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娘娘身边的护卫剑士,还可配弓弩、火铳、雷火筒等军械么。”
司礼监掌印王安说道:“既然如此说来,便可以据实回禀娘娘千岁了。”
王安此言一出,几人相视而笑,互相已经有了默契。
他们这几位内廷显贵,宫廷红人同时聚集在西苑丹房观看剑舞,其实并非有着那许多的空闲,有那个闲情逸致来欣赏舞蹈,而是负有着重要使命,在此甄别验看这些宫娥在经过数月练剑之后,是否已经具备了担当贴身护卫的武技水准。
如果这些宫娥确实能达到一定武技水准,接下来就该随驾军官勇士、大内侍卫领班、锦衣府、鹰扬卫的教头们分别调教她们如何严密警戒,如何缜密布防,如何搜索甄别可疑的蛛丝马迹,如何阻截、围捕、狙杀刺客,如何使用各式各样的兵刃武器,包括火器军械,如何协同配合等等。
虽然包括陶仲闻在内,都不清楚那水云庵住持水云大师究竟用了什么法子使得这五百曾经让雷瑾操练过一日阵形的宫娥,在数月之内,练气练剑的成就大大超乎外人的想像,从娇娇怯怯的执役宫娥脱胎换骨,一变而成刚健冷厉的女剑士,令人匪夷所思。
皇宫内廷虽然人力、财力雄厚,药料充足,且拥有诸多一般人难以得到的天材地宝,但即以陶仲闻传承的嫡传正一道法,也无法在几个月内使这些宫娥完成这么大的转变。
陶仲闻猜度这些宫娥虽然练就了迅捷猛锐的剑技,但很可能也已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很多暂时不为人知的代价极有可能在未来一点点显露出来。
陶仲闻甚至确信,王安、王弘历、陈准可能也想到了这一点,但既然都对这一点讳莫如深,所以他也不必捅破那层窗户纸,白白做个‘恶人’。
几人起身,壁厢屏风后面已经有侍侯的小宦官伺候着这几位太监和陶仲闻这位秉一真人更换常朝官服。
更衣毕,自有机灵的小宦官在前引路,这西苑丹房本身繁复幽深如同迷宫,而且经常有变更改移,没人引路,就算是这几位势高权重的内廷太监也很难顺利的到达其中的某处房舍。
正在迷宫般的甬道中走着,陈准突然想起什么,问道:“秉一真人,你看这水云师太有没有可能是戒律会的‘十三峰’之一?”
陶仲闻摇头,肯定说道:“不可能。十三峰中人都需要行脚天下,不可能常驻一地。假设她是受命归戒律会调遣的人,现在也只可能是辅弼性的人物,配合支援‘十三峰’的行动。至于她在担任水云庵住持以前有没有被选入过‘十三峰’,则非我所知。比如我正一道的大天师,虽然是戒律会主要成员,但并非‘十三峰’中人。‘十三峰’中人必须掌握了确凿证据,才能入人以罪,惩治佛道两门中违反戒律的僧尼道士,这是相当艰苦也很难把握火候的一件事,戒律与国法间的区分已经不容易,何况还要拿捏分寸,平衡佛道各派?这种事情轻易是不好做的。”
“那就是说,这水云师太既然在京师担当尼庵住持有二十几年了,显然不可能是‘十三峰’里面的人物了。”陈准说道。
“一般来说是这样。怎么,陈公公觉着水云师太有问题?”
陶仲闻笑着问道。
陈准哈哈一笑,道:“没有什么。就随便那么一问。咱们还是先去禀明娘娘吧。”
在这西苑丹房中,‘痴迷’的皇帝仍然一心痴迷于炼丹求仙,所有的军政大事的处置大权都已经转移到了以展妃为首的内廷集团手里,很少再有人提及皇帝了。
展妃已经有身孕好几个月,最近身子更是越发重了,起初那呕吐反酸的难关已经度过,肚中的血肉强健的脉动,让展妃每日都能感受到那生命孕育的茁壮。
展妃仍然在人前展示着她平易近人细腻周到的风范,内廷宦官、宫娥、扈从、侍卫自不必说,连那些被皇帝冷落多时的妃嫔都说不出半个不字来。虽然那些个妃嫔,也多少感受到了展妃那秀妍妩媚的外表下潜藏着的霸气,不敢与展妃作对,要知道皇后薨逝之后,内廷后宫除了太皇太后、皇太后,现在就是皇贵妃展氏的地位最高,权势最重,也是最可能被册封为新皇后的人选。
隔着烟雾一般的帷幕,展妃挺着日渐高隆的大肚子,赤脚在苏绣短榻旁蹀躞漫步,波斯织金地毯覆盖着被地炕烧得极暖和的水磨砖地面,赤脚踩在上面很舒适。
几位怀孕的皇贵妃都有太医院的医婆终日跟随侍侯,按照医婆的说法,怀孕不能光静卧不动,适时走动不过劳,保持心情平静是最重要的。
展妃走了一会儿,吩咐侍侯的一个宫娥,道:“小喜鹊,你拿那玉泉山的泉水烧一壶儿,沏上一壶密云龙,王安几个太监,还有陶真人一会儿可能都要过来。嗯,顺便给医婆也沏上一盖碗,尝尝今年的清明茶。记住,烧水要用松炭。松炭性温火慢,泉水煮得透些。”
那小喜鹊答应一声,走去烧水沏茶。
这密云龙茶产自西江南康的焦坑——一块只有二三十亩地的地方。
自故宋元丰年间把此茶列为内廷上贡,数百年来,此茶一直是皇家贡品,声誉不衰。此茶取每年清明前后茶树新生嫩芽为料,制成精细小团茶饼,乳白如玉,看似一朵风干的ju花。由于产地狭小,每年产量不过百斤,最为上乘的极品玉云龙大约只有五斤左右,都得如数贡进内府,外间很难品尝得到。
内廷御茶房给皇上沏茶,专用从京师郊外玉泉山运来的泉水。
茶水茶水,一是茶,二是水,有好茶而无好水,沏出的茶汤必定就不是茶之正味。
帝国皇帝喝玉泉山的水,这是有讲究的,是经过一番比较才最终选定了玉泉山的水。
那就是特制一个“银斗”,盛满了水称取其分量,各处的水,挨个儿称。
那扬子泉水,一两三;虎跑泉水,一两二;珍珠泉水,一两一;各处泉水中数玉泉山的水最轻,只有一两,证明玉泉山的水含杂质最少,水质优良,味儿又纯,又甘甜。于是被称为“天下第一泉”。
每天从玉泉山拉水进城送进皇宫,水车走京师西直门,每天清早头一个进城,那西直门城门洞的顶上还刻着水波纹儿,寓意为“水”。
好茶好水,才见得茶之真味。
再走了几步,展妃坐回到坐榻上。
现在对展妃来说,最大的事情便是力争册封为帝国的新皇后,并且牢牢掌握住权柄,对那些各拥皇子,意欲搏取拥立大功的朝臣抱着十二万分的警惕。
孕育皇子,不过是展妃手中的一种有力工具而已。
这时,有小宦官进来禀报,王安、王弘历、陈准这三个太监以及秉一真人求见。
隔着帷幕,这几位衣着光鲜的内廷显贵依礼觐见,赐坐毕,正要汇报事儿,展妃隔着帷幕先笑着说道:
“不急,不急,什么事都押后再说,先来尝尝今年清明的贡茶——密云龙的滋味。”
展妃既然如此说,几人只好静候着品尝皇家贡茶。
烧水沏茶,滗掉茶乳,将绿色茶汤分到几个盖碗茶盅,沏好茶汤的小喜鹊用填漆茶盘托了上来奉茶。
众人细品,茶味果然绝佳,不愧是贡品皇茶。
品完茶,便由王安将他们几个甄别验看那些个宫娥练剑的情形禀告,展妃也只是随便问了一下情形,从言谈上看不出她对这五百宫娥有多少重视。
“陈准,现在可有河南、山东的军情奏报?”展妃对于直接威胁到京师安全的杨虎、刘六、刘七等流民军的军情非常关切,经常过问军qing动向。
“回禀娘娘,”陈准忙回答,“最新军情已经传到,流贼杨虎率军突破包围,南向进攻徐州,攻之不克,已经退走。”
“怎么,宣武公还是和武宁伯互相不对付?”
“这个奴婢不知。据报,张保已经从海路动身返京,待张保回京,当可知其中详尽备细。暂时还未有其他地方的最新军情送到。”
“传言杨虎妻崔氏勇敢善战,猛不可当,可是真有此事?”
陈准不知道展妃为何对杨虎之妻感兴趣,不动声色,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回禀娘娘,杨虎之妻崔氏本系大盗之女,据传相貌很是美丽妩媚,一身拳棒,武技过人,悍勇过于其夫。平时尝自骑一匹黄骠马,独自往返盗窟,众送其混号,唤作‘杨跨虎’,因她本是杨虎之妻,人送绰号叫作跨虎,便是她这雌虎更凶于雄虎之意。崔氏马上步下,勇悍绝伦,冲锋陷阵,凶锐无比,乃是杨虎、刘六、刘七等贼首的得力臂助。平时又喜欢着红裳,每战则再加一袭白色披风,贼众又有称其‘红娘子’的。”
展妃在帷幕后哦了一声,沉默片刻,再问道:
“西江贼寇的情形如何?”
“南直隶西江总督顾剑辰正在调集兵马,准备粮秣,刻日进剿。”
“其它地方贼寇还有什么新的动静?”
“河南巡抚杨人鹏、湖广巡抚刘国能集中三十万兵马进剿薛红旗、蓝廷瑞、鄢本恕等流贼盘踞的伏牛山区,暂时还未有最新的战报传送京师。”
此时,襄阳、南阳被薛红旗、蓝廷瑞、鄢本恕的流民联军相继攻克,皇族亲王襄王、贵王、唐王先后被杀的消息还没有传到京师,否则京师哪里还会这么安逸?
陈准现在的锦衣府,其谍探也因为中原的战乱,传送消息的速度已经远不如以前快捷了。消息迟滞的情况经常发生,如同家常便饭一般,虽然有飞鸽传书,仍然避免不了因为纷乱的战局对消息传递的极大干扰。
陈准接着说道:“广西大藤峡瑶人、壮人奉瑶人侯大苟为首造反,军至数万,势力现在已经扩展到岭南高州、廉州、雷州等地,攻陷了梧州。广西巡抚、岭南巡抚剿抚不力,宜另择干练大员统兵进剿之。”
展妃在帷幕后叹口气,道:“岭南、广西也这样了。”
现在整个帝国几乎到处都是反旗高张,烽烟四起,流民军纵横驰突,官军束手无策,除了东南暂时平静之外,再很难得找到其他比较安定之地了,至于西北那种穷荒绝域之地,虽然平静,却没有人会放在心上眼里,西北其实在帝国人心目中差不多就和异国是同样一个意思(关中除外)。
展妃在帷幕后沉默有倾,道:“罢了,帝国现在千疮百孔,暂时只能静观其变,希望各路进剿大军都能高奏凯歌。岭南、广西的巡抚现在就算想撤换他们,也未必肯听命。还得另想个法子才是。”
正说话间,一个有些品级的宦官急匆匆的走进来,跪禀道:“鹰扬左卫武昌紧急军情,襄阳陷落,襄王、贵王殉国。南阳陷落,唐王殉国。”
什么?
几个人同时想到了河南巡抚杨人鹏、湖广巡抚刘国能已经聚集在一起的那三十几万官军,他们现在在哪?
亲王被杀,负责军事的总督、巡抚以下文武全部有罪,巡抚自然死罪不免,那么在这种时候,帝国的约束力已经大大下降的时候,这两个巡抚手握重兵,会有什么反应?
会不会豁出去,一咬牙拥兵自立,割据称雄?
室中众人都不敢想像这种情形,这种情形一旦出现,仍然维系着帝国运转的最后一丝脆弱的习惯力量就会就此崩断,连锁崩溃的结果就是——真正的群雄逐鹿时代就要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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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6。3发布
第六章 刑杀立威
丹房秘室中的气氛有点紧张,众人都显得神情凝重。
还是帷幕后的展妃打破了凝滞的气氛,淡淡说道:“天下汹汹,国事日见倾颓,荆襄远离京师千万里之外,现在若是有变,朝廷亦已是鞭长莫及。
况而今,消息阻滞,军情不明,也难以决策以对。
唯今之计,应着即打探清楚情势,从容应对之,不要自己乱了阵脚。
若杨人鹏、刘国能畏死惧罪,确已拥兵自为,目无朝廷。朝廷也当曲意优容笼络之,令其戴罪立功,着实担起保境安民、清剿流贼之任,顾全一点国家朝廷的脸面,则朝廷既往不咎,亦非不可能。即或公侯之爵封,将军之名号,国家朝廷将来亦不甚吝惜也,有功于国家社稷者皆可实授之。
事不宜迟,即传皇帝谕旨并内阁廷寄,六百里加急,另外加派朝廷专使将这一层意思说与杨、刘二巡抚知道。”
展妃这时心里明镜似的,清楚人心难测,况且如今形势比人强。
对于打着皇帝的名义,以展妃为首的内廷集团来说,现下有些事情实际已顾不上那许多了,中央朝廷对不少地方已渐呈鞭长莫及之势,但山西、河南、山东、北直隶诸省,以及帝国东南诸省却仍然是要尽量争取和掌握下来的要害,在这纷乱的时势中,在这帝国破败的乱摊子中,这些便是她和内廷集团赖之以安身立命的根基。若失去了这根基之地,以内廷集团所为之事,恐怕是帝国之大,亦终将死无葬身之地了。
而河南、湖广处帝国中原之腹心,其重要意义不言而喻,何况是襄阳、南阳这等重镇的失守?
以天下形势言之,天下相争,襄阳为重,兵家所必争。襄阳府东临吴会,西接益、梁,与关陇咫尺,北去河洛,不盈千里,方城险峻,土沃田良,水路流通,转输无滞。
若由襄阳北进,或出中原,或入关中,可以扫荡秦、赵,又或者经汉中而联陇西,若退则可以凭襄阳而保据汉水上游,阻扼北方南窥江汉。
若由襄阳南下,由汉水入长江,则可图武昌、荆州,荆楚入于囊中,再进一步甚而东向攻略,定江淮、取江南,成疾雷不及掩耳之势。东南诸省若无荆襄为屏蔽门户,则难免遭受敌兵深入之荼毒。数百年前,蒙元与赵宋相争,即屡屡出南阳,以夺取襄阳为目标,不为无因也。等到忽必烈即汗位之后,蒙元甚至尽锐攻伐,不惜以五年时间苦战攻拔襄阳。襄阳失守后,赵宋帝室不过数年而亡,襄阳地位之重要由此可见一斑。
如今虽然攻守形势大不同于多年以前,但站在帝国中央朝廷的角度,襄阳、南阳一失,中原许、洛之地顿失屏护,薛红旗、蓝廷瑞、鄢本恕等人的流民联军进出中原将少后顾之忧,对中原河南之地势将形成巨大威胁,中原的几座坚固大城本已孤立,如此更加岌岌可危。若薛红旗等再与杨虎、刘六、刘七、刘惠、赵鐩两路流民军互相呼应,势必对乔行简和雷顼两人的进剿也构成很大威胁。
展妃清楚这杨、刘两位巡抚是科举出身,也饱读圣贤之书,若在往昔之时,亲王既然殉国,他俩这地方大员也自然是个‘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结局。
但帝国寇乱平息不过才三四年的光景,眼见得流民动乱又起,人皆怀异心,帝国中许多人都隐隐觉着帝国天下大一统的平静日子恐怕再难维持下去,怕是不经一番彻底的大变大乱,再难臻至国家大治、天下一统了。
人人暗怀此念,在这种形势下,如果两位巡抚仍甘愿俯首刭死倒还一切好说;但若是两位巡抚思前想后,爱惜自家性命,已不愿意再‘忠君’效死,那么朝廷在此时还按律廷议,论两巡抚之死罪,则于事无补,即不能对河南、湖广两省的进剿有任何帮助,反是有逼着两位巡抚拥兵自雄举旗割据的可能。若是这样,亦将帝国局势推向更加不可预知的险恶境地。
展妃以其在宫廷中历练出来的对人性的敏锐洞察,深知‘人心动则难静,静则难动’,眼下不得不作这种最坏的打算,尤其是消息滞后的情况下,如果一味等待确切的消息传到京师再决策应对,怕是会错过最佳的化解应对时机,眼下必须争取一点时间,抢先安抚笼络才成。
反正此时朝廷对河南、湖广鞭长莫及,还不如抢先一步采取笼络之策,保留下对杨、刘二巡抚的最后一丁点名份上的束缚力,毕竟京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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