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千里外,他们的主子在轻泽町急得快要真魂出窍,这边“影武者”们浑然不知。暴风雪隔绝了有效的联系途径,卫星电话这样比较大型、又没有实战效率的设备,都丢在后方。
一旦进入执行任务阶段,这些武士跟军人没什么两样,都是“使命必达”的家伙。
但刘大仁何等人物,顶尖特种部队的副指挥官,这帮人别说分成三四队,分成八队也没用,还有个指哪儿打哪儿、配合默契的助手许宁染。前进路上,“影武者”啪啪又给放倒两个。
香夫人的人马,出任务不可能不做功课。刘大仁在现场虽然是个意外,但是许宁染过来苏摩士,带了多少枪多少子弹他们差不多一清二楚。
现在是一场硬仗了,虽然对面只有两个人。如果在林子里耗,屋子里有粮有水,林子里只有夹着雪花的西北风,谁先冻死真不一定。如果突围,屋子里子弹耗尽之前,这些造价昂贵的武士们,还得再奉献两个,他们现在还没受伤,与屋子里的男人有一战之力的,也就剩下这么三四个了。
要说香夫人还是情报工作没做好。要早知道有个牛叉叉的军爷在,她怎么也得不惜血本派上两支小队。这样的话,早就没刘大仁什么事儿了。
但是如果这样的话,估计在“教父”那里,香夫人也算玩儿完了。
一时之间,屋里屋外出现了微微的对峙。刘大仁可以判断出对方大概会从哪些方向围过来,但是夜色掩映下,到底没法从树林中再精确锁定任何一个敌人。而对方的人虽然距离小屋已经不远,想几步跃过来,也还得提防子弹。
漆黑的房间里,刘大仁扯着许宁染猫下身子,蹿到厨房储物柜旁边的小气窗前。
这扇窗户,白天已经被他悄默声地在屋子里锯断了窗棂,拆下好大一截木板,原本小小的气窗,现在一个成年人努力蜷缩一下,也可以快速通过。
之所以选择这里,是因为,厨房的窗户后面几步之遥就是高高的山壁,光滑得要命,之前雪崩的时候,几乎都被积雪堵死了。刘大仁和许宁染之前悄悄拆掉窗户的盖板,在雪堆里硬掏了一个空洞,钻出去,不出几步就是一个大湖。
这么冷的天,绝没有人冒着扑到水里去的危险,从湖面厚薄不均的冰层上跑过来。为防万一,刘大仁还在这条不算道路的路上,像赵夑一样,用惯用手法设了一排小小的陷阱。
当然,这一切都是在那些傻瓜自以为周密的监视下面完成的。
你说有这挖陷阱的功夫怎么不跑路?
那个时候敌人人数齐全、精力旺盛,正鹰守兔子一样蹲守着他们,大白天的跑出去,是要在冰面上跟敌人来一场老鹰捉小鸡么?
此刻,这条路成了小鸡们逃生的唯一通道,毕竟老鹰已经被刚才的火力打乱阵脚。
穿过窗户和“冰雪城堡”,按照习惯,刘大仁顺手先丢一个软软的长垫子出去,一脚正打算迈出,“扑扑”两响,只见垫子上飞起两簇雪白,里面的羽毛都飞了出来,跟雪片似的。
狙击手!
刘大仁的心沉底儿了!
白天,或许是因为太过担心许宁染在“家”的安全,没有进行足够彻底的检查,也可能是这帮人刻意分成两个梯队,隐藏其中一个行踪。他没有看到任何狙击手的踪迹。本来嘛,狙击步枪即使是拆解分装,想带入苏摩士这个永久中立国也不容易。
但现在,显然,伏击之王——狙击手已经就位,这唯一的通路,他们无论如何也跑不过子弹,尤其是许宁染,根本没有任何反狙击的经验。
根据刘大仁的判断,刚才的两枪来自同一个方向。或者说,只有一个狙击手,那么应该会埋伏在差不多中线的位置,兼顾两侧,掩护队友、清理逃敌!但如果有两个,成对角交叉,就几乎没有死角。
无懈可击的战术。
“我错估了他们的人数,现在他们至少还有一个人在暗处,等着狙击我们。可是我们的子弹已经完了!”刘大仁推开通向后山的窗户:“剩下的镁粉,足够制造一次小范围燃烧,我走这边,你从另一个方向走。但是,我不知道你能走多远。”
他看着许宁染的眼睛里,第一次有悲伤,知道已经无能为力的悲伤。他停顿一下,低声说:“对不起……没能……保护好你。”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这个家伙,像个傻孩子。
许宁染的眼前,忽然闪过跟陆韬一起,在肃山南部、盐湖上玩的画面。盐湖有些地方很光滑,比冰面还滑。她在盐壳上跑着跟陆韬指天上的一只奇怪的长嘴鸟,边笑边“吧唧”摔在了上面,小腿蹭破一大块。
陆韬吓一大跳,赶忙跑过去扶起她,宁染从来没见过他那么紧张,好像世界摔了个颠倒。
看见她腿上鲜血淋漓,陆韬一边赶紧用纸巾沾湿纯净水擦拭,一边仰起头来说:“对不起,没看好你!”
明明是她自己瞎跑摔的跤,跟他有什么关系啊?
就像明明是她自己跑来万里之外的雪山,遭到莫名其妙的伏击,跟刘大仁又有什么关系啊?反倒是他,如果不跟着来,应该已经安安稳稳坐在北都的家里。
他们只是都觉得自己对她有责任。在他们可以的范围内,都已经尽力完成各自的责任。只是,只是只能陪她到这里。
许宁染看向刘大仁,嘴角扬起一丝近乎顽皮的笑意,眼睛亮晶晶地,问他:“你这个特种兵,身手怎么样?”
刘大仁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愣的看着这绝境中、火花一般的笑意。
“你走那个方向!”许宁染把后窗推开:“不就是有一两只老鼠藏起来?没有我碍手碍脚,他绝不是你的对手!你去把他们搞定!”
“你……”刘大仁语塞。
许宁染丢掉手中小巧的枪,掂起那把跟她相比略大的柴刀:“房子这边,交给我!”说着,另一只手握紧了轻巧的自动火把:“实在不行,我放一把火,也能冲出去,看他们怎么狙!”
刘大仁知道,这是眼下唯一的希望。仓库里的老家伙打定主意装死到底,他去解决外面的埋伏,是唯一的希望。但是,丢下许宁染一个人在这里……
“这是我们唯一的办法,你也知道!”许宁染轻轻一戳他:“快去!”
刘大仁反手握住了她细嫩的手指,紧紧地握住,一股热血也随着许宁染的话语,逐渐涌上他本已疲惫不堪的心。这个女人,在绝境里,也永远有着鼓舞人心的力量,哪怕下一秒死亡之吻就要轻柔地将他们带走,这一刻,也不足为惧!
“等我回来!”他说:“撑住,哪怕跟他们拖,不要死!”
“那当然!”许宁染从他手里抽回手,握成一只细弱的小拳头挥一挥,笑着说:“女王永不放弃!”(。)
要死也要非常酷()
刘大仁不再犹豫,点燃手中的最后一根镁棒往外一扔,刺目的光芒立即充斥整个屋后的山脊,让监视的人根本睁不开眼睛。他将护目镜“倏”地放下,像一只锐利的隼,纵身而出。
狙击手显然被惊动,外面“啪”“啪”两声枪响,都是盲射,无一命中。
刘大仁的身影隐没在夜风中。许宁染默默为他祈祷,如果她能够撑下去,就让他安全回来,如果她不能,那么,希望他走得越远越好。
虽然不知道这次袭击到底为什么,关于“天启”的事,许宁染并不清楚,但很显然,在三个人中,刘大仁是唯一可以置身事外的人。
许宁染回身,凌厉刀锋将光圈掠过她的脸,一双原本风情万种的眼,也仿佛刀锋一样充满厉色。
只要结局没有到来,就永远不会放弃,这本是她和苏颜共同的信念。在见不得阳光的爱和悲伤里沉浸太久,就像是只身一人,通过漫长而孤独的隧道,几乎让她忘记了自己是怎样的人。
枪里还有两发子弹。许宁染可不是那种会把最后一颗子弹留给自己的怂货。她先是果断拿起枪,“咔”地一声卸了弹夹,退出子弹,再重新装上弹夹,拉动枪栓,随意瞄向外面敌人的方向,“啪”就是一枪!
能感受到撞针直接撞击到枪机内部的震动,没有子弹依旧强劲。
这一枪,只为震慑林中的埋伏。
他们听见自己的狙击手开了枪,后备埋伏的力量都动手了,说明有人试图出屋。屋子作为最后的屏障,冒险往外逃,只能说明弹尽援绝。
剩下四个完好的武士,外加一个轻伤,其实比刘大仁预估的人数还是要多,正准备合围上去,直接突击,冷不防屋子里“啪”就是一记冷枪。他们哪还有心思判断是不是空枪。
不是有人跑出去了吗?这防守怎么回事?他们绝对想不来,刘大仁和许宁染两个人居然敢分头行动,把这娇滴滴的女人自己丢在屋子里。一时间,障眼法把他们唬住了。
许宁染知道,唬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进攻。天亮前,这些人是一定要完成任务,撤退干净的!
她再次退出弹夹,最后两颗子弹上膛。靠在窗边,一手持枪,另一手稳稳地承托。在战乱国家担任过复杂外交工作的人,这一点防守的能力还有。
这种将信将疑的对峙不知不觉中又过去近一个小时。
对方在绕圈子,肯定寻找了新的路径,悄无声息地靠近小屋。但许宁染没有刘大仁的眼力和经验。她知道,自己就像待宰的羔羊,狼群的靠近,只不过是时间问题。也许下一秒,危险的对手已经从天而降——甚至,根本不是对手!
眼睛已经睁酸了。林间每一声风吹过树叶的声音,都让她怀疑是敌人靠近的脚步。心里不是不害怕的,但怕有什么用!
让她欣慰的是,山间没有再想起狙击步枪的声音。显然,刘大仁一踏入山林,就像汇入溪谷的流水一样,隐匿了自己的踪迹。他很厉害!没有许宁染的拖累,他几乎是最厉害的!
不到一秒的分神,差点要了许宁染的命!
蓦地,从小仓库的方向传来“当”一声枪响!屋顶咕咚一声,过了不到一秒,一个黑黑的人影从屋顶滚落下来。
居然已经悄无声息过来了!
这老头!到底是出手了,没想到他身上居然偷偷藏着枪,之前还装作人畜无害!许宁染有些愤愤。也对,再不出手,两个人都要变成一串草绳上面的两只死蚂蚱了!
同时,许宁染眼尖地捕捉到屋外不足十米的地方,人影一闪。她果断扣下扳机,但一紧张,“啪啪”两响,两颗子弹前后打了出去。
一个人影稍显迟钝,随着枪响晃了一下,伏了下去,估计受伤!
接下来,就是最后的时刻了。
许宁染不知道外面到底还有几个人,也不去想。都他…妈这个时候了,想有毛线用!她仿佛被冰冷的神灵附身,抽出一绺纱布扯成条,将冰冷浮凸的刀柄,一次一次,一圈一圈缠裹在手上,渐渐握紧。
这神灵虽然不能增强战斗力,但是一定能死得好看些!她想起她爱过的人,想起陆韬,也想起刘大仁。不管生活中如何温和或懒散,他们都是铁骨铮铮的军人,最后的战场上,她愿自己,也能如他们一样英勇。
枪声没有再想。屋子里的子弹这一次真的用尽了——所有人都知道。
那老头儿也没有再出手相助,最后几粒子弹,这自私的老家伙一定想留着自保。
敌人在靠近,许宁染站在屋子里,想象自己是个抵抗八国联军入侵的战斗英雄——
就在这最后一秒,熟悉的狙击步枪响彻林间。
比之前的射击更精准,更难测。一枪下去,门外就倒下一个。下一枪,又是从完全不同的方向传来,狙击手本人在移动!找掩护已经没有用,谁也不知道魔鬼的袭击从何而来。最后的“影武者”,只能看着同伴一一倒下,直至子弹贯穿自己的身体。
刘大仁!他做到了!
直到十几分钟后,刘大仁一掀橱柜旁边的木板,一身又是冰又是雪地钻进来,许宁染还傻乎乎地握着刀子,站在起居室中间,愣愣地瞅着他。
他丢下手中冰冷巨大的“巴雷特”狙击枪,不顾一切地拥抱了她。许宁染被他抱住半天才反应过来,像拥抱战友一样紧紧抱住他,又是哭又是笑不知道在说什么,像个神经病!
刚才硬装英雄的几十分钟里,这小女人其实早已经吓坏了!
隔着胸腔,刘大仁的心跳绝对超过170,他是一路飞奔回来的!多怕晚一分钟,小屋的火焰腾空而起,他就在这茫茫的雪地里彻底失去她的踪迹。
这个总是拒绝他的、无情的女人,这个他每次拼命逞英雄的时候,都对他视而不见的女人!
在山间奔跑、从冰冷的湖里泅渡、在对面的山坡上潜伏前进,直到突然出现,将对方的狙击手斩杀于刀锋之下的时候,他不断看见她的身影。
那个时候,他默默祈祷,如果真有诸神,让他们撑下去。这个陆韬一不小心放手错失的女人,请让她再多等他一下下!等他干掉敌人,回到她身边!
这些风霜,这些莫名的战场,从此在他的庇护下,都离女王大人远去!(。)
我又不是钢铁之心!()
过了好半天,刘大仁自己的心跳也渐渐平复,才拍拍许宁染的后背,诱哄般说道:“好了好了,别抱了,我全身都湿透了,小心冻着你!”
许宁染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倏地放开手,上上下下打量他。
刘大仁身上的大衣不见了,只有便于行动的贴身毛衫,连同长裤一起都湿得透透的,外面冷风一吹,肩膀和背心一些地方都结了冰溜子,硬邦邦的。许宁染一放手,他自己都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敌人都搞定了,”刘大仁哆嗦两下:“给我生个火吧,冻死了。”
他的脸色铁青,这样寒冷的风雪夜,不知道是什么支撑这个男人干掉敌人,凯旋归来。许宁染二话不说,立即去升起壁炉的火。所剩不多的助燃剂几乎把松木浇个透,温暖的火焰立即蹿起来,****壁炉顶端,热量弥散小小的起居室。
刘大仁勉强套上一件干燥的厚外套,出去雪地里,飞快地搜罗掉在林间的武器——这些家伙果然是把武器拆解了,不知用什么方法混过海关带过来的。一只箱子里,还码着两支尚未组装好的手枪,带消声器,还有两枚微型手雷。这是搬了一个小型军火库过来啊!
要不是小屋所在的山谷位置特殊,“影武者”对雪崩有所忌惮,也不愿意引起苏摩士官方追查,一开始就扔这么一颗,一切都完了。现在刘大仁看到,后脊背还是发凉。他默默藏起来,不打算给许宁染看到。
对旁边倒卧的尸体视而不见。作为军人在战场浸淫多年,如果没有这样的心理素质,对敌人的尸体滥发感慨,早活不到现在。
手枪之外,还意外收获一挺突击步枪。这下对方即便派个第二梯队来,刘大仁心里也不是很怵了。而且他预计,暴风雪已经封锁整个苏摩士山区,这种恶劣天气,既然他们出不去,敌人的第二梯队,大概也遥遥无期。
把枪械收缴到一起,刚拿进门,丢在储物柜角落,一杯热腾腾的感冒冲剂就递过来,还是熟悉的隆国某品牌——暖暖的,很贴心。
“这就不用了吧?”刘大仁闻见药味儿就皱眉,陪着笑脸:“我身体好!”
“你身体再好也是肉长的,又不是钢铁之躯!”许宁染嗔怪地看他一眼:“吃药!”
刘大仁立即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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