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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瑾以前在江南就得罪了不少的人,现在更是勒索、盗墓、抢劫地下钱庄、私铸团伙,摆出黑吃黑的血盆大口,肆无忌惮,也不怕人在背后捅刀子,还不就是仗着手下众多势力强悍嘛。
目前帝国的形势,是已乱,但还没有到大乱的境况,朝廷也好,官府也好,军队也好,商贾也好,仍然都在顽强地运转着。 如果不是这样的形势,象雷瑾、顾剑辰这样的封疆大吏,象五大钱庄这样财大气粗的商号,又怎么们能浑水摸鱼,乘乱而取?
李逍、冲和子相顾无言,捅破了那层让人怎么都看不清楚的窗户纸,其实事情很简单,然而谁又会想到西北幕府完全是在利用时间上先后的差别呢?果然是谋定而动,事无不成,很漂亮的完成了这一手‘收官’。
“西北幕府,绝对不仅仅是我们现在已经看到的这一招。 ”李逍幽冷说道,“江南向来是帝国的财赋之地。 虽然天灾人祸,空前破败,这所谓破船还有三斤钉,江南数百年地积累,平虏侯仅仅靠劫掠,所得金银再多,也不过是刮走一层皮而已。 ”
“他应该还有别的策划。 ”冲和子完全同意。
本来已经在生意场上。 将厚黑神功练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境界的海贵,在雷瑾说出刚才那一番话的时候。 还是胖躯一震,浑身上下散发出王八之气——成功的商人在面对赚大钱的机会时,都会流露出类似的强烈气势,对金钱地热衷和渴望,使得他们在那一刻,爆发出志在必得舍我其谁的强大气势,虽然未必能令天下苍生尽皆俯首折服。 倒也不差多少。
丁应吉地亲笔信函,再加上海贵又是丁应吉小舅子的身分,这就使得海贵在抵达淮安府的第二天,相当轻松地拜见了雷瑾。
雷瑾在王家宅第的西花厅会见海贵。
“呵呵,丁家大哥的信,本侯看过了。 嗯,既然丁家大哥说海兄弟可以信得过,那就一定是信得过了。 ”雷瑾根本没有费话。 直截了当对海贵说道,“西北幕府有一批戍边债券,已经在江南找好了几个可靠的大买家。 海兄弟想做的话,也可以参与。 ”
“戍边债券?这是?——莫不是和辽东军需金券差不多?也是用盐税作保吗?”海贵在临事镇静上,也还把持得不错,稍微失态之后。 马上恢复了他一脸招牌式地憨笑。
“呵呵,差不多——”雷瑾淡淡一笑,事实上这种戍边债券,已经由元亨利贞大银庄在江南的几家秘密分号牵头,与五大钱庄合作,秘密向江南富户出售,利率上不如高利贷,在高利贷盛行天下之际,确实需要找大买家包买包卖——这也是‘梁山决策’的核心内容之一,就现在的情形来说。 至少在雷家、顾家、司徒家、令狐家、孙家等沾亲带故的大家族小家族都卖得不错。 并不比辽东军需金券卖得差。
如果海贵愿意包买这种‘戍边债券’,雷瑾倒也不在乎多他一个买家。
海贵的消息也极为灵通。 雷瑾近来搞的那些‘名堂’,他当然收到些风声——自然,他也不好冒失开口,也就是非常快的看了雷瑾一眼——既然是到江南筹银子,怎么又唱了这一出血雨腥风地连台大戏呢?
对于商人,自然是什么都有得谈,只要你出得起那个价——海贵也因此,一下没想通其中的关节。
海贵的动作,落在雷瑾眼里,却也马上就明白海贵的疑惑是什么了。
“呵呵,形势不乱,不把人逼上梁山,谁来买咱们西北的债券?”雷瑾一笑,“这只是一笔生意。 对你们商人来说,任何人世间的变动纷乱,都意味着可能地大生意,而对本侯来说,变动纷乱本身,就是大生意!”
雷瑾话里的未尽之意,令得海贵心头一凛——
雷瑾这一类人,大概就是所谓的乱世枭雄了,他们不会在乎生命,他们存在的意义,就是将杀戮和鲜血展现在天下人面前。 他们这些人,是要把整个天下撕成碎片,彻底颠覆的。
阴谋、反阴谋,背叛、反背叛,世事纷乱如麻,瞬息万变,局内人,局外人,其实都未必能看清天下形势,兜兜转转一世,仍可能是一个无解的连环谜。 无数的野心家、军阀、谋士踩着朋友的肩膀上位,手上沾着朋友的鲜血,转眼间可能又被自己的朋友弒于刀下。 在乱世枭雄眼中,所谓盟友和敌人,可能都只是一瞬间地事,但不可否认,变动纷乱地世代,时势造就英雄,最是令人热血沸腾,至少现在已经令海贵热血沸腾了。
——不过,这不关他海贵海大员外的什么事,眼前就只是一笔大生意而已!
西蜀偏安庸者据,逐鹿中原是雄才,这平虏侯到底是庸才还是雄才呢?——海贵当然不会将自己心头地刹那一念闪说出来,他的最大优点可不就是守口如瓶么?
“呃,侯爷——这个‘戍边债券’……”
第四章 元老院修行师范
枝干萧疏,月光清冷。
静谧无声的天地,空灵的光华荡漾,飘舞、飞旋、聚合、发散,仿佛让人置身于另一世界。
微妙的墨色,灵动的线条,落笔劲挺沉着,如屈铁盘丝;犹如春蚕吐丝一般连绵无尽的笔致,是白描的传统规范,在变幻有致中不失恢宏气象,于随意平易中兼备森严法度;设色是如此的典丽秀润,浓彩点缀,不假晕饰,已经使得整幅壁画运思精微,灵机莫测,充满神奥玄妙难以言诠的意味。
白粉墙上的壁画,冷月清光空灵澄澈,种种玄通微妙蕴藏于墨色浓淡、线条转折之中。
冷月、云彩、寒风、枯枝、粗干、行者……
雷瑾面无表情,负手伫立于壁前,揣摩着壁上的巨大画幅,已经有小半个时辰了。
身后,离雷瑾五步之外,一溜儿站着十名青涩少年,都是十几岁的年纪,七男三女,一个个屏息静气,默不出声,目不斜视。
这些少年男女,一式儿对襟袄扎脚裤的劲装,一式的爬山虎皮札翁,腿上紧紧扎着倒赶千层浪的绑腿,模样装束倒象是长年在山岭林莽间打猎的猎户人家子弟,只是都没有携带弓箭、猎弩、猎叉、猎刀、匕首、绳索之类的物事。
但沉潜如渊、深隐秘藏的莫测气息,绵长无垠宛如寂无的呼吸暴露了他们地底细——他们绝对不可能是猎户人家子弟——无论是怎样擅长在山林中潜踪匿迹的猎户人家子弟,都不可能象这些少年男女一样的藏气胎息。
雷瑾不动如山。 他们如山不动——这些少年男女很有耐性,或者,只是他们清楚伫立在壁画之前的是什么人,刻下不敢稍作妄动而已。
作为雷门世家刚刚结束“兽域修行”的年轻子弟——他们或是雷氏宗族各支的雷姓子弟,或是雷门世家异姓客卿的子弟,又或是与雷家有亲戚之谊地异姓子弟——已经知道了,他们当中的五个人有可能永久性地拨到雷瑾麾下听用。 今后一生的命运福祉都将交由雷瑾来主宰,他们现在岂敢当着雷瑾这未来主上的面轻举妄动?谁知道自己是不是那被选中的一个?
自然。 个中内幕他们是不清楚的。
他们只是隐约得知——援引元老院的旧例,平虏侯将在期限以内,成为暂时的修行师范,分别传授他们每个人一门修行武技。 若是他们十个人,最后都能通过元老院地考核,平虏侯也就完成了与元老院的约定交易,跻身于候补元老之列——至于元老院与平虏侯其他的私下交易。 到底是些什么内容,那就是秘密,不是他们这些不在枢机的后生子弟可以知道的了。
伫立在壁画前的雷瑾,这时忽然转过身来,目光在族中的这些子弟身上一掠而过,幽黑深邃的一双眸子中,闪烁着凌厉慑人地精芒。
这些族中子弟,能够顺利通过‘兽域修行’的严酷考验。 说起来,天赋资质比起当年的雷瑾,那是好得太多了,小小年纪,深隐秘藏沉潜如渊的养气功夫大是不凡——雷瑾当然也知道,这是元老院故意为之。 专门挑选了这十名天赋极佳,偏偏又极为懂得敛藏自身气息的子弟来增加一点难度,刻意难为他一下。
对于雷瑾近来的‘胡作非为’,元老院虽然是睁只眼闭只眼地装了糊涂,但也不是处处都肯放他一马。
这一次,元老院就是给雷瑾出了个难题,就是要他从元老院特别提供地十幅丹青画本中,潜心领悟画本中所蕴藏的武学真谛和意境神韵,并从各个画本的不同意境风格中脱胎演化出多种新的武技,然后还要将合适的武技。 分别传授给元老院所挑选的十名年轻子弟。 并且要在限期内令得这十名年轻子弟都要充分掌握自己所习武技的精髓奥义,并能以之克敌制胜——这其中任何一个环节。 都是苛刻无比的考验。 观画悟道,已经是对雷瑾本身灵性智慧和见识阅历的苛刻挑战;然而,还要从深沉意韵的画境领悟中,无中生有地脱胎衍化出意境神韵风格都要迥异地多种武技,难度可想而知;非但如此,还要将每一门新创武技,传授给十人当中天赋资质最为吻合该武技的子弟,必须因材施教,因人施教,难度何其高也?况且还要求每名子弟都能掌握武技地精髓,并能以之克敌制胜?这可谓是难上加难,显然新创的武技还要尽量契合这十名子弟各自原来的武技路子,或者与他们原来的路子相辅相成,补其不足;而最难的,雷瑾与元老院的约定是有限期的,超过限期就不算完成约定。 这样的难题,眼力、见识、阅历、经验、灵性、智慧,哪一样差了一星半点的实力,都是捉襟见肘难以为继的事情,就算是武道大宗师面对这道难题也得皱眉头了。
雷瑾最终能够从此事中得到的好处就是:如果能够完成与元老院的这项约定,证明自己在武道修行上的实力,他除了得到候补元老的身分,以及可以从这十名年轻子弟中挑选五个人在他的麾下听用之外,还可以马上得到元老院掌握的两座秘藏银库中的藏银,并且元老院也答应动支‘家族共财’中的一笔银款买入西北幕府发行的‘西北戍边债券’,又答应动用元老院的关系,说服更多的江南商贾富户买入西北幕府秘密发卖的戍边债券——话说,元老院虽然拒绝了雷瑾方面的游说,并没有同意将针对麻尼剌的秘密计划暂停搁置,但也从另一方面满足了雷瑾的一些要求,当然。 这都是有条件地,必须完成约定才可以。 而对于雷瑾来说,完成与元老院的这个约定,他此次江南之行所能筹到的银子,将使西北‘钞本’相对的充足,应该可以应付西北最近几年发行金银铸币和‘金库兑换券’、‘银钞’等钞票所需了,应付可能来临的通货紧缩灾难。
雷瑾心里明白。 这个难题,其实也是元老院对他的全面考核——元老院刻意提供了丹青画本。 显示出他们对雷瑾在丹青一道上的造诣功力很是了解,那其实也是在暗示雷瑾,别以为你做地那些事没人知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做事适可而止,不要过分了。
过得了眼前这一关,雷瑾将要得到地。 就绝不仅仅只有约定中的那些好处了。 最起码,得到候补元老的身分,元老院和执正堂对他的掣肘将会大大减少,而种种有形无形的支持力度将会大大增强,他未来的天空将更广阔——在雷氏一族倾注全力于海外和辽东之际,这已经是雷瑾能够争取到的最好结果。
视线落到族中这些子弟地手上——从一个武者的手上,往往能够直接观察出很多有用的线索——雷瑾从小就被教导着观察审视每一个人的细微末节,见微知著。 直指人心,从细微之处推测一个人的过往经历,挖掘种种可资利用的秘密和线索,而一个人的手,能够泄露出很多重要线索,是绝对不可忽视的观察要点。
无论男女。 这些少年地手,手指修长,虎口有长年把握刀枪磨出的茧子,但不太明显,如果目力差一点,观察又不细致的话,几乎难以发现那些茧子——这是共有的特征,修习武事的雷氏族人,向以内炼为主,外修为辅。 即使是那些异姓子弟也不例外。 因此气力敛藏于内而不形于外,外人较难窥测其中深浅。
他们的手上。 双手拇指无一例外都套着钩弦射箭地扳指,其中三人手上箭镮是以精钢或者精铜打造,想来除了开弓射箭的用途之外,还可以把来当作随身暗器,雷瑾以己度人,作此推测,即或不中,亦不远矣;再看其他人手上,拇指上戴的箭镮,或是骨制,或是玉制,又或是木制;更有纯用熟皮子作扳指者,却是大有古风了——上古之时,先民最初都是用熟皮子做那钩弦开弓的扳指,称做“韘”的便是了(从“韦”旁,‘韦’就是去毛的熟皮子)。
显然,这十名由元老院选拔来的族中子弟,在箭术一道上,当是个中好手,却又各有所长,各有偏好,一个个都不是好相与之辈——从所戴扳指的五花八门之上,已可窥见一斑,虽然他们十人所学箭术系出一脉,学有所成之时,却呈现出各自迥异、卓然有别的个人风格和神韵。
“雍容,说说,这画儿有甚佳妙之处?”
雷瑾来回打量了一下,终于指定了其中一个异姓子弟,这是雷门世家客卿岭南雍家的子弟,武技路子与眼前壁画地意境神韵算是较为契合——雷瑾其实一早就确定了拿雍容做第一个练手地榜样,其他那些揣摩壁画的做作,都只是他蓄意掩饰内心意向地烟雾。 雷瑾并不想让人猜到自己的真实意向,维持这种看不透的状况,有助于他将这帮小子在尽可能短暂的时间内,一起调教成型,完成约定。 而元老院挑选的这十个族中子弟,他们的武技路子、优劣长短、心性脾气、意志毅力等,雷瑾早已经在率众从新安江启程,深入天目山的一路上,就已经摸得一清二楚了。
所谓修行,便是如此——行得万里路,修得大神通。
雍容年仅十三,成丁之年就已经完成‘兽域修行’,天赋资质都是上上佳,雷瑾方才伫立揣摩壁画之时,他即已留心多时。 现在雷瑾问话,也不敢怠慢,定气凝神,小心回答:“月色空灵,风云幻变,流转无凭,聚散无心,沛然大力,弥漫六合,老树枯枝,刚硬萧索,行者独步,从心所欲。 画者胸中,笼天地八荒之无限,孕宇宙造化之壮观,却不流于恣意狂野的宣泄,也无气势凌人的挥洒,情感浓烈却包容于深沉宏阔之中,吞吐大荒之气概敛藏于墨色彩韵之间。 绵里藏针,生生不息。 ”
雷瑾眼中闪过一缕奇光,显然雍容的回答仍然超乎了他地想象,家学渊源,底子厚实。 目光瞬间归于沉静,他微微笑道:“唔——你倒是相当用心了。 直觉犀利,几达直指人心之境。 学养亦超出本侯预期,足见家学渊源。 人中之龙,你果然与这壁上的画儿,有些同声相应、同气相合的玄妙机缘,很不错,很不错。 如此,你等看清了——”
在这天目山的荒僻寺院中,大殿粉壁之前。 雷瑾倏然虚握右拳,左手捏个剑诀,拉开架势,此时他的手中虽然无剑,所有旁观之人,却强烈地感觉到他的手中握着一柄锋利绝伦的‘剑’,森寒气机,侵人肌肤。
霎时间。 虚空握‘剑’地雷瑾,浑身上下原本沉潜威烈幽邃宏大的威严气息,有了戏剧化地转变,变得有些空灵飘逸不可捉摸,却又携带着令人窒息的寒意。
深黑的眸子里,渗出妖异的紫芒。 如月华般清冷,冰霜般凌厉,天风般凛冽。
凡人的灵性智慧,常常如流星划空而过,一霎以后,便烟消云散,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