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造反不造反,还是在于实力上的强弱对比形势是否出现了重大逆转,如此而已!干强支弱,就是他想造反也没人跟随!
用肯定是要用马锦这个人的,而且雷瑾还要委以重任,甚至连一直在观望风色的马启智,只要他下定决心归附,也是要委以重任的!
雷瑾就敢赌这一下,谅这两人也翻不了天,毕竟打铁还需自身硬,无论权术谋略如何巧妙,最终依赖的还是手上的实力、人心、名望!
而且,一旦这两个人上了他这条船,要再想下去绝非易事,雷瑾绝对有这个信心!
“爵爷,小人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俯允!”马锦突然说道。
雷瑾舒服地斜靠在车垫上,不动声色地说道:“且说说看!”
“就是关于小人进献与爵爷的那些美人。本来这些美人既然已经进献了爵爷,爵爷如何处置,小人都已无权置喙,但小人思前想后,还是不惜腆颜祈请爵爷,千万不要转送任何人!”马锦正色言道,没有一点说笑的意思,非常严肃认真。
雷瑾眼中异芒一闪,洞明了马锦的用心,语气平静,缓缓说道:“你就只怕其他人对你不利?难道就不怕本爵也对你不利么?”
“小人不敢!小人既已追随,岂敢二心?若爵爷要处置小人,只需一句话,小人俯颈就死,绝无怨言!但若死在其他人暗算之下,马锦虽死亦不瞑目矣!”
听着马锦这一番话,雷瑾哈哈笑道:“那些女子都是绝色,难保其中没有一些个心存怨毒的妇人,在得到男人的宠爱后,会百般唆使宠爱着她的男人为她出气。若我将这样的美女转送予别人,而这人又大有权势,或者在将来拥有了权势,就有可能会在三番五次的枕边风唆使下,出手暗算于你。你想得还真远啊!哈哈!但是,如果我也被枕边风刮晕了头,你又如何自处呢?真的会俯颈就死吗?”
“小人也不知道,到那个时候,小人是不是真的就甘愿俯颈就死!但小人确实是宁愿死在爵爷手里,也不愿意落入他人之手!”
“好!既然你这么坦白,我——答应你,绝不将这些美人转送给其他任何人就是了,而且如果我将来有一日要杀你的话,我保证绝不会是出于这些美女的唆使!”
“多谢爵爷体谅小人!小人以后跟随主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若有虚言,天诛地灭!”这还是马锦第一次称雷瑾为主人。
“呵呵,用不着赌咒发誓,尽心做事的人我是绝对不会亏待的!在我手下,尽有赏格罚条,各种章程约束各人,无论奖励或者惩罚,都按章程办事,不许人违例胡来的!你尽管放宽心做事!”雷瑾呵呵笑道。
“正好,青海那边的吐蕃番僧,喇嘛法王们近日要到庄上,按喇嘛密宗的仪轨给我举行加活佛尊号仪式,举行坐床大典,转世坐床,受戒灌顶,还有许多庆典,赛马、射箭、歌舞等,你正好躬逢其盛,就顺便在庄子上看看热闹吧!”
“是给主人加‘弘教护法西天至善金刚普应大光明活佛’的尊号吗?”
马锦不愧是回回马家的秘谍首脑,消息灵通,本来这给雷瑾加这活佛尊号,黄、白、花、红各主要教派的喇嘛们也不想过份张扬,除了吐蕃藏地各大寺院以及吐蕃藏人之外,其它人知道的还真不多。
“是啊,不过也就是个称号而已,从吐蕃藏地到塞外蒙古草原,大大小小的活佛万儿八千的,到处都有,不多我这一个,也不少我这一个,如果没有强大的势力可以左右吐蕃人,这劳什子的活佛尊号也是屁钱不值一个呢!”雷瑾笑道,他接受这个尊号虽然有一定风险,但是对于以后插手吐蕃人事务大有好处,否则他又何必冒被朝廷惩处申斥的危险呢,这不比雷瑾秘密搞的那些个私人军团,反正都驻军在荒漠戈壁,只要不打正雷氏旗号,大可以矢口否认,这个尊号就不同了,至少吐蕃喇嘛方面是不会否认有这回事的!
马锦自然也明白雷瑾所冒的风险,不过,富贵险中求,如果雷瑾连这点风险也不敢冒,又或者摆不平随之而来的各种麻烦,比如中央朝廷的压力,又或者一些儒生的清议,他雷瑾又怎么够资格称雄道霸?
一时无话,车马顺利返回黄羊河农庄。
眼前是宏大的喇嘛密宗祭坛。
设立在黄羊河农庄中寨中心校阅场上的喇嘛密宗祭坛,差不多把整个广大宽阔的校阅场占满了。
这密宗祭坛纯以上好木料搭建,祭坛的内城是一座方形城,四面皆有门,门口有阶梯,城楼矗立,内有侍卫。
内城的中心即是殿堂,殿堂顶层为圆形,内又有小殿,小殿内设密宗金刚界之诸种主佛。
这喇嘛密宗的祭坛,即是雷瑾进行所谓秘宗法王下凡,尘世现身,坐床转世大典,以及接受诸喇嘛上师的加持灌顶的场所。
此刻,在神秘、肃穆的宗教气氛中,雷瑾身披喇嘛法袍,正在接受诸喇嘛上师轮番灌顶。
这次也不知是雷瑾面子大,还是喇嘛们认准了雷瑾前途无量,根器无双,连吐蕃藏地喇嘛中地位极其尊贵,被皇朝中央朝廷加封为大宝法王、大乘法王、大慈法王的三大法王都大驾光临,其它僧王如阐化王、赞善王、护教王、阐教王、辅教王等,以及封为国师、佛子、禅师之类的喇嘛上师来了一大堆。
在喃喃不绝的诵经声中,铙铍鼓角轰鸣声中,雷瑾全心全意地沉浸在上师秘密传授的一切密法中,浑然断绝六识,无知无昧。
各喇嘛法王,还有喇嘛上师,轮番手持“本巴”(一种秘密水壶,俗称灌顶壶),将圣水洒于瞑目安坐不动的雷瑾头顶。
按照喇嘛们的说法,这是在授予力量,把一种神力注入雷瑾的心里,并永远停留,发挥效力,使得认识升华,最终臻至瑜伽大成就。
这一切对于断绝六识,浑然物外,无物无我的雷瑾来说,都已不重要,在他的感觉中只有不同的佛菩萨法相在一片辽阔无垠的天地中竞相呈现,法相摩天、赫赫威势的佛、菩萨、金刚等等,与他在青海的喇嘛寺院所见的各种泥塑贴金佛像非常相似。
雷瑾也不以为意,自在观想,任由天灵上源源不断的一线清凉,穿行百脉,带动真元流转,观想明点奥义,四肢百骸中仿佛有无数的明亮光点,恍若漫天星斗,闪烁着各种悦目的光华,而随着真元的流动,光点次第燃亮,越来越多,最后真元所到之处,全部是一片光河,光海,光天,光地,十方世界,光明照彻,神意便有意无意间停留在这光明琉璃世界,不知过去,不知未来,也没有现在!
这种清凉贯体的异样感受,让雷瑾徜徉其中,心空身空,心净身净,恍如明镜琉璃,无尘无碍!
而对于在祭坛上灌顶传法的诸法王、上师来说,雷瑾周身散发淡淡明光,照彻祭坛,宝相庄严,佛光普照,实在也是从来未曾见过的异象,一时也全部虔诚地顶礼膜拜,大诵佛经。
弘教护法西天至善金刚普应大光明活佛临凡降世,转世化身再无疑义!
灌顶持续进行了整整十天,雷瑾在坐床大典上出现异象的消息,也不胫而走,传遍河陇、青海草原等地。
在此期间,各种盛大的庆祝大会在各处举行,赛马、射箭、载歌载舞,人们纷纷祝祷吉祥。
第二章 骗人有术
天色阴沉,云层四合。
从昨日早起,便开始下雨,时大时小,一直不曾停过。
刘卫辰、蒙逊两人站在签押房外面的滴水檐下,仰首看天色,雨水淅淅沥沥下得还不小,溅在庭院,激起一朵朵晶莹的雨花儿,随生随灭!
“今年开春后雨水还真不算少,而且整个北方都下了雨,雨水足,蝗灾就大不了,今年多少还能有点儿收成吧?”蒙逊似在问刘卫辰,但又好似在自言自语一般。
去年,塞北大草原和青海草原许多地方都出现了罕见大雪灾,导致许多游牧部族损失惨重,甚至最后还引发了蒙古鞑靼和中原皇朝之间激烈的军事冲突;
但大雪灾在北方草原和青海、乌斯藏草原的许多地方漫延的同时,大规模黑灾并没有接踵而至,只是在部分草原地区,零星的出现了一些严重的黑灾。
到今年开春时,虽然北方草原以及青海草原都相继发生黑灾,但并不是很严重,这使得刘卫辰、蒙逊这些幕僚所担心的事情总算少了一项,随之而来,是对中原蝗灾大面积爆发的担心也下降了不少。
冬季的严寒和大雪固然从情理上来说,能够冻杀不少过冬的虫卵,抑制来年夏秋季节的蝗灾爆发,但普降大雪,有时却又反而利于虫卵越冬,虽然不至于使蝗灾大爆发,但在帝国部分州县爆发是可能的。毕竟隔三五年就大面积爆发一次的蝗灾,让任何人都不敢掉以轻心,现在距帝国上一次爆发大面积蝗灾也有三四年了,正是可能再次出现大面积蝗灾的年景。往昔大蝗灾之后,赤地千里,饿殍载道的悲惨情景,想想就令人不寒而栗!
刘卫辰伸手接了几个雨点,道:“只盼今年受灾的省州县少一些吧,还记得十多年前那场大蝗灾么?”
“怎么不记得?当年敝人犹未及弱冠,至今回想起来,犹自毛骨悚然。那一年旱极而蝗,夏蝗东至海,西尽河陇,群飞蔽天,十数日不息,数千里间,草木皆尽,牛马畜毛,无有孓遗,饿殍枕道,白骨遍野,其害尤惨过于水旱。蝗虫群集,啃蚀庄稼之声宛如风雨,许多州县,夏粮颗粒无收,致使数百万黎民流离失所,四处逃荒。吾家世居山东,也不得不举家逃荒,父母兄弟相继饿死于途,只剩我一人 ,辗转流落到河西!此后,朝廷官府救灾治蝗既已不力,事后赈灾救饥,又举措失宜,以至寇乱、民乱接踵,长达数年,中原大地,血流飘杵,横尸遍野!至今思之,依然惨痛无比!”蒙逊沉痛回忆道。
刘卫辰安慰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现在三爷又赠你美婢、金银、宅院,助你成家立业,弟妹又有了身孕,眼看就后继有人了,以前的事就不要太挂怀了!”
“说的也是!过去不高兴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对了,卫辰兄,你纳妾也有好几个月了,怎么到现在也没有什么动静啊?”
原来青海蒙古部顾始汗送给雷瑾的那五十名美丽动人的年青女奴,雷瑾一个也没有留下,而是以取消她们的奴籍,恢复她们的自由为条件,全部赠给了幕府中的幕僚们作妻妾。
刘卫辰其妻多病,多年没有生育,原本纳的一个小妾也没有生育。得了雷瑾赠的女奴,喜其美丽大方,纳为侧室,不曾想这新纳的侧室也是一样的腹中空空无消息,只能叹息着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自我安慰一下。
刘卫辰苦笑,道:“可能是我命中无子吧!这种事也强求不来!顺其自然吧!你们几个都有了消息,只我这里是纹丝不动!嗬——”
“看这雨下的,今年这年成如果稍微好点,应该还可以为我们争取一年时间,否则真的会很困难!”转过话题,刘卫辰接着刚才的话题说道。
蒙逊摇头,不以为然地道:“希望是这样吧!不过我喜欢把事情往最坏处想,有时候,天意是不可预测的,就算顶过了白灾、黑灾、蝗灾,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天灾人祸正等着降临人世呢?帝国现在就如同一辆老牛破车,能拉动多少,又能再走多远,谁心里也没个准谱!还不是摸着石头过河,走着算!走一天,是一天!我们不愿意看到的坏消息,往往总是以我们意想不到的方式,突然出现,让人措手不及!把事情往最坏处想,做好最充足的准备,如此而已!”
“现在归附的回回马家支脉,也已经安顿妥当了吧?有什么反应?”蒙逊接着问道。
安顿归附的回回马家支脉,这事是由刘卫辰一手主抓的,蒙逊只是从旁襄助,有些情况自然没有刘卫辰清楚。
在雷瑾接受喇嘛上师灌顶的这段时日里,河西幕府的幕僚们,在刘卫辰的指派下,会同回回马家归附诸支脉的当家人,完成了对所有公私产业的稽核、分割,并最终协商敲定各自抽取分成的协议,哪些归幕府,哪些归马家支脉,所有的事权、责任、利益都一一划分明确。
刘卫辰微微一笑,道:“回回马家这些支脉,因为我们在事权上有收有放,所以在利益上亦是有得有失,并不象他们最初所想像的那样,会割肉割到大伤元气。起码不会象马金泉、马金玉管事那时候,许多事情他们两兄弟都要插上一手,钱粮出入更是管制苛严。他们这些支脉当家的,虽然个个都算是巨万富豪,但平日管的事不少,权力却不大,事权不得统一,就连他们维持日常的开支用度,所必需的管事权力也很有限,常常被马氏兄弟俩从中干预,碰上个急难,或者有心想做点什么事,要周转措置一分一厘的钱粮,都要大费周折,求得允准。现在他们归附后,事权统一,管多大的事,就有多大的权,拥有比以前大得多的自主权,也就没什么好抱怨的了!
他们都很踊跃,一个个信誓旦旦的拍胸脯保证,一定会尽心尽力地把归他们综理管辖的产业搞得红红火火!”
蒙逊笑道:“呵呵,他们原先还不情不愿!在这世上,能最大限度的兼顾他们利益的主子可并不多!
更何况,比他们先行一步归附的回回大姓,如杨家、白家、阿家这些家族,现在都是一派兴旺发达的景象,这也该让他们憬悟了!
不过,我们也要加强审计稽察,可不能让人钻了空子去!”
刘卫辰呵呵笑道:“这个是你管的事,该怎么着,你拿主意就是!事儿完了,到三爷那边报备一下,也就是了。”
两人正说着话的工夫,远远的见雷瑾头上戴着个精巧的苏幕遮藤笠,身上披着一件细致精巧的雨衣,沿着抄手游廊走过来。
走到近前,雷瑾笑道:“两位先生好兴致,在这里看雨景呢?可惜这里不是山色空朦雨亦奇的西湖,以后有机会,该到江东一游才是!”
“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江东繁华,有机会是该去看看!”蒙逊笑言。
刘卫辰哈哈一笑,道:“应该有机会的!要不,让三爷准你一个长假?”
雷瑾笑道:“现在用人之际,长假我是不会准的。以后吧!”
蒙逊又看雷瑾身上披的雨衣柔软精巧,不由说道:“是什么编的?怪道不像是玉针蓑!”
原来雨衣用料多样,粗麻、棕丝、油葵、莎草、油绢都可为之。麻、棕、葵、莎之类,农人渔夫所著为多;士人官宦之家,多用油绢,取其轻巧,又有用柔软而不渗水的玉草编织的蓑衣,细致精巧,谓之玉针蓑;雷瑾身上所披雨衣,与以往所见俱不相同,故而蒙逊顺口问之。
“哦,这雨衣是马锦献来的,叫多罗皮雨衣,以产自蒙古的多罗树叶,精选编作雨衣,轻巧便捷,入水不濡,卷之则一手可握,一套要银子二百多两呢!”
闻言,刘卫辰、蒙逊啧啧赞叹不已。
刘、蒙二人只要不是公事场合,平时与雷瑾说话都是比较随意,刘卫辰这时也难得的开起了玩笑,道:“三爷现在坐床大典已成,我们是不是该称呼三爷为佛爷?或者称仁波切?”
吐蕃喇嘛密宗各大教派的转世尊者,以吐蕃藏语而言就是所谓的“仁波切”、“祖古”、“阿拉”等等,也就是汉人们习惯上称之为“活佛”者,当然吐蕃藏语的意义并不尽然如是,只是大家习非成是,称之为“活佛”也无可如何了。
“呵呵,”雷瑾浑不在意,笑道,“各人随意,该怎么称呼,还怎么称呼!”
“卫辰奇怪的是,三爷坐床灌顶之时,浑身光明,洞彻四壁,莫不是三爷真的是普应大光明佛化身转世?”
“是啊,是啊,”蒙逊也帮腔道:“不才也很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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