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雷逐鹿》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惊雷逐鹿- 第427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雷瑾左右看了看,再感应到附近庄子里隐隐约约的紧张、噪动和不安的气氛,倏然间省悟:他们这一干人。 在外人眼中其实已经当得上‘人多势众’四个字了。 包括雷瑾在内,加上一干随行女眷、仆从。 在外人眼中受到‘标行’护卫的‘东家’人口就已经有二十多人,那些扮作标客的近身护卫们,人人携弓挟刀,目光冷厉,又有近百人之众,一个个都是这般的年轻力壮、雄壮剽悍,看着就不是好惹的;一百多匹雄健坐骑,清一色地口外马,人强马壮,两下里互相映衬,黑压压的一队人马,难免令旁人见之凛然,疑虑丛生,而且雷瑾一行在这三岔路口歇脚也稍微久了一点——这天寒地冻的,虽然说今儿个艳阳高照,洒在人身上有点儿暖意,但谁个行商歇脚,能歇这么久的?近晌午边上,是人都得吃饭嘛,这一队人马在这三岔路口歇脚‘喝西北风’,谁信啦?岂非很可疑?这保定府虽然说民风硬朗子弟剽悍,象三岔路口附近的几个村庄,寻常小股响马是根本不当一回事的,但雷瑾这一百几十号人,在三岔路口‘赖’着不走,难免会让村庄里地乡民误会他们是响马,那些庄子自然是已经戒备起来了,一旦有所异动,少不得就要敲响警钟铜锣,十里八乡,一体警戒了。

难怪这什么张大员外的‘里正’,要硬着头皮过来交涉一番了。

品酒?

怕是为了防着他们这些貌似响马的陌生人,进他们的庄子窥视虚实,便假借这么一个品鉴陈酿烧酒的理由,借机试探他们一行人的底细来历——能用出这一手的人,显然也是在官场上厮混过的士绅乡宦,而且胆量也自不小。

雷瑾知道,与这些本地乡绅大族交往,还真马虎不得,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更何况他还要隐秘自己的身分。

一转念间,已将事情想了透彻,雷瑾微微笑着,翻身下马,将缰绳丢给仆从,大步迎了过去。

本地‘里正’、‘甲首’等‘父老’,离着二十几步站着,望见标客口中的‘东家’下马迎了过来,便明显地松了口气——显然是认为雷瑾这位‘东家’是在暗示某种‘善意’,就算雷瑾这一行人马,真是什么地方地响马,也不是专门冲着这附近几个村庄来的。

长揖致礼,几声‘各位父老’、‘公子’、‘大官人’、‘请了’、‘客气’之类地客套话。 彼此表过,雷瑾也顺带着隐约的透露出一些自身来历以安这几个‘父老’的心,至于他早就精心准备的假身分,却也不算太假,系姑苏孙家的远房亲戚,京师人氏,今儿个这是从姑苏探亲回转家去。 顺便在路上收些帐目,这不就雇佣了姑苏‘虎啸标行’的标客们护卫回京么。 至于大队人马在三岔口歇脚不走,那是因为家里管帐的二掌柜办事落在了后面,现如今道路不靖,为免家人落下太远,独行遇着兵匪有理说不清,所以嘛,就多等了一会。 惊扰乡里,实在罪过云云,其间雷瑾又将‘见人但说三分话,防人之心不可无’地出门在外人分寸,把握得刚刚好。

这番客套入了耳,几位父老已是非常明显的松了口气,但‘说出去地话,泼出去的水’。 他们方才所谓的品鉴陈酿烧酒的邀请,自然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父老们自是再三力邀,雷瑾这位籍贯京师的‘皇甫少东’,‘盛情难却’,亦只好答允诸‘长者’之邀,留下几个仆从等候那个子虚乌有的‘二掌柜’。 其他人都随着几位父老品酒去也。

‘里正’张大员外家的一处田庄,离三岔路口也不远,两三里地,有坐骑,一会儿就到了。

雷瑾下马,将马缰交给仆从,昂然进入张员外家地田庄。

正是晌午边,田庄里的庄头管事长工短佣们正开饭。

帝国南北,那些靠力农耕作和佃地收租兴家的乡村土财主,多数以勤俭持家为美德。 “非祭祀不割牲。 非客至不设肉”, 主人自家的家常便饭。 通常是没有或很少准备肉荤的,但乡间俗话有道是“善使长工恶使牛”,“以雇工而言,口惠无实即离心生……做工之人要三好:银色好、吃口好、相与好;做家之人要三早,起身早、煮饭早、洗脚早,三好以结其心,三早以出其力,无有不济”, 谚语有谓‘食在厨头,力在皮里’,世代耕读传家的殷实人家亦多谙此理,乡村风俗是宁可苦自家,整年粗茶淡饭,蔬食度日,却也要尽量设法让雇工吃上荤腥肉食,以免“灶边荒了田地”。 雇工劳作,东家必予酒肉饱啖,庶几不误田间农事,乡野旧规是‘夏秋一日荤二日素,春冬一日荤三日素’,‘农忙连日荤’,帝国无论南北东西,多是如此情形——当然月有阴晴,人分善恶,那等贪狠吝啬的土豪劣绅,嚷嚷地主家也没有余粮的黑心土财主,各地也自是不少,不足为奇。

所以,张大员外地田庄里,酒罂肉碗,四顾狼籍,管事长工不分尊卑上下,呼拳拇战,喧哗叫闹之声远达街衢,并不让雷瑾等人感到丝毫的惊奇——话说,地主家吃素,长工们吃肉,这在帝国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情,帝国四境之内人多口大,以农耕种粮为主,牛羊畜养极其有限,天天大鱼大肉的荤腥,一般的殷实人家委实承受不起,只得俭省一点,紧着劳作辛苦的雇工吃肉也就罢了——看来这张大员外,也是信守勤俭持家、人和为贵之道,奉行再苦也不能苦雇工之理的那一类土财主。

田庄不大,但每进院落,长条地桌子都摆得满当当,显得局促。 临时砌的炉灶搁着大铁锅,浓浓的肉汤此时正在炉灶上沸着,肉香弥漫,里头正煮着驴肉……

保定府方圆几百里,杀驴吃驴肉火烧(烧饼)是出了名的,远近皆知——烙得松脆的火烧,横刀一切,并不剖成两半,间隙夹肉,便是‘驴肉火烧’了,其实与西北或四川的‘锅盔夹肉’、‘肉夹馍馍’差不多,不同的仅是面饼怎么打制烧烙和夹什么肉而已,制作方法各处大同小异,口味口感却千差万别。

贫民雇工,家无恒产,佣力以耕作,工钱微薄,唯求东家酒食丰备,劳作之后一顿狂饮大嚼已足快意,所以虽穷乡僻壤,皆家有藏酒,以备不时之需,丰裕之家藏有十年二十年以上陈酿并不稀奇。 张大员外以二十年陈酿烧酒开坛为由,力邀‘皇甫少东家’一行品鉴藏酒,藉机试探。 旁敲侧击他们的底细来历,其假借地理由倒也不算特别牵强,最多只是过于‘好客’了一点点。

院落中的桌子,桌上桌下,搁着大大小小地酒坛子,烧酒气息混合着肉菜地香气弥散。

其实,所谓的酒食丰足。 酒或者是够地,下酒之物却绝对算不上精美——一

主食是驴肉火烧、小米粥。 熬得金黄的小米粥热腾腾地盛在锅里;刚出锅地火烧。 表皮酥脆,中间鼓起,面香四溢,一咬就咔嚓咔嚓的脆响,夹着切好地驴肉,浇上煮肉的老汤,香而不腻。 味道不错。

下酒菜除了卤好的驴肠、驴肝、煮血肠之外,还有炖烂猪脖子肉,没有条件讲究什么调料,就是猪脖子和着白菜、萝卜等加水煮到肉烂菜熟上桌。

精壮黝黑的田庄管事,还有那些雇工和佃户们,总有数百人,都自顾着喝酒吃肉、猜拳斗酒了。 走进院子的张大员外几个本地父老,还有雷瑾这些明显生面孔的外客。 在他们而言,仿佛都是不存在的。 他们头也不抬一下,更不用说多看上一眼了,似乎一年到头地劳作辛苦,已经耗光了他们的好奇,这个时候只有吃肉使酒才是他们唯一的正理了。

虎啸标行的‘标客’们。 自有张大员外庄上的管事人等招呼接待,坐骑也都有人照料,不消说得。

穿庭过户,张大员外引着雷瑾几个主要客人,直抵田庄后院。

宾主就座,仆从鱼贯而入,摆布酒席。

酒是张大员外所说的二十年陈酿高粱烧酒;下酒菜是在一只白铜盘子里盛着切割得极薄的熟驴肉,几个锃离如银的白铜碗盛了酱、醋、芫荽等调料,其他地下酒菜却是驴肠、驴肝、鱼干之类,乡野之中。 自是没有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闲雅逸致——不过。 陈酿二十年的高粱烧酒才是今日的主角,有没有佳肴佐酒并不重要。 再者说了,‘天上有龙肉,地上有驴肉’,有了驴肉这一味下酒菜,主人已经很有面子,其他何足挂齿?

二十年的陈酿高粱烧酒,亏了张大员外封存至今,酒力极其醇厚,入喉下肚便有热气弥漫全身,劲道十足,着实的幽燕之地风味。

好酒如雷瑾,亦是对此大加赞赏——煮熟地驴肉带了亮晶晶的肉冻,入口先化,咀嚼几下,香气尽在齿缝间萦绕弥漫,再喝着这一口醇厚甘芳的高粱烧,舌头与胃都得到了足够的抚慰,无比的惬意。

宾主尽欢,包括张大员外在内的几位父老,这时已经彻底放下心来,眼前这位‘皇甫少东’不是什么响马,是可确定了,席间几个人旁敲侧击的试探,‘皇甫少东家’应对之间,对京师的风俗人情、官场商家的掌故显得了如指掌,娓娓道来,如数家珍,令几位乡老尽释疑心。

为首的张大员外,先前自称是本地‘里正’,其实——不过是张大员外,觉着‘里正’地身分,与疑似响马地‘客商’接触交涉,试探底细比较容易而已,他并不是本地的‘里正’——这张员外原本也曾外放一任府推官,做过两任外省县太爷,果如雷瑾先前所猜测地那样,是官场里头厮混过的人,本乡本土有头有脸的乡宦,家产田土不少,雇工佃户都有数千,帐房先生数十,大小管事上百,就是保定知府都得给他张大员外几分面子,哪里肯屈尊去做‘里正’呢?

宾主都默契的揭过这些世俗机心不提,只谈些国事家事,言笑晏晏,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客人告辞的时候。

外面狂饮大嚼的雇工佃户已经散了不少,剩下的都是些醉意薰然的管事雇工,兀自嚷嚷不休,五魁首、八匹马的使酒猜拳。

但是在一条长桌周围,却围着一大圈人,那些雇工佃农,一边看热闹,一边啃火烧或端着碗稀里哗啦喝着小米粥,不知道人堆当中在做什么勾当。

这时见东家老爷送客人出来,那些围观的雇工佃农,站在外围的已经三三两两的作了鸟兽散,里层围观的雇工佃农一时没看到东家老爷出来,却是不及走避——圈内却是两个帐房管事装束的人。 对面而坐,似乎在对弈行棋。

火烧刚刚出炉,滚烫酥脆,散着面香——放凉地火烧都像牛筋,硬的咬不动——手边还有一碗热气蒸腾的驴杂汤,厚厚地撒着香菜,鲜香不腻。 一碗下肚,催人下汗。 对弈的两人。 各自手里都抓着驴肉火烧一边大口啃着,一边对弈,行的‘棋’却不是什么大棋(围棋)、象戏(象棋),也不是樗蒲、双陆、六博、五子,更不是骰子骨牌之类的博戏,而是好生古怪的对弈棋戏,棋子是常见地黑白棋子。 但是又与长短筷子一起杂合混使,且还没有棋盘,不知其下子着法,看去云山雾罩,迹近小儿胡闹玩耍了。

“让少东家见笑了,这是在敝庄屈就的两位帐房先生:武成武夫子、尉迟明尉迟夫子,子平八字、纳甲六爻、铁板神数、大小六壬、奇门遁甲诸般玄秘杂学,两夫子无一不精。 对弈手谈。 也是高手,十里八乡,少有敌手,只是——他俩非同常人,这下棋对弈也就——不同常人,有点古怪。 据说是从推算奇门遁甲。 预知休咎祸福地妙算神机中演化出来,用来消遣解闷的,所以与围棋的盘式、着法不尽相同。 ”

张大员外见雷瑾对那两个帐房先生对弈的古怪棋戏,表现出‘一脸的疑惑和吃惊’,很有‘兴趣’的样子,连忙解释缘由,隐隐然露出几分‘果然如此’的神气——显然,看到这种陌生地落子对弈棋戏,以前也有别的人,如雷较这般的“疑惑和惊异”。

中土围棋从古至今。 有纵横十一道、纵横十三道、纵横十五道、纵横十七道、纵横十九道之分。 现世对弈多是纵横十九道,同时开局之先。 须设四个固定‘座子’(或称‘势子’,黑白各是两枚,象征四象或四季,自从日本人废除围棋‘座子’以来,现代围棋只讲竞技和趣味,与中土传承数千年的古围棋那种讲究‘天人合一’‘象天应人’的旨趣早已是大相径庭)。 雷瑾略加感应,便知那两位帐房先生的古怪对弈,其着子弈法实是围棋、象棋与算筹的混合,这是一种以一般人根本无法掌握和娴熟运用的复杂推演算计为根基地罕见棋戏,三尺之局,战斗杀场,陈聚士卒,两敌相当,斗智斗勇,斗势斗力,宛如军国争战,纵横捭阖,其中暗藏无数玄机杀着。

“张老先生,尊介果然——是,不同常人啊。 莫非——,嗯,不知尊介,籍贯何方?”

雷较随口试探着张大员外的口风,心底却翻起波澜,那两人对弈的棋戏何止是有点古怪?世人只道围棋是围棋,象棋是象棋,不过是消遣之玩具,却不知道这围棋、象棋之类皆是直接从决断国政军机的庙算军筹之法脱胎而来的玩器,只是因为各自着眼和关注的重点不同,所以逐渐分而歧之,演化成围棋、象棋两种棋戏,虽然都是消遣玩具,内里实蕴不为人知地神秘玄机——象棋,摹仿的是两军对垒,偏重于战阵兵事的排兵布阵,接近军国算筹秘学中的临阵赞画,是临阵将领对垒争锋的层次;而围棋摹仿的是战国争霸,偏重于军政大势、长策国略,注重顺天应人和掌握大局,接近军国算筹秘学中的国策庙算,是大国统帅天下君主的层次。 当然,围棋、象棋既然是脱胎于历来秘授私传的军国算筹,虽然仍带着深刻而浓厚的军国算筹秘学烙印,却又并不完全等同于军国算筹,若干枯燥乏味地运筹帷幄计算推演都已被大大简化和舍弃,保留下来地仅仅是比较有趣的斗智着数和丰富象征,中土人士对天地宇宙人事沧桑地认识,什么天圆地方,周天星廛,日月九曜,四时更替,昼夜相承,阴阳变幻,兵法五事:道、天、地、将、法,等等等等,都隐隐的包含在圆棋子、方棋枰、黑白两色、纵横十九道、天元、座子诸法之中,可谓是包罗万象,象天应人,义理深奥,玄机秘藏。

雷瑾家学渊源,军国算筹之学自是谙识娴熟,因之一见之下,便知那两位对弈的帐房先生,他们的对弈着法更接近军国算筹的形式,而且几个着落的应手变化,雷瑾已大略可以推测这两个人的棋力,虽然未尽全力,却也相当不俗,都是算路精密的主——也难怪,这两位可不都是帐房么?而且张大员外还说这二位,精通子平八字、纳甲六爻、铁板神数、大小六壬、奇门遁甲诸般玄学,那些奇门遁甲一类的东西,与兵棋推演、军事运筹也有不少渊源干系。 须知,庙算国策,最早是从巫祝的占卜算卦、天文历算起源,上古国君在出征作战之前都得祭祀祖先并卜算吉凶,最后逐渐演变成秘不外传的军国算筹之学,而子平八字、纳甲六爻、铁板神数、大小六壬、奇门遁甲诸般玄学的根源,也是从占卜而来的《易经》,同样也需要精细推算,虽然玄学比军国算筹之学更加神秘莫测;但同源异学,二者自有相通之若干脉络,譬如运筹推演、精准算计都须仰赖于数学、算术的根基。

雷瑾这时有了一个大胆的推测——这两个帐房先生极有可能是擅长军国算筹之学的隐士,不知何故隐居于此,不为人知。 所以,雷瑾才试探张员外的口风。

不过张员外的回答,也并不出雷瑾的意料:“敝庄这两位帐房先生,是老朽同榜的年兄推荐来的,籍贯并不是很清楚,大约是山东青州一带人氏,家族里已经没有什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