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少龙道:“此事成败,关键处仍在乎太后的意向,不过吕不韦手段厉害,会有方法令太后顺从他的提议。”
龙阳君压低声音道:“听说姬太后对你很有好感,你可否在她身上做些工夫,好使李园好梦成空呢?”
项少龙这时最怕的事就是见朱姬,一个不好,弄出事来,不但良心要受谴责,对自己的声誉和形象亦有很大的打击。颓然叹了一口气道:“正因为她对我有好感,我才更难说话。”
龙阳君知他性格,道:“我是秘密来找你,故不宜久留,明早我将派人来找你,这人叫宁加,是我的心腹,非常精明能干,有他陪你的人去大梁,定可一切妥当。”
项少龙道谢后,把他送出门外。
回来后立即找滕翼和陶方商量。
他本想派荆俊出马去接赵雅,但由于咸阳正值用人之时,最后终决定了由乌果率五百精兵去办理此事。
商量停当时,琴清竟派人来找他。
三人大感愕然,难道这以贞洁名着天下的美女,终于动了春心?
项少龙、滕翼、荆俊和十八铁卫赶到琴府时,天已全黑,更添事情的暧昧性。众人在那布置清雅的大厅坐下后,两名美婢奉上香茗,已见过的管家方二叔把项少龙、滕翼和荆俊同时请入内厅。
荆俊见这动人的寡妇当他是个人物,自是喜出望外。项少龙则有点失望,知道事情与男女之私全无关系。
男人就是这样,就算没有什么野心,也绝不介意给多个女人爱上,只要不带来麻烦就成了。
琴清仍是一身素服,神情肃穆,礼貌地道过寒暄,与三人分宾主坐下,依足礼数。
及知众人尚未进膳,遂着婢女捧出糕点,招待他们和在外厅等候的诸卫享用。
项少龙等毫不客气,伏案大嚼,只觉美味之极,荆俊更是赞不绝口。
项少龙见她眉头深锁,忍不住道:“琴太傅召我等来此,不知有何见教?”
琴清幽幽叹了一口气,道:“不知是否我多疑,今天发生了一些事,我觉得有点不大妥当。”
三人大讶,放下手上糕点,六只眼睛全盯在她胜比娇花的玉容处。
琴清显然有点不惯给这么三个男人瞪着,尤其是荆俊那对贪婪的“贼眼”,垂头道:“今天我到太庙为先王的灵柩更换香花,离开时遇上相府的食客毒,被他拦着去路”
三人一齐色变。
荆俊大怒道:“好胆!我定要狠狠教训这狂徒一顿,管谁是他的靠山。”
滕翼道:“琴太傅没有家将随行吗?”
琴清道:“不但有家将随行,当时徐左丞相和吕相也在太庙处,听到喧闹声,赶了出来。”
荆俊冷笑道:“我倒要看吕不韦怎么处置哎哟!”
当然是给旁边的滕翼踢了一脚。
琴清望向滕翼,秀眸射出坦诚的神色,柔声道:“滕大哥不要把琴清看作外人好吗?我和嫣然妹一见如故,情同姊妹。所以今晚才会不避嫌疑,把各位请到寒舍来商量。”
滕翼老脸一红,尴尬地道:“好吧!吕不韦怎样处置此事。”
琴清脸上忧色更重了,缓缓道:“吕不韦做得漂亮之极,当着我和徐相,着那毒先叩头认错,再当众宣布对他的惩罚。”
项少龙早心知肚明是什么一回事,那是早写在史册上,颓然叹道:“是否把他阉了后送入王宫当太监呢?”
琴清骇然道:“你怎会猜得到?”
滕翼和荆俊更是瞠目相对,今天他们整日都和项少龙同行同坐,项少龙知道的事他们自该知道。
这么特别的惩罚,纵使哲人复生,也绝猜不着。
项少龙心中叫糟,知说漏了口,泄出了天机。而且今次无论怎么解释,也不会有人肯相信的了。
琴清却以为早有线眼把这事告诉他,待看到滕荆两人目瞪口呆的怪模样,大吃一惊,不能相信地道:“项太傅真只是猜出来的!”
项少龙“惊魂甫定”,自顾自叹了一口气道:“这并非太难猜哩,现在吕不韦最要巴结的人就是姬太后,眼下在咸阳,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太后的弱点,毒则是他最厉害的一只棋子,只有诈作把他变成太监,这只棋子才可放进王宫,发挥出妙用,说到玩手段,我们比起吕不韦,确是瞪乎其后。”
滕翼和荆俊开始明白过来,但对项少龙超水准及神乎其技的推断,仍是震惊得未可回复过来。
琴清狠狠盯着项少龙,好一会后才不服气地道:“我是事后思索良久,才得出这结论。但项太傅连事情都未听完,便有如目睹般知道了一切,琴清看太傅智慧之高,吕不韦亦有所不及,难怪他这么忌你了。”
项少龙暗叫惭愧,同时亦在发愁。
朱姬和毒可说是干柴烈火,谁都阻止不了,这事该怎样应付才好呢?
荆俊牙道:“让我摸入宫去给他痛快的一刀,那他就只好永远真当太监了。”
琴清终受不住他露骨的言词,俏脸微红,不悦道:“荆兄!我们是在商量正事啊!”
滕翼怒瞪了荆俊一眼,后者却是心中不忿,为何项少龙说得比他更粗俗,这俏寡妇却不怪他。项少龙知已混了过去,放下心来,脑筋立变灵活,道:“琴太傅太看得起项某人了,只可惜这事谁都阻止不了。”
琴清愕然道:“可是太后最肯听太傅的意见啊!”
项少龙坦然苦笑道:“问题是我不能代替毒,所以也失去了进言的资格。”
琴清一时仍未明白他的意思,想了片晌,忽然霞生玉颊,垂下头去,咬着唇皮轻轻道:“琴清明白了,但这事非同小可,不但牵涉到王室的尊严,还可使吕不韦更专横难制,项太傅难道不担心吗?”
项少龙语重心长的柔声道:“琴太傅何不去巴蜀,陪华阳夫人过些眼不见为净的清静日子?”
琴清娇躯一颤,往他望来,射出复杂难言的神色,欲言又止,最后垂下螓首,低声道:“琴清有自己的主意,不劳项太傅操心,夜了!三位请吧!”
三人想不到她忽然下逐客令,大感没趣,怏怏然走了,琴清并没有起身送客。离开琴清府,晚风迎面吹来。
滕翼忍不住道:“三弟真不打算向姬后揭破吕不韦的阴谋吗?”
项少龙叹道:“问题是对姬后来说,那正是令她久旱逢甘露的一份大礼,试问谁可阻拦?”
荆俊赞叹道:“久旱逢甘露,吕不韦这一手真厉害。”
滕翼策着马儿,深吸一口气道:“若给毒控制了姬太后,我们还有立足的地方吗?”
项少龙冷笑道:“首先姬太后并非那么容易被人摆布,其次我们大可将计就计,尽量捧起毒,使他脱离吕不韦的控制,那时最头痛的,却是吕不韦而非我们了。”
滕翼和荆俊大感愕然时,项少龙已策着疾风领头往长街另一端冲去。
在这刹那,他充满了与吕不韦斗争的信心。
因为根本没有人可改写历史,包括吕不韦在内。
所以这大恶人注定了是玩火自焚的可笑下场。
谁都改变不了。他无法知道的,只是自己的未来的际遇吧了!
次日清晨,天尚未亮,李斯率着大批内侍,带着王诏,到乌府代表小盘正式任命项少龙作都骑统领将军,滕翼和荆俊分任左右都骑裨将,授以虎符文书,弓箭、宝剑、军服甲胄,还可拥有五百亲卫,可说王恩浩荡。
项少龙心知肚明这些安排,是出自李斯这个自己人的脑袋,故而如此完美。跪领王命后,由滕翼立即挑出五百人,全体换上军服,驰往王宫。
到了主殿前的大广场,小盘刚结束早朝,在朱姬陪同下,领着左右丞相和一众文武百官,登坛拜将,仪式隆重。
这天项少龙等忙得不亦乐乎,既要接收设在城东的都骑衙署,又要检阅都骑士卒,与其他官署办妥联络事务,更要准备明天庄襄王的事宜,以百计的事堆在一起办理。
幸好项少龙目下和军方关系大佳,吕不韦则暂时仍要摆出支持他的姿态,故而顺风顺水,没有遇到困难和阻力。
最神气的是荆俊,正式当上都骑副将,八面威风,意气飞扬。
同日由陶方安排下,乌果偕同龙阳君遣来的宁加,率着五百精兵团战士,匆匆上路,往大梁迎赵雅回来。
到了晚上,小盘使人把他召入王宫,在内廷单独见他,劈脸忿然道:“你知否毒的事?”
项少龙叹了一口气道:“太后和他已混在一起吗?”
小盘怒愤交集道:“先王尸骨尚未入土,吕不韦这奸贼就使个小白脸来假扮太监,勾引母后,我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
项少龙暗忖这毒对女人果然很有手段,这么快便搭上了朱姬,心中既酸且涩,更怪朱姬太不检点。可是回心一想,朱姬的确寂寞了很久,以她的多情,当然受不了毒这情场高手的挑逗和引诱了。
小盘气得在殿心来回踱步,项少龙只好陪立一旁。
小盘忽地停了下来,瞪着他怨道:“那天我留你与母后单独相处,就是希望你好好慰藉她,天下男人里,我只可接受你一个人和她相好。”
项少龙惟有以苦笑报之。
他当然明白小盘的心态,正如以前觉得只有他才配得上做妮夫人的情人,现在既把朱姬当作母亲,自然也希望由他作朱姬的男人。在某一程度上,自己就是小盘心中的理想父亲了。
项少龙叹了一口气道:“若我可以这样做,我就不是项少龙了。”
小盘呆了一呆,点头道:“我是明白的。可是现在我内心充满愤恨,很想闯进后宫拿着那毒痛打一顿,才能出这口气。”
顿了顿道:“唉!现在该怎么办呢?一天我尚未正式加冕,事事均要母后点头才成。若给吕不韦控制了母后,我将更受制肘,今午太后便把我召去,要我以吕不韦的家将管中邪代替安谷将军作禁卫统领,我当然据理力争,闹了整个时辰,母后才肯收回成命,转把管中邪任为都卫统领,我无奈下只好答应了。”
又再叹道:“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看着他仍未脱稚气的脸孔,项少龙道:“这是你母后的手段,明知你不肯答应撤换安将军,退而求其次下,你只好屈服了。”
小盘呆了起来,思索半晌后,颓然道:“当时的情况确是这样,我还是斗不过母后。”
项少龙安慰道:“不要泄气,一来因你年纪仍小,又敬爱母后,才她不过。来!我们先坐下静心想想,看看该怎样应付吕不韦这奸谋。”
小盘像泄了气的皮球,坐回台阶上的龙席处,看着学他刚才般来回踱着方步的项少龙。
项少龙沉声问道:“太子怎知毒的事?”
小盘愤然道:“昨天早上,吕不韦的人把毒五花大绑押进宫内,当着我和母后的面前,宣读毒的罪状,说已行刑把他变作太监,罚他在王宫服役,当时我已觉得不妥,怎会刚给人割了那话儿,仍可像他般神气,只是脸色略苍白了点。
“接着吕不韦和母后说了一番私话,之后母后便把毒收入太后宫,我心感不妙,派人去侦查究竟,母后当晚竟和毒搅在一起了。”
项少龙问道:“这毒究竟有什么吸引力呢?”
小盘一掌拍在龙几上,怒道:“还不过是小白脸一名。”旋又颓然道:“说实在的,他长得高俊威武,颇有英雄气概,形神有点像师傅你,只是皮肤白多了,难怪母后一见就着了迷。”
“唉!我该怎办呢?”
这已是他今晚第三趟说这句话,由此可知朱姬的行为,使他如何六神无主。
项少龙来到阶前,低声道:“这事储君有否与李斯商量。”
小盘苦笑道:“这事除师传外,我怎敢告诉其他人,还要尽力为太后隐瞒哩。”
项少龙心中暗叹,这正是小盘的困难,在眼前这人人虎视眈眈的时刻,一旦没有了太后和吕不韦的支持,小盘这只有十多岁的大孩子,立即变得孤立无援,所以一天羽翼未丰,他总要设法保着朱姬和吕不韦,以免王位不稳,个中形势,非常复杂。
项少龙挪到一旁首席处的长几座下,仰望殿顶横伸的主梁,吁出一口气道:“有一个双管齐下的良策,必可助太子度过难关,日后稳登王座。”
小盘像在迷途的荒野见到指路的明灯,大喜道:“师傅快说出来!”
项少龙见他精神大振,心中欢喜,欣然道:“首先,仍是要笼络军心,现在秦国军方,大约可分作四帮人。势力最大的是中立派,这批人以鹿公、徐先、王为首,他们拥护合法的正统,但亦数他们最危险,若他们掉转头来对付我们,谁都招架他们不住。可以说只要他们倾向那一方,那一方就可稳稳胜出。”
小盘皱眉道:“这个我明白,另外的三个派系,就分别是拥吕不韦、高陵君和成虫乔的三伙人,可是有什么方法把鹿公他们争取过来呢?”
项少龙哑然失笑道:“方法简单易行,只要让他们验明正身就行了。”
于是把鹿公想要滴血认亲的事说了出来。
小盘先是呆了一呆,接着和项少龙交换了个古怪的眼神后,两人同时掩口狂笑起来,完全控制不了那既荒谬又可笑的怪异感觉。
小盘这未来的秦始皇连泪水都呛了出来,喘着气道:“那另一管的方法又是什么?”
项少龙苦忍着笑道:“就是把吕不韦都争取过来。”
小盘失声道:“什么?”
项少龙分析道:“阳泉君虽已授首,但拥立成虫乔的力量仍非常庞大,还有在旁虎视的高陵君,都有问鼎王座的实力。假若我们贸然对付吕不韦,只会两败俱伤,让这两系人马有可乘之机。说不定这两系人会联合起来,迫你退位,那就更是不妙。假设吕不韦既当你是他的儿子,而鹿公等却知道另一个完全不同的真相,那你自可左右逢源,待铲除了另两系的势力后,再掉转头来对付吕不韦,那时谁还敢不听你的话。”
小盘拍案道:“这确是最可行的方法,可是吕不韦赋性专横,若事事从他,最终还不是大权落到他的手上,到他在军方的重要位置都安插了他的人时,我们那时拿什么来和他较量。”
项少龙嘴角飘出一丝笑意,淡然道:“这招叫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由今天开始,我们不但不去管你母后的事,还要大力栽培毒。”
小盘失声道:“什么?”
项少龙道:“毒出名是无情无义的人,这样的人必生性自私,事事以己利为重,只要他发觉有可乘之机,定会不受吕不韦控制,由于他出身相府,势将分薄吕不韦的部分实力,你母后亦会因恋奸情热转而支持他,使他变成与吕不韦抗衡的力量,那时你就可从中得利了。”
顿了顿续道:“若我猜得不错,待你王父入土后,毒必会缠你母后给他弄个一官半职,那时你应知怎么做了吧!”
小盘听得目定口呆,最后深吸一口气道:“这人世之间,还有比师傅手段更高明的人吗?”
就在这一刻,项少龙知道小盘的心智已趋成熟,再不是个只懂闹情绪的孩子了。
第十二卷 第七章 明捧暗害
次日天尚未亮,在小盘和朱姬的主持下,王亲国戚,文武百官,各国来的使节,在太庙举行了隆重庄严的仪式后,把庄襄王的遗体运往咸阳以西埋葬秦室历代君主的“园寝”。
禁卫军全体出动,运载陪葬物品的骡车达千乘之众,送葬的队伍连绵十多里。
咸阳城的子民披麻戴孝,跪在道旁哭着哀送这罕有施行仁政的君主。
小盘和朱姬都哭得死去活来,闻者心酸。
吕不韦当然懂得做戏,恰到好处地发挥着他悲伤的演技。
项少龙策马与安谷和尚未被管中邪替换的都卫统领兼身为王族的昌平君为灵车开道。
邯郸事后,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田单、李园、韩闯等人,他们虽对他特别留神,但看来并没有认出他就是董马痴。
那庞只是中等身材,方面大耳,看来性格沉稳,但一对眼非常精灵,属机智多变的人,难怪能成为凭口才雄辩而当时得令的纵横家了。
那太子丹年纪最轻,顶多二十岁许,脸如冠玉,身材适中,举止均极有风度,很易令人心生好感,但对项少龙来说却是另一回事了。赵倩等可说间接死在他手上,若有机会,项少龙亦不会轻易放过他。
琴清杂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