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天一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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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天一棍- 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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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

本来该到唐宝牛问。

唐宝牛却不问。

只喝酒。

他平常虽然豪迈,但不嗜酒。

而今却一有机会,就酗酒。

所以反而是王小石问他:“你喝够了没有?”

唐宝牛答:“没有。”

却打了一个大酒呃。

王小石耐着性子道:“你可以不可以不再喝了?”

唐宝牛直着眼咕哝道:“好汉子都喝酒。”

“你以前可不是这么想的。”王小石道,“能喝酒不算好汉,只是酒鬼。喝醉了对人对己都不算好汉。”

唐宝牛歪着身子晃着头说:“醉了好,醉了可以消愁。”

王小石叹道:“一醉不错可解千愁,但千醉却是只跟自己有仇。”

到温柔问王小石。

温柔最认同(也有共鸣)的一点就是:她也不喜欢吃肉。

她爱吃青菜水果。

她不嗜吃肉的原因,跟三姑大师、王小石却有不同。

三姑是戒杀。

王小石是不吃活杀。

她是不吃喜欢的动物。

——例如牛、羊、猫、狗、兔。

她也不吃令她觉得丑陋恶心的禽兽:——譬如老鼠、蛇、虫、鳄。

他吃与不吃,主要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与佛无关。

——只不过,见性就是直指人心,见性何尝不就是成佛?

不知佛的,未必就不是佛。

温柔却只偏着头,侧着看了王小石一会,问:“你是不是人?”

王小石笑了,笑得乐乐的,“你说呢?”

“你是人,”温柔说,“为什么不会累?”

王小石一时不知何如回答。

温柔又说:“我从来不见过你打呵欠,也没见过你倦。”

“我体力还好,”王小石指了指自己的心胸,“但这儿有时还是会累的。”

温柔又凝视着王小石,好像准备要好好的“研究研究”这个人了。

“你知道你这样一个一个回答人问题的时候,像谁?”

王小石倒是一愣:“像谁?”

温柔撇了撇唇,道:“像三姑。”

王小石一怔,道:“大师?”

温柔的鬼心思又生出来了,就说,“那人不妨也有个称号。”

王小石知道她要他问,他便问:“什么称号?”

“六婆。”

温柔答。

说完之后,她脸上的酒窝儿可笑得一浅一深的,煞是好看。

王小石好似看得痴了。

一直没问王小石的罗白乃马上拍手叫好:“六婆大侠,三姑大师,哈哈,乌鸡白凤丸,天生一对,天造地设!”

这种乱给人起名字、吆乐唱愁的事,罗白乃最是擅长。

温柔听了,却板了脸,叱了一声:“罗卜糕,你嚷嚷什么!没给你一顿子贼打不成!”

罗白乃马上噤了声,还不知自己踩了温姑娘那一条尾巴。

轮到三姑大师问了。

三姑不同。

他只指指地上的石子,又指了指自己的心。

王小石亮了眼。

点了头。

他也指指地上的石头,又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头。

他们这一指一点是,似问了很多问题,答了很多问题,说了许多话语。

“你不是学佛参禅的吗?”这回班师之偷愉的问他徒弟:“他们在干啥?他们在说什么?”

“他奶奶的!”罗白乃悻悻然道:“他们大概说你的头我的头都是石头死人头!”

五明头来明头打暗头来暗头

打那天晚上,来到“黑森林”前,三姑大师跟诸人说:“大家小心了,这儿很黯,老衲为诸位开路,但仍请留意当前。”

梁阿牛听了就咕哝着:“什么留意当前,咱们八百里下来都提神吊胆的,一个黑森林算啥!”

温柔也凑着月色遥指笑问:“黑森林,可是前面山坡那一大片密林?是长得密集了些,看法却也不怎么嘛。咱们刀山火海也闯过,也不觉得刀大利、火大烫,这黑林子也总不能把明白人染成黑菩提吧!”

说着就娇笑了起来。

三姑大师知他们并不在意,就说:“老钠还是奉劝诸位,小心当下为要。”

他年纪不大,还焉知是男是女,却当自称为“老衲”,大家对他这称号都甚不以为然。

王小石见势就笑说:“这‘黑森林’在这一带有点名气,在江湖上也有名堂。”

方恨少也听过些传闻,于是配合王小石的话题,道:“对,曾有不少武林中立得起万儿的人物,却都折在这里。”

温柔仍不经意,只奇道:“这林子里的蛇虫鼠蚁、毒物猛兽,有这般厉害!?”

王小石道:“这儿地形石怪,叶处沼泽,瘴气奇重,一不小心,容易失足,不可不防。

而且这林子里的一树一叶,一草一石,全是黑色的,泥作玄色,树密而浓,盘根错节,路僻难辨,晚上入林,摸黑着走,真可谓伸物不见五指,得要小心为人所趁。”

梁阿牛仍不放在心里:“月黑风高,谁没走过?一座林子,去他奶奶和最多只能变出一窝子鬼魅来!我姓梁的还是抓鬼的呢!”

一谈起鬼,温柔倒有点变色。

她是天不怕、地不怕,最怕是鬼这门子的事的鬼这个字。

于是她又开始尤怨了:“既然这儿有险,干吗要晚上才入林?天光白日的,不是平安得多么!这不是闲着没事,自找苦吃吗!”

王小石委婉的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儿若从白天过,太阳一照,天气转热,瘴气就盛,毒气氤氲,只怕除了不呼息的山魈、僵尸之外,谁都过不了这偌大的一座林子,所以非得俟到晚上还真度不了这森林。”

王小石一提山魈、僵尸,温柔又皱眉又苦脸的,跺足咬唇道:“叫人别那什么……什么的,你还提!”

王小石陪笑道:“三姑大师要赶在晚上入林,也情非得已,为的是大家的好,大家还是小心些好。我看这些天来他欲行又止,时缓时速,有时日夜兼程,有时尽伏夜出,便是想在这两三个重要关卡上先上最好的时机渡过。”

三姑听了,望了王小石一眼。

眼里有无限谢意。

他知道他没有白做,因为毕竟有人了解他的苦心。

王小石也深注三姑一眼。

眼里也有说不尽的感谢。

他了解对方为他们所做的一切,甚至知道无法以致谢来表达。

两人微微颔首,约略一揖。

温柔却看不过眼。

她悻悻然的道:“鬼就鬼,阴便阴,什么黑森林不黑森林的,我温柔就硬桥硬马的闯它一闯,用不着眉来眼去的。”

三姑忙道:“我们一路上停停走走,确是要选准时机,过前边四个大关。‘黑森林’便是其一。我选定今晚有月光照明,趁此度过,可防黑中有变,可惜天有不恻之风云,今夜风大,密云四起,只怕浮云掩月无定,这是谁也料不定的了。有月色时好走些,没月光时只有闯,大家最好鱼贯而行,首尾呼应,让唐巨侠走在中间。”

大家见他说的认真,也不敢掉以轻心。

他们由三姑大师开路,王小石押后,唐七昧和梁河牛一前一后夹着居中的唐宝车。

唐宝牛也真的默默地走在这行人的中间。

要换作平时,他一定会认为让他居中而行,是受人保护,是莫大的耻辱,是对他能力的轻侮,他是绝对不会接受的。

而今的他,却不吭一声,不发一言,只跟着大家走。

——他是逆来顺受?

——还是不争意气?

抑或是根本没有感觉,失去感觉了?

——这好一个天神般的虎汉,而今却常默默垂泪、黯然神伤,到底是失去斗志,还是生无可恋了?

月亮当头照落。

黑林遇月分外明。

可是要是一个人内心是抑郁、幽暗的,月再明,日再亮,也照不进他心头那无底深潭里的。

可不是吗?

“可不是么?”温柔发现林子里虽然一草一木都是黑的,但因为总有些月光自叶缝林间筛进来,走着走着,心里也安然多了,便说:“这也没什么嘛。”

方恨少故意问她:“什么没什么?”

温柔便索性把话说尽了:“一点也不可怕,我还以为是什么地府冥宫呢,原来只不过是一座暗一点的林子。”

她说话到这几,忽听夜枭还是什么的,呱呱呱呱的鸣叫了几声,还有什么事物大力拍打着翅膀还是胸膛,且嗖的一声自她身后几株林之间滑了过去,身前不远的一丛密草堆里,还发出了几声像濒死者哀唤一般的呻吟。

温柔听得花容失色再也不打话,只听三姑大师在前面还是在说:“留意脚下,注意当前!”

温柔唬得心头卟卟跳如鹿撞,巴不得什么也不去留意好了;她初时觉得自己越走越快,但到林子稍有空蔽处一望才知,原来不是自己走得快,而是月亮走得快;再走一程,这又省觉也不是月光走得快,而是云朵随风游走舒卷飞快。

她这下才了解三姑大师选有月色普照之夜度此密林的深意:要真是初一到初五的月黑风高时,要度这片密林,只怕还真的过得更不易呢。

不过,现下这林子已度大半,眼看没凶没险,但自己身畔这干讨厌得简直厌绝人寰的猪朋狗友,老在平时说自己胆小,这回,总要威风威风给他们看看才算不枉了“温女侠”这名号!

——怎么个威风法?

得找个人吓破他胆子才行?

温柔想到这里,第一个想到的,自然就是非罗白乃莫属了!

——嘿嘿嘿嘿嘿,罗卜糕,看本姑娘这回还不把你吓死也得吓个尸滚尿流才好玩呢!

是以她踮着脚尖,摸黑脱队前行,蹑足到了罗白乃后头,用力一拍罗白乃后膊,尖叫一声:“呜哗!”

然后她就欢天喜地、一厢情愿的想像,想像罗白乃给她吓得三魂不见七魄、狗屎成了堆垃圾的样子。

真所谓“希望愈大,失望愈大”,情形便是这样。

罗白乃也不是没给唬着,而是他经温柔这大力一拍,大声一叫,他就立马转身,摆出个七情上面的惊吓表情,且定正腔圆的的说道:“哎,呀!我,吓,死,了,我,吓,死,了,我,真,的,给,你,吓,死,了!”

大家听见了,都忍不住哄笑了起来,连夜行密林的紧张味儿也冲淡不少。

——这小崽子怎么一早就已提防我会来唬他?

太过分了。

——这回吓他不死,下回得要吓得他失心丧魂半疯半癫才得消这心头大恨!

温柔百思不得其解:她却忘了世上有影子这回事。

月光就有影子。

月光虽柔,却也是光。

月下当然也有影子,这影子还有个很美的名称:叫做“月影”。

温柔蹑近唬人之际,一向机伶反应高于武功实力的罗白乃,当然是早已发现了。

——温柔吓他。

怎么办?

——却不能避。

因这小妮子是变态的,一旦吓不着,以后就算咽了气,只怕她也准要把死尸开棺劈盖的揪出来吓个不死不休才甘心的!

——就只好让她吓了。

是以罗白乃便装出那个表情。

岂料温柔仍是不满意。

还十分不满足!

她以为罗白乃是故意调侃她,故而更不忿不平。

这时,三姑又在前边苦口婆心的叮嘱:“小心脚下,别脱行伍。留意当前,勿怠毋懈。”

王小石也在后头提省道:“这时分、这当儿,就别嬉闹了,还是提防——”温柔听了,心中更是老大不悦:——这么唠叨,可一点都不好玩的!

——这般产肃赶行,像什么?算什么?倒似江西的赶尸队伍哩!

想到“赶尸”,温柔心头有了个映像,便发了毛,赶行几步,忽脚下一软,眼前一黑,呼地软黏黏的什么都像给一张黑色大布袋蒙住了,啥都看不见了,什么都没了,黑了。

温柔想要挣动,但眼前尽黑,她又偏离了队伍,又苦于呼叫不出,只觉一团黑漆幽暗里直似有鬼魅妖魄的,尽缠住自己臂腿,往地底里拉扯。

她挣不动。

也挣不脱。

叫不出。

也呼不得。

就像是一场噩梦。

一个黑色的恶夜里的噩梦。

她慌透了,心头里一直在叫嚷:“死了死了死了死了,这次是撞鬼了,这回死定了……”

直至耳际那一声喊:“明头来明头打,暗头来暗头打!四方同来旋风打,虚空来连架打,打打打打打打打!”

这连声喝打,寸把她打得直似劈雳一声,醒了过来。

这才见到一点光。

月光。

还有另外一点光。

一柄精练打造的方便铲在月下飞舞时,铲口上映着月华所绽的:寒芒!

温柔这才算“醒”了过来。

也站了起来。

接着下来,她发现不是自己“立”起来的,而有让人给“扶”起来的。

扶她的是王小石。

眼前却有人在连声呼叱、交手、搏战。

出手的是三姑大师,他(还是她?)身前身后身左身后,缠黏上了几个黑点黑影,像黑夜里的妖魅一般钉着这个挥舞方便铲的大师。温柔只看了一眼,便发现那几个可怕的黑影子正是刚才黏贴着自己的“事物”:虽然她还没弄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事,现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六灭却心头火自凉

原来温柔真的是一脚就踩到陷阱里去。

这陷阱当然是白高兴、泰感动、吴开心、郝阴功等人所伏下的。

他们首要的目标当然是:王小石。

万一伏不着王小石,抓住了温柔也一样。

所以他们摸黑行动。

他们当然伏不着王小石。

所以就只好伏着了温柔。

温柔中伏之际,正好有乌云遮掩了月华,天地为之一暗。

在这密林里,可不止是一暗,而是全黑大暗了。

他们立即缠住了温柔,扣拿住惊慌中的她,要迅速藉地形遁逃。

可是走不了。

可惜走不了。

因为一人拦着了他们:是一名大师。

大师背着两口行囊,手里拿着支禅杖,禅杖上有力九个圈环,一抖一动,便豁琅琅的响。

大师第一招却不是用掸杖。

而是用手。

用手一揪。

这一揪,便从这“大四喜”手里抢走了温柔,四人还待追夺,便遇上了大师的禅杖。

四人各用最阴毒的招式和攻势,缠上了大师。

可是没有用。

这时云已被、月已出。

月照大地。

温柔已脱险。

王小石已站在她身边。

郝阴功攻三姑的头,三姑轻轻挥杖,挡过了攻势,反击郝阴功的头。白高兴抢攻三姑的背,三姑轻轻化解,让过了来势,反打白高兴的背。吴开心猛攻三姑的下盘,三姑一一跃避,踹足飞蹴吴开心。泰感动要封住三姑的禅杖,三姑手挥目送,杖影如山,把泰感动封死在他的杖法里。

四人虽如鬼似魅,但大师只扬声叱喊:“明头来明头打!暗头来暗头打!四方八面来旋风打!虚空来连架打!人来人打,妖来妖打!神来神打,鬼来鬼打!不来不打,来了就打!

我凄!打打打打打打打!”

只见郝阴功动手,郝阴功挨打。泰感动出招,泰感动挨打。白高兴抢攻,白高兴挨打。

吴开心想攻,吴开心挨打。

四人尽皆挨了打。但谁都没死,更没伤,亦没流血。

显然是三姑大师饶了命、收了手。

打着打着,“大四喜”四人情知不妙,打下去也只是挨打的份儿,对方若要杀他们他们早死到黑森林白森林黑白森林去了,于是互打眼色,皆知势头不对,扯呼一声,各自滚的滚、遁的遁、退的退、溜的溜,全逃得影儿不见的去无踪了。

三姑也不追击,只拄杖微笑。

月华下,他衣白如雪,像画里人物。

然而梁阿牛却正风头火势,杀意未消,提一对牛角要去追杀那四人。

王小石劝道:“穷寇莫追。”

梁阿牛兀自气忿:“这几个狗日的已跟踪了咱们一大段时日,几次暗算不着,而今差点还害在他们手里,却让他们要走就走了!?”

三姑大师伸手拦住梁阿牛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吧,他们到底也没得手,我们何必杀人?”

梁阿牛犹自不甘,“难道要等他们得手杀了咱们的人才来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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