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亲卫则向伊勒德所在的方向冲来,显然已经从突袭中缓过劲来。
箭矢横空而来,伊勒德从容退走。
没有当场击杀目标,这次刺杀失败了。
功败垂成,白白便宜了赏金会馆。
伊勒德想道——事实上,那位‘大伯克’死或者重伤不死,都能达到赏金会馆派出‘悬红排单’的目的。 他反而有可能因为没有将‘大伯克’刺杀当场的缘故,而拿不到全额足数的赏金悬红。
注:‘霍加’或者‘和卓’等,源于波斯语的音译词语,清真教用语中一般专指‘圣裔’,与阿拉伯语中的‘赛义德’'Sayyid'为同义语。 什叶派崇奉阿里的后代为‘赛义德’,即圣裔。 在西域的叶尔羌汗国'即今新疆、中亚一带',清真教的学者和大阿訇都可称为‘和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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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内战
夜色沉沉,雪光幽微。
一只牧羊犬趴在帐篷外面的雪地里。
绿洲草原笼罩在一片朦朦胧胧的夜色之中,什么也看不清楚。
不远处的帐篷里有星星点点的灯火在闪亮,帐篷外,牛羊在反刍,牧羊犬静静地卧着。
埋在雪下的草尖,在夜风的吹拂下摇曳不定。 生命在严冬中沉寂,没有小虫鸣叫,没有蛾子飞舞,没有蚯蚓、老鼠、旱獭在草丛间从容不迫地游走。
天空飘起小小的雪花,羊群都挤在一起,不时发出咩咩的叫声。 这种天气,人就是在帐篷外多站一会儿,都会冻得直打哆嗦。
突然,一只牧羊犬猛吠起来。
犬吠声、羊叫声和远方低沉的狼嗥兽吼,远近呼应。
部落中的男女,都迅速的点燃松枝火把,提刀背箭,走出帐篷。
远处传来牧羊犬的惨叫!
蹄声骤起,急如滚雷。
这种声势只有千百骑兵在戈壁荒原上奔驰,数千匹健马奋蹄狂奔才可能出现。
马蹄踏破苍茫,如箭般呼啸而来的马队,肆无忌惮的点燃火把,一枝接一枝的火把燃起,如同火龙在雪原绿洲上奔行。
弓、刀、长枪、皮盾……
战袍、铁胄、斗篷、闪烁着青幽冷光的掩身铁甲,雀尾旗猎猎飘扬。
整支马队,如同奔行在荒原上的冷酷凶兽。 阴冷肃杀之气逼人;
除了铁蹄撞击荒原地如雷蹄声,马鞭鞭策的呼啸声音、衣甲兵刃互相碰击的响声,奔驰的马队,无人叱喝,竟然是个个沉默无声。
策马奔行的骑士在火光中越来越近……
部落中的男女,目光犹如寒霜一般阴冷,脸色如白雪一样苍白。
寒风呼啸。 雪片飞落。
那旗帜上是令人不寒而栗的‘狮鹫’徽记,那是——叶尔羌汗国军队几番对其围剿。 却始终不能伤其筋骨,无可奈何地悍匪马贼;纵横天山以南,出没于戈壁沙漠的‘狮鹫十旗’马贼伙。
‘狮鹫十旗’马贼光临过地村庄和牧场,惯例都是鸡犬不留,席卷而空的——以前是杀光抢光,现在则是所有男女都将被马贼们掠卖为奴。 据说在东方的‘中国’,奴隶能卖上好价钱。 不但形形色色的人贩子们惦记上了叶尔羌汗国的男男女女;就是以凶残闻名的马贼伙。 现在也惦记上了奴隶买卖,近年马贼们掠去的男女,传闻都已经被马贼们转手卖到了‘中国’地什么西北幕府去了。
面对数千马贼的突然袭击,怎不让躲在这片草场窝冬的游牧部落,无论男女,人人惊悚?拼命是绝对拼不过人多势众的马贼,逃跑也没有任何希望,但是被马贼俘获卖作奴隶。 也不是他们所乐意的,但当下又能怎么办?马贼们现在不玩杀光抢光烧光的把戏了,改而掠卖奴隶,这反而大大削弱了村庄牧场拼死抵抗的意志——毕竟以前马贼袭击村庄牧场,拼命是死,不拼命同样是死。 那当然是选择拼命反抗的人多;而现在马贼除了抢掠牛羊牲畜和财物,还与人贩子联手做起了奴隶买卖;小部落面对占据绝对优势地马贼,拼命是死,不拼命却有可能苟且偷生,说不定还有希望重获自由——传闻东方‘中国’的官府是有什么‘赎买条例’的,奴隶也还有一线渺茫的希望,可以用财物或者功劳自赎己身。
“投降!投降不杀!”
驰骋在前的马贼远远大喊起来,先是畏兀儿语,再是蒙古语,声音整齐洪亮——看起来。 马贼们已经非常熟练这一套招降的章程。
这个绿洲游牧部落地首领。 这时候显然有些首鼠两端,拼死抵抗的斗志相当薄弱。 而‘狮鹫十旗’以往的信誉又相当不错,承诺了不杀人,就一定不会杀人——‘狮鹫十旗’以往曾经有意的放过了一些商队的重要人物和叶尔羌汗国的一些贵族,允许他们的家人纳银自赎,所以在叶尔羌汗国的口碑传闻中,‘狮鹫十旗’一向是属于那种‘言而有信’,信守承诺和誓言的马贼伙(当然被他们掳掠的人,被转卖为奴隶是不在他们承诺范围之内地)。 这种‘信誉’也是让部落首领犹豫不决地地方,既然对方喊话‘投降不杀’,也就是说,不反抗的话,他们整个部落地人,生命或可得到保全。 选择失去尊严与自由的生存,还是选择保持尊严的死亡,这真是一个很难抉择的问题。
黑压压的马队很快就将这个只有几百人的小部落营地团团包围。
里面一身锁子甲,外面还披着镶网甲战袍的穆斯塔法,目光阴冷的注视着显得躁动不安的小部落,冷冷笑着——虽然他自己就是奴隶出身,但并无悲天悯人的想法,对掠卖他人为奴的事情更没有任何厌恶、反感、抵触的情绪。 在他看来,卖与被卖,反抗与暂时屈从,都是真主赐予的磨练。 弱肉强食,不外如是,关键是你有没有抗争的勇气和智慧,有没有实力杀出一条生存的血路,这个世界是很功利和很现实的,弱智者不值得怜悯。
年青人总是不乏热血,但是也相当容易鲁莽冲动。
一缕阴森森的笑容悄然浮现在穆斯塔法脸上,相当狰狞和噬血,他已经注意到部落中一些年青小子那愤愤不平却勉强抑制的怒火;还有一些心性阴沉的家伙,在自己的脚边悄悄垒了一堆石块,在自己怀里揣了几块石头——鲁莽冲动的小子们,看似热血。 其实相当地不明智。
鲁莽不过是弱小者的代名词!穆斯塔法想道,有勇无谋的家伙,在这个功利现实的世界,注定都是别人的踏脚石、替罪羊、挡箭牌。
很多游牧部落的牧羊人,为了防备狼群的袭击和打发枯燥无聊地放牧时光,在长年的野外游牧中,除了弓箭之外。 几乎都练就了一手投掷地绝技,最常用的投掷武器就是随手可拾的石块。 当然也有特制的乾坤圈、标枪、斧头之类威力更大的武器,但不管什么都好,牧羊人往往都能做到百发百中,指哪打哪,说打羊腿绝对不会打着羊角。
那些年青小子偷偷揣上几块石头在怀里,不用说是打着偷袭的主意,只是当面表现得这么明显。 就很弱智了,几块石头的偷袭能够力挽狂澜么?在数千人地重重包围当中,狡猾和隐忍并不意味着软弱,但是很显然,这个部落的聪明人和愚鲁者一样多,光有热血欠缺磨练的愚蠢小子更是不少。
穆斯塔法心里冷笑着,愚蠢的小子们,你们以为有机会偷袭吗?
作为“狮鹫十旗”的统领之一。 穆斯塔法原本是葱岭以北兴都库什山区的山民,在部落仇杀中逃生的幸运儿,被游牧雇佣兵团抓住后当作奴隶卖到波斯一带的‘萨非伊朗’王国,在伯颜察儿家族控制地一支游牧雇佣兵团里一刀一枪拼杀苦熬多年,这才从众多桀骜不驯的游牧雇佣兵当中脱颖而出,牢牢坐稳了统领这把交椅。 为人极为凶悍狡诈,狠辣无情——在伯颜察儿家族,能够以一个奴隶出身的雇佣兵身分,坐上统领这个位置,当然不可能只靠勇猛冷酷,狡诈的头脑和足够的忠诚都是必须的。 不够狡诈,穆斯塔法早已经死了;不够忠诚,伯颜察儿家族也不会白白养大这么一匹白眼狼来反噬自己,早就把他给灭了。
穆斯塔法能够被伯颜察儿派到叶尔羌汗国,才能和忠诚都是经过多年考验地。 又怎么会犯下低级错误?这个小部落在没有第三方势力介入的情况下。 现在根本不可能有翻盘的机会,等待他们的只有一个下场。
和阗。
“狮鹫十旗”临时占据的一片荒漠谷地。 枯黄的衰草埋在白雪之下,风在荒野上肆虐,呼啸着将衰草和枯枝弄的瑟瑟作响。
牛角号呜呜咽咽,被掳掠而来的奴隶,被鞭子抽打着,在喝骂声中,向着谷地当中汇聚。
衣裳滥缕,大声哭嚎,呼天抢地,跌跌撞撞的奴隶,如同鸭子一般被赶进谷地。
在谷地四周的小山丘上,两千凶神恶煞地骑士稀稀松松地占据着周围地进退要点,奴隶被赶到谷地中央的低洼地带,隔离起来。 四野高地上地骑士居高临下,鸟瞰下方,奴隶们的动静自然看得分外清楚。
一个临时堆砌的高台上,站着森严冷峻的几个“狮鹫十旗”统领。 在统领们的身边,另外还有二十几人,僧、道、喇嘛、俗,装束各异,各色人等都有,也不知是什么来历。 台下还有密密麻麻的一干人,看上去明显比台上站立诸人的地位要低,可能是阶级相对较低的部属随从之类。
所有人都沉默着,偌大的谷地中只能听见风吹旗幡的啪啪响声。
一队骑兵分为两列,夹持着长长的奴隶队伍进入谷地,粗大的麻绳拴着他们的手脚,每百人一串,蠕动着走向谷地中央,这是最后的一批奴隶,“狮鹫十旗”此前一段时间在叶尔羌汗国掳掠的人口全部集结在此地了。
四野高地,鸦雀无声。
成群结队行进着的奴隶,每个人的心中都情不自禁地有点儿颤抖,个个面色煞白,他们曾经奋勇厮杀过,曾经流血拼命,但是现在都因为希望的破灭而丧失了勇气。
当他们从一片死寂的谷地中央穿过,感受到了弥漫的杀气,感受到了个人的拼争在死亡面前的渺小。
他们的心里生出恐惧,双腿发软。
战场上刀光剑影,每时每刻都有可能血溅五步,死于非命。 他们没有一个人会因此感到畏惧,没有一个人会因此想到退缩。 生又何欢,死有何惧?此刻,却没有一个人能克服这种恐惧,对未知命运的恐惧。
当奴隶们惶恐不安地时候,高台上的一干僧俗正在压低声音,小声的争吵着。 他们争夺的焦点却是他们能够从眼前这批奴隶当中,各自分得多少份额。 并且能以什么价位从“狮鹫十旗”手中赎买到他们所需要的奴隶?
这些不顾仪态,在人前争吵的僧俗,他们的来历背景各异,唯一共通地特点,就是他们的宗派与西北幕府有着那么一层或明或暗地密切关系——
‘广成道’源出崆峒道家一脉,但教义、仪轨都与中土道教已经有着相当区别,也是最早向西域渗透。 吸引信徒拓展教务的新兴宗派教门。 ‘广成道’在哈密、土鲁番的根基已经相当深厚,在叶尔羌汗国也拥有数万教徒,实力膨胀得相当厉害;
大弥勒教,这是直接受到平虏侯府操控,从弥勒教分裂出来而自立门户的宗教。 虽然,这个宗教在某些源远流长的宗派教门看来,无疑就是邪教之属,但它的背后有着西北幕府的军政力量支持。 发展迅速,手段激进,没有人敢小视‘大弥勒教’地前景;
佛陀密宗的白教、黄教、花教、红教也都参与了西北幕府极力推动的宗派教门西进传法大计;
雷瑾自己的‘大光明寺’,虽然寺院刚刚落成,这次也派出了代表以争取‘大光明寺’的沙门信徒;
峨眉一脉僧俗两门着眼于西域的势力发展,虽然他们并不在意佛道信众的多寡。 但秉承精兵之策的峨眉长老会也派出了重要执事,希望能从奴隶当中挑选一些可堪造就地门人弟子,即使作为在家居士,俗家弟子也是好的;
其他崆峒派、落日庵、公孙堡、祁连派、雪山派以及其他一些秘密帮会团体也不会放过从奴隶中招募人手的可能,毕竟如果想将自家的势力延伸到西域去,光凭汉人是怎么都无法完成的,因为相貌差异太大,阻碍之力实在太大,只有招揽当地人,才能有效减少阻力。
“狮鹫十旗”近年不断侵袭劫掠叶尔羌汗国的人口。 除了以战养战以及制造恐慌混乱气氛以立威之外。 主要地目的就是策应各宗派教门招揽信徒,渗透传教的需要。
以宗派教门的私下传教为掩护。 不断吸纳敌境人口入教,也是西北幕府‘文伐’之计的一部分,不但可以安插眼线,获得丰富的消息来源,而且也是秘密争夺统治权的手段,一旦敌境之民入我之教,培养为宗派教门的骨干,建立起牢固的隐密前哨或者桥头堡,敌方官府也就等于在不知不觉间流失了一部分治权,如果经过较长时间的潜移默化、化他为我,一旦配合军政上地有力措施和时局情势地变化,被宗教发动起来的信徒,其威力也是非常可怕地。 白莲教、弥勒教的几次兴兵造反,动辄让帝国朝廷疲兵糜费狼狈不堪的能力,谁能轻易忘记?白莲信徒、弥勒信徒造反的事情,犹如发生在昨日,其中的经验教训极为深刻。 西北幕府的谋士幕僚,又怎么肯放过这股西征助力?
整个叶尔羌汗国,地广人稀,偌大一个汗国,只有两百多万不到三百万的人口,比起西北幕府现在不算奴隶,已经增加到二千五百多万的人口,真的是少得不能再少了。 这样一个人口不算多的汗国,实在是经不起多少人口损失。 西北幕府让“狮鹫十旗”掳掠人口,只是直接削弱叶尔羌汗国实力的一个手段;西北的宗派教门从叶尔羌奴隶中吸收信徒,从内部瓦解叶尔羌汗国的国家体制,那就是从民心根子上动摇叶尔羌汗国存在的基础了——再富裕再强大的国家,也都需要有人耕作,需要有人放牧,需要有人做工,需要有人交纳赋税,如果境内人口不断萎缩,民心又渐渐离散,这种情形严重到了一定程度而得不到遏制,这个国家离混乱、崩溃、灭亡也就不远了,整个国家体系将被彻底摧毁。
这是一个阴谋,也是一个阳谋。 因为西北幕府的奴隶买卖是公开并得到官方允许地,贩奴商社贩卖人口的生意则是半公开的,甚至西北幕府都公然从贩奴组织那里收买西域奴隶,并将其中精壮勇悍者编伍成奴隶军团,加以操练。 这些情况,西域的几个国家也是清楚的,只不过他们因为内部或者外部的原因。 暂时无力或者不敢对强大的西北幕府发难问罪罢了。
叶尔羌汗国暂时还没有弄清楚,而西北幕府也没有公开地一点。 就是最近几年,西北幕府官方收买的奴隶,都秘密指定为叶尔羌汗国境内地人口,无论是农民,还是牧民,也无论是士兵,还是贵族。 只要是叶尔羌汗国的人,敞开购买——被官方买下的叶尔羌奴隶,经过秘谍的甄别盘问之后,不是编伍成军,就是送入矿场作苦工,直到死亡或者自赎脱籍。
“狮鹫十旗”大肆掳掠人口之后,就会召集相关各方,在一个秘密地方发卖他们手中掳掠在手的奴隶;而秉承了各自使命的宗派教门。 往往也会向“狮鹫十旗”支付一笔财物,赎买一批愿意皈依其宗派教门的奴隶,并将那些从奴隶转变而来地信徒作种种形式的运用。
对于奴隶来说,如果愿意改变信仰,改宗入门,自然就可以脱离奴籍。 暂时以信徒身分得到西北幕府承认其为‘平民’;如果不答应改变信仰,不肯皈依,下场往往就是转卖为矿奴、农奴或者牧奴,如果手艺活计不错,也可能被西北的商社买去做奴隶。 不过,死心踏地坚持信仰,宁愿做奴隶也不肯皈依的人总是极少极少的。 好生恶死,好逸恶劳,才是人性最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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