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鸣镝不是穿甲重箭,箭头沟槽上卡着鸣管簧哨,箭一离弦即发出凄厉的呜呜怪声。
鸣镝一出,其他亲卫也纷纷挽弓射箭,军弓的射程和杀伤威力都远远强于蛮民的简陋弓弩和标枪,而且那些呼啸而去,闪耀着异光的箭矢都是涂以砒霜或生草乌粉,带着致命的剧毒,不管是射到手臂或者是腿上,只是擦出了一个小血口,即可致命。
惨号惊呼此起彼落,只是两拨箭雨就勾销了百多个叫嚣冲锋的蛮民,精锐射手齐射的威为,如风卷残云。
当第三拨箭雨呼啸而去时,剩余的蛮民们已经所剩不多,开始向山林中逃窜,这样更惨,完全成了不设防的箭靶子,最后能逃脱射杀的不过寥寥数人,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尸体,凄惨得很。
陈好什么也没有说,下令立即拔营起程。
不到一刻,追剿军团鱼贯而行,蹄声得得,步声杂沓,一万步骑随着陈好如同饿虎一般向曲靖城扑去。
白石江。
经过休整补充的苗疆联军两万,加上水西土司的一万罗罗夷蛮兵,共三万骁勇的蛮民战士,在明石羽的率领下以势如风雨般的攻势,拔除了白石江北岸的若干屯守据点,与对岸的曲靖军民府的屯守官军对垒。
白石江是南盘江支流,全长只有三十余里,由东向西穿过曲靖‘坝子’南北两翼(注:西南称群山环绕的平坦盆地或高原平地为‘坝子’或‘平坝’,宜农耕筑城,繁华的城池市镇多在其中),其江流距曲靖城不过数里之地,中上游地势险恶,怪石突兀,是自云南北行和东行的驿道交汇口,亦是曲靖的咽喉要塞。
白石江并不大,秋后江阔仅里许,其浅处可以徒涉,若是春雨连绵之际,水位高涨,江流滚滚,水声如雷,往来需渡船竹筏,颇不方便,也极冒险,是故用兵云南者皆多趁云南旱季水枯时节进兵,不仅仅是为着可避瘴疠之害,也是因此跋山涉水之便也。
曲靖城以及曲靖北郊白石江的重要,云南黔国公府兼云南总兵镇抚使和云南巡抚如何不知?只是自四川乌撒军民府、乌蒙府一路南下,在东川府会师的平虏军军力庞大,又岂敢不调动尽可能多的兵力布防御敌?因此曲靖府的兵力反而相对空虚,只能将其精兵扼守白石江一线,依托险要阻敌。
明石羽率苗疆联军日夜兼程,趁夜突袭,于天明时分占据白石江北岸一线要点。
扼守白石江防线的是黔国公府麾下的直属亲信兵马,多年奔走弹压云南各蛮部,与叛蛮交锋,战力还不弱,与一般的屯兵不同。
曲靖守军在白石江南岸依托险要地势扼守,并且多埋地雷、窝弩,挖陷阱,设劲弩,但要徒涉渡江,便乱箭射之,以明石羽的三万兵却是急切间难以攻拔,如今不过每日令全军鸣金击鼓,作渡江之势,骚扰对岸守军。
明石羽的任务就是拿下整个曲靖军民府,因此在二十万大军兵压云南府,直逼昆明之时,一个曲靖城拿下是早早晚晚的事情,明石羽不想强攻,因此上好整以暇的招抚降服了白石江北岸附近的一些村寨,全军都好酒好肉的吃着,等后续军马赶上来再说。
如此这般便是隔江对峙三日。
这日晚间,斥候来报西川追剿军团已距白石江北岸不到二十里,明石羽不由大笑,“来得正好!”
陈好披着铁甲,手中倒提着一杆狼牙棒,沉重的狼牙棒在他手中宛如无物,背上斜背着标枪袋,锋利的三棱枪头闪着幽冷的青光,仿佛五条随时择人而噬的毒蛇。
一口双手长刀斜挂胸前绑定,没有佩在腰间,腰间掖着一把匕首,标准的陷阵死士兵刃佩挂方式。
陈好仰首打量着黑暗中的险要地势,身后偶尔响起一声低沉的声息。
全副武装的亲卫队就在身后,正准备以他们手中的兵刃劈开敌人的血肉。
浑身燥热,心跳渐快,与明石羽商定下来的作战部署,便是由他率领追剿军团从白石江上游出其不意徒涉渡江,强行突破南岸险要隘口,循势而出敌阵之后,待明日白昼,于山林深谷问,树旗帜以为疑兵,吹铜角虚张声势,出奇兵佯攻敌之后军,如此敌方必定要变阵御敌,北岸三万兵马乘势进战,伺机捣其中坚,敌众一旦披靡,必然大败,白石江即下,攻取曲靖自然就不难了。
关键就看今晚能否强行突破,夺取南岸这个孤立的上游险要隘口,由于明石羽的三万兵马都集中在中路,离此十余里之遥,因而曲靖守军也多集中于当面守御,上游就是有事,一时之间也未必能够被其知晓。
连着三声鸟啼,这代表着猎杀队已经初步清除了岗哨,可以前进了。
陈好立时纵身跃起,向前奔去。
从闯上隘口的那一刻,杀戮开始!
惨叫!
溅血!
碎肉、残肢、流淌的鲜血,激起疯狂杀戮的yu望,突击隘口的每个战士都杀红了眼!
将拦阻在面前的两个士兵砸飞!
血雨飞洒中,除好全然不顾四面八方砍来刺来的刀枪,只是挥舞着沉重的狼牙棒!
敌军士兵潮水般涌来,却象是在礁石上撞得粉身碎骨的浪花,迅速退潮。
狼牙棒在刀枪和血肉中杀出一条血路,在浑身浴血的陈好身后,是一路的断肢残骸,以及杀气腾腾的亲卫队。
箭啸刀鸣,拼杀逐渐沉寂下去,追剿军团的后续人马陆续通过这个隘口进抵南岸。
曲靖城已然汲汲可危,即将易手!
“太行山的山贼头子到关中打听消息?他想要干什么?”
灯火通明的行辕签押房内,炭火烧得很旺,暖意融融,秘谍部总管兼夜枭堂主管马锦,内务安全署锄奸营总管晏均却都感觉到凛然的寒意在背脊上曼延。
雷瑾虽然淡淡问来,却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晏均接掌内务安全署锄奸营时间尚短,对此还没有深刻的感受;而马锦却是心中凛凛。马锦几乎是看着雷瑾在西北如何崛起的,现在从雷瑾身上透出的那种无形压迫感,虽是敛而不露,却如同实质,直透心神,这种日甚一日的压迫感觉并不好受。
“禀侯爷,从雪隼堂汇总的谍报来看,太行青牛寨首领老石头,擅长太祖腾蛇棍、大小夜叉棍、少林金刚杖,十二路谭腿也极为不俗,武技相当不赖,这人虽然不大识字,为人却精明、讲义气。青牛寨在太行绿林中实力不上不下,寨中伤残老弱较多,拖累太大。近年各方势力派人到太行游说招揽人手,都不大看得上青牛寨,目前没有发现此人有什么过硬的靠山,青牛寨也暂时没有投靠周边任何一方势力。”对雷瑾的疑问,马锦没有任何倾向的介绍了一下太行山青牛寨的背景。
见雷瑾的目光望向自己,晏均整理了一下思路,说道:“禀侯爷,从这老石头今年几次派人到西北打探的情形,再结合此次他向我们锄奸营暗中掌握的线人索要的几份长史府文告和律例法令通行范本情形来看,卑职大胆推断这老石头并非着意刺探我西北内情,而是在试探青牛寨有无另外的出路。
而他多方打探,卑职以为是受了如今西北一些不实传言的影响,因误信传言,所以才会费尽心机的四处打探。”
“传言?什么传言?”雷瑾问道。
“如今西北许多地方都在私下传说,不管是西域还是塞北,只要有足够的武力保有圈占下来的耕地或是牧场,西北幕府都会予以默认,并秘密发给文牍执照,现在已经有不少人在四处打探消息,胆大的还真打算在这上面赌一把呢。”晏均回答道。
雷瑾呵呵一笑,说道:“这个传言本侯倒是听过了。嗯,锄奸营可以花一点时间查一下这传言是从哪里传开的。不过,本侯估计这一次查到最后,又是查不下去的了。锄奸营真要是查不下去,就先存档吧,也不一定现在就非要查个水落石出,本侯有的是耐心,早早晚晚会查到他们的底细。哼哼,这个传言,估计又是那个神秘的幕后黑手搞的名堂。你们锄奸营就不能争气点?这还是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呢,要是出去外头还不得把本侯的脸面都丢光了?要好好查,知道吗?”
“是。侯爷教训的是。”晏均背上开始冒冷汗,顿了顿,又请示道,“侯爷,这传言要不要下令有司禁止?”
“禁止什么?既然有人吃饱了饭,没事喜欢流传几句街谈巷语,那叫让他们传好了,随他们去。这传言,其实仔细揣摩,也有那么一点道理,说不定将来本侯一高兴,还就真发给他们文书执照也未可知了。”雷瑾笑道,“晏总管,你找人给太行山的老石头传个话,他那青牛寨不就是五千人吗?就是五万人,西北幕府也能给他安置下了。他真愿意来的话,随时可以来,正大光明的来,悄无声息的来,都无不可。就说这么多。呵呵,他这姓氏,还真是不多见。”
“马锦,西域、云南、南洋缅邦方面的谍报还得加强,这是明年的重点,现在就该着手了。好好干吧。”
“是。侯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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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2。20发布
第六章 白石江畔鏖战急 行辕院里茶话闲
灯火如昼,彻夜不眠。
行辕签押房内,雷瑾、马锦、晏均仍然在商谈事情,无论是醒脑提神的亚剌伯咖啡,还是醇香浓郁的云南普洱茶,又或者是点心粥食、乳酪肉羹,侍从女官们都已经送进去好几次,虽然已经是下半夜,三人仍然是清眸炯炯,了无睡意,谈兴正浓。
同一时间,连续攻拔了南岸曲靖守军在白石江上游的三处险要寨堡之后,陈好下令就地警戒休整。
追剿军团的团帅们这时候正杀得性起,总提调的军令一下,也就只得不太情愿的收拢部下,转为警戒。他们虽然来自四川各府各州,但由于跟随陈好征战,屡立战功,对他的命令也还是服气的,何况平虏军的军律本就森严,违反军令的事情,他们还不敢。
就在满是血腥气的敌方寨堡中,陈好一边啃着牛肉面饼,嚼着炒米,一边下令各团收缩靠拢,分派巡逻、警戒、哨探等职事。
啃着牛肉面饼的行军司马张玉进来禀报各团已经就位,巡逻警戒哨探人等俱已安排妥当。
陈好点点头,不再吱声,专心对付面饼、炒米,这一顿好杀,体力消耗不少,得多吃点补充。
张玉吩咐跟随在陈好左右的亲卫去看看牛肉汤烧煮好了没有,要是烧好了马上盛过来。
一个亲卫应声而去,张玉转而对陈好说道:“总提调,下面有些团帅可是有些意见啊。”
“有意见?”陈好看了看这个与自己同甘共苦的袍泽弟兄,说道:“怕是你小子有意见,在肚子里编排我的不是吧?”
张玉嘿嘿一笑,道:“我们现在已经突破白石江南岸,距离曲靖城不过数里之遥,为何不一鼓作气直下曲靖城?反而要在这里等待天明野战?如果我们军团一举拿下曲靖城,白石江守军必然大乱,那不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扫平曲靖府了?”
“哼哼,你是想拿下夺取曲靖军民府的首功吧?”陈好笑问,然后不待张玉回答,说道:“兄弟,兵法上虽然说‘因利而动’,但是这用兵之‘利’却是指全局大利,领军将领切不可因小而失大。
如今白石江一线部署的都是黔国公府的亲信精兵,而曲靖城里不过是一般的屯兵而已,心无斗志,一触即溃,即或胜之,亦是胜之不武。我们只要一战全歼白石江守军,消灭了黔国公麾下的精兵,曲靖不战自下,何劳刀兵血战?若是我等擅取曲靖,敌众闻讯遁逃,元气未伤,胆气未寒,云南战事必然因此迁延,那时我们的罪过可就大了。
这曲靖军民府的战事,明大人才是主将,我们是听命调遣。军律森严,既不遵将令,也不上报请示,擅自行动者是什么后果,你应该清楚;
再者,明大人是侯爷的嫡系亲信,护卫亲军名义上的节度,我们这个临时编伍的军团能与之相提并论吗?
兄弟,你还认为夺取曲靖城的首功应该由我们所得吗?”
张玉默然,叹道:“总提调,还是你说的在理。”
“什么都不用说了,等天明放手杀敌就是。呵呵,肉汤来了,来,来,大家一起吃。”
天明不觉晓。
畅谈一夜,雷瑾、马锦、晏均犹自精神抖擞。
马锦、晏均是第一线的秘谍主事人,许多秘谍行动从策划到执行的具体细务都由他们掌控;而内记室固然执掌机要枢密,而且是秘谍总部、内务安全署锄奸营的上司,却在职掌上偏重于监察督责,很少涉及具体的秘谍行动,内记室另外一个重要职掌则是对浩如烟海般来源各异的军情、政情、民情、秘密谍报等进行汇总、整理、筛选、分析、综合、判断、提供决策建议,编篡各类简报和形势汇篡。
雷瑾经常与这些掌控具体秘谍实务的高层主事人直接面谈,直接与他们交换彼此的一些对形势变化、对政局变动的看法,直接听取他们对某些人某些事的汇报,这些都有助于雷瑾清楚的掌握形势,驾驭大局,避免出现太大的纰漏,毕竟只通过内记室掌握全局情势的话,因为中间多隔了一层,在某些情形下还是会对最终的判断决策有些影响和延误,甚至是失误。
“峨眉闲月子道长三日前在张掖巡视了甘州大药局,已和栖云子道长返回武威,正动身前来泾川,今明两天大概就可赶到行辕了。”
晏均身为内务安全署内职掌秘密谍报的主要官员之一,当然清楚雷瑾目前正在紧锣密鼓的筹备着一场盛大的婚事,虽然只不过是娶纳几位侧室夫人而已,但在三媒六证、婚书聘礼上却都丝毫不含糊,这事情便透着几分奇怪。而栖云子等几个峨眉派出身的道姑、尼姑,名虽护卫,但她们整日跟进跟出不离左右,与都督大人的那点暧mei关系已然不是秘密,许多人心照不宣罢了。当然,侯爷的家事,作为外人尤其是下属轻易不好置喙,晏均也只是在大小秘谍事务大体上已经说明之后,才以非常平淡的口气,就好象恰好想起来,然后不经意的顺便提上这么一句而已。
雷瑾倒是对闲月子北上河陇绕了一大圈之后才不急不慢地向行辕转来的原因多少已猜到了一些——
峨眉派目前参与涉足西北幕府的军务已经达到相当深入的地步,云南战事的进程在峨眉派的高层而言自然是比较清楚的,因此在这一阵云南战事紧张的时候,雷瑾不太可能有太多的闲情逸致与闲月子细细讨论一些与南征云南关联不大的其他事情,她还不如先往河陇一带巡视一番,待云南战事进展平稳之际,再很‘自然’的‘顺便’到行辕拜会雷瑾,使这一切都显得顺理成章自然而然,峨眉派的面子也有了,闲月子也能有相对充裕的时间为峨眉的几位优秀女弟子争取最大的利益,因为为栖云凝清、尼法胜等人争取到最大的利益,其实也就是等于为峨眉争取到了最大的利益;
再则,闲月子也需要与‘局中人’栖云凝清直接的深谈一次,才能做到心里有数,才能在面对雷瑾讨价还价之时有的放矢,具体到对底限的拿捏,她应该掌握到什么程度,才可使方方面面都有面子和里子,这都是要细细盘算盘算的。这就是闲月子北上之后,不急于立即赶到行辕面见雷瑾的主要原因,倒不是闲月子故意自高身价,非要摆一下架子。
对晏均这句话,雷瑾心念电转,嘴上却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道:“知道了。”
恰巧这时外边喀的一声,禀事云板一响,在低沉悠长的回响音中,一个侍从女官进来禀报:
“大人,云南飞鸽传讯,云南府嵩明州已举城归降,中路大军继续向云南府推进。”
“嗯,知道了。东路曲靖府可有灯号快讯传来?”
这个消息,因为‘烽火传讯’白天扯旗放炮,夜间灯笼锣鼓的接力传讯方式比飞鸽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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