人渡船过日,
十七年来一向如此。
有天这女孩碰上城里的男子,
两人交换了生命的约誓。
男子离去时依依不舍的凝视,
翠翠说等他一辈子。
等过第一个秋,
等过第二个秋,
等到黄叶滑落,
等等到哭了,
为何爱恋依旧。
她等着他的承诺,
等着他的回头,
等到了雁儿过,
等等到最后,
竟忘了有承诺。
一日复一日翠翠纯真的仰望,
看在爷爷的心里是断肠。
那年头户对门当荒唐的思想,
让这女孩等到天荒。
那时光流水潺潺一去不复返,
让这辛酸无声流传。
——黄磊《等等等等》(取材于沈从文之《边城》)”
举目是令我心折的生动,仿佛是耳际淙淙的流水。
寂静的蒲团依旧,悄然凝噎。
“安茜……
我的安茜……
你却和翠翠是不同的……”
竭力扬起的眉,惹人心疼。
“人生匆匆,不过数十载。我们能有多少时间用来等待……
安茜,你不是翠翠,你还有选择的权利……”
我颔首,企图遮挡那艳阳的曝光。
“我总以为会有这么一天,为你装点嫁衣,风风光光地送你踏上幸福的最后一程……
可是,转眼间,你的青春还经得住几番蹉跎?……
你……还要等下去吗?”
低垂的粉颊蒙上了稀疏的痴迷。
掌心的长袖起了皱纹。
“我的安茜,如今的我还能给你多少?
还能为你再做些什么?……
哎……罢……罢……
明日一早就让把守的拜唐给阿穆瑚兰传讯……
通知九阿哥府上,早早接你过门吧……
他……会好好待你的……”
惊愕交加时,我望进了她的眼。
“格格……都知道了……”
我轻叹,心因淡淡的恐惧而抽搐。
“怪我吗?……
明知你心有所系还硬生生地将你绑在身边这许多年……
明知道他的心意却还……”
泪隔绝了我们交错的视线,我徒手为她拭去,却落得更凶。
臻首猛烈的晃动中,湿了裙裾。
“安茜……
你该怪我的……
因为我的存在,让你伤了心……”
“不……格格……
安茜知道,一直都知道……
您全力盼望给我的是一位疼我惜我的一心人……
安茜却没能惜福……”
她的视线忙不迭地锁住我的,炯炯凝神。
“即使……他的眼里……从来不是我……”
还未来得及开口,她已绽放了笑靥。
“所以……格格……我不走……”
我的心头一痛。
“不走?!如此这般还要到何年何月才是个头儿!难道要和我一样苦守在这里终老无依吗?……
现下,我已遭软禁,未来之说不可料,这已是我能够为你做的最好的安排……
你可以走出这个牢笼,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去承受一个女人该有的喜悦忧愁!何苦这样执拗着虚度了芳华?……”
纤指拦截了我将出口的焦急,双手又被她轻轻挽起,紧紧地拥进怀里。
“格格……
安茜告诉过您吗?……
纵情缘不寿,然安茜也并没有就此轻易放弃自己的人生……
南郊一行,终于更让我明白……
安茜是真的离不开您……哪怕只是一时片刻……
只有这贝勒府中过来的日子才是安茜完完整整的人生……”
安茜,也许你不知道。
那些与心酸和寂寥为伴的日夜里,我没有眼泪,并非为你口中的坚强。
我可以将一切向你坦白,却怎么也无法说出自己对你犯下的过错。
所以,每当我不得不忍受着他们的误解与指摘,愤懑难当的时候,总是想到你。
总是想到,又有谁来为你当日的无辜和委屈来向我控诉?!
又有谁来为枉死的宝福儿来向我道一声冤?!
我自私地隐瞒了对你卑劣的猜忌,竭力粉饰着那张虚伪的面具。
直到那动荡年代一个离别的夜,我抚着你熟睡的脸庞,泪如雨下……
勿念……
如何使得……
又或者……是那些不能说出口的思念吧……
荼靡()
北京的整个夏天都是辗转不歇的,像是在谁的手中逗弄一般。去看看网 om。方才还酷热难捱的日头挂在树梢,没个半刻,抽冷子似的就是一场阴云密布的雷雨。
“眼看这夏天都过去了,好不容易拿出来咱们过冬的褥被来晒晒,人才一会儿不在跟前瞧着,就又让雨星子给溅了,可真让人搓火儿!”
我抬眼,放下了手中的狼毫,忍俊不禁。
“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儿,也至于你恼成这样。”
“那可不一样!这可是咱们夫人当初给您嫁妆里特意填的一炕,夫人熬了几个通宵才绣成的背面。”
我上前接过她手中的层层叠叠,仔细端详了几眼。
“还好,没浸了里儿,赶明儿个再拿出来晾凉,应该不打紧的。”
安茜嘟着嘴,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我屈指敲了敲她的额头。
“今儿个我告诉你的事儿可去办了?”
这一问,小脸儿立马肃整了不少。
“才为的就是这个事儿。我已经托门口的拜唐侍卫给顺儿传话了,说咱们福晋想和贝勒爷得空见一面,无论用什么方法都好,只求一面。”
我抿嘴颔首。
“他们如何回的呢?”
安茜不语,咬唇轻摇了低垂的头。
我微叹,转而强笑。
“他的气还没消,慢慢来吧……
他……最近好吗?”
“安茜不知,只听他们说贝勒爷整日忙于政务,根本无暇顾及府中的大小琐事。前儿个南方的水患刚过,贝勒爷才结束了早出晚归的操劳日子,可是一入府就把自己关在房里,任谁也不能进房门半步,这一呆就是一夜……
有……有时,一早进屋服侍的下人们见咱们爷还一身齐整,穿着的也是前一天的衫袍……”
我敛眉,重新坐在了床沿。
床帏高束,杏红的络子在眼前摇晃。
“格格……再这么下去,怕是谁也熬不住了……
咱们……该怎么办啊?……”
久久无声,普洱香浓四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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