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七嘴角抽动,眼中闪动着危险的寒芒,隐隐的杀气,透出华盖。
“这只是其中的一种可能。 ”雷瑾幽幽说道。 他很清楚赵小七心中的激愤和怒火:“内廷后党也都有可能——别看我们之前与后党走得很近,如果有铲除或者削弱‘雪隼堂’地机会,他们也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对上位者而言,在京师如今地形势下,不受控制的外来变数是越少越好。 ‘雪隼堂’,是我西北在京师的耳目,想必早已被京师里各方势力视为变数了,有机会削弱的话。 他们绝对不会客气的。
不过——现在追究谁是背后的黑手,谁是主使者,这些都不重要。
你若是全力追查谁是背后的主使者,那只能使‘雪隼堂’空耗精力和时间,我们暗中地对手,就希望你这样做!
即使你花费很多精力和时间去追查。 最终能够查明幕后的真正黑手,但是时过境迁,亦已于事无补。
不要因小失大,你——明白?
京师形势,日益紧张,到底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你要能把握住。
沧海横流,图谋大事,首要的是冷静,要忍;忍不住。 你就输了。
不要被细枝末节的东西蒙蔽了你的眼睛。 不要被你的愤怒左右了你的判断。 记住,君子报仇。 十年未晚。 ”
赵小七遇袭一事,雷瑾在吃惊、愤怒之余,很快就恢复了冰霜一般的冷静,撇开一切情绪地左右,理智的权衡利害,明确指示赵小七不要被一些枝节,一些情绪引入歧路,顾全大局正在此时——这番话,雷瑾不仅仅是说给赵小七听的,实际上也是说给他自己听的,他也是借这番话来说服自己,不能因小失大。
赵小七默然半响,起身长揖到地:“侯爷教诲,属下明白了!定不负侯爷重托。 ”
“这样就好。 你先看看这个。 ”雷瑾拿过一个折子,递给赵小七。
赵小七翻开折子,只看了第一眼,就一脸讶色,不由自主地问道:“这是?”
“这上面是外朝臣党,包括东林党、复社等,在京里的一部分人,都是我们认为比较重要的人物。 我们西北,现在虽然站在后党一边,但是本侯也绝不想后党在京师变乱之后,藉着清洗地机会,一支独大。 京师里这场权力争斗,掌握着兵权的后党,虽然赢面会比较大,但是后党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排除各方阻挠拖延,调兵进京的,而且外朝文官能够动用的私人武力,如果集中起来的话,也非常可观。 不管京师里各方角力是什么结局,‘雪隼堂’要做的事情之一,就是——如果情势真的一发不可收拾,闹到刀兵相见的地步,外朝臣党岌岌可危之时,名单上这些人,你要想办法让他们顺利逃出京城,至于那些庸碌之辈,就不要管他们死活了。 名单上这些人,多少还能给后党增加一点麻烦,内廷后党如果镇压清洗得太过顺利,我们西北的地位就不重要了,这是相当危险的——后党如果能够顺利解决外朝臣党地掣肘,转过头拿我们西北开刀,那也是早晚地事。 京畿两虎相争的局面,对我们西北最为有利,雪隼堂要尽量争取这种结果,不要让后党把他们京城里地对头连根拔起。 特别要注意的是,绝不能留下什么明显证据,不能让后党抓到我们插手其中的把柄。 ”
雷瑾微微叹息,“连年有旱涝,连年起蝗虫,吏治愈发腐烂,催科愈加苛厉,烽烟遍地,盗贼啸聚,帝国已经日暮崦嵫,来日无多。 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帝国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任何公然藐视朝廷威权的举动,暂时来说。 都是非常危险地,也是不适宜的——我们西北一直站在内廷后党一边,就是因为需要用到内廷后党的力量为我们遮风挡雨,压制外朝臣党的敌视和弹劾;‘雪隼堂’今后在京师活动,还是遵照以前的方略,想尽办法将祸水他引,不要让朝廷的人总盯着西北不放。 不要让朝廷的矛头完全对准我西北。
记住,帮助名单上那些外朝文官出逃是一回事。 站在内廷后党这一边又是一回事,你不要混淆了,后党与我西北终究是各取所需,互相为用地关系啊。
京师居,大不易,雪隼堂在京里的担子不轻,有什么困难尽管说。 要钱,要人,‘雪隼堂’地要求,本侯都尽量满足。 ‘隼卫’不是没了吗?尽快给你补齐;银子不够开销?马上从钱庄办理会票。 ”
赵小七并不是很理解雷瑾的做法,他觉得这是毫无必要的冒险,但既然是命令,不管理解不理解,他都要不折不扣的遵照执行。 不仅仅是执行,而是要把雷瑾交付的事情,做到尽可能的完美,不留瑕疵。
这时候的赵小七,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将个人地情绪全部抛开一边。 冷静的考虑雷瑾交付的任务,“如果要在后党闭城大索之前,帮助名单上这些人逃离京城,那我们现在就要开始加紧着手准备,人手、银子、车马、路线、藏身之所,还有官府和京军里头的关节疏通,一项一项都要逐个敲定。 但是,单凭‘雪隼堂’的实力,若要应付京师大变,仍是力有未逮。 侯爷寄望深重。 小七惶恐无法胜任,还请侯爷多多增派人手。 否则难以成事。 ”
“呵呵,”雷瑾微微一笑,“‘青铜王’统驭部属,提调‘鬼面神兵’的‘鬼面虎符’,你觉得如何?本侯手里,就有一块,可以暂时假借予你发号施令,凭此调派差遣‘鬼面神兵’,令行禁止无敢不遵。 ”
“‘青铜王’的‘鬼面神兵’?”
每次出现在人前,都戴着狰狞恶鬼面具的‘鬼面神兵’, 随着‘青铜王’地崛起,如同彗星一般横扫江南,掀起一波又一波惊涛骇浪,然后又随着‘青铜王’ 彗星一般的消失而蛰伏,如今已经逐渐被人淡忘了。 赵小七无论是身为飞贼,还是身为秘谍头子,自然都是知道‘青铜王’以及‘鬼面神兵’的。 当年横行江南的‘青铜王’与雷瑾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赵小七虽然不清楚,但是青铜王号令部属的‘鬼面虎符’,却令他两眼放光,心中亦暗自凛然,不知道雷瑾还藏着多少惊人的秘密——未知地秘密,总是令人且惊且惧的。
“‘鬼面神兵’ 重出江湖的消息,必定震惊天下。 ”赵小七以夸张的语气说道。
“没有那么玄!”雷瑾摆摆手,道:“不说‘鬼面神兵’了。 除了‘鬼面神兵’,明年再给你增调五支猎杀队,两支强袭队,其他的你自己想办法。 标行,大内侍卫,大内供奉,京军、边军里头闲着无事想弄些外快的将校,赏金客,黑道人物,三教九流,不那么机密紧要的事情,都可以出银子找外人去做,你自己把握好其中分寸就行了,好钢用在刀刃上,慎之。
明年开春以后,本侯将秘密进驻京郊,落脚的地方,你且先准备着,真到了十分紧急之时,亦可就近支援于你。 你——只管放心去做便了。
如今的京师,藏龙卧虎,凶险难测,变数极多,没有谁能够真正的掌控大局走势,呵呵,将来地形势变化,没有谁能够保证确定无移,内廷后党不能,外朝臣党不能,本侯亦是不能。 不过——不确定,也正是他吸引人地地方。 如果,一切都在掌控当中,那也未免太乏味无聊了!”
“侯爷气魄雄阔,小的自愧不如。 ”赵小七拍起马屁来,功夫倒也不在他地飞贼本领之下,“若是换作小的,求神拜佛,也要求得做事不出意外方好。 ”
“呵呵,少拍马屁,还是说说京师里都有什么动静吧。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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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风雨落幽燕(三)
爆竹声中除旧岁。
二月二,龙抬头。
冰融雪化,春回大地,青龙惊蛰,节气将至,京城里家家户户,撒灰引龙、扶龙头、剃龙头、熏虫避蝎、炒蝎豆、戴蓬草、吃龙鳞饼、煮龙须面之外,上工、试犁、祭龙王、敬土地、嫁女住春、童子开笔,诸般种种,亦是热闹喧嚣得很。
京师士庶,最为热衷的事情,还是呼朋唤友,踏青郊外,正是“轻衫细马青年少,十字津头一字行”!
就在青龙节这天的二更时分,城门即将关闭之时,一辆油壁轻车从川流不息的商旅车马中,悄然出了京城,迤俪南行。
同一时间,京军‘五军营’诸军骁骑、轻骑,从黄河北岸的河南大营、山东大营分别开拔,奉‘宣武公’乔行简的军令,越过黄河,进军河南。
刚一开春,雪都没化干净,离那红杏枝头春意闹的光景还远着,这中原大地便已血火刀兵,烽烟四起,按捺不住的闹腾起来。
蛰伏了一冬的猛兽,又等来了磨牙吮血的时候。
刘惠、赵遂统率下的中原白衣军,再次面临着春荒缺粮的窘境——蛰伏一冬,猛兽也变得虚弱了;‘宣武公’ 乔行简麾下的官军,自然也不会放过这种趁他病要他命的机会,对白衣军的袭扰剿杀,随着冰雪地逐渐消退。 也渐渐的频繁起来。
开封南关之役,宣武公乔行简计诱白衣军‘前军都督’小张永所部的两个战兵营,加上‘后军都督’管四所部的一个战兵营入围,继而尽毁桥梁道路,大设堑壕拒马,借着天雨泥泞,重兵围困。 白衣军被围的步骑战兵虽披坚执锐,也无用武之地。 乔行简复以勇锐步卒近战克敌。 白衣军战兵死战覆没,京军亦伤亡不小,这一役红旗报捷,京师为之沸腾。
紧接着又有“杞县之役”,乔行简示形于南,徂贼主力于驻马店;弃汝南空城,阴*白衣军‘右军都督’马虎部入瓮。 后隐蔽北上,兼程奔袭,围歼杞县之敌,决战于北,两日之内残灭白衣军后军大部,贼军各营部众皆溃散而逃,尸体盈途,仅‘后军都督’管四率数十骑突围而走。
白衣军在‘杞县之役’后。 为提振士气,因而数路出兵,会攻济宁,乔行简麾下‘五军营’前军副将丁戈,预伏骁骑于独山湖,待‘贼’深入。 ‘五军营’前军、中军三面合围之时,丁戈所部奇兵突出,断白衣军南逃之路。 乔行简亲至济宁督战,临阵指挥,诸将合击。 白衣军‘征讨大元帅’刘惠复亲率精兵来救,其间惊险万端,鏖兵恶战,官军最终尽灭入围之‘贼’两万余,白衣军左军都督刘资阵前授首。
白衣军屡遭挫败,刘惠、赵遂、中军都督邢老虎。 遂合兵一处。 进袭荷泽,破城斩俘。 饱掠军资,耀武而去,士气复振。
连番大战之后,白衣军也知道乔行简年来练兵有成,官军不再是以前一触即溃的豆腐渣,遂不再冒然与河北官军硬碰,仍是呼啸中原,纵横游击,期间虽迭有战斗,却是无关宏旨,乔行简虽然手握十余万官军和三十余万听调民壮,也拿白衣军散聚不定的骑兵无可奈何,殛欲寻觅战机。
河南布政司信阳州,据淮河之上游,南依大别山,紧扼武胜、平靖、黄岘三关,桐柏山逶迤西来,大别山蜿蜒东去,滔滔淮河,主干、支流多贯穿其间,其境山峦竞秀、丘陵起伏,平原一望如砥,河流溪渠纵横,塘堰星罗棋布,素称“小江南”,是中原一带著名地鱼米之乡,又因其地处冲要,左扼两淮,右控江汉,屏蔽中原,南向可制全楚,北出可争许、洛,西出宛、邓之间,东障淮西之地,诚是南征北战之咽喉,东进西击之要害。
正因信阳州差近淮源,利涉津要的地理形势,自古以来便是江淮河汉地战略要地,进攻退守,兵家必争,所以此地是白衣军倏来忽往、纵横出击最为频密的地区,而中原白衣军的秘密‘粮仓’就很有不少,是隐藏在信阳州一带的;而帝国官军虽然早已失去了对信阳等地的实际控制,但官军的小股谍骑哨探,仍然频繁出没其间,打探消息,寻觅战机。
两淮江汉之间,因了官军与白衣军往来游击、来回拉锯的交兵恶战,加上多年地水旱不时,蝗虫屡作,田地已然撂荒甚多,中原粮价极为高昂。 处于春荒当中的白衣军,亦须时常从信阳往外运粮,以支应辖下各处兵马的出击掠袭;而‘乔老爷子’麾下的官军马队,自也不肯放过任何打击白衣军的建功机会,时常潜行奔袭,游击而至,予以频繁的袭扰扫荡。
迎着春寒料峭的风,刚刚接到眼线秘报的白衣军“征讨大元帅”刘惠,勒马缓缰,冷冷笑道:“赵副帅,你看——让陈翰带本部精锐,迎击牵制山东官军丁戈部如何?”
“好。 ”副元帅赵遂对此倒是没有什么异议。
“官军欺负咱们没有粮食?”刘惠大笑,“是该让那些鹰爪孙吃些教训了。 ”
赵遂却是一脸地平静,对刘惠的一派江湖口吻恍若无闻:“我们手里还有楚王府的那批染毒的粮食,已经过了这么久,其中毒力已经消散了大半,人吃虽然还不合适,但拌合草料粟豆,饲喂马匹却没有什么大碍了。 官军其实也不够粮食吃,咱们是不是考虑,最后再利用一下这批粮食?以粮为饵,如果官军上钩。就是我们打他一家伙的机会。 ”
“人如果吃了这种粮食,会怎样?”刘惠问道。
“吃不死人,人吃了这种粮食,就是会在一两天之内上吐下泻而已,马匹若未以草料粟豆拌合这种染毒粮食饲喂,也会上吐下泻,但已经没有以前那种致死地毒力了。 当初咱们也拿马匹试过一次。 最好地战马喂上一点点,也得躺下十天半个月。 现在纯喂这种粮食,马匹拉稀也就持续两三天吧,可见该批粮食所染毒力,已然削减了大半。 ”赵遂皱了皱眉头,“愚弟现在也想不大明白的是,当年那些人——为什么不放火烧掉这批楚王府的粮食,而是下毒呢?”
“想那么多干啥?”刘惠不以为然。 “当初陈翰不是说‘毒粮计’吗?没准还真的可行。 你看是不是找个机会,诈败一次,让乔老爷子高兴高兴,拣个‘便宜’?”
“呵呵,不用诈败,乔老爷子也会想方设法打咱们粮食的主意。 ”赵遂冷笑,“咱们只须卖个破绽,就算乔老爷子不上当。 他手下那些京军、边军的悍将,也难免有上钩地。 ”
“那咱们就试试?”
“试试!”
……
数日之后。
数骑当先,在前探路,一队披着白色披风的白衣军轻骑,沿着信阳州地官马大路,沓沓走马。 运粮的骡马车队,首尾相连,在后行进。
一个千人马队,前后夹护,前哨斥候、后卫游骑四散警戒,这样地力量,一般官军便也不无法与之颉颃,行军路线如果选择地好,一般不会出什么事——他们此番送粮的目地地,则是在开封附近来回掠袭的白衣军‘前军都督’小张永统领地前军。
蹄声得得。 烟尘滚滚。 押运粮食的骡马车队慢慢消失在原野尽头。
又过了好一阵,十余骑快马。 以小快步得得疾行,沿着白衣军运粮马队的去路赶了下去,不时勒缰驻马,查看路上遗留的马蹄印和车辙……
人马过后,荒蔽的丘陵原野,重新沉寂下去,料峭春风掠过,扑面犹寒……
三月寒食近。
遍地飞花,刘文的心情也如这春花般的灿烂,春风得意马蹄疾,作为乔行简麾下重要将官,固原镇番上宿卫的边军将领,现在也是位高权重,管领着“左掖营”数万军马,若能彻底剿灭中原白衣军,侯伯之爵封,也非妄想呢——想那武宁侯、平虏侯,不都是在剿灭流寇地战事中立下战功而封侯进爵的么?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兵强马壮者为之!
刘文此前率本部兵马,奇袭流寇匪首小张永,白衣骑兵战势不利,尽弃辎重粮秣,飙然远遁。
刘文引兵追击,两破白衣军的反攻逆袭,攻拔被流寇盘踞的县城一座,堡寨有七,军资缴获丰厚,如此战功,自然是三军将士尽开颜,‘宣武公’更是通令全军,不吝嘉勉,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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