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知道了。东路曲靖府可有灯号快讯传来?”
这个消息,因为‘烽火传讯’白天扯旗放炮,夜间灯笼锣鼓的接力传讯方式比飞鸽传讯更快,雷瑾其实已经知道了结果,所以毫不动容,反而更关心曲靖府方面的战事进展。
“还没有。”
“嗯,你先退下吧。”
“是。”
“侯爷,看来云南府指日可下,实在可喜可贺啊!”马锦、晏均同声恭贺。
“呵呵,事虽可喜,但云贵之地,山高林密,殊难乐观。帝国数百年间,蛮人时叛时服,曾几度大动干戈。地方守令才具品性威望不足,若又有一二坐镇云南的勋戚中贵贪婪刻削,以财货为事,巡抚巡按不能制止,难免兵连祸接,境内不宁。如今拿下云南府,只是开头,还得从长计议,编伍、屯田、浚河、治渠、修路、筑城、兴商、开矿、文教、医药、赈济都不容易。”
雷瑾摇摇头,“这云南须得找一个文武兼备的全才妥为经营,否则云南布政司难以遽然安定。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喟叹一声,雷瑾笑道:“两位也累了一夜了,这就回去歇着吧。本侯也该早课了,今日的早课眼见的有些儿晚了呢。”
马锦、晏均于是告退出来,各自忙碌去休。
一日之计在于晨。
在泾川行辕,一切都很平静,行辕的轮值将官军吏照常交接,各自分头忙着手头的公事;
护卫亲军、火凤军团早已经开始一天的紧张操练,且还要伺弄好每一匹战马,洗刷、饲喂、溜马、检查马具,这一天就是不参与警戒、巡逻,也难有多少空闲;
雷瑾这会则忙于早课;
而这时,闲月子和栖云子师徒两位,则驰马东下,斗篷飞扬,风驰电掣,已近固原。
而在几千里之外的云南曲靖府,在白石江畔,恶战刚刚开始。
天刚一亮,明石羽已经让自己率领的三万蛮兵早早饱餐了一顿,在曲靖守军准备吃早饭的辰光做出要徒涉强渡的架势,令得南岸守军连早饭也顾不上吃,匆匆整队,全线戒备,结果光闻楼梯响,不见人下来,雷声隆隆,雨在天边。
南岸兵力五万,以黔国公的庄兵为骨干,是世袭黔国公挂镇南将军印兼云南总兵镇抚使门沧海麾下的主力精兵之一,又有险要地形和寨堡依托;而北岸平虏军的三万蛮兵俱是骁勇剽悍之辈,且火器弓弩精良,兵力虽然不足,却是声势正盛。
两方虽是隔岸对垒,但若是被这路平虏军突破南岸险要,曲靖危矣,云南危矣,门府危矣!
曲靖守将乃是门府家臣官校,多有与蛮部冲突交战的经验,又常常弹压门府庄民鼓噪,颇晓兵机,自是知道这事利害。
对北岸平虏军的骚扰,恨得曲靖守将直是跳脚骂娘,这狗屁的平虏军,就是不让人安生吃饭,但是这种骚扰却又不能置之不理,谁知道平虏军哪一次是真打还是佯攻?只能每次都当作真打,小心应付。
然而,人终归是有惰性的,平虏军反复的擂鼓鸣号演练了几次徒涉强渡,却每每半渡而返,就是让南岸守军的火器强弩发挥不了作用,如是者再,南岸曲靖守军也懈怠了不少。
当平虏军再次擂鼓强渡之时,南岸守军不免有些迟疑:别又是骚扰?
然而这一次是真的徒涉强渡,就在守军迟疑的一小会工夫,北岸的佛朗机子母炮发出了有力的怒吼,硝烟迷漫,而平虏军徒涉强渡的凶悍苗、瑶、罗罗夷兵已经呐喊着攻到眼皮底下,开始肉搏混战,誓要突破白石江渡口这一处重兵集结死守的要地!
呐喊!
血肉横飞!
鏖战正酣间,北岸号炮连响,灿烂夺目的烟火旗花连续在天空炸响!
猛然间,曲靖守军突然发现在自己的背后,在远方山岭密林中出现了大量平虏军旗帜,号角相应,战鼓隆隆,不知道有多少平虏军士兵从后掩袭而来!
这一下,整个白石江南岸防线开始松动,徒涉强渡的平虏军士兵乘机冲击上岸,血战渡口!
风云变色!
前仆后继,恶战移时,曲靖守军据守渡口的前锋已不敌后退,曲靖白石江守军开始逐步分兵后撤数里,收缩集结,在曲靖城前方摆出决死一战的架势,侧背出现的平虏军,对白石江一线曲靖守军的斗志打击甚大,主将已经完全失去了依托南岸险要地形死守的信心,唯有凭借兵力上的一点优势,与兵力较少的平虏军在野战上一见高低了。
恶战才刚刚开始!
***
流光易逝,不觉之间,一日韶光悄然换,黄昏又重临,行辕官邸仍然平静而忙碌。
在苍茫昏缈的山林暮色中,雷瑾以相当隆重的礼节将峨眉闲月子大师迎进了行辕后宅,就近安顿下榻。
按照帝国人的习惯,这自然少不了铺排下丰盛的素席为闲月子接风洗尘,佛手鱼卷、红烧鸡卷、素鱼翅、酿扒竹笋、素烧豆腐、双味素虾仁、口蘑烧鹅皮、油淋菜心、红扒鲍鱼纷纷上席,滋味绝美。(文*冇*人-冇…书-屋-。电子书)
本来道家者流,秉承道家清静无为之旨,自然茹素,甚至辟谷不食,餐风饮露,宛若世外仙人,却并不忌荤,只是少吃烟火之食便是了,然而在美食佳肴轮番上席的情形下,多年辟谷不食的闲月子也禁不住的破戒品尝了行辕从长安秦王府召来的名厨精心烹制的多道素菜,连声称赞,气氛无形中便舒展活跃开来。
这一顿吃下来,款酌慢饮,吃吃说说,心情愉悦,便也耗时不少。
食毕,自有丫鬟仆妇引众人到东廊正房奉茶消食,雷瑾、闲月子并栖云凝清、翠玄涵秋、尼法胜、尼净渊几个则在丫鬟引领下,穿过一个东西穿堂,到后院正房闲话吃茶。
早有丫鬟用小茶盘捧上茶来,却是洞庭的老君眉,这茶向例是皇家贡物,非寻常人可品尝,即使金陵留都也不易得此物,何况是西北边陲之地,亦见得雷瑾起居饮食奢靡无比,虽王侯亦恐不如也。
闲月心中暗忖,这一边却与雷瑾说些此次从峨眉山北上河陇,这一路上的见闻观感,及听到雷瑾顺口说西北幕府军需署还要在来年屯积一大批乌头(炮制)、茉莉花根、草乌等药材,不由有些讶异,遂问道:“军需署今年竞投扑买的炮制乌头、草乌、茉莉花根量已很大,难道仍然不敷应用?”
雷瑾呵呵一笑,道:“金创刀伤之药,欲其效验如神,自是非得乌头入药不可。茉莉花根理气活血安神镇痛,跌损骨折脱臼接骨断不可少。草乌除了入药,还可制作毒箭,俱是军伍不可或缺之物,其量焉能不大?
少不得一些随时应用的成药,比如诸葛行军散、藿香正气丸、定心丸、避瘟丹等还得委托各大药行代为精心制作。”
“定心丸?”闲月子沉吟片刻,问道:“这定心丸药方如何配伍?有无特异要求?”
雷瑾不假思索,随口道来:“此定心丸以木香、硼砂、焰硝、甘草、沉香、雄黄、辰砂各等份,母丁洋减半为之。并无特异要求。”
“这几味药合炼为丸,确可定心安神。只是军伍行阵用得了这许多药料吗?”闲月子点点头,又疑惑难解的问道。
雷瑾不由笑道:“闲月大师以为本侯的将士部属都是钢打铁铸不成?血流成河,尸骸遍地,刀光剑影,人喊马嘶,沙场激战,伤患累累,伤痛忧苦自不待言,且侥幸生还而心有余悸者亦不在少。治伤先治心,心神安定,求生之念炽烈,则再重的伤都有希望好转治愈,反之,虽轻伤亦难很快愈合。这军伍行阵之中,安定心神的定心丸又怎么少得了?”
“原来如此,倒是贫道懵懂了。”
“呵呵,大师未曾经历过两军对垒血战的场面,一时疑惑不解原也正常的很。”
两下里正在闲话定心丸在军伍中的作用,云板轻响,行辕的当值女官入来禀报军情,却是云南方面有灯号快讯传来。
雷瑾起身到一旁听取军情,不一会儿又重新归座,淡淡的说道:“方才传来的灯号快讯乃是报捷。明石羽节度率军布阵于曲靖白石江北岸,扬言徒涉强渡,将黔国公的门府精锐牵制于南岸白石渡口一带,而另遣偏师从上游险要隘口夜袭突破,迂回穿插到门府精兵所布防的白石江南岸防线侧背,鸣金树旗,急攻敌阵,敌军大乱,我军得以乘势强渡突破上岸。
曲靖守军不得已后退数里,迎面而阵。我军进战,自早及晚,恶战十数次,至晚间才得以捣其中坚,奠定胜局,俘敌仅万余,可谓惨胜矣!”这番话,其实有部分仅是雷瑾的合理猜想而已,不过,这后堂闲话,自然不需要字斟句酌了,即使有点谬误,也不打紧。
“恭喜侯爷,云南将定矣!”众人皆同声道贺。
“哈哈,同喜!同喜!”
————————————
2006。2。21发布
注:1,中药乌头(附子),是云南白药、麻沸散等药散的主要组分之一。
草乌则是指野生乌头。乌头种类很多,入药的乌头(人工栽培、经过炮制)有祛风、燥湿、化痰、止痛等功效,内服应使用炮制得法的乌头或附子,毒性较弱。
乌头多数有大毒,尤其是生的草乌,这是其中含有各类乌头碱的缘故。比如产于我国西南高山地区的雪上一枝蒿(短柄乌头),仅0。5克块根物质就能致人于死地。而在西藏墨脱,珞巴猎人用雪山一枝蒿(工布乌头)的块根磨成粉剂毒箭射杀大型动物。据说磨毒粉时,要选没人的地方,坐于上风并蒙住嘴,以防止风将毒粉吹入口中而中毒。但云南大理的紫草乌却不含乌头碱,且具有麻醉作用。
云南所产的雪上一枝蒿,即是云南白药的主要组分,某些中医药名医甚至随身携带炮制好的雪上一枝蒿,凡遇头痛、胃痛的病患即以之止痛。
中药中,乌头、附子、草乌有明显的区别,使用入药不可混淆。
2,茉莉花根,古人用以入药,跌损骨折脱臼接骨镇痛有效验。现代医学证实,茉莉花根酒浸液内服有中枢神经麻醉作用,麻醉镇痛效果不错。
3,定心丸药方中,木香解痉、抗菌;硼砂解毒,防腐;焰硝解毒消肿;沉香治呕吐呃逆,胸腹胀痛;甘草镇痛,抗惊烦;雄黄治破伤风、惊痫;辰砂治癫狂、惊悸、肿毒、疮疡。合炼为丸,有定心安神之效果。
第三十六卷 何以解忧?
第一章少年营月旦点评 福利会迷津求解
茫茫陇山,林海莽莽。
西北幕府少年营刚上任的凤翔府总巡官成彦雄皱着眉头,面色不善的站在校场高台上,凛冽的寒风似乎对他一点影响都没有。
左袖空空荡荡,左臂已经在战场上失去的成彦雄,脸上还有两条吓人的刀痕,样子相当猛恶,尤其现在面色不善,更是如同恶煞一般狰狞。
校场上两个十来岁的孩子各执一条八尺木棍,你来我往,正斗得不亦乐乎,一如乳虎下山,一如雏鹰腾击,棍术相当不错,在这个年岁的孩子中实属难得。
然而成彦雄面色不善,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他对这俩孩子的棍术对练有相当的不满,这不免让少年营中的一些教官、教头们忐忑不安:这位总巡官到底对什么不满意?
他们知道这位成总巡出身边军募兵,因伤残退出现役时已经拥有西北幕府的“龙骧锐士”之爵,拥有这种爵位往往意味着身怀绝技战功卓著,就是高级军官对他们也得另眼相看,不敢轻慢。
要知道平虏军的“锐士”设置了三等四级军士爵(共十二级),‘猛士、勇士、壮士、锐士’为第一等,其中猛士为第一等的最高级军士爵,勇士、壮士、锐士依次递降;“猛、勇、壮、锐”前加‘虎贲’称号则为第二等,高于第一等;“猛、勇、壮、锐”加‘龙骧’称号则为第三等,高于第二等,是最高的一等,亦称为“冠军”等级,冠军锐士往往勇武绝伦兼有奇才异能,是军中精锐中的精锐,龙骧锐士已然少见,更不用说高于龙骧锐士的龙骧壮士、龙骧勇士、龙骧猛士了,比将官还稀罕,轻易不在人前露面的。
这些冠军锐士即使退出了现役,其品级地位亦足可与西北各类民爵中的‘大师’‘巨子’等尊崇爵称相捋,受人敬重,在西北军方政界地方士绅中都相当有影响力。
而这西北幕府辖下的各个少年营看似不甚起眼,营中编伍汇集的都是十六岁以下的少年幼稚孩童,有的是战死将士的遗孤或伤残将士的儿孙子侄,有的是西北诸部族豪酋的儿孙子侄,有的是西北豪强大姓家的子弟,有的是无家可归的流浪孤儿,也有的是穷困潦倒的人家无力养育的儿女,甚至还有相当不少从人贩子手里买来的西域孩童,皆集中在各少年营中派有专人看护,以严格的军律编伍管教,教他们习文练武,骑射冲杀,一如正规军伍般操练。
然而这却是西北幕府非常重视的一个特殊‘官署’,属于军府直接管辖,分驻各处的少年营,其米粮肉奶果蔬柴炭冬夏衣物等一应粮秣给养均供应充足,比照武官学院的同等标准供给,当然考核绩效也非常严格,不仅仅是考核教官、教头们,所有营中少年孩童俱在考核之列,考核是否合式,依律例法令奖罚升黜,这成总巡若是有什么不满意,就是只略略在上报军府的呈文中提上几句,都够他们这些个教官、教头受的了,又岂能不紧张?
两个孩童的棍术对练完毕,行礼退下,整个校场上一片冷肃,无论是列队的幼稚孩童,还是这个少年营的教官、教头都默然无语。
“这棍术是谁教的?”成彦雄问道。
“禀总巡大人,这是卑职所教。”一个教官出列禀到。
“棍术不错,可惜虚华不实,花哨的招数太多,走四方闯江湖没问题,但在你死我活的战场上不堪一击!”成彦雄的话令得整个校场一片哗然。
“卑职不敢苟同大人所言。”刚刚出列的教官脸涨得通红,他可是幼承山西棍术名师指点,虽然不敢说什么武技超凡,但在棍术上的功力自信还是不弱于人的,当众说他的棍术不堪一击,绝对难以接受。
成彦雄睥睨一眼,“你不信?那就下场放对试试,本人独臂单棍与你练上两手。”
放对的结果完全验证了成彦雄所预言的‘不堪一击’。
成彦雄虽然是独臂,仍然不可轻侮,从战场上磨练出来的武技完全没有花哨招数,简练实用,朴实无华,快、准、狠,八尺木棍只是两下,旁观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那个棍术教官已经被成彦雄一棍撩倒,仰天倒在地上,满脸的不能置信,呆呆地看着成彦雄一脚虚踩在自己的前胸上,如果在战场上毫不留情,这一脚就得让他胸骨尽碎命丧黄泉。
“起来吧!在千军万马冲锋陷阵的战场上,面对一个敌人,我们通常只有两下的出手机会。敌人不可能给我们游走缠斗的机会,如果他不能一招两式放倒你,或者你不能一招两式结果他,第三下多半是不需要了,因为这时不是他的同伴杀了过来,就是我们的兄弟围攻上去了。所以在战场上,任何虚浮花哨的东西都可能让你自己或者你的袍泽弟兄送命,绝不能予敌稍有立足之余地。”
成彦雄嘶哑而洪亮的嗓音在校场上回荡,“你的棍术功底相当好,但是沾染了太多江湖习气。若能尽去虚浮花哨,棍术当能大进,他日或许成为一代棍术宗师也未可知。真正顶用的武技,无论是棍法、枪法、刀法,还是拳脚,都是平实无华,来去就是那么几个架势,万变不离其宗,虽然在外行人眼中不怎么好看,却最见武者功力。”
后面这番话,是成彦雄对败在他手里的棍术教官说的。
“难道是我们教错了?这招式套路可是自古就这么传下来的啊。”另外一个教官疑道。
“套路只是为锻炼手眼心法步而编,前辈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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