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雷逐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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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雷逐鹿- 第1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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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杨罗正滔滔不绝的阐述他对帝国律例源由、宗旨的认识。

“帝国固有之律法,律、例为本。律典为常经,长期不变,时移世易,日久弊生;适时制例、编例,则以补律之不足。

帝国制律立法,律例皆重,律例并行,盖立例以辅律,贵依律以定例焉。

凡制条例当与律义相合,以例补律所不备,以例补律之未详,以例纠律之偏颇,以例变律之僵化。

凡律所不备未详,或律之偏颇僵化,朝廷精心修订条例、则例、事例、条规,悉焉备陈,欲使之归于至当,适于治理。

帝国法例,除刑例之外,行政、民生、经济、军事等法例,大多因律典不备未详,故而应时因事制例。

制例之弊,则在因事起例,致条例浩瀚繁累,得失混杂,不便治理,至有以例破律之事。深究因由,一则是君上随心所欲、临时颁行事例;二则是不法官吏讼师曲法、坏法,蓄意以例破律。

考帝国今之成例,包括《帝国问刑条例》在内,虽是细化《帝国律典》作具体之规定,以例补律,以例辅律,然而亦有轻重无常,浩瀚纷繁,杂乱无章,不能前后连贯,互相统一,甚至有前后条文互相冲违之缺失,易为不法之徒所用,歪曲律法,败坏成制,危国害民,其弊非浅。

鉴于此中之弊,有专攻律学的有识之士,著述甚多,如《律解辩疑》、《律例笺释》、《读律琐言》、《律例通考》等,都是欲图于人有益,不致为奸徒曲法所害。

下官以为,因时制宜、灵活变通,对常法和成制加以修正和补充,固所应当,但是应对《律典》、《令典》、《御制大诰》、《礼仪定式》、《教民榜文》、《军法定律》、《宪纲》等浩瀚纷繁,杂乱不一的律例法令作统一疏理修订,废止不合时宜互相冲违矛盾的条文,俾使律例法令划一,不致为不法奸民所用!呃——”

说到这里,杨罗打住话头,端起茶盅喝了口茶润润嗓子。

雷瑾知道杨罗虽则是出身于草野平民,但早年替回回马家贩卖马匹牲畜,走南闯北,阅历宽广,多识多闻,民间疾苦多有知悉,且其早年奔走贩负之时也不忘自行进修文学算筹、刑名律例、诸子百家之学,为人既精明细密,本身复又文武兼备,观其一人独往,只手空拳整合组创起西北幕府活动于帝国北方的‘雪隼堂’秘谍网,独当一面,力担重担,实是不可多得之干才。杨罗这一番言语,他亦觉有理,遂笑道:

“先生见地令人深思,请继续说下去。”

杨罗清理一下思路,继续接着往下说道:“皇朝律典是定罪科刑的大法,只有违法犯罪,方一断以律。然历来对十恶重罪、公罪量刑、流徒配犯、老疾发遣等如何适用;对谋反、强盗、窃盗等罪如何量刑;以及告诉、审判、收禁、行刑的规定,都有编例细化或修正,已是相当周详具体。

又如户婚民事、继承、债负,又比如女子继承、户绝资产、死商钱物、典卖倚当、负债出举、不当得利都已有详尽的律例条文。

再如我西北也颁行诸多律令法例,条例、事例、则例、事宜、判例等等亦是相当不少。

下官以为这些法例成文都宜统一疏理,编纂颁行之,以利西北官民一体遵行之。

再,历来是‘争罪曰狱,争财曰讼’,乡村邻里,诸如分家不均、争山争水、或者田产、地基、斗殴等纠纷,以往概依〈教民榜文〉的规定,由里甲、族长、县衙吏员等在‘申明亭’调解,对纠纷双方晓以利害,说服双方各自让步,若调解不成,则由父老乡亲公断。

此等民间诉讼,多依乡规民约、家规族法、民间习惯和儒家礼范调处公断,好处不必多说,其弊则因强弱易势,容易被乡村财势雄强之家逐渐操控,武断乡曲,鱼肉百姓,‘申明亭’反成为虎作伥的凶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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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明初朱元璋曾颁布〈教民榜文〉,对里甲乡村的‘老人’、里甲如何理断民讼和其他乡村事务的方方面面,如‘里老’的组织设置、职责、人员选任和理讼的范围、原则、程序及违背榜文如何惩处等,都作了详尽规定,是古代关于民事和民事诉讼的法规。此处借用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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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一些讼师,居心不良,蓄意挑唆,包揽词讼,从中渔利,亦是民之大害,以至城乡纷扰不宁。

此等弊端,沿习多年,然而下官以为,地方州县法规成例、乡规民约、家规族法以及民间契约都应一体递送法司备案审核,不得与帝国和幕府先后颁行的律例法令有任何冲犯矛盾之处。

再则,争讼之事不可避免,城乡讼师应运而生由来已久,其中向来良莠不齐,且一味解纷息讼也未必就都是好的,过犹不及。以下官愚见,堵不如疏,与其让讼师之中的害群之马投机钻营,挑唆生事,玩弄律法,不若允许讼师代人诉讼,并仿工商同业会馆之例,依〈会社条例〉成立讼师会馆,令讼师订立同业守约,使讼师自行约束自律之。幕府还可订立讼师条例,对违反律例的讼师处以刑、罚。”

雷瑾笑道:“按你说的意思,一是疏理编纂,划一律例法令;二是乡规民约、家规族法、同业守约等均应在有司备案审核;三是讼师订立同业守约或者颁行讼师条例,这三条本爵都准了。不过,允许讼师代人诉讼,有不少律例条文要修正废止呢,少不得又是一番麻烦,那些儒生们又该跳脚了,不过就让长史府头疼去吧,呵呵。(注:包揽词讼被认为有罪)

你下去以后详细条陈上来,会同其他衙署试行办理这三件事吧,你可还是‘幕府参军’,虽然主理着审理院,这幕府里外大小事儿还是要关注的嘛。

你刚才说到民间契约要在法司备案,我看开始这阵儿还是听凭自愿吧。

嗯,我想起来,说到这契约,税务提举司的‘税务征收’,前一阵上了个呈状,提议在民间契约、借贷凭证、交易凭证上加贴一张‘官凭’,骑缝加盖官府大印,欲藉此课税,先生以为此议如何?”

“唔,就是那‘凭印税’吗?卑职回来就听说了。民间商货交易借贷出入的凭证契约单据,贴官凭,盖以官府大印,以资彰信。嗯,只要课税轻微,士庶倒是乐于接受的,尤其商人会比较欢迎。此项税源广聚,取之微而用之宏,颇有集腋成裘之效,非常好。”

“呵呵,这是题外话,近日我抽查下面一些州县的提刑按察行署呈状,发现寡妇嫁与不嫁也是一个大问题。有些州县,妇女一旦失夫为寡,夫家的亲族或是不欲寡妇分薄家产,或是禽兽其心欲图谋利,将寡妇视为商货,以至颇有不少逼婚逼嫁,转手倒卖之事。先生以为如何措置为当?”

杨罗不假思索,回禀道:“若在卑职看来,寡妇幼子宜悯恤之。天下最苦者,莫若寡妇,伶仃无靠者,莫过孤儿,自宜优加悯恤。寡妇有翁姑者,改嫁与否由其翁姑(即今之公婆)做主;若无翁姑叔伯者,听本妇自便,不许奸民逼婚。”

“然则时下许多宗族的族规家训多不许族内寡妇改嫁,如此办理岂不惹得群情汹汹?”

“卑职以为,既是那寡妇的夫家亲族无良,法司若强令不许其改嫁,反失悯恤之意,不如这般办理稍示悯恤,且不致于因‘背反伦常’而惹来太大的风波。凡明理之人自不会因此胡搅蛮缠,若有那等不明事理之人,也自有官法如炉,容不得奸佞之徒横行也。”

“哈哈,此言在理。

唔,前日还抽查到一个小案件,乃是家务事。某富家外室,夫丧之后不容于正室,被大妇逐出夫家,别处赁屋而居,倚门卖笑过活,日久那大妇闻得外室收得其夫生前寄顿在他处的箱笼若干,便领人上门去打砸抄家,取去箱笼若干,如今那外室倒是托了得力的人,竟然诉之于提刑按察行署。以先生之见,此案幕府该不该管?若是该管,又当治以何罪?”

“常言道清官难断家务事,若是未经诉讼,自可不予理会,自古民不告官不究嘛!不过既是官署已经受理其诉,卑职觉着还是该管上一管。

那正室大妇既然不得官命而强闯了民宅,有司即可治其以强闯民宅之罪;至于那些箱笼财物,除非那正室握有确证,既能证实那些箱笼及箱笼中的财货细软绸缎金珠都是其夫专门留给正室的遗产,又能证实外室有欺瞒截留情事,否则当治其明火执仗入室抢夺之罪。”

“呵呵,”雷瑾眨了眨眼,笑道:“真主有没有这般的训言?”

杨罗呵呵笑答:“真主教导子民,不取非份之财。呵呵,不知下面人是怎么结的这案子?”

“下面人哪里结得了案?也不知道那外室请动了哪路神仙,居然能让提刑按察行署莫名其妙的受理了她的诉状,这案子又没有什么先例可循,那大妇的夫家和娘家人,两家都气势汹汹到衙门叫嚣吵闹,提刑按察行署也慌了手脚,不知怎办才好。

这以往若是正室大妇打砸了外室小妾的宅子家什,或者叫人打伤了外室,只要不出人命,就是打残了,外室小妾也不过是忍气吞声,打落牙齿和血吞,有冤没处去说理。丈夫如果硬气一点,顶多暴打正妻一顿出出气,一般也就这样了,虽则有七出之条,亦是虚设,多不会用,人要脸树要皮啊。”雷瑾微微笑着,神色却是有点古怪,“一来二去,这案子到了刑法曹,再一来二去的就到了我的手里。呵呵,我这都督大人偶尔也是要理断一两桩家务事的。没办法啊,谁让这案子就到了我手里了呢?”

杨罗微笑,道:“想必是有那等善心人垂悯,见那外室小妾可怜见的,所以才想法让都督大人明断这桩案子。不知后来如何?”却是有点语气暧mei。

雷瑾自是心照不宣,这事情里头的一些弯弯绕,须瞒不过这人情练达的新任都判官。

“刑法曹原先拟判那正室大妇退还所有箱笼财物了事,不过这事情既然闹大了,就不能善了。依着律例抄家查封,正室大妇及当日动手之人从轻发落,一律充军发配,都允其家纳银赎罪。本爵正愁征战之费一时难筹,可好,这不就是给我送银子了吗?”

轻描淡写,雷瑾半开玩笑地说道,其实虽然这征战所需的粮饷筹措调运有些问题,却也还不至于就指望着抄家得来的银子。

杨罗摇摇头,抄家查封再来个纳银赎罪,不把那一家子弄成赤贫,再欠一屁股债才怪,也够狠的了。

不过强闯民宅再加上个入室抢夺之罪,确是足够杀头有余,如果不是这案子并没有先例,也实在轮不着雷瑾过问这个小案子,刑法曹早就给定案了。

雷瑾和杨罗在里头说得热闹,外间下棋的尼净渊空灵清秀恬淡清雅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忍之色,低诵一声佛号。

对面坐的栖云凝清暗笑,这尼净渊操剑杀人没有丝毫迟疑,却最听不得别人的凄惨事儿,方才听到那外室小妾被大妇砸打抢的欺负,一脸的不忍,现在听到这大妇被治罪,被抄家,又是一脸的不忍。

“你啊,听人讲古白替古人操心了,还是做好自己的事儿,不要分心。”

“是!多谢掌令提醒。”尼净渊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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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10。27发布

第六章 琴音澹绿痕 月儿膝上娇

帘外月胧明。

花枝竹影摇动,夜凉如水。

琴声丝丝入耳,如泣如诉、余音颤颤,穿越院墙,萦绕厅堂,渗透肌理,入心入耳,清肺沁脾,散入四肢百骸,闻之如饮醇酒。

琴音淡淡,淋漓尽致地演绎——

饮之太和,独鹤与飞,犹之惠风,荏苒在衣的冲淡;

采采流水,蓬蓬远春,窈窕深谷,时见美人的纤秾;

泛彼浩劫,窅然空踪,太华夜碧,人闻清钟的高古;

白云初晴,幽鸟相逐,落花无言,人淡如菊的典雅;

空潭泻春,古镜照神,流水今日,明月前身的洗炼;

雾余水畔,红杏在林,月明华屋,画桥碧阴的绮丽;

俱道适往,著手成春,幽人空山,过雨采苹的自然;

不著一字,尽得风liu,浅深聚散,万取一收的含蓄;

走云连风的劲健,吞吐大荒的豪放,晴雪满竹的清奇,矫矫不群的飘逸……

绿痕焚香静坐,淡然抚琴,纤纤玉指轻抚慢捻,一根一根的弦在拨弄间,自指间流泻出琴声清韵,如只只绿蝶儿,翩翩翻飞,直抵人心,或是空灵,或是高古,或是豪放,或是飘逸,变幻自如。

仿佛有绿烟如痕,袅袅萦绕,随琴音漫舞,层层裹缠,缥缈空灵,绝世的淡雅,绝世的倾城,无比的柔媚,如梦如幻。

琴声如水,点点滴滴,如落花瓣,如落荷池,如落心底,一滴一滴,溅起涟漪不断,暗暗的,柔柔的,夹着无尽的思恋,无尽的哀愁,无尽的欢情,无尽的幽怨,横塞六合,弥满此间。

雷瑾斜靠在矮榻之上,静静地看着绿痕端坐抚琴。

那一身绿意盎然的裙裾,似空灵的清风明月,淡淡的,却留下让人无法抹去的记忆。

淡淡的香氛,和着流淌的琴音飘荡萦绕。

抚琴的绿痕,眼神恬淡而温柔,嘴角不经意地挂了一丝微笑,若有若无,如琴声般柔润空灵。

琴声,如一抹淡绿的江南丝绸,轻轻的,缓缓的,柔柔的,软软的,滑滑的,亮亮的,萦绕着将心裹缠,温暖着心尖,抚慰着心房……

此夜,有月光朦胧,人静无声。

黄昏时候新摘的鲜花,供养在精致清雅的花樽之中,鲜艳正当时,花儿摇曳,虽微动而亦觉其静,暗香幽幽浮动,一切都是静的,缓的,花儿动,香氛漾,琴音淌,仿佛都是为了衬托这难得的静谧幽欢。

月光,朦胧,如薄雾般的穿透窗棂,照地如薄霜,亦是淡淡的银辉平铺。

琴声渐歇,绿痕转眸凝视,雷瑾黑眸深邃,精光异彩,四目相交。

迷醉。

在那一双深邃无尽的眸子中,一片宁静,情深若海。

此时无声胜有声。

绿痕只愿如这样儿般,看着他,看着他的眼睛,在他的世界里,迷失自己,迷失一切,千年万年唯有他。

琴台上的瑶琴,是雷瑾遣人在著名的制琴师处专门订作,等候一年才得到的极品。

如斯良琴,以心入弦,奏清韵如歌,亦只为他而作矣。

琴音虽歇,心弦不息,如水月色,空碧凝华,一如歌韵,婉转缠mian。

忽闻步履轻绵,打破了幽情寂静。

雷瑾朗笑一声,说道:

“绿痕,你的‘诗剑风liu’修为大进了,已恰与‘月舞苍穹’浑融一体,爷亦自愧不如啊。”

“爷谬奖奴婢了。”绿痕淡然回道。

步声在帘子外止步。

微微笑着,雷瑾道:“进来吧!”

“是!”

帘外一声娇糯媚惑的清音应是。

帘子掀处,面目如花,月眉细长,眼波如狐般媚丽的胖小月盈盈入来。

“小月给爷请安。”

雷瑾一摆手,笑道:

“好了,坐到爷跟前来吧。”

胖小月清脆的应了一声,袅袅如风摆柳,便在榻前的锦墩上坐了。

当初青涩灵秀的小丫头,如今已经是云鬟高盘的小妇人,居移体,养移气,灵秀媚惑依旧,却多了不少妇人的丰腴秀润,沁髓的风情,入骨的成熟,如带露的玫瑰迎风绽放,风华炫目。

“我家老丈人一切可安好?”

胖小月低眉回道:“都好,劳爷挂念了。现在主事管着几百家铺行作坊呢,在徐扬总理下面也是最得力的人了。”

胖甫即作了雷瑾的便宜老丈人,到现在是这古浪驿驿丞的九品官也辞了,专门替雷瑾看顾各处商铺作坊。

雷瑾现在也是家大业大,公私产业多多,公产那是属于西北幕府,用于支应粮饷俸禄,打造军器,采买马匹等,这包括收取的赋税、扑买竟投收入、借贷债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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