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雷逐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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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雷逐鹿- 第5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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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瑾听着也还满意,他又不是穷经皓首的儒家学子,也就不再在这上头考较雷浩,父子两个便在箭道上一左一右,各自开弓习射,不一会儿,箭啸之声,时起时落,如风如雨,充塞四堵,箭道远端尽头的箭垛子上慢慢的插满箭矢。

象平虏侯父子俩这般练习射箭,一般人家根本就负担不起每天的箭矢消耗;这长达五六百步的笔直‘箭道’,也非寻常人家可以占地修建,要知道就是各地‘府学’以皇朝官府之力修建起来,专供儒学生员射箭的‘箭舍’也不过二百来步,而军队中的将门勋贵也多半无力修建如此规模的箭道,只能选择军中校场或野外旷地练习射箭,一旦遇到风雨霜雪天气,就只能中辍练习了。

俗话常说‘穷习文,富练武’,不外乎是家境穷困则习文以求当官致富,家境富裕则练武以求在遭遇强贼暴徒时能自保防身的经验之谈。其实这里头的深意,除了富民大户防身自保的现实需要远比穷家小户强烈的这个原因之外,也是因为习武之人胃口大,粮食肉蔬花费开销大,加上平常跌打损伤需要花钱买药或者延医问药,自家习武练功也需要内服外用种种药材,另外习武还需要添置诸般兵器、练习器械和准备练习场所,而象箭矢这样价格不低的消耗性兵器更是所费不赀,可谓是桩桩件件都需要财力物力的支撑,如果家境一般甚至很穷困的人家,哪有足够的财力负担这些花费开销呢?即便因为财力不足,习武之际,简而又简,药材可以自采,跌打可以自医,兵器可以棍棒代替,器械可代以岩石原木,传授拳棍的教师爷也系自家人不需支付什么束脩拜师礼金,但习武之人最少也得在粮食肉蔬上保障量大够吃才行,否则身体吃不消,武没练成反添一身伤病,那就南辕北辙反而不美了。可见习武所需的花费开销,殊非穷困人家可以轻易负担得起,富而练武,自有其现实的道理在其中。

也只有平虏侯府这样显赫的权势人家,才浑然不将那些花费开销当个事。

雷瑾使用了特制的练习硬弓,整张铁胎弓又大又沉,弓力极强,远远超过他上阵搏杀或射猎时常用的五石硬弓、三石硬弓,箭垛子亦立在三百五十步开外,即便是他已入先天秘境,开弓射箭亦不得不全神贯注,心无旁骛,免得在儿子面前失了风范;

而雷浩所用的弓,则是适合他这个年龄的练习软弓,弓力只是比雷浩平常所用的猎弓强一些,箭垛只在一百步开外,担任师范的雷氏传功元老显然是希望平虏侯世子在弓箭射艺一道上循序渐进,不要急于求成。

弓箭练习,开弓和射箭,每次均有定额,过犹不及,容易伤身。父子俩各自练完开弓和射箭的定额,也就罢手,这时虽是隆冬,两人身上也是气血奔涌,生机勃勃。

雷瑾望了望立在一百步开外和立在三百五十步开外的两个箭垛,哈哈一笑,也不说什么,带着儿子盥洗更衣已毕,又一起去调鹰逗犬,走马驰奔。

每当这个时候,雷浩都是最为轻松的。平常对他各方面要求都非常严厉的父亲,这时却也不去约束他,任他恣意放肆,只是偶尔提点他一些调鹰逗犬的要领,或者顺带指点一些骑术小诀窍。

以雷瑾如今的阅历见识,便是调鹰弄犬、走马驰奔这等不入儒生们法眼的奇技阴巧小道,也能言简意赅的举例说出一番微言大义;对雷浩而言,这却是寓教于乐,更容易接受了。

雷浩心里也知道,再过一两年,家里的许多弟弟妹妹们,也到了筑基入门的年岁,父子俩今后还能够单独相处的机会就不会太多了,最近这一两年可以说就是只属于他的时间,雷浩倒也不想随便浪费了,因而在调鹰逗犬的间隙,雷浩也将他思而不解的一些问题,拿来向父亲雷瑾请教。

“村社士绅、秘密会社、破产流民、邪教,那些人蒙昧狭隘,目光短浅,总是留恋着从前。”雷瑾摸着身边巨獒的头,对雷浩的问题,娓娓解说道:“偏远的,贫瘠的,被官府忽视的地方,流民、邪教和秘密会社一旦同流合污,便是叛乱渊薮,譬如以前的流寇顺天王,白莲教,弥勒教,乃至我西北开府以来的陕西流寇之乱,都有邪教、秘密会社的贼首头目倡乱其中;而村社士绅,深受儒学熏陶,往往会本能的捍卫村社秩序和儒教正统,他们在村社宗族中具有号召力,手里握有镇压叛乱的潜力,只要朝廷官府默许或者允许一部分在野士绅招募团练,聚集民壮,他们招募的地方团练就是镇暴戡乱的生力军,但是一旦失控,呵呵,从历朝史书来看,地方士绅团练在中央朝廷暗弱的乱世末年,一定会失控。村社士绅的团练,这时就会变成藩镇和军阀割据的渊薮。”

“历代朝廷,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走这一步棋的。这不过是饮鸩止渴,苟延残喘罢了。”雷瑾自嘲道,“阿爹现在就是藩镇诸侯。”

“皇朝的底层秩序依赖村社,村社则依赖保甲、乡绅、宗族、族长、父老、祠堂这些习惯组织的存在。流寇叛匪摧毁村社,底层秩序必是荡然无存。而官府乡绅编保甲、给医药、兴文教、劝农桑、修祠堂、订家谱、设团练、编民壮、佥乡勇,都是在重建乡村秩序的根基。”

雷瑾说道,顺手丢了一根肉骨头给那头凶恶的巨獒。

“那,”雷浩问道,“我西北的‘养牛会’、‘养马社’、‘羊羊会’、‘大农庄’、‘牧场’、‘商业协会’、‘商社’、‘赏金会馆’、‘怀仁社’、‘同善会’、‘慈善福利会’、‘互助救济社’、‘共济互助会’,还有‘马球社’、‘蹴鞠社’也属于秩序重建的一部分吗?”

雷瑾闻言笑道:“这话问得好。”

略微沉吟,雷瑾没有急着回答儿子的问题,而是反问雷浩:“我西北开府建幕以来,秘谍部、军府秘谍司、军府斥候局、锄奸营等谍探衙门陆续设置,此外还有诸如税务巡检、通政司说书曲艺巡演局、赏金会馆、车马船行等等能与谍报沾得上边的衙署、半官方会社陆续设立。从我西北而言,地广而人稀,治民理政确也需要广布耳目,方能有效控驭治下的疆土庶民。它的好处自也不消多说,你可知道其弊端究竟何在?嗯,你不要拿那些儒生清流攻讦锦衣府、左右鹰扬卫、刺史部的陈词滥调敷衍阿爹。”

“是—。”雷浩又道,“阿爹啊,可是儒生清流已经把孩儿能够想得到的弊端说完了,这让孩儿怎么说啊?”

“嗯?——”

“嘿,弊端就是无处不在的恐怖,也许是恐惧。皇家密探监视着官府、军队,乃至从上到下的一切人和事,让人不能忍受,反感、敌对而又恐惧,上下猜忌离心,一旦超过了底限,就会出乱子,严重的甚至动摇国本国脉,自毁长城,更不用说什么同舟共济,上下同欲了。

谍探乃君主之耳目,君主若能拿捏火候,用之有度不逾矩,则庙算无有不胜,不仅与国有功,而且利泽万民;若其反之,则偾事。

因此,兵圣著用间之篇,其用心,至深也。”

“所以呢?”

“所以,谍探以外,还需要一些其他的手段,‘怀仁社’也好,‘养牛会’也罢,都是可以操纵驾驭的治理工具,与保甲乡绅宗族父老相比,这些会社没有血缘、宗族、祠堂上的牵扯,可以作为一种新的制衡力量,在制约村社乡绅的同时,也将邪教和秘密会社可能侵入的部分地盘给事先占据了。

为什么白莲教、弥勒教,这些邪教以前能在某个时候成事?

就是因为庶民如水,村社如田,力量空白的地盘,力量空虚的地盘,你不去占领,自然会有他人去占领。

问题就在于,村社因为种种天灾人祸而逐渐陷入破败衰退境地之时,这时的朝廷往往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根本无力插手对底层村社‘地盘’的‘占领’和‘争夺’,邪教、秘密会社这时趁虚而入,自然容易得手,从而掀起滔天的乱事。”

“嗯嗯,”雷瑾斜睨着自己的嫡子,“又是你那个狗屁师范在扯淡!不过,活学活用,你这话说得还有那么点道理。”

雷浩知道自己的父亲,很不喜欢那一位他称之为‘狗屁师范’的家伙。事实是,雷浩自己也不喜欢那位讲授儒学的‘狗屁师范’。但奇怪的是,父子两个都默契的容忍了所谓‘狗屁师范’的存在,并没有仗着权势撵人走。雷浩觉得,只要是个人,都不会喜欢那个家伙。那个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请命’的道德自负,实在是强烈得可怕,如同一个以道德评断是非,自命不凡的疯子,当然见识阅历确实不同凡俗,否则哪里能在平虏侯府栖身?作为当权执政者,雷瑾能够容忍这么一位儒家的狂信愚忠门徒在自己的眼前耳边晃悠,绝对不是想借其人谋求一个从善如流、虚心纳谏、雅量高致的虚名,而是想拿这么一位厌物,磨练自己的忍耐力,也磨练嫡子的心性——他倒是不怕自己的嫡子被人家的儒家学说给‘毒’害了,雷浩若是因此而失掉了兼听则明、海纳百川、平衡各方的基本判断力,他也就不配再做西北幕府的继承人了,雷瑾自然会考虑换个儿子来坐‘世子’的位置。

雷浩这时隐隐领悟到,西征开疆的核心问题,就是以怎样的底层村社组织去占领、夺取、控制、驾驭广袤的疆土,建立和重组秩序?难怪父亲常常说‘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整理出这么一张‘皮’,可是不容易啊。

想想,平虏侯治下的西北,‘团练’和‘封建’都被最大限度地丰富了,从野战军团、佥兵守备军团、奴隶编遣军团、招募兵团、壮丁军团、教门僧兵、标行、庄兵、牧工、矿工、商社护卫,到女军、少年营、童军团,还有‘老兵互助会’、‘开疆宣抚使’、屯垦庄园、牧场、会社、商业协会,广袤土地被空前地编组交织起来。

平虏侯府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得心应手,利用各种会社、村社,利用分封,已经在广袤的西域,勾勒出了一张大网:官府、赏金会馆、女军、少年营、分封新贵、地主、矿主,等等等等,覆盖到了西域的村村镇镇,平虏侯则在幕后操纵这张大网。

这是何等宏大的景象啊,雷浩想道。

第六十八卷

第一章 战局。移民 (上)

阳春二三月,草与水同色。

中原大战。征伐四起,天下喧嚷,人民离乱,甘霖八年已然注定是动荡不安,兵荒马乱的一个年份。

对许多人来说,除了吟咏‘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时鸟惊心’之类的诗篇,为之叹息一番之外,亦只能无可奈何。

东西两路白衣军这么些年,北拒京营官军,南扰江淮、南直隶,西与河洛的横天军结盟,虽然大小数十战,兵锋屡挫,然未几便能收拾部众,卷土重来。(参见第五十三卷、第六十三卷第四章等)

去岁淮南之役,总督顾剑辰麾下的‘南直隶军’示敌以弱,诱西路白衣军刘惠等入重围之中,披坚执锐。苦战克敌,又有战车火炮助阵,如虎添翼,白衣军是以部众大溃,尸体盈途,刘惠所部突围粮绝,饥疲颓坐,杀马剔骨,乃至于人相食。

然而,今春临沂之役,西路白衣军散而复聚,悄然渡河,奇兵奔袭临沂,一日鏖兵,破城而走,又移师再拔济南,济南城下,鏖战七日,伏尸十万,白骨撑天。

与此同时,杨寡妇所部白衣军孤军北进,所攻必克,连下一十四县,杨寡妇崔氏进则突前,退则居后,阵前竟无一合之将,天下须眉闻之汗颜。

刘六、齐彦名所率东路白衣军亦遥相呼应。围攻开封,兵临城下。

湖广巡抚刘国能发兵四万救援开封,为白衣军击败,损失万余人后溃散后撤。

白衣军兵围开封,逐一扫平开封外围州县,以偏师先后夺取祥符、陈留、杞县、通许、太康、尉氏、洧川、鄢陵、扶沟、中牟、封丘、仪封、新郑等县,并击退鼓勇救援开封的郑州县团练。

北直隶的京营官军会集河北大营、山东大营、河南大营,欲解开封之围。

中原战局,渐成胶着之势。

当此之时,辽东战局也有了较大变化。

兵事糜烂的辽东镇,在武宁侯趁机独揽军政大权之后的几年中,通过离间分化、贸易禁令、海陆封锁、征讨立威、招募蛮夷、挟制朝鲜李氏王室为己用等手段,削弱、孤立、包围建州女真。

同时,辽东镇配合步步进逼的堡垒蚕食战术,不断派兵深入建虏占领区袭扰抄掠,以极具侵略性和进攻性的防守战术限制建虏骑兵,减杀敌方之优势,每每乘敌之隙突然袭击,积小胜为大胜。辽东镇久经战火,虽然辖地人口现在统共只有不到千万之数,但也远远超过建虏人口十倍。只要军政方略对头,又无朝野各方的掣肘和束缚,放开手脚去打,就是纯拚消耗,也能慢慢把建虏给磨死,所以辽东军政的最大病根积弊一去,集权专政于一体的武宁侯府大权在握,虽仅一藩之地,却也能齐心合力,以暴制暴,以威权对峙野蛮,逐渐扭转辽东战局的颓势,当然也在事实上形成了藩镇军阀割据辽东之势,虽然并不是皇甫氏家天下的帝国朝廷所期望的最后结果,但这总比辽东汉土沦落异族虏酋之手,辽东汉民惨遭鞑虏蹂躏屠割要强上一百倍,至少辽东还尊奉着帝国正朔。

武宁侯府甚至为此颁布了‘杀虏令’和‘悬红赏格’——

不论汉人、蒙古、朝鲜或者北山女真、海西女真、野人女真,凡杀建虏,得其首级来献之汉夷勇者,验实皆有赏,可赏金银钱钞、盐茶、布帛、六畜、良种、田亩、庄园,乃至奴隶、官职、官衔等等;

凡建虏旗下包衣奴隶,杀虏来降,查验是实,去其奴籍,纳入辽东赋役黄册,安居乐业悉从其便,并依《赏格》计功,给赏金银钱钞、牛马、田亩、庄园、作坊、商贴、官职、官衔等等;

辽东边外蛮夷诸部。凡杀建虏来献,查验是实,可计其首级军功,赏金银钱钞,赏盐茶,赏布帛,赏奴隶,赏互市通商勘合,减免关税抽分,赏官赐衔,其有大功者亦可追加世袭土官之爵,赐封边外土地不等;

边外部族、远行商队、贸易商船等,无论汉夷,若途遇建虏,锐勇杀贼,所获建虏之财货兵仗子女,杀虏者可得其半,武宁侯府亦以军功酬庸,并依《赏格》,或赏盐茶、布帛、牲畜、互市执照,或赏官衔、世袭封号,乃至田地庄园、兵器甲仗、马匹骆驼、大船等等,又或者优免若干赋役、商税、关税、市舶抽分。以及官府给予优先采买商贾货物、优先支领官仓盐茶、优先支给商贾博卖银价等等优遇;

剑客豪杰、商民人等,凡有自愿招集伴当随从出塞杀虏,筑堡屯垦,夺回虏据之地且守而不失者,即可向武宁侯府申请世袭之封号、爵位、官衔、品级、告身、敕牍,得以永镇其土,子孙世袭,是为‘辽东光复武勋长官’,可置‘宣慰司’、‘宣抚司’、‘长官司’等官署,佐贰僚属皆得自行委任报备,直属武宁侯府。 并受辽东镇所辖步骑边军的庇护;

重赏之下有勇夫,在‘杀虏令’和‘悬红’的刺激下,辽民甚至客籍中有勇力者,皆踊跃出塞,杀虏屯垦,以谋赏讨封——当然最早响应‘杀虏令’出塞杀虏、屯垦讨封的那一批‘豪杰’、‘剑客’,同时也是目前辽东商屯‘长官’、民屯‘长官’中数量最多也最为团结的那一批人,他们其实是从辽东镇边军退役的军官士兵或者是现役军官士兵的亲友同乡,他们或是武宁侯昔日的部下、袍泽、亲信、故旧、世交,或是雷顼府上的幕僚、食客、‘家人’、长随,至少都与武宁侯有着那么一层七拐八弯的旧谊故交,只是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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