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长香烧完之后,青衣女婢便推开了半扇塔门,捧着谜底走了进去,众人连忙昂起脑袋,眼睛睁得大大的,想要看清楚那塔楼里的情形,只不过,能看见的仅是一排桌椅而已,连墨家小姐的半点影子都没有见到。
众人悻悻的缩回头来,但是又有着一种莫名的兴奋感,只等着答案的揭晓。
一会儿之后,青衣婢女便从塔中走了出来,她并未关门,而是翻着谜底微微一笑道:“恭喜十五位猜中谜底的公子,听到奴家念名之后便可进入塔楼一层。”
一听只有十五人猜中,不少人都是面面相觑,这人数可是连三成都不到啊,并州城内书生成千上万,但是敢到这摘星楼前来猜谜底的都是其中翘楚,虽然不敢说学富五车,满腹经纶,但是也绝不资质泛泛之辈。
然而,就是这么多翘楚之人,居然仅有十五人猜中谜底,而这仅仅才是入门的谜题呢。
就在众人又惊又讶之时,青衣婢女已开始念出名字:“凌霄然凌公子。”
见被第一个念到,凌霄然脸上顿时露出几分得意来,整了整衣冠,一手负后,一手持扇贴胸,摆好姿势后才慢慢走上去,周围人见他气度不凡,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凌霄然前脚一走,青衣婢女又念道:“段子轩,段公子。”
翻版段嵘咧嘴一笑,对这样的结果似乎毫不意外,自信满满的朝前走去。
方陵一听这名字,便明白自己猜得果然没错,此人果真是段家的子弟。
青衣婢女每念到一个名字,便有一个书生走进塔楼,每一个都是意气风发,好像战场得胜凯旋的将军一般。
方陵对自己所提交的答案自然很自信,所以一点也不着急,神情淡定的站着,等待着自己名字的出现,比起经历过的生死场面,这入门的考核实在是没有一点的惊心动魄可言。
而周围的书生们,要么神色黯淡,要么灰心丧气,要么就是紧紧拽着拳头,期盼有自己的名字。
第十三个,第十四个,当念到第十五个的时候,方陵的名字便从青衣婢女嘴中念了出来,剩下的人都不由得长叹一声,不无羡慕的看着方陵这最后一个幸运儿,唯有等待来年再来此地了。
一层塔楼呈圆形,面积并不大,十五张桌椅整齐的摆放在上面,在塔楼尽头还有着直通二层的楼梯。
见到方陵居然是最后一个进来的,凌霄然眉头微微蹙了下,不屑的哼了一声道:“真是走了狗屎运。”
坐在他旁边的段子轩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便呵呵笑了起来道:“凌兄何必为一只老鼠这么介怀呢?该不会那女婢真的你所说的那样绝色吧?”
凌霄然冷笑道:“凌某何时说过大话?那女婢的姿色确实有沉鱼落燕之美。”
段子轩不由微微眯起眼来,色眯眯的道:“这么说起来,本公子倒真要去见识见识了。”
凌霄然一板脸道:“段兄,这事情可是有先来后到,我看中的,你可不能我抢啊。”
段子轩却是咧嘴一笑道:“凌兄,话可不能这么说,她若是主动投到我怀里来,我总不能把她给推开吧?不过,我最大的兴趣可是墨家小姐呢,区区一个女婢我还真看不上眼。”
凌霄然也不由笑了起来道:“我此次专程而来,便是势在必得,段兄,我可不会手下留情的。”
二人交谈间,方陵已坐到后排的位置上,桌子上早摆好了文房四宝,纸为上等宣纸,笔为檀香木配麝香毫,砚为冰纹金星砚,墨为金边墨,无一不是上品之选,在宣纸上还有做工精美的镇纸压着。
青衣女婢在塔楼一边的案上放上了一支香,此香比起外面的长香要短上一截,而且细看之下,上面还划着一条条均匀的黑线。
青衣女婢浅浅笑道:“第一关考的是花谜,不过出题的不是小姐,而是诸位公子,和公子们较量的也不是小姐,而是奴婢二人。”
这话一说,众人的表情便轻松起来,两个女婢虽然看起来颇为机灵,不过又不是墨家小姐本人,那便没有太大的威胁性。
青衣女婢继续说道:“在一炷香时间内,请诸位公子想好一个花谜,之后交由奴婢二人猜测。公子们也都看到了,这香上面有着一条条黑线,将此香分为了十份,公子们所想花谜的时间就等于奴婢破解花谜的时间,如果奴婢在这个时间内解出正确的谜底,那么公子就落败,如果这个时间内没有想出来,那便是公子胜,可以进入下一关。”
听到这里,众人虽然表情不算凝重,不过还是慎重了起来,有了这个时间限制,第一关的难度便豁然增加了不少。
可想而知,两个女婢显然是墨家小姐一手教导的,在猜花谜上肯定十分厉害。要想临时构造一个有难度的花谜,就需要颇多的时间,那对方破解的时间就会宽裕很多,但是,如果花很少时间来构造一个花谜,又怕过于简单。
也就是说,无论花的时间过多还是过少,对于自己都是不利的。
方陵听完这规则便明白过来,其实第一关考的东西很简单,不外乎是才思敏捷罢了,只要脑袋转得快,在短时间内想出个中等偏上的花谜,理论上便是可以过关的。
青衣女婢一说完,便开始点燃了香,众公子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冥思苦想起来,方陵随手玩弄着檀香笔,不紧不慢的思索起来。
这一炷香虽然分成十份,其实烧起来十分的快,顶多相当于人走上百步的时间。古人有五步七步成诗的传说,花谜虽然不一定要写成诗,但是要增加难度,便需要构造多重谜格,也就是将多种破解字谜的方法使用进去,这样一来,对方要破解就必须一重一重的来。
当然构造花谜也有着严格的规则,众人身为翘楚才子,自然不会胡戳乱造,所以构思起来便颇费工夫。
待到香烧过十分之一的时候,方陵便已有了眉目,提起笔来信手写了一行文字,卷起来后然后朝着青衣女婢招了招手。
第二十章 花名凤仙
见到有人率先写完,青衣女婢便走了过来,并不揭开宣纸看,而是将其放到一边,同时,在一边观察香的蓝衣女婢则娇声说道:“方公子完成花谜,时间为十分之一炷香。”
听到方陵这么快就想完,有人吃惊有人狐疑,凌霄然则是嗤笑了一声,在他看来,方陵定然是撞了运气猜中谜底才进来的,居然还这么快就构造出了花谜,恐怕又是为了撞运气,以为胡乱写上别人便猜不出来,不过,最后揭开谜底时肯定是要自己写出构造方法的,若是构造的方法不对,那么便不算真正的花谜,自然以失败而论了。
所以凌霄然没将这小商人子弟放在眼里,又想了一会儿,十分之三炷香的时候才将花谜构造出来,同一时间,段子轩也构造出了花谜。
随着时间流逝,陆续有人开始交上花谜,两个女婢一人收卷,一人记下时间,待到十五人交完之后,一炷香才过十分之七。
青衣女婢二人分别点起两支香,朝着众人说道:“下面便由奴婢二人为公子们解谜。”
说罢,一人拿起一卷宣纸,平铺在了桌前,而透过宣纸的背面,众人也很清楚的分辨出上面写的文字,也都默默思考着谜底的答案。
最先读的这两个花谜自然是最后交卷的两个书生,耗费了十分之七炷香才构造完成,然而,二女细细解读了一会儿,便说出了谜底,谜底一说出来,两个书生脸色浑然一变,一时间竟有些无地自容,因为对方仅花了十分之三炷香的时间。
虽然这花谜是仓促中想出来的,但是也是耗费心血而成的得意之作,两个书生甚至还觉得这花谜能够让人大为惊艳,哪知结果却是这样,二人不约而同的长叹了一声,更不好意思在这里呆下去,匆匆离开了塔楼。
一张张宣纸打开,一个个谜底被揭开,两个女婢展示出了惊人的破解能力,让在场众人大吃一惊,就算是方陵,也不由得暗暗称赞。
学习知识首先要将牢记在心,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便是在于对其的合理运用,如果只是记住,那不过是纸上谈兵,空有其表罢了。破解花谜所需要的正是对于各种知识的合理运用,若非才思敏捷绝对无法在短短时间内破解众人所绞尽脑汁所构造出的花谜了。
众书生身为翘楚,平日里多是恃才傲物,向来瞧不起他人,哪里料到如今竟在两个女婢前落了下风,一个个象斗败的公鸡般抬不起头来,羞愧难当。
不过,两个女婢虽然在解谜上颇有天赋,但是面对凌霄然和段子轩这样的望族大家子弟,在才情上还是逊色不少,才有限的时间内没有破解出来,让二人顺利胜出。
二人胜出后,便当着众人的面说出谜底和造谜格的方法,一席话侃侃而谈,颇有些自鸣得意。
除了凌霄然二人外,还有另外两个才子也胜出,一共便有四个人了。
而最后便轮到方陵了,青衣女婢打开宣纸之后,不由微微愣了愣,蓝衣女婢见她表情奇怪,连忙凑过头去一看,也不由一怔,只见那宣纸上写的竟然是顺口溜一样的东西:种的芝麻,长的桃树,开的牡丹,结的橄榄。
透过纸背见到这上面写的话,凌霄然等人都直是摇了摇头,脸上不屑。
要知道,难度高的花谜是将花的特征隐于其中,或者干脆放弃特征,以花的名字来构造出谜面,而且为了能够让谜面好看,才子们都绞尽脑汁,纵然不是诗词形式,那么也是极为好看的一段话。
然而,方陵的这个谜面只能用简单至极来形容,没有使用任何谜格,而是以童谣的方式将花的特征写成了一句话,破解起来也非常容易,这种植物的种子小如芝麻,种下去后长出的树很象桃树,开出的话宛如牡丹,结出的果实象橄榄。
只不过,待到众人一解读出这谜面后,又不由得一呆,这花卉的特征是有了,不过天底下哪里有这种东西?
种如芝麻,树如桃树,花如牡丹,果如橄榄。
二女微微蹙起眉头,认真思索起来,毕竟方陵的用时仅为十分之二炷香。
凌霄然想了一下,没有任何头绪,便抱臂冷笑道:“我倒要看看这谜底究竟是什么,还能有花儿长成这个样子,真是怪了。”
段子轩呵呵笑道:“凌兄你真是高抬他了,他就是胡编乱造,以为能蒙混过关,区区一个小商人的子弟能有多大能耐?等着看笑话吧。”
其他两个书生虽然没有凌霄然二人这么狂妄,不过对这个谜面也不甚看好,脑袋里将熟识的花都想了一遍,也没有个合适的。
几人自认为才学渊博,为了见上墨家小姐一面,自然是专门在花卉上下过工夫,若是自己都想不到的,那定然是胡乱写的东西了。
待到香过十分之二,二女依旧没有想出来,青衣女婢便询问道:“时间已到,是奴婢输了,还请公子为我等解谜。”
方陵便微微一笑道:“这谜底乃是凤仙花。”
一听这谜底,段子轩便哈哈大笑起来,傲慢的努努嘴道:“方公子,你当我们都是傻瓜吗?本少爷熟读花谱,可就是没有听过有什么凤仙花。”
凌霄然虽未说话,但是脸上的嘲讽味十足,抄着手看着笑话。
方陵不怒不躁,淡定自若地说道:“若我猜得没错,段公子所读的花谱乃是前朝大学士竹方正所著的那本?”
“是又如何?”段子轩冷声说道。
方陵便淡笑道:“那么段公子不知道凤仙花也就理所当然了,此物产于我国和越国交界之地的深山之中,种如芝麻,长如桃树,花开如牡丹,结果如橄榄,当地人因其色泽多变,将花朵捣烂之后涂抹在指甲之上,便可将指甲染成各种颜色,颇为盛行,只是不为国人所知罢了。十多年前,当朝大学士贾为之将此凤仙花带到宫中,深受嫔妃喜欢,于是被列入贡品之列,于宫中种植培育,近年来虽有发展,但是数量并不多,知之者甚少,当然更不会记载在前朝的花谱之上了。”
方陵一席话说来,众人都不由恍然大悟,众人所读的花谱的确都是前朝版本,而本朝并未有新的花谱颁布,那么不知道倒真是理所当然了。
段子轩则拉不下脸面,重重哼了声道:“你说有就有,鬼知道你是不是自己编的故事?”
方陵微微一笑,朝着天上虚拱了拱手道:“此事涉及皇族,出言不逊足可招来株连九族之祸,莫非段公子认为我会冒着如此大风险编个故事来哗众取宠么?”
这一说,段子轩顿时哑口无言,不知怎么反驳,只好悻悻做罢。
众人也都觉得方陵所说不无道理,凌霄然却在一边讥笑道:“方公子可真会取巧,拿这无人可知的新花种来设谜,真是高明啊。”
“过奖,比起凌公子的花谜来,在下的可差远了。”方陵不卑不亢的回道。
此时,青衣女婢便含笑道:“凤仙花之事真是让奴婢长了见闻,那么方公子也成功过关了,请过关的五位公子随奴婢二人移步二楼吧。”
众人便跟着青衣女婢二人朝着楼上走去,二楼之上布置着五张桌椅,在桌子上放的并非是文房四宝,而是一副副的唐棋。
唐棋,源于千年之前的大唐国,大唐国是大地历史上少有曾经一统过大地的国家,鼎盛繁荣,威慑四方,为了铭记功勋,大唐国皇帝招来内阁大学士商议,最终发明出了一种棋法,即名唐棋。
唐棋在木板上分为红白二方,以圆木为棋子,设以将、相、车、马、炮等为棋名,弈时双方轮流行棋,以将一方之将帅捉死为胜。
因为唐棋棋局多变,所以很快在大地上流行起来,纵然最后大唐国衰败、灭亡、分崩离析,这唐棋却带着大唐国的辉煌永远的流传了下来,成为历代学子除了经典典籍之外的必学之物。
楚国也极为盛行唐棋,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达官贵人,都喜欢行棋对弈,品茶论道,书生学子们自然对唐棋也甚是看重,无论是学堂私塾,都有专门的唐棋课。
看到这唐棋,方陵却是心有所感,他的唐棋乃是母亲一手教导的,那个时候,二人还住在冷宫中,日夜冷清凄凉,无人问津,熟读经典之余,便是和母亲,权当消遣之物。
待到五人坐好之后,青衣女婢便拿出了一个竹筒来,含笑说道:“第二关乃是由五位和小姐对棋,在对棋前请诸位公子先抽签。”
凌霄然最先抽签,待到抽开之后,眉头便不由得一蹙,然后深思起来。
见到凌霄然如此表情,其他几人都心下狐疑,待到一个个抽了签,脸色也微微凝重起来,方陵最后一个抽签,只见签上写着四个字:七星聚会。
他豁然便立刻明白了众人如此慎重的原因,看来墨家小姐是想和众人对一场残局了。
第十卷
第一章 残局过招
唐棋对弈时,双方轮流出子,棋子互相克制,又互为相补,不过在对弈之中,会出现一种无法分出胜负的棋局,便被称为残局。
残局一般都是国手级的唐棋高手对弈时出现的,残局上双方都保留着棋子,但是谁也无法捉到对方的将帅。
不过,残局并非是说任何人来下都不会结束,若是有一方思考得不谨慎,走错了棋,那么便会输掉这局。
所以要想在残局上立于不败之地,每一步棋都必须经过慎重考虑,纵观全局而定。
此时,青衣女婢已根据签上文字将众人桌上的棋盘摆出了相应的残局,凌霄然瞥了一眼方陵的棋局,顿时失声笑了起来。
不为别的,只因为这“七星聚会”在唐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