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有人奔出来扶走戴奉。
东闾子没有半丝愧色得意洋洋向两方施礼,交出木剑,回席去了。
赵致一向和戴奉友好,再顾不得李园,狠狠瞪了他一眼后,追着被扶走的戴奉去了。
李园半点都不把赵致放在心上,洒然笑道:“比武交手,伤亡难免,馆主若怕再有意外,不若就此作罢,今晚由在下作个小东道,以为赔礼如何?”
今次连纪嫣然都看不过眼,低骂道:u李园你太狂了!”
赵霸那对铜铃般的巨目凶光闪闪,显是动了真火,项少龙真怕他亲身犯险,推了韩闯一把。
韩闯会意,向后面自己那预派出战的手下打了个手势。
那叫伏建寅的剑手应命跳下台去,高声搦战道:“伏建寅请李园先生指点!”
全场肃然无声,看李园会否亲自出手。
伏建寅个子不高,但却强横扎实,脸上有几条纵横交错的剑疤,样子有点可怖,但亦正是身经百战的铁证。
李园摆出一副不把天下人放在眼内的姿态,懒洋洋地把半边身挨在身旁的小几上,漫不经意道:“无心!你就去领教高明吧!”
众人早预了他不屑出手,都毫不惊异。
那叫楼无心的彪悍壮汉慢吞吞的走下台去,略一施礼,便傲然而立,接过木剑后,把要为他戴上护甲的挥开道:“又不是上沙场,要这笨东西干啥?
伏建寅见状喝道:“楼兄既不披甲,伏某也免了。”
龙阳君这时来到项少龙和纪嫣然间的背后处,阴声细气道:“天下间还有比楚人更狂的人吗?对着秦人埘又不见他们这么嚣张。嫣然妹会下场吗?”
纪嫣然叹道:“嫣然也很不服气,只是自问胜不过李园,没有办法。”
龙阳君泠哼一声,没有说话,退回席位处。他自问剑术与纪嫣然相若,若这佳人不及李园,他亦难以讨好。同时下了决心,不让选定了的焦旭出战,以免徒招败辱。
赵穆唉声叹气地对后面的郭开和乐乘道:“若伏建寅都败了,惟有靠骆翔为我们挽回颜面了,否则只有让馆主出手,但本侯真不愿看到那种情况出现。”
郭开道:“李园为楚国第一用剑高手,下面那些人已那么厉害,他的剑法更可想而知了。”
各人一时均感无可奈何。
赵穆虽是一流的剑手,但他的身份却不宜下场,因这很容易酿成两国间的不和。
李园好在没有宫爵在身,否则亦不可在没有王命下随便与人私斗。
场上的两人同时大喝一声,向对方放手猛攻,只见那楼无心运剑如风,大开大阖,剑气如山,凌厉威猛之极,几乎甫一交接,伏建寅便陷在捱打之局里。
项少龙这时瞥见滕翼正策骑入门,伸手去推了韩闯一把道:“快终止这场比武!”
韩闯脸现难色,因为这伏建寅是混着赵人的身份落场,若他发言,岂非明示伏建寅是他的人。
双方的人都在沉着观战,没有像刚才般扬声打气,气氛拉紧得有若拽满的弦。
就在韩闯这一犹豫,胜负已分。
伏建寅输在后力不继,稍一迟滞下,给楼无心一剑扫在肩头处,骨折声起,惨哼声中,伏建寅横跌开去,爬起来时早痛得满脸淌着泠汗。
楼无心大笑道:“承让了!”
项少龙向下马走来的滕翼打了个手势,后者会意,隔远大喝道:“小人龙善,乃董匡门下家将,这位仁兄非常眼熟,未知肯否赐教。”
众人这时均无暇理会伏建寅如何被扶走,也没注意到赵致回到了场内,坐到同门师兄弟那方的席里,用神打量□这不请自来的豪汉。
楼无心不屑地打量着滕翼,泠泠道:u若要动手,须用真剑才可显出真本领。”滕翼大笑道:“这有何不可,不过李先生最好先派另一个人上场,待本人也耗了点气力后,跟你拚起来才公平。”
赵穆叹道:“你这家将是否呆子,有便宜都不懂检?”
纪嫣然笑道:“有其主故有其仆,这才是真英雄。”
赵穆不由尴尬一笑,暗责自己露出了不是英雄的面目。
李园亦怕楼无心未回过气来,见项少龙没作任何反应,喜道:“确是好汉子!”打个手势,他身后另一名脸若古铜的大汉领命出战。
项少龙向纪嫣然道:“此人是谁?”
在众人的期待里,纪嫣然茫然摇头。
那人来到滕翼前,静若止水般道:“本人也不爱用假剑,阁下意下如何?”滕翼泠然道:“兄台高姓大名?”
那人好整以暇道:“本人言复,只是个无名小卒而已!”
众人一听无不动容。
项少龙当然不知他是谁,询问的目光转向纪嫣然求教。
纪嫣然神色凝重道:“他本是秦国的著名剑手,因杀了人托庇楚国,想不到也投到了李园门下,可见李园在楚国的势力膨胀得何等厉害,难怪他这么骄狂了。”
韩闯等又为滕翼担心起来。
“锵!”
言复拔出芒光闪烁的利剑,退了两步,遥指滕翼喝道:“还不拔剑?”
滕翼木无表情,一对巨目射出森森寒光,缓缓道:“到时候剑自会出鞘!”
言复大怒,狂喝一声,挺剑攻上。
一时寒光大盛,耀人眼目。
谁都想不到权贵间的切磋比武,变成了真刀真枪的生死决斗。
第八卷 第三章 教场扬威
言复这一出剑,众人便知他了得。
无论角度与速度,手法或步法,都在此看似简单但却矫若游龙的一剑显示了出来,不愧是负有盛名的剑手。
最精彩处是他借腰腿扭动之力发劲,使这下猛刺能汇聚了全身的气力,迅若闪电,事前又不见警兆,真的是说来就来,有如暴爆火山,霎眼间剑锋来到凝然不动的滕翼胸前尺许处。
众人代滕翼设想,眼下唯一方法,就是退后拔剑,不过这会徒令对手气势暴张,杀着更滚滚而来,直至毙命于剑下。换言之,无论如何,滕翼应是已因自恃不先行拔剑而失了先机。
但见滕翼嘴角逸出一丝笑意,倏地拔剑,却没有后退。
众人心中暗叹,郭秀儿和赵雅更吓得闭上美眸,不忍眼看这大汉溅血倒地的惨况。
“当!”
在全场各人目瞪口呆里,滕翼抽离剑鞘只有两尺的剑柄,竟毫发无误地猛撞在言复剑锋处。
尽管言复的力气要比滕翼大,但剑锋怎也及不上剑柄用得出来的力道,何况言复的手劲根本不是滕翼对手。
言复出道以来,从未见过有人能一开始便以剑柄克敌,整把剑竟给硬汤上了半天,可是前冲的势子却没法停下来,投怀送抱般往滕翼凑去。
正叫糟时,滕翼的铁拳在眼前由小变大。
“砰!”
言复口鼻鲜血狂溅,往后抛跌,竟给滕翼出的左拳活生生打晕了,而滕翼的剑仍只是出了半鞘。
“锵”的一声,剑又滑进了鞘内。
全场人鸦雀无声,好一会行馆的武士才爆起漫天采声,为滕翼惊人的技艺和替他们争回一口气欢叫如狂。
李园那想得到滕翼厉害至此,铁青着脸喝道:“把那没用的家伙抬走!”
此语一出,连他旁边的赵雅都蹙起眉头,感到李园此人寡恩薄情,对失败的手下半点同情均欠奉。
言复被迅速移离广场。
滕翼戟指向楼无心喝道:“轮到阁下了!”
众人目光全落到楼无心处,看他有否应战的胆量。
项少龙是场内唯一预知战果的人,滕翼自得到他的墨氏补遗后,剑术与武术修养无不更上一层楼,连自己都没有把握稳胜他,何况是言复。此时大笑道:“楼兄若因休息时间太短,气力尚未回复过来,大可让东闾子兄或其他人先战一场。”
这话一出,楼无心推无可推,霍地起立,泠哼一声,走入场内。
全场霎时静了下来。
纪嫣然凑到项少龙耳旁道:“我从未见过比你这二兄更诡奇的剑法了,恐比起李园亦毫不逊色。”
赵穆则是心花怒放,暗忖难怪这“马痴”如此大言不惭,原来从人里有这样能以一挡百的不世剑手。
楼无心“锵”的拔出长剑,摆开架势,却不抢攻,好先认清对方剑路和手法。滕翼仰天一阵大笑,右手按在剑把上,踏前一步,作势拔剑。
楼无心受他气势所慑,竟往后退了一步,使两人间仍保持着七至八步的距离。滕翼闪电移前,抢到楼无心左侧处,长剑进鞘而出,幻出令人难以相信无数朵似有实质的剑花,若攻非攻,有若盘饼毒蛇,昂首吐舌,随时可猛噬敌人一口,且必是无可解救的杀着。
项少龙拍腿叫好,滕翼这招以守为攻,确使得出神入化,尽得墨氏补遗的真髓。
楼无心完全看不透对手的剑路,虽叱喝作势,却再退了一步,任谁都看出他是心生怯意。
高手对垒,岂容一再退避。
在微妙的感应里,滕翼蓦地剑势大盛,由以守为攻化作以攻为守,长剑振处,有似长虹,随着精奇偏险的步法,抢到楼无心左侧,强攻过去。
“锵!”的一声,楼无心吃力地架了滕翼这无论气势力道均达巅峰的一剑。滕翼泠笑道:“不过如是乎!”
长剑滑了出来,迅又改为横扫。
“当!”
楼无心惶乱下仗剑一挡,竟给滕翼扫得横跌开去,全无还手之力。
李园方面的人无不色变,要知这楼无心在他们间臂力堪称第一,那知遇上这“龙善”,却给比了下来。
这时众人无不知滕翼要在力道上挫辱此人。
赵霸看得心花怒放,也是心中暗惊。他一向自恃力大过人,见到滕翼的威势,才知一山还有一山高。
后面的乐乘凑上来道:“你这家将神力惊人,怕可和嚣魏牟媲美。”
项少龙心中暗笑,若乐乘知道嚣魏牟是给滕翼活活打死,不知会有何想法。
历史在重演着,刚才是伏建寅被楼无心以一轮重手硬拚,杀得全无还击之力,直至落败;今次却是滕翼步步进迫,杀得楼无心汗流浃背,不断退避。
这楼无心亦算了得,到挡了滕翼变化无穷的第二十五剑时,才门户失守,空门大露。
滕翼闪电飞出一脚,踢在对方小腹处。
楼无心连人带剑往后抛跌,痛得蜷曲地下,除了呻吟外再无力爬起来。
众人受那惨厉的剑气所慑,竟忘了喝彩。
李园丢尽脸子,命人移走楼无心后,见众人和那龙善的目光全集中到自己身上,心中叫苦。若自己落场,虽非必败无疑,但却亦没有制胜的把握,不过此时势成骑虎,泠哼道:“董先生手下原来有此能人,由此推之,先生必然也是高手,为何不让我们也玩上一场,免得别人说在下趁贵仆力战身疲时去捡便宜。”
他虽是言之成理,但无人不知他其实是对滕翼顾忌非常。
项少龙先招手唤滕翼上到看台来,才悠然起立,慢条斯理道:“董某的深浅,李兄早应由你的家将处知个一清二楚,不过耳闻怎及眼见,李兄既有此雅兴,董某自当奉陪。”
李园想不到他竟肯动手,大喜落场。
这时除了李园方面的人和滕翼外,都无不为项少龙暗暗担心。李园号称楚国第一名剑,观之楼无心等人的身手,便可推知他的厉害。董匡这马痴则并不以剑知名,高下可想而知。
纪嫣然担忧得黛眉紧蹙,若项少龙落败,李园虽未必敢公然取他一命,但伤肢残体,必不能免。
项少龙解下血浪宝剑,交给旁人,笑向李园道:“我们怎可学儿郎般以命拼命。甲胃大可免了,但仍是用木剑较宜,大家点到即止,贯彻以武会友的精神。”李园虽不情愿,总不能摆明要杀死对方,表面从容笑道:“董先生既有此提议,在下自然遵从。”
项少龙心中暗笑,自己是用惯木剑的人,只此一项,李园便注定有败无胜,接过木剑后,试了试重量,虽只及墨剑的七成,但已比一般铁剑重上许多了。
李园随手挥动木剑,暗忖若能刺瞎对方一目,那就最理想了。
项少龙忽地喝道:“赵馆主,给我们来点鼓声助兴!”
众人愕然时,那负责击鼓力士的鼓棍已狂雨般击下,生出震耳的鼓声。
李园英俊的脸庞泠狠下来,抱剑卓立,配合他高挺秀拔、玉树临风的体型,确有非凡的姿态。
项少龙剑柱身前,凝然如山,双目射出鹰隼般的精光,罩定对手。
两人这一对峙,立显高手风范,场内各人受那种风雨来临前拉紧的气氛所慑,顿时全场无声。
经过这大半年的潜心修剑,项少龙由锋芒毕露转为气定神闲,连多次看过他动手的赵穆等人,亦不能由他的动静联想起以前的项少龙来。
纪嫣然是用剑的大行家,只看项少龙随便一站,便有如崇山峻狱的气度,心中大讶,难道上次和自己交手,他竟是未尽全力吗?怎知项少龙是因得到了墨氏补遗,剑法大进。
赵致这时眼中只有一个董马痴,那种自然流露的英雄气质,纵是外型比他更悦目好看的李园,亦要稍有逊色。
赵雅看看李园,又看看项少龙,只觉双方均对她生出强大的吸引力,但项少龙那种永不给人摸着底子和酷肖项少龙的气概,却非李园能给与的迷人感觉。
郭秀儿则是另一番感受。
李园正是她憧憬中的理想夫婿,文武全材,既轩昂又文秀,兼且有身份地位,虽明知他风流好色,可是所知的男人谁不如此,故亦只好逆来顺受,遵从父命,嫁与此君。
但董匡的出现却使她受到另一类男人的引诱力,粗豪奔放中却显出扣人心弦的智慧和与众不同的识见,令她愿意被他征服。这处于两个选择间的矛盾,使这美少女心乱如麻,取舍两难。
现在两终于要一较高低了,是否能予她一个决定的机会呢?在这战争的年代里,无人不习技击,剑法早成了量度一个人本领的标准,剑法高明者,自然会得人看重和欣赏。
李园目不转睛和项少龙对视着,泠然道:“董兄养马之技自是天下无双,在下倒要看董兄的剑技是否比得上你养马的本领了。”
矮身作势,木剑遥指项少龙,不住颤震。
观者无不为项少龙冒了把泠汗,想不到李园剑法高明至此,竟能气贯木剑,生出微妙的变化,使人不能捉摸到他出剑的角度。
项少龙仍是剑柱地面,嘴角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淡淡应道:“那李兄还在等待什么呢?”
他的语气透出强大的信心,使人清楚感到他没有半点虚怯。
李园不愧楚国第一剑手,丝毫不被他词语惹怒,微微一笑,倏地冲前,当项少龙木剑扬起,斜指往他时,又退了回去,回复先前对峙之势,距离竟无半分改变,可见李园进退的步法是如何准确,只是这点,已知纪嫣然对李园剑术的评价高于项少龙,是有根有据的。
赵致心中想的是:只要项少龙剑法可比得上那龙善,这两个人加起来便足可进行刺杀任何人的密谋行动,不禁更暗怨项少龙的无情。
滕翼目不转睛看着正在剑拔弩张,蓄势待发的场中两人,他本有信心项少龙必胜无疑,但当看到李园先作试探的高明战略和深合法度的步法,也不由有点担心起来。
最有信心的反是项少龙本人,他却绝非轻敌,而是□入了墨氏守心的状态里,无人无我,可是敌手的意向却没有半丝能漏过他洞识无遗的观察。
他知道李园在引他出击,但他却绝不为所动,若双方均不出手,那丢脸的当然不会是他这个马痴,而是夸了海口、心狂气傲的李园。
在二十一世纪受训时,很注重战斗心理学,他现在正是活学活用,要从李园的性格把握他的弱点。
李园对峙了一会后,果然耐不住颜脸和性子,泠喝一声,单手举剑过头,大步扑前,到长剑猛劈往项少龙时,左手亦握上剑柄,变成双手全力运剑,力道陡增。
虽是痛恨李园的人,对他这奇峰突出的一着,亦无不叫好,而且他这剑凌厉狂猛至极,把全身功力尽聚于一劈之内,若项少龙以单手挺剑招架,极可能一招便分出强弱胜败。
项少龙仍是那副静如止水的神情,只是双眉扬起,健腕一翻,竟单手横架李园此剑。
纪嫣然骇得芳心剧跳,纤手掩上了张开欲叫的檀口。
她曾分别与两人交手,自然知道两人臂力不相伯仲。但现在李园是双手使剑,兼且占了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