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杨罗大笑,道:“这下解决了好几年的军饷。每人算大功一件,嗯,我已经请示过三爷,如果确实有两千万两白银,也不能亏待了大家,每个人可得五十万两银子的酒钱。其实这钱财赏赐的再多也根本算不得什么,加官封爵,光宗耀祖,衣锦还乡,扬眉吐气也算不得什么,最重要的是我们一起做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情,从皇宫中运出几千万的金银,前无古人,是好汉子的就该这样!你们说,是不是?”
大家都会心的相视大笑。
杨罗又道:“哈哈,好!好!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皇上决定离京避瘟,很快皇宫里的人就会变得寥寥无几,方便你们行事。好好干啊!”
真是个好消息!
杨罗环顾众人兴奋的表情,道:“小七,辛苦了!那个老太监现在好似人逢喜事精神爽,这些天反而越发精神了,一时半会阎王老儿还勾不去他的魂,我会派人照看他的。现在京师外面,北直隶地面已经开始戒严,我还得好好安排一下如何把金银运出京师。”
“嗯,劳堂主费心了。”
“都是自家人,客气啥?”
杨罗又了解了窖藏金银的所有埋藏地点,和估算的金银数额之后,便离开了秘室,留下赵小七等人在这里继续完善他们的计划。
皇后并没有象雷瑾所预期的那样早薨,但雷瑾还是预感到皇后的生命在飞快的流逝。
把从各种渠道得来的谍探消息综合推测,雷瑾仍然坚信,皇后即便不薨于去宣府的路途上,就会在到了宣府后薨逝,皇后本就病得不轻,在疫起之际薨逝,实在太合情理了。
雷瑾根本就不相信皇后能捱过多久。
不过,对于猫在遵化‘行猎’二十几天的雷瑾来说,他在京师的生活已经结束了——
因为锦衣府督主陈准带来了由‘行部’的随驾扈从内阁大学士票拟,皇帝批朱的谕旨,鉴于陕西关中的流民乱事愈演愈烈,皇帝谕命皇庶子皇甫瑾返回河西,都督陕西总摄军事,戡平陕西地方乱局。
这是一个非常含糊其辞的手谕,并没有委雷瑾以总制三边的正式陇右总督之职,也并没有明言叫雷瑾节制三边四镇,总督陕西地方诸军务。但是却拜雷瑾为平虏将军,加了一个滑头的新职衔“都督陕西地方总摄一应军事”,因为雷瑾并不是科举出身的文官,兵部尚书、副都御史之类的虚衔自然也都是没有的。
望着手谕上“都督陕西总摄军事”、“戡平乱局”几个字,把玩着手中的平虏将军印信,玩味良久,雷瑾心知肚明——这绝对不是皇帝的本意,而是展妃的意思。
展妃刚刚暗中掌权,京师的文武朝官能够被她信任的能有几个呢?内廷的太监能够让她信任的又有几个呢?这时候的她;是急欲外树屏藩的吧?
譬如顾妃出身顾氏家族,与顾剑辰还是一姓的宗族远亲;而那周妃的娘家虽然是南直隶的侯爵勋戚,但与雷、丁、风、顾等帝国豪族、江东大家等何尝没有渊源?或许这就是展妃要将周妃、顾妃掌握在手里的缘故吧?
雷瑾暗自思忖,皇帝已经让展妃借陶仲闻之手弄得有些神不归舍了,越来越听展妃的摆布,整个一个活傀儡,灯下之黑,有甚于此乎?
展妃的家世与周妃、顾妃比就差了一截,她后面还有没有人呢?
司礼监那帮秉笔太监本来就拥有代皇帝批朱的权力,也不知道怎么的被展妃挟制,个个俯首听命。
这一趟京师之行真是恍若梦中,雷瑾适逢其会地卷入了一场波诡云谲的权力角逐,身不由己的做了别人的一着暗棋,其影响深远却又鲜为人知,到现在方才完全梳理清楚了自己思路的雷瑾想想也不觉后怕!
或许真正高明的权术本来就是让人不知不觉的上套,被人卖了还要帮数钱的那种吧,那些所谓的一步三计,三步一计的权谋与此相比,多半还是小儿科了!
不过这“都督军事”的名头正合我意,算是赴京一趟的收获也好,酬庸也罢,都是我应得的。
有此名义,名正言顺,大事可定矣。
挣开金锁走蛟龙,从此海阔天也高!
第六章 鸿鹄西飞
宣化府,属古幽州上谷郡之地。
而宣府镇作为皇朝九边的军事重镇之一,历来是兵家必争的边陲重地。其地去京师不到四百里,锁扼蒙古南下的咽喉要害之地, 凭借山川地势,峻垣深壕,烽堠相接,所有隘口;凡可通车骑者以百户守之,凡可通樵牧者以甲士十人守之,屯聚重兵,南屏京师,后控沙漠,左扼居庸之险,右拥云中之固,与大同、张家口犄角相依,成为京师西北面最重要的外围要点。
皇室巡幸宣府避瘟,太祖时的谷王府,武宗时于此设立的行宫,都是年久失修不堪使用,只得征用民间富户的房舍和边镇仓房安顿众多的皇室成员。
随着皇室的到来,整个宣府镇城大军云集,戒备森严,城门、路口都派大批兵士把守,严查出入。
城外,所有战略要地都驻满了马步军队,四郊帐幕罗列,旌旗鲜明,鼓角互起,马嘶不断。
陈准在蓟州遵化宣谕完毕,带着雷瑾上的谢恩折子,统领着所有奉命在遵化行猎的京军三大营、锦衣府、鹰扬卫的士卒,匆匆赶往宣府镇行在。
还在途中,陈准就通过锦衣府的消息渠道,得知了皇后在宣府薨逝,诏命天下举丧的消息,赶忙找来丧服换上,全军缟素,快马疾行赶去宣府行在。
行在早已经是一片缟素,陈准来不及歇口气,即命从遵化带回的京军、密探在宣府镇城外驻扎,他自己则马上进城求见展妃回报复命。
展妃外披缟素,内里也是一身素净衣裙,端坐在上首坐榻上听取陈准的回报,掌印太监王安、秉笔太监张保亦随侍在展妃身边。
“启禀娘娘,在遵化行猎的京军精锐士卒,已经奉命调来行在扈从圣驾,皇庶子也已经遵照谕旨动身起程了!”
见礼之后,陈准详细的汇报了此行往返所见,最后又将雷瑾因为只有百十名仆役和五百将校护卫扈从西行,顾虑道路不靖,于是强行从蓟镇的苦役营中,挑选了一千六百七十一名壮健有力的充军苦役;又声言‘应予罪囚以戴罪立功,将功折罪的机会’,强行从蓟州、遵化州衙监牢内,提走了数百关押的囚犯,俱是身体强壮者;末了还干脆雇用了蓟州、遵化地面上好几百无牵无挂的失业流民,统共凑足了二千多人,分遣将校统管,临时整备起一队三千多人的兵马,设旗张帜,鼓行而西。
这事儿雷瑾是明显的越权,侵渔了朝廷命官的正当职权,但其中如果没有锦衣府的默许纵容,即使雷瑾是皇上的义子,又挂了平虏将军印,大概也不能这么嚣张跋扈吧?
展妃目光突然变得凌厉如刀,直迫陈准。
陈准执掌锦衣府,多年历练下来,可以说绝对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但在展妃的目光盯视下,也觉脊背一阵发凉。
展妃现在威权日甚,几日不见的工夫,威迫而来的无形气势又长了一大截。
默然半响,展妃凌厉如刀的目光倏然消隐,一变而为婉媚温润,淡淡说道:“小孩儿就是爱胡闹。罢了,本宫知道了,这事儿就这么着吧。”
展妃竞是对雷瑾擅自越权之举置而不问,不过她对陈准可没有那么客气了:
“陈准,你此次于理有亏职守,但本宫念在你素日劳苦,且不罪你。日后,若蓟镇军将、地方官将此事具折上奏,本宫就拿你是问。跪安吧。”
这摆明就是让陈准出面把这事压下去,消弭于无形,不使上闻于朝廷,绝不让那帮言官有借口上疏,呶呶不休的烦人。
陈准连忙一边行礼道:“奴婢领旨谢恩!”,一边心下暗想道:
那些军将、地方官又不是傻子,他们哪里敢为这种事惊动上面?
雷爵爷已经把人带走了,这事论起来,他们都是失职之罪,巴不得自己闷声不响地补满窟隆。他们如果敢上奏折,首先就得议他们的罪,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和自己过不去吗?
遥望险峻高耸的八百里太行群山,将要穿越的是太行八陉之一的井陉道。
雷瑾策骑行进在队伍中间,前后都是由他的义子府护卫和越权索取而来的囚徒、流民混编而成的骑队。
队伍中甚至包括了男装打扮,死活要跟随他去河西的那六名美姬。
本来按照雷瑾的意思,是让杨罗找地方安置她们,毕竟此行路途遥远,路上甚至还可能要与流民军以及溃散的官军作战,非常危险,雷瑾根本不可能保证她们的安全。
但这几名美姬态度坚决,雷瑾只得同意,不过条件是骑术必须要过关,打不了仗,逃跑总要比较精通吧!间关万里,兵凶战危,靠别人不如靠自己。
当然,这只是雷瑾接了谕旨之后的一个小插曲,雷瑾在起行之前,需要做不少的准备——
强索苦役、罪囚,雇用流民作为护卫西行的武力,种种恃强耍横,威逼利诱的勾当自不必细说。
雷瑾还自己掏腰包,从马贩子处买了两千多匹上马,再配上全套鞍鞯、行囊马包以及从蓟镇军械库、军需库,软硬兼施弄出来全套的战袄、战衣、护甲、鞋靴帽、火铳、佛朗机、箭矢、弩弓、马刀、长矛、标枪、骑盾旁牌等军械,准备把这支大大逾越督抚规格的‘亲卫骑队’尽其所有武装到极至(帝国各地主理军务的督抚,他们身边的亲卫,都由所谓的家将、家兵组成,多则千人,少则数百,与官长同进退,官去则同去,官留则同留,是官长的私兵,也是最具战斗力的先锋,每战必定死战到底,绝不后退)。
蓟镇军械库、军需库的那帮将官若没有银子上下打点,管你是天王老子,还是皇帝亲戚,都绝对不会老老实实把库中的上好军械全部拿出来,以次充好,以劣抵优,从中贪渎是他们向来的发财之道,也是他们向来的伎俩,雷瑾在京里早就看得非常清楚了,明白这里面的门道,所以二话不说,大把银子扔过去,他们这才殷勤地把库藏的好东西一一装备给雷瑾的骑队,连蓟镇总督和蓟镇三大巡抚也从来没有享受过这样的最高级待遇。
这样一来,雷瑾光在马价银上就花了四万两,加上为了配备最精良的鞍鞯军械,贿赂军械、军需现管将官,实在所费不赀,十万两白花花的雪花银流水一般转眼就花出去,很快让整个骑队做到军械完备,人人皆骑。
帝国北方的百姓不会骑马的还真不多,所谓南船北马是也。但骑术称得上不错,够得上精锐骑兵水准的却也是真不多。
譬如在雷瑾这支杂牌骑队中,除了那些义子府仆役、护卫之外,即便是在那些充军苦役中(多半是因罪充军的军官士卒,其它则是官吏、士绅、商民、工匠等),勉强算得上骑术不错的也不到一半,罪囚、流民当中骑术说得过去的就更少了,其余的人仅仅是会‘骑马’而已。
这支杂牌骑队品流复杂,而且暗中还多少有点不驯之态,堪称正宗的乌合之众。
雷瑾为了让这支花了自己大把银子装备起来,看上去威风凛凛的骑队,不至于象绣花枕头一样,遇上什么山贼流寇的一触即溃,在路上不免就迁延了好几日,一则要在临别之时向杨罗单独面授机宜,二则就是要临阵磨枪的编练这帮‘乌合之众’。
所幸的是雷瑾手上出身正规军伍,又有些实战经验,可堪任用的将校不少,仍然是按照雷门世家传统的‘部曲编伍’,十人一队,十队一曲,十曲一部,把这三千多人编成部队,除了教练军法纪律、金鼓旗号之外,也不驻驿站,一路都是野外安营,在山林原野间展开野战阵形,放鹰纵犬,呼啸行猎前进。
在宽阔平坦的冀州燕赵平原,这种近于实战的大规模游猎骑射,最适合演练骑兵野战的攻防阵势,也是加快全部队整合步伐的好办法,因为任何人都偷不了奸耍不了滑,稍微松懈就可能掉队脱节,每一个人都必须紧密的与本队其他人协作配合。
而每日安营也全按军伍法度,部勒行伍,严厉治军,巡哨查夜,一丝不苟;夜间多半还要召集部队士卒互相演武,比武争雄,再由将官讲评日间骑射优劣,评出等级,给予奖励。
而且雷瑾仍然玩起了彩头的老把戏,以彩头来调节军伍气氛,凡射猎骑射优等、严守法度优等、比武争雄获胜的士卒,他都即刻兑现承诺,赏赐各色彩头有差,绝不隔夜,以激励部队军伍的士气,这其实也是雷瑾在士卒面前恩威并施树立自己信赏必罚形象的一种手段。
一路行来,北直隶境内全部戒严,商旅皆断了来往,驿道上来去皆是民壮、兵丁、驿卒等执行戒严的兵士。
雷瑾看看整个骑队临阵磨枪也差不多了,再练下去也是不可能短期内把战斗力提高一大截了,那得需要长时间的艰苦操练和实战磨砺才可能达到的水准,不是临阵磨枪的急就章可以解决的。但在雷瑾想来,以之对付组织松散的一般流民军还是可以轻松应付的。
即使运气不佳,遇上流民军的主力大军,由于骑队都是上选的快马,打不过就跑,避其锋芒,应该也不致于溃不成军,毕竟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这支骑队以骁勇的义子府侍卫作为骨干,控驭得法,也不是谁都可以小视的武力。
雷瑾这才一改前几天安营野外,在路上迁延不前的势头,率领骑队加快速度向井陉关推进。
太行山由北向南迤逦蜿蜒,山势高峻,层峦叠岭,几无间断。
而面向北直隶方向的太行东麓更是特别陡峻,险峻难以攀越。
只有一些狭窄的河谷,由西向东,穿过山脊裂谷,成为贯通太行山东西两方的天然孔道。滹沱河支流绵河横穿太行裂谷流向冀州平原,其沿河隘道便是“太行八陉”第五陉——井陉道。
作为井陉的东出口,井陉关既是军事要塞、屯兵重地,也是晋、陕、冀三省的交通枢纽和邮递驿站。
北直隶通向关中地区的驿道之一便是由此井陉道,入山西,取道蒲津,而达陕西。
这条驿道在真定则与太行山东麓的南北大驿道相接,北通蓟燕及辽东。
井陉关背负太行,遥对冀州燕赵平原,扼晋冀交通咽喉,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
战马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前进,蹄声细碎。
远望峰峦起伏,危崖峭壁,两边则石壁峭狭,险仄难行,正如前人所说“车不能方轨,骑不能并行”。
雷瑾身穿黑色的丧服;毫无富贵华丽之色,胯坐在一匹雄健的枣骝上,缓缓而进,在这种险仄的地方,根本就不可能快起来,只能鱼贯跟进。
雷瑾服丧,是因为当今皇后名义上总是他的义母之一,按照帝国礼仪应该服丧,服“大功”或“小功”(注:古代丧服根据与死者的亲疏关系分五等,称‘五服‘,即斩衰、齐衰、大功、小功、缌麻);而且他还是帝国子爵,皇后薨逝,若按照帝国臣属丧仪,各品官员无论在京与否,都应当服“斩衰二十七日而除,服素服百日。”其他军民男女则应“素服三日”。
但军将遇有亲丧,若一时无法奔丧;便要在军中带丧从戎,其所穿著丧服与一般普通丧服有所不同,多做成黑色,是为“墨衰”。
雷瑾现在是帝国的平虏将军,受命挂印戡乱,所以便须服“墨衰”,这黑色的丧服穿在雷瑾身上,看起来倒是增加了不少威煞之气。
雷瑾率领的骑队,一点一点地鱼贯进入井陉道的第一关——土门关(亦称井陉关),这是由平原进山的首关,关前太平河终年流淌,关内丘缓道宽,直达冀州平原,关上险峰叠翠,四面环山,山势犹如瓶颈,遥望前方则万峰插云,羊肠一线,易守难攻之势显而易见。
四座关楼耸立,以条石砌基、筑成拱券门洞,在门洞上以砖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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