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翎不由叹了一口气,遂把头低下了,过一会又抬头看了雁红一眼,吶吶的道:“妹妹!过两天,我想下山去办一件事!”
雁红不由微笑道:“办什么事呢?”
纪翎顿了顿,启齿笑道:“我想去找找叶砚霜去!”
雁红不由惊得一愕,遂道:“找……他作什么呢?”
纪翎苦笑了笑道:“妹妹对我如此恩情,已使我扫除了经年的忧郁与希望,我想如今我可说是一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说着他忽然低下了头,雁红眼圈微红的看着他,这位年青人忽然苦笑了一下继续道:
“可是!我发现我自己太自私了……”
雁红不明其意的追问道:“大哥!我不明白你……”
纪翎忽然握住雁红一手道:“妹妹,你可知道,这世上不仅仅是我一个人这么爱着你,除了我以外,我相信叶砚霜也同样的爱着你,也许他如今正在江湖中到处寻觅着他的雁红妹妹……
雁红忽然低下了头,泣道:“他不会!大哥……我求求你再不提起他了……我已经早把他忘了……”
纪翎紧握着她的手,微微叹道:“妹妹!你一直错怪了他,事实上他对妹妹的心,也只有我知道!”
雁红不由一惊,满脸泪痕的看着纪翎泣道:“这这……是怎么说呢……我错怪了他?…”
纪翎苦笑了一下道:“妹妹!你先别急,且听我说,你就会明白了,而且这其中多少还牵连到我呢!”
雁红不由睁大了双目,纪翎于是又叹道:“自从妹妹在昌平养伤好后,我送妹妹走后,住不两日,因思妹妹过甚,所以我忍不住又尾随妹妹而往……”
雁红脸红着点了点头道:“这……我知道!”
纪翎于是又长吁了一口气道:“只怪我一时痴心,而且误认那叶砚霜是登徒浮浪之流,满心想有机会一会他,为妹妹出一口怨气!”
雁红依然以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他,于是纪翎又接下去道:“想不到后来在六旗镇打擂台,无巧不巧正遇见了他,只怪我一时气焰填胸,不问青红皂白,和他大打了起来……”
雁红忽然惊得一挺娇躯呀了一声,忙问道:“你们打起来了……后来呢?”
纪翎脸不由一红叹道:“想不到他果然武技受有高人传授,一场狠斗之下,若非他手下留情,我早已伤在他掌下了……”
雁红默默不语的低着头静听着,于是纪翎道:“妹妹!你决对想不到,他竟会误会了你和我之间……只以为我们已有了极深的感情!”
雁红忽然一阵头昏,双目发黑,心想,果然自己当初最怕的问题发生了。
但她即不愿露出真相,让纪翎发现,只是强装着不自然的微笑道:“后来呢?”
纪翎摇了摇头道:“只怪我思念妹妹过甚,言语之间,难免透出了不少口风,更令他起了疑心,最后他流着泪别我而去,并留下一封你给他的信,尚预祝我二人永远愉快……”
雁红听到此,不由得一阵心翻,竟是再也挺立不住,一交跌坐在地,早已泪流满面,当时抖泣道:“这是真的?……信……呢?”
纪翎此时已抖瑟的自怀中取出一封,叠折得皱成一团的信,交到雁红手中道:“妹妹看可是此信?”
雁红的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流下了,她把这封信慢慢打开,泪眼模糊的看着这封缠绵的手笔。
那小店中的温馨往事,由不得历历过目,他重新忆念起那位多情的俊秀叶哥哥……
至此她芳心中,才深深地觉得,自己是多么怨怪了他,他的这份作为,是如何至高、伟大的一份爱的表示啊!而自己竟把他看成一忘情负义的小人!
想着她一时再也忍不住,倒在纪翎的身上,香肩连耸的哭了个不停。
纪翎只是含着泪,痴望着远天,那只已失去了灵魂的手,慢慢抚模着雁红的秀发。
他知道这多少月以来,潜埋在这少女心怀中的伤心太多了,不如让她尽情发泄一下的好……
慢慢的,他见雁红已有气无力的倒在自己肩上只是抽搐着,他才叹了口气道:“可是妹妹!我要你知道,我当时的心情,是如何的苦啊!我发现他是一个如此的仁义君子,论那一方面,也不负妹妹对他那一番真心,更何况,他与妹妹定情还在认识我之前……”
“因此我以为他若能和妹妹结合,才是真正美满的一对……”
雁红苦笑道:“大哥!事情都过去了……不要再说了吧!”
纪翎忽然掉下了两滴泪,握紧了雁红的手抖道:“我当时是多么感动,只恨他当时只告诉我,说这封信上有去找你的地址……谁知待我回店后灯下一看,才知妹妹和他之间竟已有如此深的感情了,而我的突然介入,竟作了天下的大大罪人,平白使一段美满姻缘因而破裂……”
说到此,他用手支着前额,一时泪如雨下,雁红不由叹道:“大哥!这都是上天早已注定的事情,岂能归罪于大哥?”
她脑中更想着即使没有此事发生,自己遵限于对野叟的誓言,也不容许和砚霜结合,所以此时虽内心仍是悲痛万分,可是倒不十分激动。
纪翎此时擦干了泪,长叹了口气又道:“所以事后,待我再找到他所住的那所小店之中,却已失去了他的踪影……以后多少日子里,我在江湖上访他和你,只想能找到你二人之一,解清了此项误会,我一人虽浪迹天涯,亦无以为恨了……”
他顿了一下又道:“这期间,我曾到了云南永善县西城水月坊去找过妹妹!”
雁红不由一怔,遂道:“你去过我家了!?”
纪翎点了点头失望的道:“去是去了,却没见着妹妹,和伯父伯母谈了半天,二位老人家竟把我误认为叶砚霜!我因有心促成你二人姻缘,是故佯称为叶砚霜,想借此可在二位老人家之前,表明爱你之心,谁知依然白用了心……”
雁红听后一时感慨万千,只是抽搐着,却不发一语。
纪翎见她没有说话,不由叹了一口气道:“是我万分灰心失望之下,才至方府,想到了妹妹往昔托嘱之事,总算这方凤致根骨奇佳,甚合我意,在方府打扰了几日,才决定带着这方凤致来此授艺,同时想见见我那位师父,却不知竟会在旅店中遇见了妹妹,这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了!
说至此他不由奇怪的道:“我只是奇怪妹妹竟如何会来此呢?莫非曾遇见了恩师,尚请赐告以释疑怀!”
雁红见问不由眼圈一红,眩然泪下的道:“大哥!你的话说完了,还有我的呢!只是求你听后不要伤心,你如答应我才肯说呢!”
纪翎不由失色道:“妹妹……”
雁红这才叹了口气,详详细细把自别六旗镇以后的遭遇,如何夜遇狼群,危急之际,遇见了野叟,救自己来此小云峰疗伤,自此粉颊留痕,野叟尤天民如何收自己为徒,如何教授自己武功,那黑猩子又如何授自己轻功。
听得纪翎时而叹气,时而欣喜,雁红这才慢慢讲到,那野叟如何为抵大冰石也身负重伤,最后不治身亡,听到此,纪翎不由狂叫了一声:“恩师!”
一时泪如而下,全身抖成一片,李雁红只怕他有何意外,顿时慰劝道:“大哥……师父虽仙逝,但年岁已高,这也是人生难免之事……”
纪翎此时脸色铁青的说道:“妹妹你再说说,以后又如何安置师父了呢!”
雁红落泪道:“是我痛心之下,几乎死了过去,醒后和那黑猩子在后山伐木为棺,将恩师装殓下灵……”
说到此,想到那老人往昔对自己的好处,一时不由泣成一片,竟是再也不能下言。
纪翎更是痛心欲裂,但他究竟是一明理青年,知道这种事也不是哭所能解决的,待稍定伤怀,反而劝起雁红来了。
李雁红遂断断续续又把葬时情形略为说了个大概,告以将老人衣物剑册,一齐下棺埋了,待第四日自己怀着破碎之心,至老人坟前叩别之时,才知那义兽黑猩子竟在老人墓前投环自尽了。
纪翎忍不住频频动容,又落了不少泪。
于是雁红就带着纪翎来至那小云峰绝顶,此时红霞已失,天风冷冷,二人已来至这位一世异人,野叟尤天民的墓前,默默然扑伏下跪。
前望云海一片苍茫,两测飞瀑下垂,纪翎泣叩罢起身,反身对雁红深深打了一躬道:
“妹妹此举,真可谓极尽仁义之举,令愚兄好不感愧,只叹我纪翎,身为受艺长徒,却在恩师临终,丝毫未尽弟子之道,思想起来。真是无地自容了!”
说着不由涔涔泪下,雁红忙回施礼道:“大哥说那里话,别说小妹和老人有师徒之份,就是任何路人,蒙他老人家如此恩待,也当有一份人心,大哥如此一说,岂不是见外了么?”
纪翎闻言默默点首,慢慢地抬起了头,雁红见他双目如血,可知其伤心的程度了。
他像断了魂似的慢慢前行着,采了几枝野花,供置在老人的墓前。
雁红也照样摘了些花,跪供献上,又落了不少泪,直待天已黑了,二人又行至一旁雁红为那义兽黑猩子埋的墓上,吊祭了一番,献上了花,这才默然下山……
一路上二人都没有说话……
这时在纪翎的脑中却酯酿着一个颇为令人不可想测的念头,他吶吶自语道:“我一定要这么做!我一定要这么做!”
于是他们就下山了,自此以后,纪翎在他那黑色绸衣之袖上,加戴了一块孝布。
十天以来,他把自己封锁在愁苦伤感的情绪之中,每到黄昏,他总是一人潜至恩师的墓上徘徊叹息,当他决定了那项念头之后,他的心才又逐渐开朗了!
诸位!原来纪翎他此时所想的念头,是先下山去访着那叶砚霜以后,成全了他和雁红之间的婚姻之后,然后他再回到本山。
他决心在师父墓前搭一小屋,要在那墓前守孝三年,这三年之中,自己唯一的任务,也就是教授徒弟方凤致,当然方凤致是和他住在一起了。
然而这好心的纪翎,他如何又能想到,事情是那么离奇,以致于他的计划并不能实行。
这是他上山的第一个半月了,雁红在这些日子以来,变得异常忧郁,平日只是看着孩子,时常一个人在山上看着天上的云彩发呆。
显然地,她并不能忘去她心上的他……
有时侯她仍是怨恨着他,虽然她了解她和砚霜所以会如此,完全是一项误会,而砚霜推爱纪翎,也可说是他爱的伟大。
然而她总以为,砚霜却表示得不够澈底,否则他是不该和守容结婚的!
其实她自己本身也是矛盾的,因为一度她是如何的为着砚霜和守容之间祝福,祈求着他二人的婚姻美满,如今却又为何有此相反的感觉呢!
因为她是人,尤其她是女人,女人啊……恐怕连你们自己,有时候也会不明白自己,你们明明爱一个人,却要避他,你们恶一个人却要就他,有时候你们会斤斤一些不值一笑的丝微事物,却有时候你们会为了别人看你一眼而震怒,但你们的装着,原本是想吸引着人家看的,你们口里骂的,也许是你们心里爱的,但你们口中赞的,往往又是你们讨厌的,有时候你们只顾逞一时无名,却把自己授入极痛苦的渊源,但幸福之门却在痛苦的边沿……于是你们流泪、哭泣、叹息,也许那是漫长的一生,女人啊!我真不懂你们!
雁红也正同大多数的女孩一样,只是她那种冰洁的个性,和宽容的涵养,却万万是一般尘俗少女,所不能比格的!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她和纪翎真是如同兄妹一样的相处着,在她本是心安理得,除了有时她想到砚霜,难免心里感到难受以外,除此,她已很觉得满足了,她只希望能如此恬静居住一生也就算了,因为能在失去砚霜以后,失望痛心之际,却能获得一个像自己兄弟一样好友,有他日常和自己相处着,解除了自己不少寂寞,这不是很值得安慰了么?
可是在另一主角||纪翎,他可就不如此想了。
尽管,他本心应该是此雁红还要感到满意,和知足,因为他尽可能和心上人厮守一生,这在他来说,简直是梦寐以求的。
然而,正因为他是一个仁义的正人君子,所以他在获得了快乐之后,却更是内心不安,他时时心中念着那位不幸的叶砚霜。
他何曾又知道,叶砚霜在雁红之前,早已先定情于另一人,这人就是天下闻名的女侠云中雁,而此刻,他们已开始是在筹备着他们的婚事了……
所以他心中老是想着,能有机会下山去一次,一定要把砚霜找到,告诉他雁红的一切,请他快把雁红迎走,自己虽为此失去了雁红,但是却作了一件自己认为对得起良心的事……
这一日上午,纪翎正在前山传授方凤致武功未归,雁红抱着孩子,好容易把他哄睡着了,轻轻的把他放在小床之上。
一眼看见了自己墙上的那口剑,她心中动了一动,暗忖自己来山已将近两个月的时间了,一天到晚只是为了这孩子,却把自己功夫给疏远了。
好容易能有这一会空闲时间,自己何不到室外去练一趟剑法呢!
于是她自墙上摘下了剑,顺手抽开,霞光闪处,剑寒如水,这位不可一世的侠女,不由觉得技痒难耐,当时兴致勃勃的走出门外。
她走至门外,见纪翎正在教方凤致在蹲着吐吶的架式,心想这是要紧的时候,自己还是不去打扰他们的好。
于是她一个人就往后面山峰上绕了去,她走了一段路,来在一块颇为平旷的地方,左手领了一个剑诀。
方要展开一套剑数,无意间,却听见一阵极为细柔的吹竹之声。
一听就知有人在岭前弄箫笛之类,声调极低,却是清柔动人已极。
李雁红不由猝然一惊,暗忖:如此深山野涧,难道还会有人在此居住不成?
这一惊不由也无心再练剑了,当时忙将长剑插回鞘内,急忙纵身上岭,一径向那吹笛处攀寻了去……
似如此绕过树林,渐渐行抵一处飞泉瀑布处,那笛声清晰的传来。
这一临近,合着那淙淙的流水之声,那笛声听来愈法觉得动人心眩。
李雁红愈觉离奇,当时也是艺高胆大,存心想见识一下到底是那位高人隐士,居然有此雅意,对泉弄笛,好不悠闲?
她想着单手一提长裙下沿,莲足点处,已施开巧燕穿云的绝快身法,倏起倏落,就像一支脱弦强弩也似的,只一霎那,就已扑向了这瀑布之顶。
放眼望去,乱石如云,此时天风冷冷,尤其是那飞溅起来的水花,就像一层大雾他似的笼罩在山腰之下,隐隐上透着寒意。
此时笛声忽止,雁红正笃愕间,却见一全身红羽嘴极为尖细的大鸟,自山腰林内翩跹而出,在空中一阵翻腾,啾啾的长鸣了两声,一径展翅排风逐云而去!
雁红方惊异此鸟形态何怪至此?却听得一声佛号道:“善哉!绛云!天下奇婴定出此山矣!
声调苍悠已极,雁红寻声望去,隐见那削壁尽头处,面空盘坐着一枯瘦古僧。
因这和尚背朝自己,一时分辨不出他形相如何,只可见其一身杏黄僧袍,格式奇古,而且极为肥大,迎着天风,不时飘然飞荡。
雁红心中不由一惊,暗忖:“这走和尚自何处而来,身悬削壁,面向云海,稍一疏忽,怕不粉身碎骨,他却尚有意在此次笛感叹,此人定是一奇僧异人了!”
想着慢慢向那和尚身后走去,才行数步,又听那和尚口喧无量佛道:“茫茫众生,我和尚只点化此一人,吾佛有灵,成全我天痴子暮年修功此子吧!”
说着大袖抬处,由肥大袖管内抽出青笛一管,凑口又吹凑了起来。
一时如天乐飘临,纷粉笛音,直如出水新莺,余音极尽柔怀,绕荡山石泉林间,闻之令人心纯意爽,雁红此生,何曾听过如此仙音,几疑身在梦中,一时不由愕然楞立,久久不能下足。
那和尚一曲吹罢,回笛袖内,嘴中仍是再喃哺着什么,雁红方行二步,正不知是否该向那和尚开口询问一下,猛见那和尚大袖向后一扬。
就听吓吓两声尖锐的破空之声,直奔雁红面门打到,雁红慌忙中轻舒玉掌,以六