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将相,士卒黎庶亦都有各自的欲望;
潘云也有自己的欲望,他的欲望源于仇恨——潘云只是低品秩的中书舍人,整个帝京没有人会刻意去注意这么一个低品秩的年青官员,当然更不会有人知道此‘潘云’非彼‘潘云’,被现在这个‘潘云’所顶替的那个‘潘云’早已尸骨朽败不在人世,现在这位任职中书舍人的潘云,实际上却是一个弥勒教信徒,其亲族一门,男女七百余口,因是弥勒教徒,被官军捕获之后,当年亲征流寇的皇太子。 如今地皇帝陛下以‘叛逆通匪’的罪名下令全部予以斩决。此仇此恨,侥幸偷生的潘云一日未曾或忘,甚至处心积虑的找到一个同名同姓的秀才,将其杀死,冒名参加科考,并说动了北方弥勒教的一个香主支持他。 北方弥勒教其实也不知道潘云的真实意图,但是有机会在朝廷中枢中安插自己地眼线。 对北方弥勒教而言并不是坏事,所以暗中出了不少力气。 这让潘云在很短时间爬到“中书舍人”这个虽然品秩低,却能接触许多不为人知的朝廷枢密地官职。 在这一次的‘勤王靖难’,潘云早早就存了别样心思,想趁此机会复仇,暗中刺杀当今皇帝,而弥勒教在京城活动多年,与权贵勋臣多有交往。 亦曾知悉不少京城隐秘,譬如一些权贵府邸秘密开辟的密室、暗橱、地窖等急难藏身之所,就被弥勒教的耳目所暗中掌握。 ‘勤王靖难’群臣为皇帝选择的临时“行在”,正好就有这一类被北方弥勒教知悉的暗橱、密室存在,而且出于某些目的,北方弥勒教通过秘密信使透露给了潘云,本意是想让潘云借助那些个暗橱、密室,能够更深入地打探一些内幕消息和朝廷机密。 北方弥勒教此举。 对于一心复仇地潘云来说,却是瞌睡时送枕头,正中下怀。
帝京变乱一起,潘云厕身于一心‘勤王’的外朝群臣当中,便一直在偷偷窥伺合适的刺杀机会,脑袋中再也容不下别的念头。 心中只有复仇执念!
复仇!
京城中的恶战,来回拉锯,彼此争夺,非常激烈,因之在皇帝临时落脚的“行在”,许多参与其事的朝臣都在忙乱当中,‘中书舍人’潘云却一直在找寻他的机会。 初五日午后,整个京城地恶战争夺,越发激烈,潘云在未正一刻时分。 趁着所有人都被京城战事吸引之际。 悄然摸进给皇帝准备的临时寝宫,偷偷的潜伏在暗橱当中。
直到五月初六的凌晨。 在大臣和近侍的再三请求下,皇帝才勉强就寝,提前潜藏在寝宫卧室之中的潘云,也终于等到了绝好地刺杀良机。
一缕迷香,从暗橱中一点点弥散到整个卧室。
恐惧早无踪影,狂热的复仇念头在血脉中沸腾,潘云很清楚地知道,这种狂热,其实源自他本身被压抑许久的复仇野性。
从暗橱中偷偷闪出,压低身子,潘云心中沸腾着憎恨与杀意的欲望,眼睛死死盯着帐幕低垂的金丝楠木大床,身体绷紧得就像一张拉开到了极致,眼看就快要折断的弓。
虽然帐幕里的皇帝,应该是没有什么反抗能力了,室中也没有侍从就近守侯,但潘云却不禁生出一种生死决斗的感觉。
帷幕掀开。
锦衾中,皇帝沉睡如死!
迷香果然有效——嗯?
不对!
应该是皇帝——已死!
皇帝竟然在这个时候崩殂?
这不是说笑吧?
潘云死死盯着皇帝那诡异苍青的脸色,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症状,好似‘红丸’、‘金丹’所致……
皇帝竟然在不知不觉间一命归西!
一股阴寒至极地感觉,从背后蔓延开来。
卧室中阴森森地气氛,让潘云感受到浓郁至极的阴谋味道,还有冰冷惊心地血腥!
潘云麻着胆子,强自镇定,伸手试了试皇帝的鼻息,又摸了摸脖项,显然皇帝已经气绝,但锦衾犹温——无疑的,皇帝死了并没多长时间。
潘云想不通的是——从皇帝进入卧室到他从暗橱中出来,时间过去并不是很久,皇帝竟然就是在他的耳边,在他寻丈之遥的地方,在他不知道的某一刻,诡异的崩殂了,无声无息的崩殂了!
家仇似乎算是已经报了,这个时候,潘云只能拼命为自己想条脱身之计,寻条活路了——谁他妈的知道,皇帝是怎么死的呢?但是,潜藏在寝宫卧室当中的他,自然是最大的凶嫌了!
谁能比现在的潘云更冤枉呢?黑锅,可是他自己个上赶着背上的!
……
皇帝崩殂。 竟然在这个要命地时候崩殂!
所有知情的内侍和朝臣都灰着脸,死人一般地靠在墙上、柱子上,瘫在地上,满脸的绝望之色。
皇帝崩殂的消息已然被杨鹤、黄飞熊等人彻底封锁,免得动摇军心,一哄而散。
发现皇帝崩殂,已是曙色微露的时候。 杨阁老、黄御史等有限的几个人只在寝宫看了一圈,就再也没有勇气寻思其中的鬼蜮阴森——反正。 他们地勤王靖难之举,成事的希望已经渺茫了,王都没了,还勤地什么王?靖的什么难?
寝宫中的朝臣、内侍,或是心中愤愤,或是眼神慌张、漂移不定。 每个人都仿佛感觉到有无数张阴狠污秽的面孔,有无数噬人的目光似乎要将他们生吞活剥。 只要稍稍想象一下自己的悲惨下场,下身就隐隐然的一阵湿热。
号角金鼓响彻京城,隆隆回荡,不断冲撞着寝宫朝臣、内侍地心神,心惊肉跳着,哆嗦着……
杨阁老、黄御史等有限的几个人还能稳得住,只是一个个面色铁青……
其实也有一些个朝臣面白如纸,身若风中枯叶。 簌簌战栗,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们这个时候是船到江心补漏迟了。
京城很多地方火光冲天,熊熊烈焰燃红了半个天穹。
无数人的吼叫狂喊,乃至无意识的发泄嚎叫,夹杂着悲戗的恫哭、哀号。 随着早上的凉风,呼啸着,扭曲着,宛如鬼魅恸嚎,极尽凄厉骇人之势。
冲天的赤焰红光,凄厉的喧嚣闹腾,但是略略知晓些世事地,自然都明白那是满城的兵卒,正在攻伐恶战、烧杀抢掠。
残垣断壁中,袅袅黑烟直上九霄。
此时。 此刻。 宛如天地末日。
……
这时候,雷瑾正守侯在京郊的一处宅子。 上千名剽悍精锐的护卫已经整装待发,准备接应京城里打家劫舍的勾当的各路人马,并防范可能地意外。
这些护卫,一部分是平虏侯府‘护卫亲军’编列的精锐“近卫”和军府辖下的“强袭队”、“秘谍小队”;另外一部分则是从西北秘密抽调的“锐士”,包括独立近卫军团、火凤军团、几个黑旗军团、白虎、苍狼两大游骑军团以及西宁行营中抽调出来的 “虎贲锐士”以上阶级的精锐“锐士”;还有一部分人的来历,则更为神秘,除了雷瑾,没人知道这部分行踪诡秘的男男女女是什么来历身分。
在帝京变乱的关头,插手其中,必须集中强大的实力以应付各种意外之变。 雷瑾深知,在帝京之乱中趁火打劫,乃是火中取栗,风险极大之举,没有绝对强大地武力倚为后盾,鲁莽行事很可能会遭遇难以想象地挫败,事态恶化势必难以收拾。 而这,是雷瑾所无法容忍的。 为谨慎起见,雷瑾不仅作出了相当大地利益牺牲,借用五大钱庄和其他家族的人力人脉,还陆续从西北另行抽调了大量精干人手秘密抵京,可以说是全力以赴,凡是能够抽调、借用的力量都利用上了。
唯一有点特殊的人物是女皇阿罗斯的玛丽雅公主,这位‘女皇阿罗斯’国的质子,来自西域极北之地的妖宗高手,竟然也随队而来,这不免让雷瑾有些头痛,但京城之事已经到了紧要关头,他却也无暇过多的去关注这位美貌妖异的异域公主。
晨光映照在长长短短的兵刃刀枪上,散发着冰霜一般的水光寒意。
雷瑾的眼神也像刀刃一样的冷森酷烈,神态却又是那么安详自若。
蹄声隆隆,一名谍探飞骑而来,远远地扬动手中的红布条,如同火焰飘摇着,有心人甚至可以敏感的发现,那名谍探挥舞红布条的方式有些古怪,依循着某种特定的轨迹——这是事先已经约定了暗号,红布条标志着一天一夜的趁火打劫及密集转运行动已经大体结束,现在已进入最关键的转运收尾、逐步撤离京城的阶段。
虽然不少金珠财货和一些“指定”的外朝官员已经连续转运出城,但西北“招揽”裹挟地一些人才(主要是六部等衙署中日常办事的低品秩官吏、二十四监衙门目前未在宫中应值的匠户人家、某些擅长某种技艺但近期并未住在皇城中应值的宫廷供奉等等)也需要尽快转运出城。 若等到京城中角力的双方分出最终胜负,那时再将这些‘人才’转运出城的秘密活动将面临极大的困难和阻碍,即便雷瑾事先想方设法动用了很多人脉和人力,尽管雷瑾为此做了最大地努力和利益牺牲,甚至为此不惜代价以强力手段控制了京城黑道帮派中的三个,也仍然面临人手短缺地窘境,以致还有相当部分的金珠财货不得不暂时秘密掩埋和藏匿。 留待他日另行处置,一切的一切都必须让位于对“人”的转运。 这其中还包括了赵小七秉承贼不空手的行规,顺手牵羊挟带出来的那些“私货”——那些不幸被平虏侯觊觎着的倒霉宅院,那些勋贵大臣府邸中地美丽女人。
按照预先的筹算推演,在收尾阶段,需要强大的力量押阵接应和警戒防备,以免为山九仞,功亏一篑。
但是。 这事先约定的暗号,在其表面含义之下,其实还隐藏着另外一层不为人知的意思——谍探以约定的方式,依循着某种特定的轨迹,一遍一遍挥舞的红布条,这暗示着“当今天子已经龙驭殡天,京师局势即将剧变”地隐晦消息。
事实上,雷瑾不只一个消息来源。 他能够从另外的绝密渠道知悉京城的一些动静,比如在这个时候的京城,恶战交锋的双方首脑,似乎都有意地避开了‘皇帝’驾崩这一事实,虽然双方士兵在京城中的恶战依旧激烈,双方却很难得地。 在“皇帝驾崩”的事情上,不约而同地达成了某种“一致”和“默契”,都未抢先公开这一“惊天动地”的消息,反而是着意封锁消息,极力避免外泄。
这亦是只有雷瑾处心积虑安插收买了许多内线,才能在这时候,在很多人知道这个事情之前,抢先一步得悉了此等隐秘,红布条所代表的多重含义,他自是一眼便能了然于胸——这其中又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变数和黑幕。 实在是令人大伤脑筋——雷瑾甚至都不能确定。 这皇帝驾崩的真实性是否绝对的可靠,虽然线人是绝对的可靠。 但线报是否也同样可靠呢?还有待进一步的验证核实。
眼睛里流转着冰冷的光芒,雷瑾举手,发出开始行动地手势。
正当参与勤王靖难地外朝臣党,其中的一些人,感觉到某些异常而开始产生疑虑地时候,勤王军两千精骑在乔行简的指挥下,经历苦战,又攻拔了上直亲军固守的一个内城要冲,虽然皇城这时依然坚守如初,但此举亦大大地鼓舞了士气。
乔行简其实已经通过他自己的秘密线报,知悉了寝宫中的惊天变故,只是其人心计深沉,沉稳多智,在此关头,竟然是不露丝毫口风,依然从容自若的指挥诸军,发动新一轮的攻势。
京师角力的关键之一,就是皇帝。
如果皇帝突然在眼前的紧要关头驾崩,京师局面无疑将会有一场暴风骤雨一般骇人听闻的‘弑君’ 大变。
中土纲常lun理,天地君亲师,“君”为天子,辖制海内,在大义和孝道的正统名分上,‘君’的分量都极为吃重,一般人根本做梦都不敢往这上头去想,目无君上的后果,那是非常之严重的;‘弑君’之事,对天下形势的冲击和震荡,那也将是无与伦比的。
是谁?
出了这么一手狠招?
内廷后党中人?——凶嫌的可能很大,但是后党如今的势大难制,他们又何须冒天下之大不韪,做出这等最招天下人忌恨仇视的事情来?‘弑君’这样前所未有的事件,一旦公诸天下,天下官绅士民哗然震惊是可想见,怕是到时,政局情势会象马蜂窝被捅穿了一样动荡不已,对内廷后党来讲是相当不利的。 后党岂会如此不智,自找麻烦?虽然他们“篡权专政”的恶名,未必就比‘弑君’地罪名好多少。 但二者终究不是一回事,“篡权专政”又怎么比得上‘弑君’之事对天下臣民造成的强烈震荡和巨大冲击呢?
那又会是谁呢?
江南大族?北方豪族?谅也没那个胆!
天下各路诸侯、封疆大吏?不可能吧?
朝中大臣?有可能么?
中原白衣军?有那能耐么?
横天红旗?根本不用考虑!
佛道戒律会?这也没可能的!
鞑靼蒙古?
江湖人?
弥勒教?白莲教?魔教?魔道某一宗门?
……
虽然心中猜测犹疑,乔行简仍然从容不迫,一道又一道命令下达,或收缩兵力,或前出突击,或迂回穿插。 或就地隐蔽,或命人把守要道。 又或潜行暗处设伏以待,复杂精巧的指挥调度,使人从表面上,至少许多外朝的文官大臣根本感觉不到勤王军的兵力在逐次战斗中,已经损耗了很多——朝臣勋贵当中,又有谁的眼力见识,能与久经战阵地宣武公。 文阶而武职的当朝帝王师媲美呢?又有谁能够揣摩猜透宣武公真正地心意呢?
血火刀兵,战事汹汹。
与摆在明处两军对垒的争战杀伐相类似,各种势力在暗中的交锋争斗,也在新的一天迅速迈进了更残酷更激烈的门槛。
土石横飞,地面震颤,夯实的路面龟裂开来,扭曲的裂纹蔓延到很远地地方。
+文+箭雨啸空。
+人+刀光盾影,巨响隆隆。
+书+“杀!”
+屋+剑光翻腾。 漫天森寒。
一条黑色长鞭当头扑攫,鞭影劲气幻作漫天星雨,万千鞭影如龙蛇狂舞。
寒芒一折,冲破劲气,从可怖的漫天鞭影中穿出,从长蛇狂卷。 摧枯拉朽的鞭阵拦截中逸出,剑芒流光,拉出一溜光影,步踏庚金,身如鬼魅,十步一杀,锐不可当的剑芒连续击退敌方两人。
脸上也戴着狰狞恶鬼面具的赵小七,心情郁怒,怎么在这个时候出岔子?
刚刚摆脱了一伙多管闲事的和尚尼姑道士的纠缠,却又在这里遭遇不明身分的神秘敌人拦截?
鲜血咸湿。 流过嘴角。 带着新鲜地腥味,身上溅满鲜血。 死亡是如此的接近。
劲气狂卷,飞沙走石,剑光森森,宛如从天而降的乍现惊虹,挟着隐隐啸声,电射雷奔。
剑芒飞掠,飞闪斜切,从一名敌人的右腿旋斩而过,剑势犹如凄风冷雨,无孔不入,漫天皆是肃杀森寒的杀意、杀机——这是雷瑾为着酬庸赵小七在谍报上的勋劳功绩,特意从‘落日庵秘传剑诀’、‘畸门剑诀’、‘摇光剑诀’、‘流光剑诀’、‘鹰蛇十三式’、‘诗剑风流’、‘猿公剑诀’、‘越女剑诀’等上乘剑道中撮取各家精妙剑诀,针对赵小七本身地天赋才情和先天秉性,另行参酌变化,连缀而出的无名连环剑诀,剑式轻灵诡变,变化精微细腻,是最适合于赵小七本身天赋的上乘剑诀。 虽然这套连环剑诀并无太多新意,也没有多少招式,赵小七亦是刚刚在不久之前才练熟,甚至都还谈不上多么的炉火纯青出神入化,然而这套新鲜出炉的剑诀,在赵小七的手中依葫芦画瓢施展开来,其莫大威力仍是绝对不可小觑的,毕竟是汇聚百家之长,又经过雷瑾这位宗师级的天道高手精心删改,连缀编次,其间脉络亦是凝聚了超凡脱俗的灵智妙谛,又岂是等闲可比?
剑炁锋锐无匹,刃过而腿犹未断。
剑芒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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