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道长高明。 本侯领教了。 此地温泉浴池还不错,道长不妨暂歇一时,借这温汤沐浴一番,洗却一路风尘,若缺少什么东西,只管吩咐下人们去办就是了。 本侯稍后还有些事项,要与道长打个商量。 只是本侯眼下还有些公事处置,不如待事情了了,再向道长请教,如何?”
雷瑾拱拱手,微微一笑,能够这么着就化解了黄陂山人枪剑齐攻的猛烈势头,当然是值得欣喜的事情——就在不久之前,雷瑾若要抗击黄陂山人这一着神妙的看家剑技,虽然他能应付下来,也还是要费老大气力的,更不用说象如今这般轻易化解了——雷瑾修练地武技太过博杂多样,进境自然是快不到哪里去,即使他机缘巧合,已经进军先天秘境地无上层次,仍然受制于根基不够专精深入的缺陷。 而眼前这种现象,当然表明他地修为是确凿无疑地稳固了下来,天道境界渐臻圆满, 他已经拥有了进军更深更广更高玄妙境界的资格,拥有了突破天道更高层次地本钱。 艺无止境,学无止境,一山还望一山高,就是如此了。
“没想到侯爷已经晋身天道,可喜可贺啊!贫道这厢有礼了。 侯爷既是有事,但去便是。 贫道无妨。 ”黄陂山人却也是个布衣傲公卿的山野闲人,听雷瑾如此客气说辞。 也只是稽首一礼罢了,对自己一剑无功浑不在意。 若有喜色——虽然这场交锋到最后,也还是点到为止,但雷瑾最后亮出来的一刀,也足够为黄陂山人指引一条进军天道的小门缝了,焉能不喜哉?
水天苍茫。
船从大江上行,转入巢湖。
船是南京工部织染所的专属官船,一般人并不会注意。 自然不会想到魔道宗门与工部织染所有什么关涉,更不会想到魔道六宗藏身于官府,不会想到山海阁、小雷音洞府这样的神秘宗门惯常是利用官船、驿船出没于江湖之间的。
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正是魔道宗门地现实写照。
“这是怎么回事?”
李逍看着手里的线报,大皱眉头。
小雷音洞府有官府线报可以利用,因此李逍很快就拿到了巢湖周边混乱情势地线报汇总。
巢湖的混乱,李逍是早有了准备的。 毕竟那个所谓的‘宁王藏饷’传言,就是山海阁首座大子田襄子一手泡制出来的假货谣言——至于宁藩国主当年在西江意图起兵谋反,事败之后有一大笔军饷被宁王府幕僚私藏的说法,那倒是确有其事。 只不过,那笔军饷银子与雷瑾一点关系都没有,雷瑾实在是连宁王藏饷的影子都没有看到过。 又哪里来地“起获了‘宁王藏饷’一部分银子”之说?那笔军饷当年其实是被魔道六宗一起瓜分了,归总也不过一百七十万两银子以及若干宁王府的珍宝、金珠、古董、书画而已。 因为,那个传说中的‘宁王府幕僚’就是当年山海阁的大子,所以这个悬案,就是当年的锦衣府数次派员追查,都以无果而终。
尽管李逍心里预有准备,然而,他还是没有想到如今的巢湖会变得如此的血腥和混乱。
各方人马,真真的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了。
什么招都使出来了。 偷袭、包围、伏击、凿船、下毒、火烧。 各显神通,无所不为。 也没有什么顾忌,甚至还有动用火炮轰击地——不说那魔教一干法王、光明使,被人成功诱进预先设伏的地雷阵,以致死伤若干的事情,单说白莲教与弥勒教相争,白莲教‘小明王’率众突袭南方弥勒教秘密营地,竟然不知道从哪里弄来数门佛朗机子母炮和几门虎蹲炮,轰翻了弥勒教营地,导致南方弥勒教多名天师、大法师伤亡的事件,轰传江湖,令人震惊!
武当下院芜湖两仪宫、九江玄水观、南京朝天宫、无锡铜柱观、‘江南大盗’朱七、‘懒龙’丁将军纷纷遭遇突然袭击,能逃脱毒手的,十不得一。
线报上说,只有荡寇盟的人马一开始就抱团观望,又有‘血龙’罗旗等高手坐镇,只遭遇了几次骚扰式袭击,对方是什么来历都还没有搞清楚。
自然,线报也说,平虏侯地人马也在三河镇附近遭遇不明人物的伏击,据说是巢湖水寇没眼色,居然想从平虏侯那里虎口夺食,不过没有什么大妨碍,上了岸的水寇让平虏侯的人马杀了个血流成河,怕不有一百几十具的尸体。
一旁的田襄子对李逍的疑问已有定见,这时便笑而说道:“‘大军动处,其隙甚多,乘间取利,不必以胜。 胜固可用,败亦可用’。 这是顺手牵羊之计!”
“师叔是说——?”
“没错啦。 ”田襄子呵呵笑道,“兵法有云‘微隙在所必乘,微利在所必得。 少阴,少阳’。 如今巢湖地面,方圆数百里之内,鱼龙杂处,想着先下手为强的势力,不知有几多喽!又有一等人,专喜‘上屋抽梯’,唆使他人出手偷袭某某,他们则乘机断人后路援应,陷之于死地,再伺机灭杀。 如此这般,巢湖地面若是不混乱才有鬼了!想在这儿发财的,不都是自认为精明的人吗?”
“还是师叔高明,隔岸观火,后发制人。 要是太早介入,想必我们现在也很头痛。 ”李逍顺着话尾就势捧了一下田襄子,满足这一位地虚荣心。
“暴戾恣睢,其势自毙啊。 ”
田襄子被李逍地马屁拍得很舒服,很得意,便端起茶盅,美美的品味起‘黄山云雾’来——马屁并不能让他头脑发热,他能坐上首座大子地位子,自然清楚什么是好,什么是歹,但无伤大雅的马屁也是无妨受用就是了。
第五章 收网
拂晓。
河西戈壁,千里荒原,这是一片满是沙丘砾石的盐滩碱地,骆驼刺、胡杨林、红柳树,还有那一丛又一丛不知其名的野蓬蒿草,风也吹不走,沙也压不没,枯枯荣荣,顽强生长。
远处,隐约可以看见河西边塞常见的荒弃古堡,还有风蚀的烽火墩台。 那是历代兵塞遗迹,那是旧时长城女墙,千百年的风吹雨打,尽皆残败坍塌。 当年的金戈铁马吹角连营,昔日的将士守土马革裹尸,只余这苍凉无际的残垣断壁,为古往今来无数雄魂毅魄,见证着他们曾经的辉煌与潦倒,英雄千秋,英名不朽。
胡杨林外,马队没有声息。
西北幕府麾下西宁军团的骑兵们,表情冷肃,养精蓄锐,一念不动,摈弃一切思维。
战马,喷着响鼻,偶尔抬抬蹄子,等候着号令。
由于西北近期的暴乱和骚乱,情势紧张,西北幕府治下的军政衙门都已经行动起来,准备以铁腕手段加以整肃和弹压。
据马启智得到的最新消息,各野战军团都已经加强了战备,随时侯命;而担负地方守备之责的守备佥兵和担负镇暴警卫之责的内务安全署已经全力运转,着力平息乱局。
马启智神色阴森而暗晦,这一次的平乱,杀人流血是避免不了的,唯一有点犹豫的是,他要不要在这次平乱中网开一面。 少杀一点人——毕竟,在此一次地骚乱中,很有不少回回人涉入逆谋,俱在清洗整肃之列。 参与平乱,公开地沾上同族人的血,他马启智也就再也没有回头路好走了,势将彻底绑在西北幕府的战车上。 倚西北幕府为奥援、为靠山。
有的时候,马启智甚至怀疑是雷瑾故意造成现下这种形势。 将他逼上梁山。 想想当年的马锦,再比照一下自己,唉——
收摄心神,马启智将所有不可告人的思绪从脑海中驱赶开去,微微叹一口气:杀一个也是杀,杀一万个也是杀,只要沾了血。 杀多杀少,能有什么区别?
这一次,马启智受命带领他的亲卫营,再加上内务安全署铁血营地一千人马,强攻叛逆聚集设防严密的几处重要巢穴,外必在十天之内奔袭转战于河西酒泉、张掖、哈密、土鲁番等府。
今天地目标,即是攻陷一处庄堡——这个庄堡,谍报已经探明。 即是以回回人为主,亦有蒙古外喀尔喀万户来的人、西域叶尔羌汗国清真黑帽教派的人隐藏其中,多是逆谋倡乱的大小头目,附近府县的作乱贼人皆听从此处命令行事。
配属给马启智临时节制的守备佥兵军团,计有五千佥兵;另外有‘河西会’车马行的乡兵民壮若干押运辎重粮草;两拔人都已经与马启智取得联系,待命出发——整个西北。 以秋防和秋练地名义,将佥兵和乡兵、民壮都严密控制了起来。
“出发——”
摈弃所有的杂念,马启智已然下定最后的决心。
号角响起。
修筑得相当坚固的庄堡之外,突兀地出现连锁防御的战车、铁叶大盾,将整个庄堡围得风雨不透,这是佥兵守备军团。
庄堡箭楼上的哨兵发现了远道围堡的军伍!
号角“呜呜”,敌袭!
随着号角声起,庄堡骚动,堡内不过一千来号人,哪够一盘菜呢?这围堡的士兵怎么看都有近万人了啊。
“咚咚咚”。 战鼓擂响。 慑人心魄。
训练有素地军队,绿色的西宁军团新月战旗。 红色的铁血营刀盾獒头认军旗,红色的佥兵守备军团认军旗,逼近庄堡。 滚滚烟尘中,只见长枪旌旗,盔甲刀盾隐现。
大地震颤,诸军呼啸。
强悍严整的杀气扑上堡墙。
尘烟尚未落尽,战车上的火炮已经开始点火放炮。
四周尽是扼住呼吸地冷峻。
庄堡上绝望的人们,只看到,只看到庄堡周围,一层一层的铁血营黑甲军卒和深棕色铁甲佥兵。
那些士卒,全身披挂盔甲,甚至连面孔也不露,阵中密密麻麻的刀枪,好似荆棘刺猬;众多头盔上的缨帜在寒风中猎猎飘动;战车连锁,竖起铁叶盾,车阵连营。
火炮怒吼声中,弩手准备三列叠射,步弓手则开始拉弓射箭,跳荡队移前,即将进入强攻冲锋的阵位。
长箭射出!
箭雨如注。
弩手握紧神臂弩,弩矢在弦,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击发。
铁血营和佥兵守备军团虽然已经配备了不少新造火铳,但要么是铅丸或铜丸,要么就是霰弹,都未能及远取敌,霰弹干脆就只能在近距离轰击,而且装弹繁琐费时又有炸膛之虞;相比起来,神臂弩威力极大,比铅铜弹丸射得远、射得准,复装一次再击发又较火铳要简便快捷得多,且无炸膛之虞,比起火铳六十息(约相当于三分钟)只能放一两次的繁琐费时,六十息内足可击发五六矢的硬弩,在实战中无疑仍然占据相当大的优势,因此硬弩硬弓仍然在军旅中占据着重要位置。 (注:请参见以前的相关章节)
神臂弩地箭矢足以将士兵穿透,就是擅长骑射地塞外蒙古诸部,也自在中土的弩手面前吃过许多苦头,少不得也有退避三舍地时候。
硬弓投射的箭矢,飞上堡墙,呼啸扑落,好象飞虻一般密密麻麻,配合佛朗机子母炮的轰击。 压得庄堡内地人抬不起头来,只能狼狈地躲在女墙后面,依靠盾牌躲避斜飞下来的箭矢。
有几个意图跳起来射箭反击的人,成了硬弩射杀的活靶子,眼疾手快的弩手扣动了弩机。
嗖嗖的呼啸声,仿佛黑白无常的尖泣鬼啸,弩矢挟带着巨大地力量。 堡墙上露出身子的几个人,全都被猝然射出地弩矢射倒。
箭镞射入身体的声音非常沉闷。 鲜血从血槽处迸射出来,象雾一样。
女墙下躲避弹丸和箭矢的人们,看到同伴一个个仰天栽倒,喉头发出沉闷的声音,虽然没有当场毙命,也是离死不远;另外的一些则被射中胸部或者肩膀、手臂,鲜血从伤口流出。 发出痛苦的呻吟,虽然都是见惯死亡的亡命,见此情景也不免脸色发白——这架势,不惜弹药箭矢地压制庄堡内的反击势头,官府是要赶尽杀绝鸡犬不留,堡中老少那是凶多吉少啊。
攻城车撞击堡门的声音,越来越响,而堡墙上已经响起了兵刃撞击、火铳轰击的声音。 在硝烟弥漫中,飞奔冲锋的跳荡队,已经有不少锐士借着投掷到女墙上扣紧的飞爪,三步并作两步,如猿猱般抢登堡墙,逐次展开血腥的白刃肉搏战。
驿道在两山夹峙的隘口上穿过。
崖顶两边地戍边敌台上。 多具床弩已经用绞盘上好了弦,好象铁矛一般的箭矢对准了驿道,抛石机和‘飞雷’也已经准备就绪。
敌台上担任守备的佥兵,都以敬畏的目光望着那些忙碌着测试床弩和滚木檑石的将官和锐士。
对西北的守备佥兵们来说,野战军团地‘游击将军’和‘锐士’都已经是他们难以企及的高度;眼前这些将官和锐士,手中不但持有军府腰牌、调兵勘合和平虏侯预先签署而由‘军府司马’张宸极副署酌情批准的正式公文,周身上下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阴森晦涩气息,戍守敌台的佥兵不由自主的觉得畏惧,因而都是敬而远之。
远处的烽火敌台,就在这时挂上了几面显目的小旗帜。 片刻之间。 所有人就象被抽了一鞭子的牛犊一样,迅速动作起来。 看那架势,就象是鞑靼入侵,诸边戒备时的情形,气氛紧张之极。
从驿道地尽头,出现一队车马,距离较远,崖顶上地佥兵们看得并不太清楚,但是几个机灵点的已经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肯定是一场预谋地伏击,那些床弩、抛石机、滚木檑石,不用说,都是用来在这个时间,在这个地点招待这一队车马的。
不少佥兵在暗中猜测:难道是锄奸营?
对佥兵们来说,他们能够猜想到的衙门,也只有内务安全署下辖的锄奸营了——他们当然不清楚,锄奸营隶属的校尉甲士虽然在情况紧急之时,可以不待长官批准即可缉捕人犯,但并没有被授予可以任意伏击灭杀目标的权力,这种权力是需要锄奸营事先呈文申请,并得到平虏侯或者长史府、审理院或者军府司马、军府大断事官等高官的许可批复,才可因人因事授予实际经办人此项权力,且事毕即须收回,向不轻予。
车马渐行渐近,所有人都屏息以待。
蓦地,一声轻喝引发了雷霆。
“预备——放!”
在那‘游击将军’的口令声中,两侧崖顶的敌台床弩急速射出七枝又长又粗的弩箭。
与长矛差不多的攻城铁箭,箭矢尾管上的飞羽,破空呼啸,在山崖隘口间发出呜呜的凄厉声音。
铁羽长箭,如同高速俯冲的金雕,粗大的箭矢,穿透马车,穿透驾乘马的胸腹或脖子,穿透马车驭手的身体将其钉在马车前车厢侧壁,凶猛的冲击力道立刻将车厢震塌翻倒。
另外一些铁羽箭则穿透另外一辆车的驭手,巨大的冲力将他带起,象中箭垂死的大鸟一样,伴着一声怪异的惨叫,坠入驿道旁边的悬崖,那下面是阴森黝黑的深沟,湍急的河水奔腾而去。
驾乘马胸腹的两边被羽箭贯穿地孔洞,这时方才如喷泉般绽放惨烈的血花。 射起数尺之高,化作血雾随风飘散。
山石崩塌,轰隆震鸣。
原来在床弩射出攻城铁羽箭的同时,费了大力气预先准备在这一段驿道前后地段的滚木檑石,纷纷自山顶和山腰的上滚落。 沉重的原木,庞大的石块,挟着千钧之力。 高速撞向驿道。
转眼之间,那队车马已经被滚木檑石截断了去路和退路。
一块下落地岩石撞击在山崖上的突起。 突然高高跃起,在半空中改变了方向,划着弧线,砸向落在后面地车马。
惨呼声中,车或者马在原木巨石的撞击下,相继颠覆,或是即刻毙命。 或是坠入悬崖。
被巨石击飞的人和马,在空中翻翻滚滚,坠进深沟当中。
山崖上的人们,甚至能够听到重物溅落的巨大声音,宛如天崩地裂,崖上的一众佥兵听来无不浑身寒栗。
呼——!呼呼!
抛石机抛掷的‘飞雷’落向驿道,有地‘飞雷’在空中就爆炸开来。
铁雨覆盖,流星飞坠。
几个纵跃如飞的白帽白袍客。 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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